退休生活

作者：聂坤军（新疆）

老万把车开到家属楼下停好，关上车窗，锁好车门，正准备回家。这时正好碰见从楼上下来的老李。两人在此见面有些意外。老李在城里买了电梯房，并不住在这里，只有他的老父亲独居在旁边单元的二楼。自从老李赶上那年三十年工龄可以退休的政策回家后，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了。老万笑着问老李：“好久不见了，你这是从哪来？”

老李满脸愁容的说：“我刚从父亲家出来，你才下班吗？这是你的车？”

“是啊，现在跟过去不一样了，过去上班就在家门口，而现在每天要到几十公里外的新校区上班，来回要走四五十公里路。只得开车了。你很幸运啊，怎么样，退休生活幸福吗？”

老李苦笑了一下，说“幸福谈不上，你知道我父亲是学校的老人，已经九十多岁了，身体每况愈下。而我和两个姐姐都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身体也不好。可是我们还得轮换着来照顾他，虽然已经花了几千块钱请了一个住家的保姆。但是我父亲身患老年痴呆症，已经卧病在床，生活不能自理，现在已经没有意识了，保姆一个人照顾不了，所以我和两个姐姐轮流值班。这段时间是轮到我了，我正准备去菜店买些菜。”

老万说：“是啊，看来你的退休生活也很闹心啊。那好久不见了，有时间我们聊聊。”

老李说：“那太好了，如果你没事，就现在吧，我都快憋死了，正想找人聊聊呢。”

老万看看表，时间还早，就给妻子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正好碰到了一位老朋友，要去吃个饭，晚点回去。于是，他和老李来到了一个小饭馆。这里面只有六张不大的餐桌，仅有一个人在吃饭。老板见老万和老李进来，立刻笑脸相迎，请两人落座，拿过菜单请他们点菜，老万对老李说：“你退休了，工资低，今天我请客。”他们要了三菜一汤和一瓶江小白。酒过三巡，老李就感叹起来，他说：“老万啊，我本以为退休了，幸福的晚年生活就开始了，没想到，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现在是上有老，下有小。这日子真是太难熬了。”说着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似乎想用这酒压下所有的苦闷。然而殊不知，借酒浇愁，愁更愁。

老万宽慰他说：“你毕竟还有两个姐姐都在这里，也可以帮忙照顾老人嘛，何必这么痛苦呢？”

老李说：“哎，你说的是啊，老爷子毕竟还有我们三个子女照顾，而我们将来呢，都只有一个独生子，又不像现在我们几个人都在老人身边。我每当看到卧病在床的老父亲，就想到自己几十年后老了的处境，心里真是五味杂陈啊。过去那会，为了让女儿有出息，从小就让她上最好的幼儿园、小学。又考上最好的中学，最后上了上海交通大学，并且博士毕业。对于女儿的优异表现，我们是引以为豪的。女儿毕业后，留在大上海工作。事业有成，收入很高。并且结婚成家，紧接着就生了个外孙女。这下可好了，女儿一定要我老伴去给她带孩子，没办法，老伴只得撇下我，去上海带外孙女了，而我则在这里照顾老人。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老两口，如今只能是天各一方，老人孩子两头照顾。你说我这退休生活还有什么呢？”

老万说：“哎，老李，你也别老是说话，咱们边吃边聊，你看这里的糖醋排骨不错，这个耙猪蹄你尝尝，特别软滑，味道好极了。”他对那个饭馆老板说：“老板啊，拿两双手套来吧。这样啃猪蹄方便，再上盘油炸花生和两个胡辣羊蹄吧。”

老板说：“好嘞，一盘油炸花生和两个胡辣羊蹄来喽。”

老李说：“老万啊，咱们两个人，不要点太多了。”

老万笑了，说：“很久没见了，这些菜不多，吃不完还可以打包嘛。咱们慢慢聊。”

两人碰杯喝酒，老李说：“不瞒你说，我其实挺后悔提前退休的，本来嘛，那时候正好赶上三十年工龄可以退休的政策，考虑到要去几十公里外的新校区上班，再奔波几年，心里很不情愿，就打报告退休了。想着可以舒服一段时间，结果先是女儿生孩子，老伴跑到几千里之外的上海去带外孙女了。我上次生病住院，都是两个姐姐照顾的，回到家里，为了不再麻烦她们，也只能自己一个人照着镜子消毒换药。老伴也无法相伴了。后来老父亲又重病卧床了，我也无法离开这里，于是我和老伴只能有时间互通个电话或视频，除了求的一丝安慰外，再就是无奈和苦闷了。我时常守在老人的床前，想想如果几十年后，我也是这样卧病在床时，那事业成功的女儿是不是会像这样来照顾自己。我想那是无法奢望的，如果当年我们也有几个孩子，而不是唯一的这一个女儿，那么总会有个孩子像我这样守在身边。但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老万说：“人哪没有前后眼，无法预知未来的事情，所有感受到的都只是过去和现在正发生的。有人说活在当下，这或许是有道理的。你看把孩子培养好，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孝顺老人，你也在尽全力做，人生的义务无非就是对亲人的爱嘛。我相信所有的付出都会得到应有回报的。”

老李笑了笑，说：“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我们那么多年，不都是秉承这一理念而生活的吗？是啊，时代在发展，我们期待着现代科学技术或许可以改变既往的生活模式，就像现在的高铁代替毛驴车，汽车代替自行车一样，手机的微信视频和通话已经不再使人望月兴叹了。”

老万看看老李，发现这时他似乎不再那么颓丧了，对生活又有了新的希望。是的，也许我们对未来的恐惧就是杞人忧天，只要一心向善，幸福总会降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