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红薯》

作者：聂坤军（新疆）

在边城的冬季里，老唐坐学校的班车上班，总是天不亮就走，天黑了才能回到家，两头不见太阳。但是为了家庭和孩子，不这么奔波怎么行呢？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老唐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下班车。刚回到家，妻子已经做好了晚饭，她招呼着老唐和女儿说：“你们快来吃饭吧！”

于是，一家人很快吃完晚饭，老唐开始在书房备课，妻子坐在客厅的小桌旁，给刚上小学的女儿辅导作业。女儿生性活泼，很是讨人喜爱，不过今天吃饭的时候，她却显得比较沉默。因为老唐明天上午要给一个培训学校上律考辅导班的课，用节假日等业余时间挣点代课费来补贴家用。所以想赶快把讲课的相关资料准备好，也没有太在意女儿今天的表现。他在书房里把讲课内容整理了一遍，这时忽然听到妻子的暴怒声：“我说你咋这么笨呢？就这几个拼音，你都背不会，给我再背一遍。”接着传来了女儿怯生生的声音，“阿、喔、鹅、衣、屋、鱼。。。。”

妻子又生气的喊起来“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嘛？连这么简单的拼音字母表都背不会，是不是想挨揍呀？”紧接着，传来女儿的哭声。

老唐赶紧放下手中的备课资料，来到女儿身边，伸手搂过女儿，对妻子说：“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嘛，不要对孩子发火，你看把她吓的。”这时，妻子的火气更大了，说：“她一下课就在外面疯玩，别的同学拼音字母表早就背会了，而她到现在还不会背，真是气死我了，你来管吧。”

老唐赶紧说：“好好好，你别生气，我来管好了。”妻子赌气的拿起织了一半的毛衣到里屋去了。

老唐拿起纸巾给女儿擦去小脸蛋上挂着的几滴泪珠，问：“以前爸爸不是教会了你这个汉语拼音字母表吗？现在上学了，怎么反倒不会了呢？”

女儿低声的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妈妈一发火，我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老唐爱怜的抚摸了一下女儿的小脑袋，说：“今天在班车上，听人说今晚要放礼花迎接新年。要不我们大街的天桥上去看礼花怎么样？”

女儿笑了，但她望了一眼里屋，又低下了头说：“妈妈生气了，不会让我们去的。”

老唐说：“别担心，妈妈让我们去。”

他走到里屋，对妻子说：“跟我们一起去看礼花吧，别生气了。”

妻子拿起还没有打好的毛衣在老唐身上比了比，满意的说：“长宽正合适，我想尽快打好这件毛衣，也算是给你的新年礼物吧。所以我就不去了，你带女儿去吧。”

老唐带着女儿来到大街上，街道上霓虹灯闪烁，车水马龙，人潮涌动，到处张灯结彩，一派喜迎新年的欢乐景象。他们登上高处的天桥，突然远处传来一连串的巨响，夜空中绽放出五彩缤纷的绚丽礼花，一波又一波的照亮了边城冬夜的天空。老唐抱起女儿，指给她看这些美丽的焰火，对她说：“天上的礼花好看吧。”

女儿满脸欢喜的说：“好看，太好看了。”

老唐说：“那你现在可以给我背一下汉语拼音字母表吗？”

女儿嘟起小嘴在老唐脸上亲了一下，“嗯，好爸爸，你听吧。”

她开始背诵起来：“阿、喔、鹅、衣、乌、鱼。。。。。。。”

在隆隆的礼花焰火中，老唐清晰的听到女儿响亮的背诵声，她背诵的那么顺畅轻松，仿佛早就会了似的，老唐疑惑的问女儿：“你不是会背诵吗？怎么在家里的时候，妈妈让你背，就不会了呢？”

女儿说：“我害怕妈妈生气的样子，所以给吓住了。”

“那妈妈不生气，你能这样背诵给她听吗？”

“当然了，我喜欢你们高兴。”

礼花放完了，老唐和女儿走下天桥，来到家属区的大门口，看见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一个小女孩在卖烤红薯。那是一个用汽油桶做成的烤炉，旁边放着拉烤炉的一辆拉拉车，那个中年男人不断的从烤炉里取出烤好的红薯，又往里面放生的红薯。而旁边的女孩则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搓着小手喊：“烤红薯，烤红薯，卖烤红薯了。”从口中呼出一阵阵白色的哈气。女儿走到这个烤红薯摊前站住了，她抬起头看看老唐，那眼神分明是想吃烤红薯，但她张了张嘴没说话。老唐已经心领神会了，他问那个烤红薯的中年男人：“多少钱一公斤烤红薯？”

那中年男人用浓重的河南话说：“五块钱一公斤，你要几个红薯？”

老唐说：“三个红薯吧。”

那中年男人拿了三个大红薯放在称盘里一称，说：“两公斤半，十二块五。”

老唐从兜里摸出一张一百元钞票递给他，那中年男人用手仔细的摸了摸钞票，然后从袋子里掏出一沓钱来，开始给老唐找零钱。他看着老唐自言自语的说：“十二块五，收你一百块，那要找八十七块五对吧？”

老唐说：“对，是八十七块五。”

这个中年男人开始数钱，当拿出一张十元的钞票时，用眼神瞟了一下老唐，似乎犹豫了一会，但还是放在那找给老唐的钱里了。他将三个烤红薯用纸包好和找回的钱一起递给老唐，老唐并没有在意，将一个烤红薯剥去外皮，递给女儿，那热腾腾烤红薯的甜香气瞬时弥漫开来，让人垂涎欲滴。那烤红薯中年男人身边的女孩，跟老唐的女儿年纪相仿，只不过显得瘦小些。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老唐的女儿吃烤红薯。不住的吞咽着口水。老唐和女儿边吃烤红薯边往家的方向走。回到家里，女儿拿着剩下的那个烤红薯递给妈妈说：“妈妈好，您别生气了，我们刚在大门口买了烤红薯，还热着呢，可好吃了，您吃吧。我现在就背汉语拼音表给您听。”

妻子拿着烤红薯，搂过女儿说：“好女儿，妈妈不生气，你这不是会背吗？”一家人都笑了。老唐拿出那把找回的零钱，对妻子说：“这是买烤红薯找回的零钱，你拿去买菜吧。”

妻子接过那沓零钱，数了一下，八张十元的，一张五元的，一张两块的和一张五角的。但是她忽然拿出一张十元的钞票摸了摸，又看了看。对老唐说：“哎，老唐啊，我怎么觉得这张钱是假钞啊？你看摸着水印好像没有凹凸感。”

老唐拿过这张十元纸币，用手仔细一摸才知道，这肯定是张假币，可是当时自己竟然没有发现。现在回去找那个卖烤红薯的中年男人，人家肯定不会承认。这怎么办呢？虽然那个烤红薯的中年男人每天都在家属区大门口卖烤红薯，这天寒地冻的确实很不容易，可这假钞也让人很生气。妻子拿起那个烤红薯对老唐和女儿说：“走，我们找他去。”

一家人来到烤红薯摊前，老唐和女儿都紧张的站在妻子身边，妻子看看那个烤红薯的中年男人，那中年男人似乎感到了什么，他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不自在的摆弄着烤好的红薯。而妻子却蹲下身子把女儿给自己的那个烤红薯，递给了那中年男人身边的女孩，笑着对那女孩说：“孩子，这天太冷了，把这个烤红薯吃了可以热乎点。”

那女孩高兴的接过烤红薯说：“谢谢阿姨，祝您新年快乐！”

妻子笑了，说：“这孩子多懂事，也祝你们新年快乐。”

说完看了一眼那个烤红薯的中年男人，转身就与老唐和女儿回家了。

2022.3.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