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坤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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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
作者：聂坤军（新疆）
已经快到中午了，吴建军从学校办公室走出来，到学校门外的街道菜市场去买菜，他走出学校的大门口。这几天正是新生报到时间，天南海北各地的男女新生，怀着各自的求学梦想，络绎不绝的走进学习殿堂。这时的学校门口好不热闹，特别是那些送孩子来上学的家长们，他们帮孩子提着行李，更是千叮咛万嘱咐。新生们手里拿着录取通知书按要求办理报道手续。吴建军忽然发现一个又瘦又高的男孩，脸上和手臂上有几道红色的伤痕，眼睛里似乎含着泪水。这个男孩呆立在学校门前的那棵歪脖沙枣树下，搔首踟蹰，表情忧郁，徘徊不前。吴建军看看这男孩，心想或许他在等什么人？就没有在意，等他从街道菜市场买了菜回来，发现那个男孩还那里，只不过这时也许是站累了，已经抱着行李，坐在了校门口歪脖沙枣树下的路沿石上了，这男孩把头埋在行李上，身子不时的抽动，似乎是在无声的哭泣，这引起了吴建军的注意，他心想这个男孩是哪个班的新生呢？为什么不进校报到？是把父母亲给的生活费丢了吗？还是遇到了别的什么事情？
吴建军提着菜篮子走到男孩跟前，蹲下身子拍拍男孩的肩膀，关心的问：“同学，你是来报到的新生吗？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进学校办理报到手续呢？”
这个男孩抬头望着吴建军，抬手抹去脸上的几滴泪水，红着脸不好意思的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低下头不吱声了。吴建军有些疑惑了。这个男孩究竟怎么了？他笑着对男孩说：“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有什么困难跟我说吧，我是这个学校的老师，叫吴建军。”
男孩立刻抱着行李站了起来，这孩子比吴建军整整高出半个头，但很瘦。他恳求说：“吴老师好，我叫刘小兵，是从石河子下野地来的，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学校，但是我很想上学，从电话簿上看到这所中专学校的联系电话，就问到了这个地址，我从家里拿了几十块钱就坐车来了。可是来到了学校门口，发现来的同学都有录取通知书，而我没有。您能帮我弄一份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吗？什么专业都行，只要能在学校上学！”
吴建军一听这情况，真是太出乎自己的意料了，居然还有这样的孩子，没有被录取就自己跑来。这成什么体统？他很生气，瞪着刘小兵说：“你当这个学校是我家开的啊，我想让你上就能上吗？那是要参加高考并被正式录取的。既然自己想上学，为什么不努力学习，考上学校呢？”
刘小兵又哭了，他不停的抽泣起来，泪水不断的涌出，滴落在汗津津的衬衣上。吴建军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说：“好了，别哭了，还是个男子汉嘛，回去吧，好好复读一年，努把力，明年考到学校来。再见。”
吴建军提起菜篮子转身进了学校，下午他在家里做好饭，等着妻子下班顺路把儿子从单位的幼儿园接回来，他把饭菜碗筷在餐桌上摆好，就拿着一本《艾柯卡自传》看起来，他十分喜欢这本书，原因就在于艾柯卡身处逆境毫不畏惧的顽强和勇气。妻子刘敏带着儿子吴亮亮回来了，但后面居然还跟着那个中午在学校门口遇到的刘小兵。妻子刘敏赶紧介绍说：“小兵，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爱人吴建军，是这个学校的老师。”
她还要介绍刘小兵，吴建军摆摆手看着他们说：“你别介绍了，我们中午就认识了。我倒是想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刘敏招呼刘小兵坐下，然后对吴建军说：“今天上午我和单位的小王一起去火车站商贸城给工会买东西回来，在二路车上钱包被偷了，虽然钱不多，但那是公款，正好这个孩子发现了那几个小偷，当他们跳下车跑时，我们也紧追上去，还是小兵年轻，身高腿长跑的快，很快就追上了那几个偷钱包的家伙，最后他们无奈的把钱包丢下逃跑了。我和小王特别感谢小兵。而且他还被小偷抓伤了，我们想带他到单位的医务室看看，他却笑着说没事，自己还要赶到学校去。没想到我下班带亮亮回来时，看见小兵在学校门口坐着，原来他是到你们学校来上学的。”
吴建军一时语塞，赶紧让刘小兵吃饭，他怕不够吃，就跑到学校食堂买了几个大馒头回来。晚饭后，刘敏也知道了刘小兵的情况，她对吴建军说：“这孩子心眼好，看上去也是个好学上进的孩子，他也没有别的地方去，让他暂时住咱家的客厅吧。至于上学的事，你再想想办法。”
吴建军想了想说：“我们应该帮这个孩子，他一个人从那么远来到这里，是很勇敢的，我今天去学校食堂买馍馍的时候，听食堂管理员正好急着找干活的临时工，要不然明天我去问问怎样？这样先将小兵安顿在学校再说。”
刘敏说：“好倒是好，不知道小兵愿不愿意？”
吴建军说：“我跟他说。”
晚上，吴建军和刘小兵在客厅打地铺睡，他跟小兵说：“小兵啊，我们上学为了什么？”
刘小兵说：“当然是为了学习文化知识，将来有个好的前途。”
吴建军说：“是啊，其实学习文化知识不并不只有坐在教室里上课学习这一种形式，你看高尔基的《我的大学》，他就是在十分艰苦的环境中学习的。毛主席年轻的时候也在北大图书馆工作过，利用一切时间学习。我正在周末和节假日业余时间，给一所大学上自学考试的大专课程，这个自学考试不用入学考试，报名即可上学，只要在规定的时间里完成规定课程的学习，并且考试合格，就可以拿到大学专科毕业证。你愿意上自学考试吗？”
刘小兵说：“只要能上学，自学考试当然可以。”
吴建军说：“目前自学考试只有首府的几个学校开展了，所以你还必须留在这里，我们学校食堂现在要找一个临时工，你暂时在这里边工作边学习可以吗？”
刘小兵感激的说：“谢谢吴老师，我愿意。”
第二天，吴建军带着刘小兵来到了学校食堂，找到食堂管理员老陈，老陈一看很高兴，他为刘小兵安排了临时工宿舍，并说食宿免费，有寒暑假期，假期里有生活费。吴建军又带着刘小兵到自学考试办公室报了名。从此，刘小兵就边在学校食堂工作边学习，他主动找到食堂管理员老陈说：“陈叔叔，我业余时间要学习，您能不能把最累的切肉片、和面的工作交给我干，干完后让我在食堂库房里看会书。”
老陈笑着说：“那当然可以，只是这样太委屈你了，孩子学习需要营养，你每天拿两个茶叶蛋回去吧，晚上学习累了吃。你这个孩子太老实了，是个好孩子。”
一天晚饭后，刘小兵来到吴建军家，对他说：“吴老师好，我在上自考课时，听同学说计算机技术将来会发展很快，特别是计算机平面设计技术，咱们学校也有计算机平面设计专业，您能不能帮我借一些这方面的课本，旁听一下计算机平面设计专业的课。”
吴建军笑着说：“没问题，我跟计算机教研室的雷老师说一声就行了。不过你不要太累了。”
刘小兵感激的说：“谢谢您，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的关心和帮助。”
吴建军帮刘小兵拿到了学校计算机平面设计专业的课程表和课本，从此以后，每当有课的时候，刘小兵总是提前把肉切好、面和好。上完课就赶紧赶回食堂干更多的活，以保证尽量能听到学到更多的计算机专业知识和技能。
经过三年的边工作边学习，刘小兵不仅拿到了自学考试的大专文凭，还学会了计算机平面设计技术。他在首府的一家广告公司找到计算机平面设计工作后，由于勤奋努力，很快就当上了部门经理。吴建军和刘敏都为这个孩子感到高兴，可是这时候，刘小兵却执意要到首都去发展。而他从来都没有去过首都，就像第一次来首府一样。
一晃十年过去了，吴建军到北京的一所大学参加教学研讨会议，一天刚开完会，已经调到北京某大学工作的雷老师来到学校招待所，非要请吴建军到街头的小饭馆喝酒叙叙旧。两人正喝着二锅头。吴建军的手机响了，他低头一看是刘小兵的电话，他埋怨说：“吴老师您好，听说您到北京来开会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现在就在学校招待所前面，您下来吧，我请您去吃个饭。”
吴建军一愣：“啊，对不起，小兵你好，我怕耽误你的工作，就没有打搅你，我和雷老师在学校对面的饭馆呢，你来吧。”
“啊，雷老师也在，好久不见了，好的，我这就过去。”
不一会，刘小兵来到了两人的身边，吴建军看着刘小兵，现在的他已经变得健壮敦实了，身穿一身高档西服，还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手里握着一个老板皮夹，和两位老师热情的拥抱后说：“两位老师好，恕我冒昧，没来得及跟你们说，就安排好了今天的晚宴，现在请跟我走吧。”两人一看，也只好走了。
他们上了一辆崭新的黑色宝马轿车，来到了三里屯一处豪华饭店里，刘小兵摆了一桌丰盛的晚宴，在吴建军的要求下，他开始介绍起自己到首都的这些年来经历，他说：“当年吴老师和和嫂子不让我来北京，但我主意已定，于是你们又给了我二百块钱路费，加上我的一点积蓄，就坐了几天的火车来到北京。从北京火车西站一出来，我顿时就后悔了，因为这里是首都，可比首府大多了，而且人也更多。我到海淀区一个北漂聚集的地方，找了一个地下室住，那里面阴冷潮湿，但是租金便宜。从全国各地来的人都有。真是又乱又脏，我每天都出去找广告公司，希望得到一份满意的工作，然而，残酷的现实却让我四处碰壁。”
他有些哽咽的说：“两位老师啊，你们真是无法想象我当时那种悲惨无奈的处境，当我想买火车票回新疆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所剩下的钱已经不够买一张回去的车票了。那种饥寒交迫永远刻骨铭心。我本想跟吴老师您和嫂子打电话，打算请你们再帮我一次，给我寄些路费来买张车票回去。那天我走在中关村里，看到一家家公司招聘，就一次次去应聘，可是这里跟我竞聘的都是北大清华这些名校的毕业生，而我连个中专毕业证都没有。只有那张自学考试专科毕业证。但那些广告制作公司的老板们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最后，我看到一家很大的广告公司在招聘，就硬着头皮走进了应聘者的行列里，老板看着我们这群应聘者说：“我们公司不看学历，只看能力，现在我们公司承接了一个大型广告，请你们在一个小时的时间内设计出广告方案来，第一名和第二名可以留下。”我在首府广告公司干过部门经理，这时候我的广告设计技术充分的发挥出来，这就像唯一的那根救命稻草，被死死的攥在我的手心里，生怕它跑掉，一小时后结果出来了，我的设计方案获第一名。而第二名是清华的一位毕业生。公司老板看着我说：“哎呀，虽然我说了不看学历，但是你还真的。。。。。嗯，不过你的设计确实很棒，这样，一个月二百块钱的工资，你看怎样？”
招聘广告上明明写的是一个月三百元的工资，但是我已经没有选择了，说“谢谢老板，不过我能不能住在办公室里，这样方便工作，也剩下了上下班挤地铁走路的时间，可以集中精力把工作做好。”
老板笑了说：“可以，不过嘛，那你得交五十块钱住宿费。”
就这样，我终于找到了在首都的第一份工作。”
刘小兵继续说：“我在这个公司干了几年后，就有一个更大的广告公司老板找到了我，说是如果到他的公司去，一个月两千元工资，并且提供宿舍。我毫不犹豫的就走了。在这个新的广告公司里，我又陆续设计了一些个大的广告，获得了很好的社会经济效益，很快被提升为部门经理。再后来嘛，我就在首都成立了自己的广告公司，在做广告的过程中，我发现在海淀区，高校比较多，考研资料十分抢手。于是，我就又成立了考研资料印刷公司，一方面高薪聘请一些著名的教授专家编写考研辅导课程资料，一方面大量印刷发行，现在在大兴已经有一个印刷厂了。明天两位老师如果有时间，我可以带你们去看看。”
第二天，吴建军开完会，与雷老师一起乘刘小兵的宝马车来到了这个印刷厂，参观完后，刘小兵又带他们来到了自己在海淀区一栋大楼里的公司总部，看这架势，这个当年的刘小兵已经是个大老板了。他突然立正给两位老师深深的鞠了一躬，对吴建军和雷老师说：“吴老师，感谢您，如果没有您，也就没有我的今天，也感谢嫂子，我永远不能忘记你们的恩情，由于太匆忙，准备了一点北京特产，还给您一只派克笔，给嫂子一盒人参，希望你们高兴。谢谢雷老师，您的计算机课讲的太好了，对我帮助很大，也给您一只派克笔。”
吴建军看着这个事业有成的刘小兵很欣慰，他想起《艾柯卡自传》里的那段话：‘我懂得了奋斗，即使时运不济；我懂得了不可绝望，哪怕天崩地裂；我懂得了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我懂得了辛勤工作的价值。最后，你会大有作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