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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坤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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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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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树》

大树

作者:聂坤军(新疆)

 

那是个星期天,曾在同一个学生宿舍生活过的张和李相约去阔别了几十年的学校参加校友聚会,张总开着白色的路虎越野车来到建设局家属院门口,看李局早已等在路边,就停到李局的身边,笑着说:“李瘦子,有些日子不见了,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这么瘦啊?快上车。”

李局瞧了瞧这越野车,不无羡慕的说:“张胖子,看来这些年你混得不错啊,能开上这么一辆豪车。”

“哎,你就别再寒碜我了,这都是生活所迫啊。

“看你脑满肠肥的,还这么嘚瑟,去你的生活所迫吧。”李局抬腿上了车,坐在副驾驶座上。

张总看看李局,提醒道:“哥们,把安全带拉上,你们这些当领导的,这个都需要提醒。”

“知道,知道,你不是还没走吗?”

车子穿过了繁华的市区街道,径直向城东的学校奔去。很快就来到了学校门口,两人印象中的学校大铁门没有了,取而代之是高大宏伟的学校大门,在两根粗壮的立柱上横架着一条又宽又长的横梁,放眼望去,煞是宏伟壮观。上边插满了迎风招展的红旗,还悬挂着‘欢迎校友’的条幅。

一个年轻的保安笑着迎上来,问清来由后,就放车子进入了校园。

自从毕业后,张胖和李瘦再也没有来过这里,昔日的六层教学楼没有了,但是那苏式的三层图书馆还在,只不过好像已经废弃了许多年,除了那剥落的墙壁上攀满的爬墙虎,所有的门窗都被封闭了起来,在门口的立柱上,订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不可移动文物’

他们俩在校园里转了一会,发现校园变化很大,高高的教学楼和实验楼宿舍楼,红色跑道环绕着的绿茵足球运动场,宽阔的马路,碧绿的草地。过去路边的榆树白杨都没有了,换成了排列整齐的白蜡树,这忽然使得李瘦和张胖心中一紧,他们俩相互看了一下,张胖不无担忧的说:“李瘦,你还记得鹭湖边的那棵大树吗?”

“当然记得啦,要不我们去看看,但愿它还在。”

两人循着校园的小路,来到了位于校园西边老校门旁的鹭湖边,那里果然有一棵枝干硕大的柳树。在过去的老校园里,这棵树可谓是最大的了。据老师讲,这是一左公柳,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了,长的枝繁叶茂,高大的树冠覆盖了一大片空地,无数轻柔的柳枝随风飘荡,宛如飘渺的绿纱。虽然学校里还有安静的图书馆和宽阔的运动场,但那时候,这棵大树下却是许多学生钟爱的地方,课前课后,经常有三三两两的男女学生在这里肆意缠绵。当然,天亮的时候,树下基本上都是读书的身影,而到了夜晚,树下就会发出异样的悉悉索索的声音,为此,学校里专门在大树下安装了几只很亮的电灯,意在阻止那些不良的学生行为

然而,当夕阳西下,夜幕笼罩了整个校园之后,在校园里值班的,一个身材瘦小的老头,就立即走到大树旁的电闸箱前,合上电闸,点亮了电灯,这几盏明亮的灯光顷刻间将诺大的树下照的一览无余,使那些喜欢在黑暗中有所作为的人感到愤怒。

在刚开始的几天里,学生们在灯光的驱逐下灰心丧气的离开,值班的老兴致很好,他总是笑着对同学们说:“你们可不要怨我哟,这都是领导安排的,当然也是为你们好,你们都是天子骄子,是父母的骄傲,来这里是学习的,不应该因为别的什么而耽误学业呀,快回去学习吧!”没有一个学生回应值班老的关心,他们除了投来厌恶的目光以外,也琢磨起这几只明亮的电灯来,老看看散去的同学们,神气十足的走回校门口的值班室去了,然而,他深夜巡查校园的时候,却吃惊的发现,那大树下竟然是黑乎乎的一片,没有一丝灯光,这是怎么回事呢?于是他手持手电筒,赶紧走到树旁的电闸前,才发现电闸箱的锁子被学生弄开了,箱子里面原本合上的电闸开着。老头伸手赶紧推上电闸,随着电灯亮起的一瞬间,树下男女学生们呼啦一声,像群雀一般快速的逃散了。随之传来咯咯的笑声并不生气,他只是淡淡的说:“唉,毕竟是年轻人嘛,谁没有个七情六欲呢?”

在此后的一段时间里,几乎每天都是老按时开灯,那灯还是不一会儿就灭了,不久后的一天清晨,有人在树下突然听到了咿咿呀呀的声音,走到大树近旁,才发现了一个用被子包裹着的婴儿,此事影响甚大。学校领导觉得很没面子,狠狠的批评了巡夜值班的老头,说他工作不认真,敷衍了事也不辩解,以后的几天里,他在开了灯之后,就拿了一本书,带着老花镜坐在大树的灯下看,又过了几天,学校在树下摆了几张桌子和长条椅,值班老头还用推车,推来一个保温桶,并在保温桶上贴了张纸,上面写着‘树下读书,饮水免费。'从此以后,这棵大树下,就变成了学校里读书的好去处。

两人走到大树下,柔软的柳丝随风摇曳,鹭湖依然微波粼粼,树下的空地上已经换成了石椅石凳和石桌。有几对男女生在石椅上大胆亲热的缠绵。并没有因为张胖和李瘦两人的到来而感到不快,他们而是依然我行我素,旁若无人的沉浸在火热的恋情中。两人相视一笑,会心的走开了。

李瘦说:“张胖,你知道吗?那个巡夜值班的老头是什么人?”

张胖沉思了一下,感叹的说:“我知道,他是个好人。”

李瘦说:“他确实很好,不过我听说他后来落实政策回口里了,那时候我特别喜欢肖霍洛夫的《静静的顿河》,经常抱着这本厚厚的小说跑到这棵大树下阅读,有一次,老头看看我捧的这本书,淡淡的问:“同学,你觉得这本书翻译的好吗?”我一愣,“翻译?哦,那当然,这本书太精彩了。”多年后,我才听人说就是他翻译的这本书。”

张胖问:“是啊,你记得那年我们毕业分配的时候吗?”

“记得,怎么啦?”

“那天分配结果下来后,我特别难受,深夜一个人跑到这棵大树下痛哭流涕,那个巡夜值班的老头拿了一瓶‘五五大曲’和一包油炸花生和炒瓜子,放在桌子上。对我说:“啊,小胖子,什么事怎么难受啊。”

我气愤的说“太不公平了,我的成绩排在班里的前三,可是这次毕业分配还是没有留在城里,分回了我们县里,难道真的像电影‘流浪者’里说的‘法官的儿子永远是法官,贼的儿子永远是贼’吗?”

老头笑了笑倒了一杯酒递给我说:“小胖子,把这杯酒喝下去就明白了。”我一口气喝下去,那辛辣苦涩的酒味几乎将我打晕。待我清醒了一些时,老头对我说:“你看着大树底下,有人说大树地下好乘凉,也有人说大树底下连草都不长。留在城里不一定就比留在县里好。想当年我受海外关系的牵连,被下放到这里时,也曾想不通。可结果呢,幸亏来到了这里,我现在还活着,而原来和我一起的几个没来的人却没有活下来。孩子,无论人生多么坎坷,活着就是胜利。你看这棵柳树,当年左宗棠把它从内地的青山绿水间带到这荒凉的边塞,这不也枝繁叶茂吗?”那晚老头的一席话一直回荡在我的脑海里,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就像这棵大树一样永远活在我的心里。”

两人回头深情的望了望那棵大树,它傲然屹立在天地之间,舞动着翠绿的枝叶,洋溢着永恒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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