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官的抉择

一

那一天，开始还是云淡风轻，王东和几个同学围坐在草坪上讨论着当下时局。

其中有人坚决主张开战；有人笑言要及时行乐；更多人则充满迷茫。这群少年都是“兴华军事指挥学院”少年班的学员，他们正等待着一个重要消息。

当夕阳慢慢把树影拉长，远处跑来一位少年，他大声宣布，“谈判破裂，即日宣战，烽火起兮，尽染云天！”此刻晚风骤起，云图变幻，天地一片苍茫。

二

毗邻星系的“深宫帝国”与王东家乡“兴华联盟”的这场战争已经打了二十六年。

“深宫帝国”和“兴华联盟”都属于新近的人类星际殖民地。深宫统辖着两个星系的四颗类地行星及其附属领域，总人口超过八百万，由军事集团统治。兴华比深宫晚开发几十年，只有一颗类地行星，人口不过三十万。

近百年前，随着一支流浪舰队来到兴华，并在兴华的“月亮”上建立了一座科技城。兴华迅速崛起，成为星际贸易与文化新地标。于是兴华与科技城结成联盟宣布了独立，深宫则根据开拓历史认为自己享有主权，几轮谈判无果，双方就打了起来。

战争初期，深宫凭借强大军事实力，打算速战速决。但此时的兴华早已脱胎换骨，在科技城的加持下装备精良、战法娴熟，面对深宫虽无反噬之力，但防御战竟也不落下风。

深宫眼见不能速胜，于是调整战略，在前线一颗小行星上开始建设超级军事桥头堡“钢铁城”。作为战略支点，钢铁城作用明显，虽尚未完全建成，遏制与封锁作用已让兴华感觉如芒在背。

双方也就此进入战略对峙期。

三

还没到起床的时间，但王东已经睡意全无。他默默看着舷窗外深邃的太空，远处的星云只是炉中余烬，星辉暗淡，他的心也如飘零孤舟，无处靠岸。

“这感觉就像进入了奇域……”他这样想着。

所谓“奇域”是指一套提供脑机连接的大型数据库虚拟空间。兴华的高级指挥官通过这个虚拟空间进行战术推演和情报共享。与此类似，深宫也有一套用于军事指挥的超级计算机系统称为“风云”。但风云系统比较保守，并不提供脑机连接。

王东二十岁从指挥官学校毕业，就被分配到“兴华第六保障舰队”服役，先后当过作训参谋、舰长助理、舰桥传令官等职务，现在是主力攻击舰“鹦鹉号”的副舰长，舰长是他的好友奥斯卡。

王东所在的“兴华第六保障舰队”（平时都喊简称“保六”）是兴华的王牌，共有大小战舰六十七艘，最高指挥官是木星长老。他另一个更重要的身份是兴华议会十五人核心成员。保六现在位于战斗前线，现阶段的主要任务就是不断袭扰钢铁城这个大工地，尽量延误工期。

……

王东看时间差不多了，于是开始洗漱着装。镜子里的他有泛黄的头发，泛黄的眉毛和泛黄的眸子。这都是家族中几代人长期生活在外太空的特征……当他穿上适于舰内活动的轻型战斗服时，个人AI马上开始工作，首先检查身体指标，接着报告“鹦鹉号”主要数据，最后是日程安排。

不用AI提醒，大家都知道，今天是个大日子！

鹦鹉号承办了一年一度的“第六保障舰队全体指挥官会议”，同时这一天也是舰队组建的纪念日。日程安排是上午召开全体高级指挥官会议；下午是讨论交流；压轴好戏当然是傍晚盛大的庆祝晚宴。

……

舰长奥斯卡与王东在舰尾的航空港会合，准备迎接同僚和贵宾们登舰。威武的礼兵方队也已经就位，军容严整，器宇不凡。两人又检阅了一遍，然后站在了队伍的前列。

奥斯卡这时问王东，“老木星对你的综合舰队改革设想很反感，今天发言你还要提吗？”

王东说，“没办法啊！他极力打压我，怕是其中别有隐情，还是摸清楚些为妙，免得耽误我们的计划。”

“为了大局，委屈你了老王。”

实际上王东介意的并非木星长老的苛责，而是他如竖尾巴猫的警觉性本身。对此奥斯卡则更乐观些，他认为计划并没有泄露，老木星的敏感多半是因为临近退休的焦虑和不安。三个月后老木星即将退役，最有可能的继任者是“珍珠号”的舰长李力，另外据说总参谋长也要同时易主交给奥斯卡。两人都是舰队翘楚，这样的安排实至名归。

这时已经有运输机申请着舰，客人们马上就到，两人不再说话，准备迎接贵宾。

……

四

保六的所有高级指挥官和嘉宾们此刻齐聚在鹦鹉号的作战指挥大厅内。

正中的木星长老面容消瘦，精神饱满，他的战斗服上有代表高级将领的复杂蓝色条纹，胸前挂着勋章，脸上带着和蔼的微笑，他的左右分别是舰队总参谋长和行政总长。

“舰队仰仗各位的努力，多年来进步飞速，你们几乎做到了完美，保六一直是军中楷模，对此我无可挑剔……”木星长老开始致辞，全场鼓掌致敬。

他继续说，“是你们！改变了保障舰队从属攻击舰队作战的模式。是你们！发明了以保障舰队为火力核心的阵列战术，也就是李氏阵列，让敌人胆战心惊……”随着金星长老话音落地，大家的眼光都投向了珍珠号舰长李力。他研发的“舰队阵列密集齐射战术”有效压制了的深宫有名的蜂群攻击战术。

客套话说完，木星长老话锋一转慢慢谈到了舰队的结构演变问题，直指王东提出的综合舰队改革构想。

……战前，科技城主导了兴华的军事改革，提出了全新的舰队组建和管理模式：

改革要求以舰队专业化和高效率为目标，施行舰队指挥和技术人员定向培养制度，同时大量使用AI参与战舰管理。王东这批人就是定向培养的第一批指挥官。引入AI管理的优势是成本低、适应性强，功能转换快。以保六舰队为例，以前整支舰队至少需要2000多人维护和指挥，现在全员不到600人，作战时脱离后勤系统后只有300人直接参加战斗，战斗减员大幅降低，相应部队的休整期也大大缩短。

“但是！在如此的成绩单面前，还是有反对舰队专业化的声音，而且竟然还是年轻的指挥官群体，让人不可思议……”木星长老可谓先发制人……

接下来就是王东只身招架，奥斯卡如坐针毡，好歹是挨过了上午的会议。

王东被打压是意料之中，但意外插曲却出现在李力身上。李力建议成立特战中队，作为袭扰钢铁城的一种战术选择，这其实是迂回渐进地支持王东。不想木星长老对这位平素爱将也没留情面，说这是典型的机会主义，指挥官的大忌。

五

到了下午的讨论会，会场气氛终于轻松下来，木星长老回顾了舰队历史，大家又讨论了战争局势，甚至说了一些关于深宫军阀内斗的段子，拿敌人开起了玩笑。

奥斯卡作为东道主，一直在木星长老身边作陪，王东则找机会离开会议室，他得去宴会厅和后厨检查晚宴的准备情况……毕竟晚宴才是整个活动的重头戏。

在宴会厅的一角，王东意外碰见了李力，对方显然在特意寻找和他独处的机会。

两人寒暄了一阵，“我一直喜欢鹦鹉号……你和奥斯卡珠联璧合号称保六双刀，让人羡慕……真想和你们一条船！”李力说。

“长官过奖，我可听说很快整个保六都是您的了！”王东开着不温不火的玩笑。

李力干笑两声主动岔开话题，说到上午他俩都是惹木星长老不爽的坏分子。他替王东鸣不平，“在全联盟的舰队指挥官中，你可是操控奇域数一数二的高手……我相信，你的改革设想必然有理论和数据支撑，老木星应该更体谅你一些……。”

“我不怪任何人，长老何等英明，他的肯定有深谋远虑。”王东依然滴水不漏。

最终李力决定不再兜圈子，他知道必须拿出足够的诚意，否则对方就会一直距自己千里之外，“我对你和奥斯卡心向往之，希望可以追随你们一起战斗，希望你能明白！”说完就告辞离开了。

奥斯卡刚才一直通过秘密连线共享着这边两人的谈话。此时他问王东，“这表白挺诚恳的，我看可以试试拉他入伙。”

王东说，“再等等!他还会去接近你，到时你见机行事吧。”

奥斯卡表示同意。

六

盛大的保六全体指挥官晚宴即将开始，宴会厅里人已是人头攒动，笑声在各处此起彼伏。

大门打开，奥斯卡引路，木星长老等人鱼贯而入，径直走向主宾席。老头依然精神抖擞，边走边嚷嚷道，“快包围这里，把反对我的年轻军官们都抓起来！”

大家一阵哄笑。

木星长老又把李力和奥斯卡拉到自己身边，三人队形紧密，连总参谋长和行政总长都被挤到了外圈——这个队形的意义再明白不过了。

大家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木星长老，他略一思忖开口道，“我老啦，就是这样，舰队是你们的！往昔多么令人怀念……怀念老战友，怀念属于我的硝烟年代，怀念和你们一起痛打深宫的每一天……每天早上醒来，当旧伤隐隐作痛时我才感到幸福，那证明我已经把自己最好的年华和全部身心都献给了兴华，我们深爱着的兴华！”

整个大厅再次掌声雷动。

老头抬手止住掌声，“孩子们！说点让你们失望的大实话吧：对于这场战争，我看不到尽头，看不到希望，也看不到你们奋斗的价值！……我老了，把这美好的地狱都留给了你们！……但胜利在哪里？它依然遥遥无期！”老头突然提高音量，“……但是，作为军人，只要记住，你们的身体就是战争的边界！孩子们，身前是疯狂的命运，身后是安宁的家园，你们一无所得，因为你们本身就是奇迹！”

随着木星长老话音落地，全场开始齐声高呼，“一切为了兴华！一切为了兴华！”

至此晚宴气氛也达到了高潮。

七

“一切为了兴华！”

隔壁厨房准备甜点的厨师长听到这欢呼会作何感想？

下方动力机房里值班的机械师伴着噪音听见这欢呼又有什么感触？

还有斜上方雷达室里，值班传令官虽然带着耳机，但通过地板有节奏地振动也会知道大概的情况，他又是什么心态？

……

事实上，如果不是军阶所限，基层官兵一定会直接嘲笑高层指挥官们都是十足的怪胎。这不是出于阶层矛盾，而是因为舰队指挥官们的行为实在古怪：

比如，指挥官们的语言都充满隐喻，什么“我闻到了问题边缘的味道；我发现了长久以来隐匿的波动……”。

还有一些指挥官喜欢抚摸物品，包括食物、尸体、机器人、光线、尘土和各种战斗残骸。

还有人喜欢研究各种古老的符号和纹饰，画抽象的素描，写类似偈子似的晦涩诗句。

他们打坐冥想喃喃自语，每天与AI对话超过人际交流。

但其中最独特的还是指挥官群体独享的奇域虚拟空间。被基层官兵们诟病为集体精神吸毒，大玩灵魂出窍游戏的圣地。

其实养成这些特性也不能都怪指挥官自己，他们很小就一直在奇域世界里接受一整套的训练。这套训练体系结合了人类直觉判断与AI纯逻辑思维的优势，专门用于军事人才的培养。在指挥官们看来，这个世界更像个庞大的数据库海洋，一切不过是数据的流动和对流动的预判。

不得不承认，这种方式培养的指挥官们普遍效率高、判断准、韧性强、眼光长、学问好，为人也彬彬有礼。所以虽然几乎所有人都讥讽他们的怪异，却无法苛责他们的能力和作为。

 ……

当晚宴接近尾声，指挥官们三五成群地向木星长老道别飞回本职战舰，最后奥斯卡和王东毕恭毕敬把老头送上运输机。

看着运输机在视野里消失，奥斯卡说，“刚才老木星透露，上层已经敲定，两个月后李力继任保六指挥官，我接任总参谋长……老头还特意夸奖了你，希望我们三人成为舰队的铁三角。”

“这是巧合吗？我们的计划也到了关键时刻！”王东说。

奥斯卡点点头，“现在，李力成了关键节点，看来我得抓紧时间摸清他的心意……”

九

两个多月后的一天早上，奥斯卡和王东正在航空港给一批新兵训话。

这批新兵有三十多人，无论男女各个充满了旺盛的斗志，那股急着建立功勋的豪气都写在了脸上。新兵种很多人都带着各式袖标，代表他们来自某舰队或某兵团的预备役集训营。能够得到著名舰队或精英兵团的袖标，无疑证明他们是同期新兵中的佼佼者。

这情景倒让王东想起了自己的少年时代。那还是和平年代，参军还是自愿的。比起当兵，到科技城搞研究，在能源工厂当工程师，或者在兴华广阔的农场放牧才是孩子们最向往的职业……直到“战备期公民专业培养机制”全面施行，孩子们再也无法自由选择人生方向。从五岁开始小孩就要进行各项测评，根据潜能数据确定培养方案。虽然测评可以在14岁前多次重复，本人也可以提供具有特殊才能的申请，但多数人还是很快接受了现实——未来将拿起电钻还是扣动扳机都成了宿命。

有人批评这是泛公民化的基因筛选阴谋；还有人直接指控当局被科技城收买，目的是大量推广AI机器人技术……。

这时一条优先级别命令，打断了王东的回忆。命令内容是：要他1小时内单独到旗舰“大鲸号”报到，接受重要任务。

“恐怕来者不善！”奥斯卡说，“再有几天老木星就交班了，而且近期正在搞内部整肃，各种传言甚嚣尘上，不得不防。”

王东权衡了一下说，“总之要来的躲不过！而且如果能尽早看见对方的底牌，也是好事。”

于是两人匆匆分头准备。

十

王东走下运输机时就发现大鲸号航空港的气氛不对。

平日里的航空港都是熙熙攘攘一片繁忙，现在却不见人影，只有几台AI机器人来回走动。

“身份核对完毕。王东指挥官你好，我将带您去会议室。”一台机器人跑到王东面前说。

“请报告大鲸号的情况！”王东向机器人发出命令，他作为舰队的高级参谋，也有这个权限。

机器人报告说：战舰运转一切正常，全舰除最高指挥官木星长老外，所有人员都被紧急派往珍珠号主力攻击舰参加演习，目的是演练如旗舰严重损毁，如何启动后备旗舰进行应急指挥。

“就是说现在舰上只有我和老木星两个人……”王东琢磨着，“搞个这么大的禁闭室，看来真是要摊牌了！”

而就在这一瞬间，王东被拽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

一个电子音说道“王东长官，愿为你效劳。不用惊慌，这里是奇域，我是作战数据库主控AI！”

“被动进入奇域，怎么可能！？”作为奇域空间的高手，这事王东却是第一次遇到，不免疑惑万分。……

人类意识进入奇域空间都需要匹配AI智能体。因为，当意识脱离躯体，没有形态，不用呼吸，却并不能摆脱习惯的力量，这就会造成机能失调，轻者天旋地转，重者精神崩溃或窒息而亡。这时AI可以作为转换器，给意识建立数字化模型，让意识适应虚拟环境。另外在处理信息方面，AI也可以提供保护，让意识不被巨量的或恶意数据攻击。最后当意识需要退出奇域时，又会感觉身体过于局限，产生强烈的幽闭症状，这时AI就进行逆操作和减速，安全把意识送回现实。

王东很早就意识到，奇域空间自身存在着太多秘密，绝不仅仅是简战术模拟系统或情报站那么简单。虽然设计者的初衷不得而知，但他一定想向某些使用者传达更多、更深奥的讯息。

现在，王东竟然被AI直接拉入奇域空间，就是一个证明！果然，王东见到了那位隐秘的精灵，双方长谈了一番……

十一

当王东的意识恢复，他已经被机器人带入了一间休息室。奇域中的几个小时，现实中大概只有几分钟的样子。

屋子宽敞，灯光明亮，还有轻柔的音乐。木星长老正舒服地坐在一把大椅子里，手里端着酒杯，带着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和优雅。

“战争如引力一样无情，我们都深陷其中，承受着重压……王东参谋，你是否想过应该做点什么？”长老示意王东坐下来喝一杯，但王东表示更喜欢站在原地。

“一切为了兴华！”王东使用了标准答案。

“难道你们预谋的哗变也是为了兴华！”老头厉声质问。

“必须纠正您长官，没有哗变，只是兵谏而已！为了彻底结束战争，没有人损害兴华，而且行动结束后我将负全部责任，任凭处置！”

……

战争早该结束了！这是王东、奥斯卡以及一众兴华和深宫指挥官的共识。

为此他们已经秘密筹备了两年，准备以钢铁城为落脚点，建立一个强大的AI骇客系统。骇客系统将同时入侵兴华的“奇域”和深宫的“风云”两大系统，解谜双方所有军事机密，形成第三极力量，以此达到互相妥协，停止战争的目的。

王东又想起了在兴华大草原上放肆奔跑的童年，“把漫无目的无牵无挂的童年还给孩子！”这就是他的目的。

……

老木星露出笑容，“你们都是好样的！我比你们更清楚，兴华议会越来越迂腐和麻木——他们开始不相信兴华有能力抵抗，现在又不知道如何去结束战争——你们是对的！兴华在他们手中，就没有未来。”

老木星继续说，“但我知道，你们的实力还不够，你们至少需要3支保六的战力做底牌，这方面我倒有另一种思路……”

于是他抛出一个计划：第一步以正面应对钢铁城威胁为由，抽取现有主力舰队资源，改编为4支综合警备舰队。第二步逼迫兴华投降并大举进攻深宫，不一定一口吃掉，只要深宫形成军阀割据就达到目标。第三步是自由移民，吸纳所有想脱离战争、脱离深宫军事统治、脱离兴华精英筛选等等体制的人们，建立自由的、充满活力的自由世界。

“所以你必须打压综合舰队构想，为的是不让星盟拥有理性的判断力！……”王东打断木星长老的话，“最终你们要把整个地区都变成废墟星联盟……消亡了几百年的废土哲学！……被所有人类文明不耻的反动思潮！”

“去中心化才是人类的未来；文明散播的最佳方式！”老木星反驳道，“无论是帝国还是星盟，都是文明巨大的内耗……当我们认真审视悠久的历史就会发现：在浩瀚的宇宙，国家不过是星球和舰队组成的点线结构。结构是虚幻的，每支大型舰队其实就是一个独立王国。舰队指挥官的面前永远有一个选项：自己成为一片星空的主人……对此我们还有个专门的词汇：指挥官的抉择！”

老木星振振有词，“孩子！这些话只能对你说，不是奇域顶级玩家的人不会理解——我们眼前的宇宙一片荒芜，一切意义迟早都会消散，让人只想恸哭哀鸣，只有如在奇域空间那般超越永恒，亲手让现实寂灭，除此之外人生再无诱惑！……你是奇域世界的奇才，难道就没有挣扎过？！”

……

十二

此刻，警报响起，大鲸号主控AI发出警告，同时投射了影像：只见奥斯卡和李力身着重型战斗机甲，在AI机器人警卫中杀出一条血路，正向休息室袭来。其中奥斯卡冲在前面进行肉搏，李力在后负责掩护，两人配合默契，把一众机器人警卫打得支离破碎。

老木星从椅子里站起来，反而显得很兴奋，“看来人都到齐了！我命令停止防御，让他们都来这里吧。”

……片刻后，门被撞开，两人冲了进来。

老木星摊开双手，依然面带笑容，表示让他们冷静，“这里很安全，孩子们！我和王东正说到关键问题，这关乎你们所有人的命运。”

奥斯卡收起了速射机枪，并习惯性地检查装备，“你们刚刚说的我们都听到了！我和王东一样坚决反对，而且我认为，现在需要为命运努力一把的应该是你，长官！”

李力也走了过来，先递给王东一把速射机枪，然后也转向他的老领导，“无论你身后有多强大的势力，您都不应该用兴华做交易，还有废土哲学，真不敢相信！”

“我们共同的敌人是：战争！”老金星转向李力，“你也要跟着他们发疯不成？李力，拿出你的判断力，别让我失望……”

……

王东看着身边的战友，他已经准备好，彻底揭穿这一切把戏！

“当我最初了解到联盟对指挥官的戒心时，也一度心灰意冷，是的，我也在奇域中痛苦挣扎，甚至想过自己命名一片星空……指挥官的抉择的确存在！”

他此刻尽量压抑着心中的愤怒继续说道，“但是！你们真的关心过那些心存迷茫的指挥官吗？恰恰相反，你们却利用这一点为我们提供的不是解药而是毒药！……你们利用了指挥官们的热血与忠诚，直到让我们拜倒于虚无主义的脚下，让我们永无止境地在彷徨，彻底成为欲望的奴隶。”

“一派胡言！”老木星怒气冲冲，“荒唐，我们为何要这样做？一统天下对我们并非难事，何苦大费周章和你们这些孩子做游戏！”

王东针锋相对，誓要戳破最后一层障眼迷雾，“这正是问题的重点：比起一统天下，你们更喜欢做游戏！奇域究竟是什么？它是你们的炼狱，也是你们的训练场！”

听到这话，老木星身体一颤，“你从哪儿知道的这些?”

王东并不理会他的质问，“我在奇域深处找到的一个故事：……曾经有一群人，他们已经接近神的存在。但极度的狂妄和空虚让他们最终走向崩溃。而打败这群人的正是他们自己的造物！……在永久的流放中他们发誓要报复，于是找到同类中比较原始的族群，在那里复制整个过程，希望找出解决方案，重新打败AI，回到他们的神座！”

说到这王东转头看了看刚才带路的AI机器人，当然还有默默待命的大鲸号主控AI，“是的，你们曾经胜利过，笑笑吧，朋友！”

但这些AI系统全然没有反应。

王东看看奥斯卡和李力，“他们并不爱我们！兴华、深宫、科技城、钢铁城……不过是他们测试AI的沙盘游戏。”

然后又转向老木星，“而且无论你们这些流放者愿不愿意承认，AI把你们的意识封闭在奇域并不是单纯的惩罚，AI希望人类放弃狂妄、冷漠的念头，认识到空洞的纯意识状态并不是人类的美好未来……可也许是AI低估了人性的黑暗，你们至今不知悔改，依然被欲望紧紧缠绕，变成了鱼肉同类的疯子和妖怪……我现在就可以断言：你们在何时何地都将重蹈腐辙，继续一败涂地！”

十三

王东话音落地后只剩下一片静寂。

老木星沉默不语，他知道已经无法再蒙骗眼前的人。

奥斯卡依然默默摆弄着速射机枪，为可能的战斗最好准备。

李力的眼神哀伤而空洞，今天的事情无疑对他刺激很大。

……

 最终还是大鲸号主控AI打破了沉默，“木星长老，预备旗舰接续指挥权的演习已经执行完毕，全体舰员完成整备，将按原计划将在一小时后返回大鲸号。请指示！”

“演习结束，全体人员返舰。”老木星下达了命令。然后他似乎又重新找回了一丝力量慢慢开口，“创世纪！创世纪的辉煌啊就象吸毒一样上瘾，如果你们经历过那一切……无尽的荣光、无尽的智慧，无尽的欢乐……相信我吧年轻人！结局终究会差不多，未来依然光明，大众一样会欢呼雀跃，只有你们要承受真相幕后的重压。公平吗？值得吗？”

……

听了这话，李力突然大笑起来，“省省吧，我可没兴趣变成一团二百多岁的幽灵！”

奥斯卡也跟着笑了，“倒是想和这些妖魔鬼怪干一仗！”

王东看着身边的战友，还有什么比此情此景更让人感到幸福的呢！

他只轻轻说了一句，“这是我们的抉择！”

十四（尾声）

五天后，在旗舰大鲸号，举行了盛大的委任仪式。

“……亲爱的战友们，全联盟最优秀的指挥官们，不用担心你们军人的荣誉，联盟的未来属于你们，胜利属于你们！”在一片掌声与欢呼中，木星长老结束了任期内最后一次讲话。

接下来木星长老宣读了任命李力为“兴华第六保障舰队”总指挥官的命令；老参谋长宣读了任命奥斯卡为舰队总参谋长的命令。

在一阵欢呼和掌声中，两名新领导整理军服，扶正军帽，向前一步，面向全体舰队指挥官方阵行军礼。

……

“依然不采取任何行动？看他们多骄傲！”老木星正在与某人秘密共享着会场的情况。

“改改你的急脾气，好戏才刚刚开始！”那人语调异常冷峻，“一群兴奋的小白鼠，这正是我想要的……”

……

另一边，委任仪式继续进行，职务有调整的指挥官们逐一上台接受李力和奥斯卡的委任，王东也在其中，他被晋升为鹦鹉号的新舰长。晚些时候，大鲸号上还将举行盛大的新任指挥官就职庆祝晚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