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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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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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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

有些事情在久远的历史中是埋没了的,恰恰在最不小心翻出来的时候,却是震惊到了。再偏远一些,再久远一些,大概我们是慢慢不知道这些。偶尔,总是记起一个,那时候啊,大家没有所谓的尊称,只是远远的喊一句“老九,九哥”。随着至于说大名,也许是记不得了,也许从来没有用过吧。也许是随着岁数与辈分的增长,记得大名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吧。“九哥”慢慢的许多事情成了传说中的“九爷”,

离家的日子久了,记忆中泛起的人名日益变少,大多数都流散在外了,要么是读书,要么就是打工,总之周围的人和事都在淡却。只是从开始的“老九,九哥”的说法中,可能是喊“老九”的人是平辈,而喊“老九”的人在口气中多了几分戏谑,总之喊九哥的人是大概死了个差不多,喊“九爷”的人却是越来越多。由此可见时代前进的过程中,人是开始学会尊重彼此了,也许是大家都开始上学的缘故吧。

他有学问,大家也都见识过的;至于有没有形成自己的知识体系,好像没有人愿意去研究。可是他的内心很丰富,让旁人无法彻底了解也很少有旁人愿意彻底了解;逐渐的也就越发神秘了。或许这就是他大多数时候乐于独处而拒绝太过热闹,这也是一种曲高和寡的味道。健谈和沉默本来就是相互矛盾的词汇,可在他身上得到了完美的契合。也许就是和村头巷尾的人在灵魂上有了层次感吧,更可能是一种特殊的包容与怜悯。不知道他的高度是怎么上去的,但一定是和财富无关的灵魂高度!

他抽烟,嗜茶!在烟上没有什么要求与特殊口味;对茶的追逐单纯且质朴,早上起来是要煮一罐子,常年如日不曾间断。来人总是要熬一罐子,生火陪喝。他说,茶能明目清心,人间烟火和苦后回甘,恰是人间滋味。不知道他的经历,他也从不谈起;假若问起,“过往如云烟,当下最好”,那深邃的眼神看着让人觉得有故事却不好问下去。逐渐的也就没有人去探究了,而他自己也表现的对现在重于过去与未来。曾听他谈论过一些事,说社会总是会朝好的方向发展的,这种趋势没有人可以阻挡。用他的话说这叫“大势”!问他怎么看所谓的“大势”,他是怎么了解到的?他说,细微末节看大势!按照他的观点,的巨大变化看似突兀,但是实际上悄然变化才是判断依据。比如说村中玩的小孩来少了,那就说明城镇化是一种趋势;再比如说大家聊天从家长里短转移到子女上学的时候,那接受教育就是一种趋势。

“九爷”是按照字辈排行排的,但排的什么名分已经没法深究了,这也许是晚辈多的好处之一吧。其实真正的直系亲属确实是没有了。“九爷”没有配偶与子女,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至于说配偶倒是曾有过几个,可是往往等不到子女来到这世上,配偶就走了,从无丧偶;要么是生活模式不同,要么是思维模式不同,总之没有过到一块儿,当然后来就变成了嫌他穷讲究了。至于他说过的婚姻次数往往会导致男方经济大崩盘,是实践还是对事实的总结就不知道;或者两者兼有,到现在还有人说他当年的本事怎么厉害,断断续续讨了好几个婆娘。岁数其实大家都模糊了,大多数人都是见了喊“爷”罢了。凡事都好像是存在辩证关系的,九爷的孤独让九爷没有村头巷口那些老头的烦恼。首先,九爷不去玩纸牌,不管什么牛九天地在他看来都是无聊的打发时间的;其次,他没有媳妇不孝顺儿子不听话的糟心事。说实在的,他有着无与伦比的自由!也许就是所谓无欲则刚吧,大多数人的烦恼都是自己要求的太多而现实中做不到罢了。用他的话说,本身不惹是非,哪来许多麻烦!

他身形不是很魁梧,但是从脸上看起来却是稍稍有些胖。实际上除了脸,几乎都是竹竿一样的存在。从侧面看来,就是一个棒棒糖被舔掉了一大圈;正面看来却不是那么可笑,反而多了一份庄严,因为他的肩膀是宽阔的。随着年龄的递增,体力却是递减;当然经济状况也就不太好了,因为微薄的收入皆源于土地。可他不认为自己是过不下去的,能活,就没必要接受怜悯。

他曾说过过信仰的事,他说,人都大多有信仰,不加以剖析就不能显现罢了。然后问出措手不及的问题,什么是信仰?这个人们经常说起却从不深究的问题;看似是横空出世但是那么随意。他说,信仰就是一种精神超脱,不是得到什么东西,事实上很多人的信仰才会是长久。祭祖是因为祖先不再了寄托一种情感,追念祖先的人多了,就有了清明节。拜神是寻一种心安理得的安慰,心里不安的人多了,能让人心安的人就弄出了宗教。信仰也就有了一个人与一群人的区别,对于一个人而言,其实就是选择向那一群人靠近。其实人的一生或多或少都会有点毛病,一生没毛病的人其实应该不属于人,也就是说这类人不存在。当然,遇到社火时节的一些事情他依旧会放一溜子鞭炮,他说他不是对神灵有多大敬意,他是敬人,说这是人的事,若不参与,那么事事没有意义。他也去寺呀庙啊之类的地方,但不拜。他说,那是人间一道景致,若是拜了就没意义了,本来无所求,何况求了也不应!

他的世界里没有不甘,说什么百岁老头儿门前站,一日不死吃一日饭;至于干活他还是干着,只是能干多少干多少!年前他卖对联,他不具备生意人的活泛语言;直说“写什么,你说”,然后就等人家口述他动笔。可是大多数人买对联就是挑两份就走了,谁有心思自己编一个,又有一说,自己能编的大多是自己能写的了的。于是他也就多了一句“自己挑”。不会通讯支付,现金交易,生意是不怎么好,与经营模式没有关系,大概是竞争的人太多,五毛一块的印刷对联,便宜,还有炫彩的花纹。手写的生产效率上不去的,好在摊本不大,造不成积压,邻近三十那天,几乎都是半卖半送的,到年关的时候,自己家的却又得现写了。

越来越多日子叠加在一起成为年份的时候,人总归是要老的。顺其自然,那是自然规律面前没有任何抵抗力;这也是他长说的大势,谁人不老不死呢!说到死亡,他是坦然的,他说好生恶死是人的天性。就目前而言,他的活法是一种抗争,这世界,多活一年多看一年,多活一天多看一天!他说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现在的自己于盛世为人,不死就得活着。听人说他没求过谁,只是过去时常有人求他而已;那时候没有电话,写信读信这样的事往往需要去求他,而且他也是有求必应。那时候的人还有汇票的来往,需要刻章,那种名章他也刻,后来就没了,他也就少了一条钱路!他说,死亡是每个人都要面临的问题,不管怕或不怕,终究是要来的。他只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罢了,希望能够在自己能控制意识的时候结束生命;当然了,对于身后事没有什么想法,无闻于世俗,悄然无声的结束最好;他说,只要不是在炕上生蛆恶心别人就好了。他自己准备了棺木,说是材料一般,松木就可以了。他也备了寿衣他说他自己要是能穿戴整齐离开这世界也算是一件幸事。总之他就是所有事情都不想麻烦别人;纯粹的活着,为了多看这世界几天。

他说,与富人比他是穷人,但他不穷。他小时候有自己的先生,虽说是几乎人家联合请一个先生教娃,可那时他已然是富人行列了;虽说先生只负责开蒙!

他说那时候的教育成本很高,不是谁家都能见到纸片儿的,也许他要表达的是那时候的文化垄断;但又不知道文化垄断这个词汇。

他说他不喜欢佛家的来生说法,今生尚且没有过够;他也不喜欢基督的生而有罪,他说他没有罪,也没有必要在赎罪的路上走一步。他有自己的规矩要守;关于规矩他说,守或不守,规矩就在那里,不为谁增也不为谁减。按照他的说法,法律就是一种规矩,道德也是一种规矩,当然也包括自然规律。相对的他有源于骨子里的骄傲;虽然表现的不强烈,但就像针,就算不大也是铁的。他对于物质看的不是很重,可有不舍的毁坏,这又接近于一个藏家了。可他知道,他手头的旧书等物件儿也不值多少钱了。他表示过担忧,那是他不想让废品收购站自己的东西的归宿。假若有人看上了,他是不卖的,他只是单纯的找个接手的下家;颇有‘能识此宝者,分文不取’的豪气。

他说,他现在是一件破百衲衣,谁家的材料都有,有谁家的材料又不清楚,摆在那里也不是个东西。一旦拆开了,抖落在什么地方都是垃圾!

他说,他不说了,人总有说不了话的一天,来这世上寻找一个开口的理由很难,闭口的理由却很简单!他受伤了,摔了腰腿,他觉得不自在;不是受不了疼,而是受不了那种左邻右舍的怜悯!那次他枯萎的最为厉害,他说他知道大家对他的好,也是给大家填麻烦了;此后,他花白的鬓角,彻底的白了!

当一颗棒棒糖拉扯掉糖纸的时候开始,颜色会慢慢淡去,甜过!

他说明天如果在晒太阳的地方没见他……他不说了,把每天都收拾的井井有条,整衣入睡,端正的躺在松木棺材里。他开始怪癖,每个傍晚都去晒太阳,他说他明天可能来不了了。他在侄子每天都路过的路口,晒着,等侄子牵牛回去的过程中打个招呼。之后他晃晃悠悠的回去,好像是要踏碎了夕阳,影子很长很长,仿佛这就是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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