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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省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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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30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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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群芝的诗(二十首)


他们想把鸟也钓回去

钓鱼者甩出渔线
他们抛钩,收钩
——就有鱼,游进鱼篓

河面上的
鸟飞来飞去,像是旁观者
走向河边
洗衣,洗菜,洗身子

黄昏拉长流水
所有人都回家了
鱼不回家,它们没有家
钓鱼人有家,不打算回

他们想把鸟
也钓回去,把没有家的
都放进鱼篓

 

 

耳环碰响月色


木梳放进山歌里
没有卸下的耳环碰响月色

银声叮叮当当引风越过栅栏
指尖花香叩开木门
风进来的时候

我走出吊脚楼
把芦笙吹落的桐花
摁在裙子上,发到朋友圈

送木梳的阿哥坐在月堂
这时,一辆火车刚好经过

 

 

一朵诗

你到诗中来
雨水刚刚洗过鸟鸣
洗过苍耳的发丝和枯荷听雨

琴键弹奏二十四弦
纸鸢花落进每一个音节
一个季节就这样过去了

你说那朵云是水做的
天空飘来飘去的灯盏
是柿子树掉光叶子的果实

长竹竿也有够不着的地方
你说到这里的时候
乡音挂在窗前
杏仁果跳上火车
我身体里的小村庄
在一朵诗里扶着篱笆,微有凉意



鱼竿

看钓鱼人钓鱼
每天晚上都会来看
河水里的灯光也是
只是看不说话,这跟我没有区别

他们不说话,只是钓鱼
偶尔发出的声音
沿着高高的河堤,被风提了提
还是听不清
只看见收上来的鱼竿亮着灯

这多像死了的人
棺柩前也被人放了一盏灯
死者是钓鱼者,也可能是放灯人


◎等秋

一条溪向另一条溪流去
蝙蝠是流水的炊烟
它们从一条溪到另一条溪
从水面到天空,那么多的蝙蝠飞过头顶

在溪边等秋
没有换衣服的树
影子被阳光投到水里
来来往往的人影也被投到水里

我的影子也是
流水漪漪,蝙蝠飞过几道薄云
一朵云落到身上,秋天来了

 

 

亲人

它在父亲棺柩前走来走去
不时发出悲鸣的声音
它时时被道人师父赶出灵堂
赶出去又进来,如此反复

入土为安
把父亲送上山
它一路低头随行
是送葬人群中多余的一员

第三天复坟
老远就看到这两天没看见的狗
坐在父亲坟边,静静地一动不动

 

 

在他乡

高德喜欢绕的城市
喜欢远走高飞的婆婆丁拒绝进入
我的另一个身体也是

拥堵,喧哗
甲壳虫反复加大油门
回家人的心在秒钟里穿行
都是l要超越和搬倒时间的人

——好吧
我不会奢望有人来聊诗了
一个人走上楼台把盏观景
遥望家乡古巷里举起的铜灯
谁比谁先走过来

天空切割目光
一朵云,靠在天边
一眼就看破了我的心情



夜行

火车启动
夜色贴着玻璃
行程撬开郁闷的钥匙
模糊光线穿过铜孔,此去路径

有人睡觉,有人走来走去
有人看着外面的夜风景,更多的人谈着
房产,教育,计生,粮食——

我假装看书,不关心民生
书里的蜘蛛也是,它们吐丝编网
好看的秋千上设置引擎

夜色又没入下一个黑夜
我就要下车了
翻过的书会不会替我前行

 

 

放生

撒网捕鸟的人
又给杨老师送来一只猎物
它在捕鸟人手里不停的扑哧,鸣叫
这时厨房里炖着的那只正飘着诱人香味

“它这样就把它放了
反正笼子里还关着好多”
鸟飞到门前菜园子院墙上,停了下来
朝这边望了望,走几步,又望了望
飞走时,叫了一声

在我们谈论它是否远飞的时候
它又折了回来,停在刚才的地方
望望我们,头动了动,走几步,又动了动
像给菩萨磕头的样子
再次飞走时,它又叫了一声


◎横岭村遇见三朝鼓楼

岁月陌上开花
鼓楼钟声敲醒时光
或许是芦笙的指引
我的鸽子凌空飞翔

见过鼓楼之外的烟云
于烟雨中回归
在飞檐翘角上吹箫弄笛
耶歌虫啾蝉鸣
多声部抵达火塘,氤氲流畅

我与尘世的恩怨在鼓楼化解
一如诗经里的荇菜
鼓楼亭内亭外的家长里短
行歌坐夜,前朝的阿哥欠我一世情缘
没有人的时候我想上楼把钟敲一下
——阿哥

鼓楼又长高了
高过前朝烟花
高过时间流转的碎片
高过顶檐天空的,是我们一群孩子

 

 

侗韵三江

夜色指尖飞花
月牙漫步亲水码头
我想倒着走,三和宫,月亮街
风雨桥,鸟巢,鼓楼

耶歌的繁华
恰好衬托一座城的月色
琴瑟依水而居
侗歌的魅力无需听得懂

时间走得那么快
王素的故事悠久
阁楼“坐妹”在鸟巢掐星捻月
我不如放下脚步

碑廊有酒
或觚,或觯,或陶瓷大碗
饮下木质瓦楞,银饰头帕
以及,银色如镜的古香侗韵

酒香旷达,一句诗怎么来着
算了,在这里诗不如酒,不如歌
反正来一次醉一次
不是不懂糯米酒和敬酒歌的况味
我不是好酒贪杯的人呀

古香侗韵的三江呀
我总想赖着不走
哦,还有百家宴,打油茶,咚咚推


◎高庙文化

石头垒成的城
城中住满石头
这些会说话又低头不语的石头
把泥巴捏成凤凰,把星辰捏成图腾
把7800年前的石头捏成空旷,辽阔的高庙文化
把自己捏成一只追逐太阳的鸟

我们刀耕火种
放牧雪峰山,沅水是喊得应的鱼场
月光穿过鱼钩,如白驹过隙
赤脚,披发的是今天的烟火

贝壳堆积的年代
茅屋雨声滴答,石槽里
钟鼓和鸣,傩戏沉醉
有人在白陶里睡成弧线
有人摆弄图腾里古道西风


◎雪已在梅朵里萌发细芽

抛弧线
抵达春的陶罐
抵达一朵雪与梅的交集
无需形容云与云之间的飞翔
无需唏嘘春天之外的事

忽略人间的孤零
一个人的站台,总会有一辆火车开过来
总会有橘色的车灯照耀堙泯
能否容纳空置的出处和春的搀扶

雪已在梅朵里萌发细芽
鸟鸣一遍遍歌颂
一朵暖阳,正呼之欲出


◎侗寨的夜

榕树松开发髻
风吹不吹
都柳江都保持白天的姿势

夜鸟把翅膀还原成多音部
抬高古榕的夜空
侗歌,清冽,辽阔,于夜色
蜿蜒,起伏


从一个银锁穿过另一个银锁
祖传的银饰从来不锈
鼓楼,吊脚,月堂
——古老,铮亮

中蛊的虫子总是枕歌而眠
我在这旅居的侗寨睡去又醒来
旅途的劳顿被歌声反复淘洗
——轻快,舒适

侗笛一声声吹开黎明
鼓楼钟声又要响了
歌声进入我的身体又跑了出去


◎瑶池仙境

高山有好水
这是谁说的?我不记得了
这是我看到瑶池突然想起的一句

这些雪峰山下来的水
石头捂过的水,清澈丝滑的水
遇见枫香瑶寨
就有一首诗在一片枫叶上安营扎寨

瑶池沁人的蓝吸引天空
云朵来来往往,追逐韵脚
水声荡起烟岚,一首唐诗贵妃出浴

水中草木弯下身子
送鸟儿飞过去,又飞回来
瑶池水温不烫不凉
浸泡我的倒影,刚刚好

 

 

我的目光悸动

笔架城越来越近
我的目光悸动
我看见千年历史翻过城垛
在古城的案头
呼喊前朝走进城墙的状元,举人
重新拾起十里砚台的万卷诗书

魁星从未离开
与五垛笔架保存千年契合
等我,着一袭长衫踏沅水而来
在一座铜像和古城遗址博物馆里
瞻仰,临摹笔架城的厚重与悠长

岁月淬火
沅江已撤去战乱的阶梯
一次次抬高笔架城,以及
8000个壮士沉思的眼睛
春天,多么美好

 

 

高步,稻谷托起的侗寨

木楼烟岚,青黛水映
扎辫子的云朵飘过鼓楼,干栏
我踩着前朝的碎步
还原石板古道光洁的曲线

社王祠,萨岁坛,木栏栅
竹背篓,小脚鸡——
这些独特的事物
大歌,鼓楼,风雨桥——

吊脚楼栉比飞翔
影子移动太阳光线
染蓝靛的阿婆,把色彩晾上竹竿
滴水烟花灿烂,音节氤氲

芦笙吹侗笛响
编好的锦囊已扎紧丝线
阿妹打开木窗

稻谷托起的侗寨
一只秋飞上鼓楼
一只蝶飞过平坦河


◎凉山,没有雪的日子是寂寞的

死去的人喜欢住在山上
唱经诵佛的和尚也是
他们喜欢占山为王
把古老的“登岚寺”设为收费站
上凉山得留下买路钱

僧人推开山门
我看见巍峨的山峰撑破天空
白云垂下藤蔓缠着山路
墓碑高高低低托起凉山,等雪

没有雪的日子是寂寞的
风寂寞的时候吹着芭茅满山跑
被上锁的凉山及一切事物也是寂寞的
他们寂寞的时候对着山谷大声喊
回声悲怆,泣如孤烟
一如落日穿越沙漠,只有风在后面赶


◎尖山记

救命粮点燃山色
阳光在朴实的松林里
反复照耀四亿年前大海的纹路和微生物

海洋之水一去不返
鱼贝龟藻以及虾蟹珊瑚
化石为证:繁华可以永恒
不可摩抚它们,鲜活的生命会在指间
骤然游动
这海拔800余米的尖山
每一次风里都带有飞鱼的哭声

捡松果的女孩告诉我
她竹篮里的松果其实是贝壳
这些起伏跌宕的松林,就是做梦的海水


◎树,蚂蚁,我

一颗树
他们或许枝繁叶茂
或许树冠稀疏,或许枝桠已经断裂
或许有些正在捍卫某一些事物

乌鸦和我
总会与树无关又有关
包括那些颗粒微小的蚂蚁
它们从树干爬上爬下,从树的豁口爬进爬出
像是寻找自己丢失的前身,又像是寻找过冬的粮食
或许又什么也不是

我也一样
看了乌鸦一眼
把一抹光搬进露珠里,坐到天亮
麦香又弥漫了我的桎梏
站起来走几步,再走几步
身体里多肉的植物开始和蘑菇一样长了出来

(作者系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毛泽东文学院第十六期中青年作家研讨班学员,《雪峰》诗刊主编,作品散见于《延河》《佛山文艺》《厦门文学》《星星》《诗刊》《北京文学》《辽河》《椰城》《岁月》《清明》《中国民族报》《湖南日报》等各报刊,有诗歌和散文作品获全国征文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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