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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我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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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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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年

我属鼠,却常常梦里打鼠,不知是何缘故。懂点心理学的你,可能会试着分析,我的童年或者少年时代,应该和鼠有莫大的关联。至少有些特别的事情,离不开鼠的参与。

一家人的属相都不怎么好,爸妈和哥哥是属鸡的,用我妈的话老说,鸡子挠食儿,能顾着自己就不错了。我这只鼠还好点吧,最起码能从外面拉些东西,补贴家用。某日一游方的算命先生路过我村,乡邻们特别是家里有学生,并且是成绩比较好,皆争相拉住先生问询各自将来的命数。自然这个是付钱的,五元为底上不封顶,然而那时大家刚刚解决温饱,给的最多的也不到十元吧。

不过也有耍赖的,说是算得不准备,又或者是先生说了不好的话,总之是赖着不给了。其实这还是有情可原的,那些说准了也不给先生一口水喝的,才是真正的恼人呢。既然命数是天定,你一个算命先生又能奈他何。事实上先生如果懂风水又心术不正的话,他是可以做点啥的,至少会破了那家的风水吧。

我从来就相信,这个世界还是有高人的,只是这样的凤毛麟角,可遇而不可求,就像唐朝时期的袁天罡、李淳风,还有后来青田先生。据说佳县的白云道观,也曾出现过一位。但是骗子还是绝大多数吧,尽管如此,大部分的人还是选择了相信。该怎么呢?这其实就相当于一种信仰,在信仰的世界中,虽然也给理性一定的位置,但还是因为相信了才去理解。人们是真的宁可信其有的,不然你相信的一旦察觉到,你有一丝半毫的怀疑,他就不会显圣。

说白了,你的运数纵然是由天定,那也只能是在你信的基础上,才会有一种冥冥之力发挥效用,否则你就只能如乱世风雨中飘荡的浮萍那样。

先生很生气,而那位乡邻又确实是一个不要脸皮的人。有人劝先生消消气,我妈那时刚从田地里回来,手里的毛巾正兜着几个花纹甜瓜,随手就给了先生一个。先生脸上的怒气尽管未消,但还是连连道谢,又说:“你可以活到95,等着享你儿子的富吧!”转身便走了。照着二十七八年前的现状,95绝对是高寿了。不过我妈要享她哪个儿子的福,先生却没有具体说明,从属相上来说可能是我。

不管将来是否真能如此,我妈还是信了,而且一直都相信,我和我哥有哪一个不想上学了,她都不会同意,我妈相信她有那个命,她也是努力那么做的。我虽说半信半疑,却从来没有轻视过她所做的一切,我在外面不管混得好还是,也不管我妈是否就真的享了我的福了。这不是什么孝顺不孝顺的问题,而是那本就是我妈的信仰,你可以嘲笑科学的鸡零狗碎乱七八糟,信仰却不得不保留余地。

这天晚上我又梦见打鼠了。几乎在所有人的眼里,鼠都是一种贬义性比较强的小动物,在古书上,比如《史记•李斯列传》里,就有这样的记载,“斯人如鼠”,但就是这样还有仓鼠与厕鼠的分别。但见厕鼠又脏又瘦又臭,而仓鼠就不一样了,肥大慵懒,连管理仓库的吏员都不怕。所以就算要做鼠,也要像仓鼠那样吧。

所以才有《硕鼠》:“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女,莫我肯德。逝将去女,适彼乐国。乐国乐国,爰得我直?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人讨厌鼠,它过街时人人喊打,而鼠若是太过强大凶悍,也只能道路以目,“歌之咏之,足之蹈之”,采用一种讽谏的方式上达天听。没想到的是,鼠也以此名垂青史流传千年,威风凛凛。就像那些奋斗登上高位后的人,忘乎所以肆无忌惮,以为掌控了天下,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即使后世的史家也不能。但如文天祥《正气歌》里所说,正有那么一批殉道者,“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如此看来,做仓鼠还是厕鼠,实在是左右为难。还是做大自然中的鼠吧,但就是这样,还有让人怕得要命的,说闻风丧胆也不为过。切尔诺贝利核泄露后,许多动物都丧命了,存活下来的有些也变了异,其中就有老鼠。传说它们比野猫还大,要清除去其危害,必须出动特种部队才行。鼠疫就更不用说了,当它盛行时“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所以人怎么都喜欢不上它。

于是在梦里打老鼠,便能得到很好地解释了。但我之所以打它,还应该与我少年时有关。那个时候,田地里的花生常被他们盗取,我们想了两个办法对付。第一个阶段是用鼠夹,头天晚上跟着哥哥或者堂兄,小心翼翼地下上。那些日子里,几乎每天都能逮住,有时是死的,有时是活的,但即使是活的,我也常常给它个痛快,从不乐趣中玩虐杀。

自然虐杀我是见过的,先把两只后腿打断还是轻了,有人直接下铲子,或者抓钩,直接就斩了或者钉到地上,就是这样他们还在顽强地挣扎。最惨的就是点天灯了,往他们身上浇上柴油,然后点上火,那鼠疯狂乱窜,看的人也拍着手大叫,看到鼠不能再动,化成焦炭死得不能再死了,还意犹未尽的。当然有时候也会出点意外,疯狂的火鼠顺着布帘子爬到梁上的过程中,帘子也着了火。

第二个阶段是秋后刨鼠窝,运气好了不止逮到鼠,还能收获到地鼠储存下的财富,那些以获得地鼠财富为目的,就喜欢刨大鼠窝。

除非是动画片里吧,机灵可爱的鼠小弟,小朋友们喜欢得不得了。做小白鼠也行,它通体的毛色都是白的,可以想起蓝天上悠荡的云朵,又或者是纯洁的飘舞的雪花。于是就有人把它拿来当宠物,但也有拿去做实验的。

但我现在已经不打鼠了,随着年龄的增长,知道了敬畏生命的可贵,就是走路,也常常看是否有过路的虫子,不要踩到它们才好。尤其是在公园里散心的时候,当晨起的风吹拂起美人的长发,我却低了头,那决不是我害羞。

单位在城中村里,村子叫黄土岗,学校就得叫黄土岗小学了。据说这些名字,都和一个大黄土堆有关,而在那个黄土堆下,又埋着一个说不清朝代的古墓。可能黄土堆就是那座古墓的封土。而黄土岗小学,就建在那座黄土堆上,不管学生还是教师,哪怕是校长甚至是来视察的什么领导,都得先爬几十个阶梯才行。所以黄土岗小学里,从未出现过任何人的车子,这是西洲其他学校绝无仅有的。

此时的黄土堆,以及黄土堆上的小学,俨然成了一个自存的清凉世界。黄土岗的里里外外,满是参天大树,和孔庙的那些书差不多吧,没有能说得清它们的年代。但建国后的最初三十年里,据说被毁坏了不少,说是砍去为了大炼钢铁,现在的许多已经能够乘凉的大树,都是后来重新栽上的。

破四旧那会儿,也有人打过古墓的注意,但是挖来挖去总也找不到门道。估计是没有真正的高手,若真是有什么摸金校尉的话,古墓早就被翻个底朝天了。当然了,即便那个时代有这样的人物,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一旦发现,绝对会被涂抹成封建欲孽,像秋风扫落叶那样剪除掉。好在改革开放了,之前被疯狂扫荡的垃圾,反手间成了不世出的宝贝,自然要保护的。至于到不到位则是另一说了。

也有传闻,有开发商找到有关部门,想要好好开发一下黄土岗,毕竟黄土岗地理再怎么偏,也还在市区。随着这几年西洲迅速地发展圈地,黄土岗所在的黄土岗村,慢慢变成了城中村,自然也就成了一块可以开发的宝地了。但文物处有人怎么都不同意,更何况黄土堆上还有一所小学呢。

事实上,城中村的存在,绝对也于农民工有好处,绝对于刚毕业的大学生有好处,因为建筑设施不怎么好,房租不但便宜,其中的餐馆、小宾馆,或者做其他生意的什么店,价格也较为偏低。如果因为发展的需要,或者是市容的问题把城中村铲除了,那么这个世界里的人,在各方面水准都无法提升的情形下,将会遇见怎样的困境呢?的确,城中村虽然称不上乐园,却也是不可缺少的。

如此在这样的地方生活,许多人倒也可以被形容为鼠,但是他们既不是厕鼠,更不是仓鼠,田地里地鼠最为合适吧,怎么说呢,这个世界里就是再穷的人,也都有一定财富,没有人能够以任何理由,剥夺他们那点可怜的财产。

我属鼠,如果真的像当年的地鼠,或者如我妈所期待的那样,拉点什么是不成问题的。但事实上,我就是个小学教师,对家里的贡献终究有限。就那么点死工资,更不要说恋爱、结婚,买房子买车了。私下整个班搞辅导,或者是去某个班代课,上面是决不允许的。也有顶风作案的,但我就是不敢,单位里就有一哥们被处理了,你理由再正当也不行。只能安分守己持续着清贫。

不可否认,西洲是一个大城市,那么这个有多大呢?做公交车没有不活受罪过,所以西洲尽管是国家级别文明城市,某种程度上它就是一处人间炼狱。车水马龙不见得就繁华,人太过拥挤了,却也可以挤得你透不过气来。尤其是房子的事,像我这样的出身,买是绝无可能的,如果要想住的舒服些租上一套的,一年的工资半年都不够。

还好学校给提供了宿舍,你说窝着也好憋屈也罢,想多要一丁点自由或者私人空间,恐怕也只能合租,但怎么也不会有“爱情公寓”那样理想的地方。或者是你可以的,那也得看缘分吧。我是真想省点钱,家里有了什么又急又大的事了,我的支援还是必须的。

学校提供的宿舍是两人一间,刚开始的时候住得满满的,后来同事们慢慢发展开了,或者是有了些许积蓄,就一个个的都搬走了。主要还是给新教师住的,与我同宿舍的那哥们儿,没一个学期就着急麻慌的,和另外一个女同事建筑二人世界去了。他在时或者是大部分新教师都在时,我们还能串一串,夜深人静了,就是搓一顿闹闹都行。现在就剩下两人了,那个女同事一天在一天不在,主要还是我独自留守。

白天学生在、同事们也在的时候,从没注意过黄土岗的特别之处,但是时间一长,就发现有些不对劲了。之前也听说过,校园里的某些角落,偶尔会听到窃窃私语的声响。我也听到过一次,因为那时还有别的同事在,他们在大家都入睡后,才悄悄地谈情说爱,倾诉情欲折磨下的相思之苦。那是可以说得通的。

如果你问我半夜三经的,怎么我也出来了,难道也要幽会小情人不成?还真是冤枉我了,睡前多饮了几罐啤酒,或者是一杯水,夜间尿憋的。那就撒尿呗,难道夜深人静的,到校园里会更清爽一些?非也非也!难不成都寒风凛凛、雪花飘飘了,我还要再寻觅什么刺激?你休要再胡思乱想,实话告诉你吧,学校的建筑可是有些年景了,那时根本就没想着把卫生间设计在宿舍了。如厕得去公共卫生间。

那么我昨晚如何又听见了呢?学校里可就只剩我一人了,不,更准确点还有看门的老大爷。难道有学生偷偷留下来了?不得不说,现在的小学生还是有早恋现象的。平时在家爸妈监管着,到了班里老师们一个个皮笑肉不笑的,外面又是龙蛇混杂的,说不定还会遇见什么熟悉的人。留在学校里是最合适的,尤其是那满布葡萄藤的长廊里,双臂都抱不严实的大树下。可那根本不可能。

还好我迷迷糊糊的,脑袋里也只有一个迷迷糊糊的念头,撒尿!也就没有意识那么多。

雨夕问我昨晚上过得如何,她还说呢,留下我一个冷冷清清的,说好要“相依为命”的。你去干嘛了,怎么也不打个电话回来?她羞羞的难以启齿,而脸蛋儿红得甚是可爱。

她男朋友来了,音调低得如同蚊蝇,我怪怪的“噢”了一声。谁让他非要让她出去呢,她当然不好意思明说。雨夕去年来的时候,我就想多关心她一些,无意间听她说起男友,那一刻我的心都碎了。以后虽然越熟悉就越喜欢,但也只能发乎情止于礼,我怕跨越那条线,会失去了她这个有可能成为好朋友的朋友。她也似乎感应到过,女子的直觉总是那么特别,可那又怎么样,只能小心守护好那段距离。

然而她话题一转,说古墓里的兴许是位年轻貌美的女士,纵然是红颜薄命,能独得几千年后你的垂青,肯定能再成就一段千古情话。是呀,和你一模一样……

我突然止住了,雨夕那甜美的笑声,让我想起了那窃窃私语。仔细回忆还真是,多像两个情人偎依在一起,有一声没一声地,诉说着唯恐他人听到的知心话。“我昨晚好像听到了,你之前说过的……”那晚雨夕加班至深夜,说是要迎接第二天的期末督导。她记得清清楚楚的,因为正下着雪,她还纳闷呢,没听说我在谈女朋友呀。也就没在意,待她洗漱完毕看见我的灯还亮着,就又披上羽绒服踏雪而来。

原来我正在看《西厢记》。“可别是杜丽娘还魂吧!”雨夕用小拳头轻捶了我一下,她真的不是在开玩笑,我也打住一本正经地说,刚才真的不是我。我若真恋爱了,也不会那么晚了还在外面玩雪,天寒地冻的应该在被窝才对,她笑骂我不正经。继而又蹙起眉头,如同林妹妹那般。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或许是那些日子里人比较多,阳气也盛,欢声笑语中谁也不会注意。“也有可能是其他同事吧,我可是听说了,秦宇那小子正恋着呢。”每当他和情人幽会时,总会变着法子把他舍友撵出去。他也真是抠门,城中村的小宾馆里多方便呀。

“要不,我去敲敲他的门?”我这么想,也是给雨夕吃下定心丸,要不然她今晚上就别想睡着了。这下可把她逗乐了,还反问我“你敲他的门干啥!”是呀,都说昼短苦夜长,尤其对于那些恋爱的孤男寡女。那香软的温柔之乡还没来得及回味,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怎么就那么早地就投到了窗玻璃上呢?说着她已连连哈欠,也许夜晚真的很深了,“这个我拿去看看。”那倩影如同飞来舞去的雪花,我却睡不着了。

我在想着,在我们注意之前,它是不是早就存在了。但又不便说出来,因为雨夕的胆子可小了,我怕她从此之后就睡不了安稳觉了,更怕被吓得搬出学校,只剩下我孤守待援。咳,先不说了,今天还有三节课呢。

谁料雨夕竟悄悄地问了大爷。还真是吓我一跳,原来大爷都听了好些年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来那个时候,黄土岗还在远远的郊区,村子里有一对男女,从小青梅竹马,随着他们一天天的长大,确实也到了水到渠成瓜熟蒂落的时候。但是大爷也中意那姑娘,他不能就这样看着,他喜欢的姑娘成为他人的新娘。

我们都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岁月,虽然大张旗鼓地倡导恋爱自由,却从不允许情人们私下里卿卿我我。于是他们只能偷偷地做一些,情人在一起做的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有天晚上,大爷就看见那俩人正在某棵树下呢,他登时怒火中烧,随即向革委会揭发检举,打小报告。一支很特别的队伍,瞬间改头换面,变戏法似的蜕变成了捉奸队,雄赳赳地出发了。那对情人怕得要命,还衣衫不整的。

革委会的大喇叭,不久就吼叫了起来,为了好好地教育所有人,不管男女老少,就是不能走动的,抬也要抬过去,绝对一个都不能少。于是一场规模宏大的批斗会,就这样上演了,其他的比如批斗什么黑五类的时候,总会有一些人由于各种原因都到不了。这天晚上可不同。

火把烧得旺旺的,民兵们也都大刀长矛荷枪实弹的。那俩人被围在中间,哆嗦着紧紧搂抱着,不管怎样呼喊,天地也都不应一声。此情此景大爷也懵了,他原本只想阻止他们,怎么也要娶了心爱的姑娘,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他不只是毁了那个男的,也逼得姑娘走上了绝路。几天后他们不知怎么又约上,但这次不是私会,而是一起挂上了面朝东南的树枝。这不是又一曲《孔雀东南飞》吗?

说完雨夕已经泣不成声了。我们能说大爷坏吗?是的,那个时候的他的确是坏人,可是犯下滔天大罪的何止他一个?围观的所有人都是罪人。不要说是谁下的命令,我们只是照着做而已,你是在照着做,但是你那样做还是人吗?

然而大爷又是在赎罪,他一定要守护着他们,到他再也动不了。我们能说什么呢?大爷也一直都没成家,这些年他受的罪也够了。但现下又到了夜晚,我问雨夕怕吗?说不怕是假的,实在太诡异了,几十年都过去了,他们还在那些树下藕断丝连,爱的得多深得多真啊!到此已经不是怕不怕的问题了,我们情不自禁地连连问着,现在还有那样的爱情吗?有的话,我们都能遇上吗?

我说我祝福你,那个人绝对是!不管她是否有过怀疑,她都一定要相信,一定要做到最好的自己!“那么你呢?”我哈哈一笑,等睡着就知道了,起身要走。我不想说,也更不能说,我认定的就是她。“可是我怕,你再多陪我一会儿吧!”她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谁又能忍心拒绝呢?

但是从某一天起,雨夕变得忧心忡忡了,直到有一天她再也无法忍受。而我也正等着她敞开心扉呢,那又将是一个怎样的故事啊?

黄土岗小学相比于西洲的其他学校,生源相较复杂一些,他们有相当一部分,来自来西洲务工的乡村户口家庭。由于他们从事的工作大多比较特殊,即便他们父母有初高中水平的,也没有太多的精力关心孩子。将孩子放在辅导班,是他们很多人的选择,而这些班又是多种多样的,有的只管检查作业,有的还要吃两顿饭,甚至还有管住宿的。如果是在其他社区也就罢了,又是在城中村。

只是辅导作业,待上两三个小时就回家,出现问题的几率是很小的,主要是在路上吧。吃饭的,最多也只是中午休息一个小时。那么一连几天都住在辅导班的,可能性就大了。据了解,学校里也有那么一些,其中就有两个在雨夕的班里,她是班主任,接触孩子比较多,他们若是有什么问题,就很容易观察到了。

她说那两个小女孩被侵犯了,我震惊不已,终于明白她为何隐忍不发了。因为这实在也涉及隐私,一旦被曝光了,女孩们将会受到二次或者多次伤害,如此她们的内心将永远无法修复。但是也不能置之不理,总得做点什么才好,而最重要的是,必须立马制止侵害行为。必须告知孩子的父母,他们有知情权,向校长详细说明情况。为何不直接报警呢?我们也是有重重顾虑的。

如果我们是孩子的父母,报警绝对是第一选择,作为成年人的老师,虽说孩子在学校时有管理权,却终究不是监护人。对于一个学校来说,校长才是法人代表,有什么事向他反映也是必然的程序。我们不可能跨过校长,直接向上级部门举报,这本身也是违规甚至是违法的。

看着校长那么模样,应该也是不可思议的,但他认为事情在文调查清楚之前,此事不宜张扬,毕竟也关系到学校的声誉,影响不好。对于我们告知家长的问题上,他大为不满:“你们怎么就知道那是真的,孩子们有没有说谎,这中间是否还存在其他的问题,谁又能知道,简直是乱弹琴!”他立马要了女孩们家长的电话,补了句“别多事,我会组织人调查的”,就将我们轰了出来。

事实上,雨夕已经暗暗做过调查了,情况基本上属实,因为受到侵害的不只是那两个女孩。两天后,我们被招到办公室,他说:“我们已经作了调查,询问了每一个所谓的受害,还有班里的其他学生,在管理上确实有许多问题,但侵害绝对不属实。”又责令这件事到此为止。

言外之意是孩子们说了谎,那是不可能的,她们联合起来污蔑托管班?真是天大的笑话!她们才多大呀,即便托管班平时对他们不怎么好,她们也不可能想到这一步。但我再次找女孩时,她们却什么都不说了,只是低着头抹眼泪。我们给家长们打电话,他们也只说感谢对孩子的关心,让我们不要再管了。明显地他们被封口了,不知道学校或者托管班,许了什么好处。

即使是在法庭上,被告与原告突然达成了什么协议,撤诉不干了,不只是律师没办法,连法院也是无可奈何的。但是雨夕怎么都不罢手,“我有证据的!那些伤天害理的坏蛋,总要付出代价才好!女孩们的人生还长着呢!她们不能就这样被毁了!”但她却要我别管了,她要向教育局实名举报,我和她一起,上面追究下来的话,我肯定会遭到株连的。

她那么可爱,又如此富有正义感,我更爱她了。即使我是个陌生的路人,亲眼目睹了,也应该拔刀相助,义之所在赴汤蹈火。

金庸武侠里的人物,不管大小都常这么说,也总有这么做的。就以“江南七怪”为例,他们的功夫可真不怎么滴,可是在大宗师洪七公的眼里,他们就是“七侠”,大师父更被称为柯大侠!我的大学老师就极为称赞慧能大师,他虽然没什么文化水准,悟性却极高,更是知行合一。他讨厌那些贪多、夸夸其谈,严重的言行不一致的人,他看人就一条,也就是孔夫子所说的“听其言观其行”。

其实也不只是爱或者义气,如果我能言行一致知行合一了,就是不找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也绝不会让雨夕独自做那件事。因为我也真的认为,那些人可不只是违法犯罪的问题,更是伤天害理,能那么做的,哪里可以称得上是人呢?

所以我对雨夕说,你若是写举报信,请也把我的名字加上,直接打举报电话也行,也一定要留下我的姓名,以及联系方式。这两个方式,不管雨夕选择哪一个,都必须在我的监视下进行。“哈哈,我早就知道甩不开你,既然如此,那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我还以为她会朝我投怀送抱,感动得大哭一场呢。哈哈,开个玩笑。

上面的调查人员不久就下来了,这个时候学校已经掩盖不住了,因为雨夕的手里有证据,就是学生及其家长都否认,调查也必须进行下去。结果确如女孩们当初所言,他们确实是在犯罪,连校长因为处理不力也受到了处分。那些女孩的家庭迅疾办理了转学手续,上面已经有人打过招呼了,想上西洲的哪一所小学都行。但是有一点,就是不能曝光,此事是在暗中处理,就是在教育系统内,都没进行通报。

于是就算我和雨夕都被穿了小鞋,也只能忍气吞声,毕竟最严重的问题已经解决,我们也不会死磕到底,事实证明,我们只不过是两只小蚂蚁罢了。雨夕以未达到学校的要求为由被辞退了,等待着我的还不知是什么呢。

因为我是属鼠的,老鼠又不是一种备受赞扬的小动物,所以我就想着,是不是我给雨夕带去了厄运。她说我真傻,怎么说也受过现代的高等教育,怎么还那么封建迷信呢!

事实上在十二生肖中,鼠的地位是最高的,它象征着开始,没一个轮回,没有它的参与都不行。无论是做什么,都讲究推本溯源,如果源头不正,或者说它就是浑浊,你如何能强求他下游的洁净。谁都知道,如果你种下的是一粒小麦的种子,那么它就绝对不会生出一棵豆的苗。一个人为何会求善,他为何在求善的同时,又做了一些恶,这都和人的本性有关。所以我是不可能给雨夕带去厄运的。

但人毕竟又是群体性生物,他们必须在同一个世界里,才能有序地生存下去,于是就不得不在意“际遇”。正如一颗小石子投进平静的池水中,它一定会激起一环环无数的涟漪,而当涟漪推进至蚂蚁乘坐的小船时,受波动影响也一定会上下波动那么几下。这样你不能不说,蚂蚁的游行轨迹也发生了变化,那么我与雨夕之相遇,改变的岂止只有她?

于是在雨夕走后的日子里的某一天,我遭到了通报,人事部门说我的教师资格证是假的。我不解,就算是假的,过去的将近三年里,怎么就没发现?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了?但是没有人能给我解释,他们只说我的证件是假的,我又如何能服气,经过我一再地逼问,他们才拿出证据。

那是一张西洲大学的证明,但其中也只是提到,我在得到教师资格证的过程中涉嫌作假,不说一个个的考试了,单单是我毕业论文中的“抄袭”,我就没有资格获取教师资格证了。所以有关部门建议回收我的证件,如果我不上交的话,证件就会被强行作废。还有这样的说法,真是闻所未闻。但也不得不说,有一点确实是对,那就是我在毕业论文的撰写过程中,也确实抄袭一些他人的成果。

问题是何以那会儿没问题,现在却要追究了?再说了,就是抄袭也是可以解释说明的,比如某些段落的内容,或者是引用了谁的话,那都是需要注释的。而我那个时候并没有这个常识,在规范的论文撰写当中,必须要这样做。而现在人家已经不听解释了,直接就发出了通知。

类似的问题我也曾注意过。我某天就看了一则新闻,说是德国的某个官员,具体是哪个级别的我忘记了,被曝出其博士论文涉嫌抄袭,不得已引咎辞职。那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呢,我的也就只有三年。但是毕竟不是在同一国家,你不能拿外国的规则用在我的身上吧,事实上我也不知我国是否就真有这样的规则。

我被弄晕了,我的问题到底在证件上,还是在论文上,我只知道证件并不是假的,上面有校长的签字,更砸上了学校的钢印。是因为我取自证件的途径是非法的吗?我不得不回学校一趟。

不严肃还真是发现不了,在大学老师的帮助下,我调取大学期间所有科目的成绩。有些虽然及格了,比如计算机我一级就没有,按规定是不符合标准的。还有“西方文艺理论”课,干脆就不及格,原因是我期末的作业完全是照抄的,但是我实在太喜欢那篇文章,与那篇文章相比,我的思考是那么地肤浅。可是老师也没说不准抄袭啊。然而加上论文的事,这些的确都是硬伤,我想不通的是,为何此时才拿来说?

如果真能像德国那样,我是无话可说的,怕的就是隔墙扔板砖,砸到谁便是谁。而事实上也应该是那样,只怪自己懵懂无知,再怎么说还是要遵守规则。

我问老师他是怎么想的,他则反说你最近究竟做了什么。做了什么?我到底做了什么呢?我作如此反应,并非蜕变成了阿Q,早间做的事情,到了晚上忘得一干二净。而是我实在不愿意,把那些人臆测得那般卑劣。我断了某些人的发财之路,又让有的人很没面子,更给本地的教育部门抹了黑。虽然那件事没有声张,甚至根本就没有备案,但谁都知道这个世界哪有不透风的墙?于是就有人想着整我了。

老师哀叹了一声,我原以为你会成熟一些,不要在和大学时一样空想。怎么说呢?我们大张旗鼓地宣扬,那些貌似十全十美的人,实际上我们的世界并不需要,他们的存在绝对是一件让绝大部门都很没脸的事。我知道老师能做的很有限,他也只能尽量宽慰我,但是他也知道那也绝对是一件痛苦的事,他就是那样过来的。

的确,一次次的幻灭逼得他一再倒退,可是作为大学教师,他终究也为自己留下了一处干净的世界,安心教学与做学问。但是我想不通啊,上无片瓦遮雨,下无立锥之地,冲动占据了大脑,推开窗户就跳了下去。那是正常的上班时间,也是正常的下课时间,我惊人举动引发了某些人的尖叫。

老师推开人群抱起我,嘶吼着:“你这是在做什么呀!”好在是二楼吧,脚先着地,一滑又蹲到了地上,其他都没事儿,就是臀部尾椎骨处疼得厉害,还有右胳膊肘也磕破了皮,鲜血奔流。学校保安不久冲忙而至,将人群驱散,送我到校医院诊治。随着学校的有关部门人员也赶到了,老师喊他校长,他似乎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也是各部门都有其相应的职责,作为一校之长,也并非事事都要管的。

关于我证件的事,在学生管理处的领导看来,也许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才没有上报。也不排除暗中操作,我得罪的人可能他是同学,又或者是在酒桌上认识的,或者沾亲带故也说不定。好兄弟相互帮忙嘛!

事后,不是,而是在我跳下去的那一刻,好像所有都能放下了,当然得出去那最宝贵的生命,岂能为那些宵小之徒而这般残害自身?所以也不需要老师的劝解了,但是我仍然铭记他所做的一切。我已经想清楚了,绝不拿任由卑劣的人摆布,无非就是走人,叫我屈服跪下求饶绝无可能。

也可能是迫于种种压力,当地教育部门竟然屈服,因为当时有很多人拍下了视频,网上说什么的都有。居然还有人爆料,我校女生被侵害事件,一石激起千层浪,校长也因为此事处理。更有人事部门给我打电话,说实在不好意思,是他们弄错了,应该是另一个人才对,谁让我和那个人同名同姓呢。我还真不知道竟有这样的事!但是也有人特意找我谈了话,说如果有媒体记者要采访我,希望我能三缄其口。

那么雨夕呢?他们也会千方百计联系到她吧。还真是把她吓了一跳,因为不知怎么的,她居然也看到了那些视频。她说她应该隐忍的,如此就不会连累到我,也更不会发酵至穿小鞋、跳楼,但我认为错不在她。倒是我还打趣她,如果她哪天分手了,可一定要第一时间给我电话,我还等着呢。她见我能开玩笑了,自然也就没问题了。“问题是你耐不住寂寞,结婚了怎么办?”不会吧。

我和雨夕说,我也决定辞职了,老师给我推荐了一个出版社的职位,专门和文字打交道。雨夕则回了老家,在她县城一中学继续教书,那男友怎么办呢?“先异地恋着呗!”我这时可没想着,你尽快分吧,我立马去找你。而忧虑她还是当了老师,她就不怕遇见类似的其他事件?我渴望她始终初心不改,却又怕她处处碰壁,怎么着也要改变一些吧。

秦宇让我八月底再办手续,眼下不是到学期末了吗,可以多拿两个月的工资,这真是个不错的主意。得了,无非是再坚持坚持,暑气就是再重,不是也时不时会下一场雨吗?毕竟西洲的雨季也到了。

说到底,雨中的黄土岗,还是有些特别的味道的。我常想着,学校若是改换成唐式建筑该多好,那样蜕变成一所书院也说不定,因为在这样一个黄土堆上,是绝对可以自成一个自存的世界的。西洲的吵闹甚嚣尘上,早已将王气虚耗殆尽,但也不能说是苟延残喘吧。有些专家就论断,什么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古代有啥好的,你可以乘飞机做地铁吗?我手机只需一点,就能看见世界的每个角落。

你也许会说,他忘了小时候的事了吧,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肚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吃饱呢。但说不定人家正是有这样一个对比呢?话是没错,饭咬一口一口地吃,路也要一步一步地走,可谁让人家享受着现代物质文明,就忘记了他那悲惨的过去呢。所以你也不要说什么学者无良,荼毒世界的程度远甚于国贼,人家就不乐意好好做个人嘛。

得了,也别发什么牢骚了,好好享受这雨中的世界才是正经呢。尽管整个世界都在雨中,但也总有一个感觉,就算外面的城中村都被淹了,黄土岗也只是一个孤岛而已。

我一想起雨夕,心都会莫名地疼,可是我又能做些什么呢?或许就像雨夕说的那样,下面还有一个人呢,不,还有那对儿痴男怨女孤魂野鬼,我应该不孤独才对呀。活人不也还另有一个吗?老大爷还在,这是一个人鬼同在的世界才对。所以莫要悲哀吧。

然而怎么就听到轰隆一声,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我打开门用手电寻找着什么。一棵大树被劈开了,地面上也好像出现了一片黑漆漆的,似乎陷了下去。什么叫雷霆万钧啊,不止树倒了,大地也被钻了一个洞,威力如此之大,刚才若是选在我的屋顶,我还不得浑身碎骨啊!想想真是后怕。但是怕归怕,却仍然吓不退我那颗好奇的心。我突然想起下面曾有一座古墓,难道入口就在门前不远的树下?

那绝对是入口,尽管下面满是泥浆,我还是隐隐约约看到了伸入地下的台阶。我想着这可怕的雨天,会不会把古墓毁掉。可能正因为泥水下聚,那数千年的黑暗,也被冲荡进了新鲜的空气,我下去的话应该不至于窒息。

不过那终究是个陌生的世界,就是我胆子再大,好奇心再强,也需要实时留意步步小心。或许你要奇怪了,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机泄了漏,就在二十多年前的同一天,我也遇见了一个算命先生,看那样子他是从村里出来的。他叫住我,疯疯傻傻地说了些话,惹得其他的伙伴们一阵大笑。我自然也莫名其妙的,我只记得命运多舛的话,但一定要忍耐,大概还有否极泰来的意思。

我胆子本来天生就大,初高中寄宿在学校,常有一人走夜路的时候。那时就总听人说些奇怪的现象,或者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尽管之前没有见过,却也半信半疑的,因为一桩桩一件件的,都可以找到证实的人。

不过那一次我是真的见到了。那天晚上大雾,能见度也就五六米的样子,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所以即使前面不远处有一个人同在夜行,我也看不清楚。确实有一个,本来还有点怕,这下心里也安实多了,然而我骑的是自行车,那人应该是步行,怎么就追不上呢?并且上桥的时候还在,下了桥就不知踪影了。后来周末回家,听爸妈说邻村一家出事了,一人用刀杀了他的媳妇,遗体在河里被找到时,连头都没有。

我回忆对了一下时间,就是那个晚上的事,似乎还想起了,那人肩膀以上好像真的什么都没有。就是我经过的那座桥,也是河下的那条河。

真是不可思议,当时不怕,后来也没有怎么怕,但那晚若是没有雾气,月朗星稀的,真不知道会被吓成啥样呢。自那以后,我的胆子没有膨胀更大,也没有变小,天生的就是天生的,后天很难有所改变。那千年的古墓,那情人的私语也没吓到我。那么今晚独自探墓,不怕也在情理之中了。

我对古墓知之甚少,就是古代的历史也了解的不多,因为历史教科书里的东西终究有限,即使我倒背如流又能如何,还不是一无所知。

伸入地下越深,时时袭来的恐惧越浓,台阶到底何时才是尽头,就在我后背浸满了汗水,呼吸也不怎么顺畅时,我的眼前突然开阔了,紧张的心理也松了些。之前被那些虚汗浸湿的短袖,贴在后背粘乎乎的。那块儿空间大概百十平米,地面是青石板质的,尽管此时已经濒临盛夏,其中却寒意森森的。但是在我的好奇心慢慢升起时,前面似乎没有路了,那两扇高大而又雄厚的石门!

石门左侧蹲着也异兽石像,张牙舞爪,蓄势待发,看那模样只要主人一声令下,它便立刻扑向来犯者,将其撕个粉碎。右侧是一座凶恶的武士石像,这想起门画中的哼哈二将,还有八部天龙等等的,总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然而我不禁有些丧气,还想着能发现什么惊天秘密,不得不望门兴叹。

可是谁又能说不是幸运呢,说白了我可不是业内人士,即便侥幸进入石门后的世界,安知那未知的什么不会要了我的小命。但也就在我转身的那一瞬间,随着手电闪过,我好像瞥见武士的脚下有东西。我挠了挠头,思量着在这样的冰凉当中,应该没有眼花的可能,于是锁定目标,一步步小心地挨近。距离三米左右的时候,我已经能看得很清楚了,那是一把剑,剑身古朴,应该由青铜锻造。

之前周末,我去过西洲青铜博物馆,如果没有相应的知识储备,即使从众多国宝旁边走过,也一定是两眼一抹黑。所以我常常跟在旅游团的后面,他们有讲解员,就这样多少也了解了一些。但是青铜器最早开始于何时,却没有定论,只是在夏朝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战国时代虽然各国冶铁技术已相当成熟,青铜器就是在后来的历朝历代,都在普遍地使用着。但是作为兵器,战国后基本上都被淘汰了。

而这把武士剑还是青铜材质的,据我粗浅地推算,至少是战国中期的,但就是这样也有两千多年了。至于后来的王孙贵族,有没有钦慕古风,就喜欢上古神兵利器的,可就不好说了。专业的问题总要交给专家才是。

但是也不得不说,在所有的青铜器,或者更准确一点是国宝里,我最喜欢的就是“剑”。它不仅仅是贵族的象征,更代表着一种高层次的文化修养。古代就是战国时期,各诸侯国士大夫,或者在外交活动中,或者在家里宴请宾朋,他们在赋诗言志的同时,身上还有佩剑呢。那时候的佩剑,可不是装饰品,更意味着责任与担当。后世侠者之佩剑,就起源于此,只是也带上了凶狠与暴戾之气。

我一眼就爱上了那把剑。尤其当我在墓道入口,一道闪电刺破夜空,那把剑竟好像也起了反应。我扔了手电筒,急不可耐地拔了出来,双手还没横着举起来,又是一声霹雳。我浑身一颤,剑身坠落,硬是刺进了青石板中。果真锋利无比,不知道能和越女剑一较上下。

回到宿舍,我一再擦拭爱抚,剑鞘虽然生了些许铜锈,剑身却通体乌亮,应该是作了特殊处理。此时我才想着精心研究一番,尽管我也知道什么也研究不出来,还是忍不住细细打量。我发现剑身靠近柄的中心,篆刻了几个铭文,正面是“穆”,反面我猜测是“受命于天”,难道这是把天子剑?那“穆”是不是名垂史册的一代雄主,周穆王呢?若真是不错的话,那这把剑岂不是周穆王的“天子剑”?

据《史记•周本纪》记载:“昭王之时,王道微缺。昭王南巡狩不返。卒于江上。其卒不赴告。讳之也。立昭王子满,是为穆王。穆王即位,春秋已五十矣。王道衰微,穆王闵文武之道缺,乃命伯冏申诫太仆国之政,作《冏命》。复宁。”

穆王将征犬戎,祭公谋父谏曰:“不可。先王耀德不观兵。夫兵戢而时动,动则威,观则玩,玩则无震。……先王之于民也,茂正其德而厚其性,阜其财求而利其器用,明利害之乡,以文修之,使之务利而辟害,怀德而畏威,故能保世以滋大。……是故先王非务武也,勤恤民隐而除其害也。”

穆天子一生西讨东征,好武事是不争的事实,而加上后来推行《甫刑》,他刚硬的性情活脱脱地彰显了出来。那么其好剑,又有“天子剑”流传于世,自然在情理之中了。

关于“天子剑”的传说,《庄子•说剑》里说:““天子之剑,以燕溪、石城为锋,齐国、泰山为愕,以晋、卫两国为背,以周、宋两国为首,以韩、魏两国为把,包以四夷,裹以四时、绕以勃海,系以恒山,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夏,行以秋冬。此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按之无下,挥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维。此刻一出,匡正诸侯,威加四海,德服天下。此即我所谓天子剑也。”

“诸侯之剑,以智勇之士为锋,以清廉之士为愕,以贤良之士为背,以忠圣之士为首,以豪杰之士为把。此剑直之亦不见前,举之亦不见上,按之亦不见下,挥之亦不见旁。上效法圆天,以顺三光;下效法方地,以顺四时;中和民意,以安四乡。此剑一用,如雷霆之震动,四海之内,无不宾服而听从君命。此乃诸侯剑也。”

“庶人之剑,蓬头突鬓垂冠,浓眉长须者所持也。他们衣服前长后短,双目怒光闪闪,出语粗俗不堪,相击于大王之前,上斩脖颈,下刺肝肺。此庶人之比剑,无异于斗鸡,—旦不慎,命丧黄泉,于国事无补。

这令我对“剑”有一个更透彻的认识,我是如蝼蚁般的庶人,但是手中握的剑,可不能是庄子所说的“庶人之剑”,或者是“诸侯之剑”,必持“天子剑”。如此神兵利器,怎能轻易地拱手让人,或者藏于博物馆中仅供常人赏玩?必须由懂他的人藏于胸中,驰骋天下方可。于是“天子剑”非我莫属,我纵非英雄,也当乘天地之正,行走于这混乱的人间。

尽管如此,我还是给文物管理处打了电话,同时一报了警,决不能让大雨或者盗墓贼把古墓毁了。在焦急的等待中,我也会想到,天子剑被别人发现了怎么办?只要我不把天子剑倒卖,就算是警察发现了,也顶多就是教育一番吧。类似的情况多了去了,何不冒一下险呢?

再说了,仅仅是在那石门口,就有一把天子剑,石门后的世界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国宝啊!天子剑出,勾践越女剑黯然失色,石门被打开后,现在各大博物馆里的镇馆之宝,还不得都降低一个层次啊。当专家们欣喜之下真的疯狂了的时候,谁会想到还另有一把天子剑呢?更何况没有任何资料证明,除了勾践越女剑外还有什么天子剑。就是《古今刀剑录》里也不曾记载。

庄子说的话能当真吗?稍微有点常识的都知道,他说的那把天子剑,其实是抽象意义上。可能很多人也都知道,历代的周天子,谁还不能有一把剑啊。但即使出土了,也只是比勾践越女剑古老一点而已,其所蕴含的文化精神,都远不及勾践越女剑。当然也有我所不知道的,但是为了这把天子剑,冒险仍然是值得的。空穴来风的事,谁能定我之是非?

我本想和大爷一起在门房等着,但是他担心会走漏了风声,有他在门口守着就够,他让我密切注意入口,在警察到来之前,绝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文物管理处的工作人员,谁知道是真是假,都交给警察去处理吧。

或许是我们高估了古墓的价值,大爷虽然不是大学教授,也不是什么领域的专家,但是他凭经验和直觉,这很可能就是一座帝王墓。秦始皇兵马俑我是去看过的,就是他陵墓上那座土丘我近距离观察过,我们学校所在的这个黄土岗,绝不比那个低矮多少。自然我们脚下的这座古墓,可能无法秦始皇陵相媲美,但是如果它能够顺利保护性发掘的话,其中出土的宝物也绝对会惊世骇俗的。

我也知道,周穆王的陵寝还没有被找到,这座也不一定就是他的。因为勾践越女剑,就是在楚国一个贵族的坟墓中被发现的,勾践的一个女儿就曾经嫁给了楚王,极有可能就是她带过去的。那么这把穆王天子剑呢,难道他不会恩赐于其他王公贵族吗?从现有的资料来看,那些已经被发掘的,看着其规模都不如这个庞大。

当然如果天子剑是一代代传承下来的,就像九鼎那样,那样它的价值就更高了,天知道它会不会有人给文王的,又或者武王灭商后,集天下第一等之能工巧匠冶炼的。虽说没有文献资料记载,但是就凭着穆王那种飞扬跋扈的性格,在那柄天子剑上篆刻一个“穆”字,成为他的专属神兵利器,也是有可能的。

正在我这样乱七八糟地臆造各种情景时,好像听到有了动静,吵吵闹闹的似乎有很多人,难不成是附近的村民?我立即就奔出宿舍一探究竟,确实前面的几个已经踉跄地到了墓道入口,然后就是欢呼,也不在乎什么雷电了。不久人更多了,大爷有些狼狈,但还是竭力要阻挡村民。“什么国家财产,我们世世代代在这守护了多少辈人了,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是国家的人来了,我们也是要平分的!”

怎么黄土岗村还有个守墓家族,我猛然想起老大爷姓X,黄土岗村中也有众多的X姓人家,难不成他们是王族的后裔?如果此墓是穆王的陵寝,或者哪怕是个X姓王族,也真的可能有世世代代的守陵人,而且若是超越数千年的,也不是不可能会形成一个庞大守陵家族。而这样的家族,如果它传统不失又总是处在积淀中的话,一旦陵墓遭到贼人发掘,它就绝对有能力组织一个自卫队,进行有效反击与防护。

但他们不是守陵人吗?怎么现在看着倒像是掘墓人呢?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我是族长,更是这一代的守陵人,你们谁敢动,你们就不怕我把你们赶出家族,死了也不能进祖坟?”“哈哈哈哈……”我看到他们很多人在笑,都有些丧心病狂了。“叔,你老人家真老得眼都瞎了吧,也不瞧瞧现在是谁的天下,他们可不兴什么守陵人,您老一只脚都踩进坟墓里了,还守个啥墓啊!”那个人不是村长吗?

的确大爷如果识相,早就应该在一边背雨去了。而且我也真的发现了问题,这好几个小时都过去了,天也快亮了,怎么警察和文物管理处的人还没来呢,难道是自卫队不让他们进村吗?还真不好说。

可是我不能看着大爷受他们欺负,不闻不问吧,目前最重要的已经不是古墓了,因为他们就是进了墓道,也打不开石门啊,除非他们有方便法门。但那是不可能的,先祖既然千方百计防盗,就绝不可能将进入石门的秘密存留于世流传下来。当然也许后辈们出了绝世奇才,弄清石门是怎么回事,包括石门后的各种道道。

我拦住大爷,将他拉入宿舍,他却哭个不停,是啊,他们守陵一族,费尽心思,数千年间都是在守墓,没想到自家人掘了先祖的墓,奈何奈何啊!我让他别担心,等天亮了,警察和文物管理处的人也会进来的。他才稍微好些。但不久那些人又都出来了,我当然是怎么回事,老大爷也知道,不要榔头铁锹,就是准备了炸药估计都弄不开。“老不死的,你最好把石门上的钥匙交出来,否则别怪侄儿心狠手辣了!”

什么?糟了!原来有开启石门的钥匙!老大爷究竟还有多少秘密呢?而他却拼死不给,暴徒们自然就动手了,逼得我不得不拿出天子剑自卫,他们也许只认为那老人耍太极玩的吧,真是不学无术的不肖之子。谁知我一上手就见了血。但老大爷似乎认得,我手里的家伙不简单,他再次拼了命护着我往外逃。事实上我也慌了,因为已经有人躺下,哀嚎连连了,不要出什么人命才好吧,那可是天子剑!

我一辈子都在后悔,天子剑哪能与大爷的命相比呢!

本来我做好了准备,想着警察可能问些什么,我离开了,贵重物品还有证件之类的,都佩带齐全了。也好在收拾了一下,不然即使逃了出去,单单是没有身份证就寸步难行。但有了身份证,也不缺少钱,银行卡带着我随时都可以取钱,我又没犯罪,不过是在逃命罢了。

可是我又能去哪儿呢?那可是个庞大的家族,他们的能量不仅仅限于黄土岗村,怎么也是繁衍数千年的大家族,若是较起真来,恐怕连孔姓都不及。当然,这里并非涵盖所有X姓人家,仅限于黄土岗村,假如别的地方与黄土岗有渊源,并且也一门心思要挖祖坟的话,那肯定就是不肖子孙了。所以我尽量逃得远些吧。怎么说西洲也是大城市,我还不笨,不可能回老家。

我就是个小人物,心知这样的事就是报警也没用,在打开那个特别的网络之前,没有人可以庇佑我,我只能依靠自己。于是昼伏夜行,白天躲在城中村的小旅馆,夜晚才浪迹于人生嘲杂的街市,特别是传说中很乱的地方。

这里并非是没有人管,实在是地下世界也有一个特别的秩序,如同香港电影里所描绘的古惑仔那般。于是你会看到站街的、砍人的,还有躲到角落里猛吸几口,欲仙欲死的。旅店老板似乎也能看得出来,在这样一个混乱的世界,可能早就练成了一双火眼金睛。我并没有骗她,第一次说谎,就不得不下次还要说谎。而且另类的真诚,兴许会给自己带来生机,以后也就不用再想着逃命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建议我尽早离开,我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适合在这里挣扎求存。可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学校是回不去了,我那大学老师也不能去找,但也不能总是等待,得想办法安身才行。不过这也是最底层的生态,许多人为长久计,也会变着法子改头换面,尽量将自己洗白,总要与权贵达成一种默契,如此他们不是走向更深,就会走向更高。

她熟悉黄土岗的种种传说,也知道那个所谓的守陵家族,我的直觉是对的。那个家族的能量可真不小,光明大道上或者地下世界里,都有他们的人,所以他们若是一心追踪的话,我绝无逃脱可能。之所以现在我还能在这里,肯定是热心更重要的事,那就是陵墓里的秘密。

关于陵墓的主人到底是谁,也只有家族高层的人才知道,然而看着老大爷那副模样,怎么也不像,要么就是他的权力被一些人架空了,充其量也就是个守墓人吧。但是他应该知道很多的秘密,也可以肯定的是,黄土岗下面的陵墓主人,即便不是周穆王,也绝对是他分封的特别爱重的王族子弟。不然也不是X姓人在守陵了。“这样吧,你去找凤姑娘吧!”她又是何方大神呢?

俗话说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凤姑娘绝对是个大人物。凤姑娘其实我也知道一心,她出身梨园,此时也还身在梨园中,西洲有什么重大节日了,她总会去献艺。说实话我不懂戏曲艺术,但是我听着是真的美,就是说天籁之音也不为过,被誉为“金嗓子”。而她的人倾国倾城,绝世芳华,美得不可方物。我不是她的粉丝,却最喜欢她穿旗袍时的样子。记得有次我看得都呆了,雨夕还吃醋来着。

但老板让我先别忙着谢她,虽然有人介绍,但要见凤姑娘却绝非易事。人家可是大人物,每天所应酬的非富即贵,有大神更有大佬。而我如蝼蚁一般,我知道老板不简单,曾经也可能是个人物,风云就是激变了也不会变色的那种。

凤姑娘多在凤园献艺,但她平时待在哪里可就不好说了,就算老板打过招呼了,却仍然要过三道卡。第一道卡就是和尚,据说他出身少林,(具体是北少林还是南少林,就不清楚了),我要见凤姑娘,得先挨得过他的拳脚才行。“你会功夫吗?”我小时候倒是学过几手长拳,但是一上初高中就丢下了,虽然大学兼职也当过业余教练,终究是连花拳绣腿都称不上。见了和尚也就只有挨打的份。

“既然如此就只能拼耐力!”老板说,不管和尚怎么虐我,都不能退缩,只有过了这一关,性命才有保障。当然后面还有严密的审查,其精密程度,绝对要远高于上军校、政法前的政审。往前三代,初高中时的状态,以及大学、工作后的社交圈子,都在调查的范围内。至于谁去执行,就不是我所关心的了。

“那要不要纳什么投名状呢?”这下老板笑了,她笑起来也真的很美。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天真的,都什么年代了,可是江湖还是那个江湖。有些组织一旦进去,再出来就得三刀六洞了,虽然大佬们也有金盆洗手、退隐江湖的,我想也只是大佬吧。属下们也只有混得好了,才有那一天吧。

“凤姑娘的规矩特殊一些,上交一件你认为的比较珍贵的东西,再有人进行评判,他们觉得合适的话才会收留你。”我一听放了心,既然是东西那就好办。但怎么谢她是个问题,她却说:“要房要车甚至是权力都容易,要君子一诺却很难!”她停下,注视着我片刻,然后又说:“你是君子吗?”这个太难了,能自称君子的人,不是伪君子就是真小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这样吧,你先陪我喝一杯。”她想起了往事,曾经有人答应过她,她认为那人是一个君子,那人也自认为是君子,可是他承诺下的却没有兑现。她问我:“那个人是不是君子?”我想,那个人若是去了另一个世界,他还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君子,但如果还尚在人间,并且又超越了他承诺的时限,那么他就不是一个君子了。听完,她已泣不成声了,“那么他还是一个君子,可是我现在却孤身一人!”

她早年恋过一个哲学博士,他们谁也没有嫌弃过谁,她不说他书呆子一个,他也不计较她的过往,他们相互真诚地用整个生命去爱对方。可是有一天,他告诉她,他再也承受不住这个世界的重量,然后纵身一跃,就从万丈高楼上跳了下去。留下的遗书里说:我不欠这个世界什么,却唯独对不起你,原谅我不能实现对你的承诺!我想此时的她也应该好好哭一场吧,而对面坐着的却是只见了几面的我。

“你愿意给我一个承诺吗?”我怎能忍心拒绝一个心碎了的女人呢?“你想要什么承诺?”“你能给一个什么样的承诺?”我知道她需要的是什么,可是我能不能给得了她还是个问题。首先最紧要的就是,我根本就弄不清楚我是不是君子;其次,她虽然也是个美人,但此时我并不爱她。而第一个问题,她帮我解决了,“我认为你就是一个君子!”而什么样的承诺她却不在乎,她只要我能给的。

“你让我想想!”其实我当即就决定了,那柄天子剑也只是信物。我这样做并非是我喝多了,而是非如此就不能彰显我的诚心,以及她所谓的君子一诺的君子性。“等我把问题解决,能安安稳稳生活了,就回来找你,不管那时你在哪里。”“好,我等你回来找我!”

我第二天就离开了,去凤园找凤姑娘,可能在她看来,也只能借助凤姑娘的那个圈子,才能令我免于丧命。

凤园并不难找,凡是有点常识的可能都知道,怎么说凤姑娘也是一个名人。那是一个唐式建筑群,据乌丫(老板)透露,其占地在千亩以上,西洲河从中穿过,弯弯曲曲,一步一景,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荫凉的气息。林木森森,奇花异草无数,亭台楼阁,长廊幽径尽绕。所谓侯门深似海,就是那座门的设计费用,也在百万元以上。凤姑娘虽说出身平平,可捧场的皆是非富即贵者,更何况她曾经亦混迹于江湖。

它的前面是一道巷子,经过的人络绎不绝,却没有一个能进凤园的。我前后来往观察了几次,门口都是只有和尚一人,他就往那躺椅上一摊,眼睛总是闭着,似乎老睡不醒的样子。我决定还是要进去。

但是我并没有喊和尚,直接就进去了,惹得和尚大怒。他大喝一声“站住!”我不听他的,继续往歌楼的方向走,他见我视他为无物,登时舞起铜拳铁脚,可了劲儿地往我身上招呼。平时我身手也算是敏捷的了,没想到只躲一次就连连中招了,至此我才真正体验到挨揍的滋味。我虽不好勇斗狠,但别人欺负我的时候,也肯定会反击,最后挨揍的都是他们。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挨揍,滋味可真不好。

可是就像老板说的那样,无论和尚怎么肆虐,我都不能退却一步,所以就算我眼冒金花,摸不着南北,也痛得无法站立,就是爬我也要爬进去。“娘希匹的,还真有不要命的!”和尚应该是南少林的。但和尚顶多也就是揍人吧,让他要了我的小命,光天化日之下,还真没有这样的可能。

“和尚助手!”得了,我若是再不拿出乌丫的介绍信,和尚就是不下死手,我估计也要躺在病床上一百天了。“哎呦,兄弟,怎么不早些拿出来呢!”他差点就跪下了。看来乌丫的分量远超乎我的猜测。他迅疾打了电话,“姑娘,乌丫头介绍来的!”

我原本还想着,用“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势头,给和尚留下一种特别的印象。早知道乌丫这么有面子,我也用不着吃着苦头了。不过也可能是因为这个,才使得和尚对我另眼相看,非要收我做徒弟,怎么着也要助我打通任督二脉,成为和他一样的高手。自然凤姑娘也暂时留下了我,至于她是否调查我,又何时调查,我不清楚。她只说好好养伤,有啥问题以后再慢慢说。

那么她会让我上交什么东西呢?天子剑已经给了乌丫,我再也没有什么宝贵的物件了。我的心里不踏实,尽管我也知道乌丫的分量,可是人情归人情,到底还是我自己争气才行。于是鼻青脸肿也无心在意了。

我一再地请求,最后凤姑娘还是轻点了一下头,她让我做九歌的家庭教师,如果她满意的话,什么都好说。我不知道九歌是谁,和尚却一再挤眼,那意思是建议我三思,但我不可能拒绝的。九歌就是混世小魔王,我也得硬着头皮拿下。然而我也感激和尚,不打不相识,他做朋友就是这么简单。而凤姑娘不经意看了一眼,那哥们儿登时吓得就低下了光光的头,他怎么就那么怕凤姑娘呢。

我答应下了,“不过您得信任我,给我便宜行事的权力,古代的帝王拜将,给的可不只是一把剑。”我怕她有顾虑,就接着讲了孙武练兵“三令五申”的典故,打仗可不只是男人的事,女子若是训练得法,照样可以战场舞剑,令敌军将士闻风丧胆。

凤姑娘同意了,命人将九歌唤了出来,耳提面命一番。那就是个粉娃娃,我不知道和尚有什么顾虑的,另类的情况我不是没想到,天之骄女嘛,自然和一般的孩子不同些。我当过教师清楚得很,再调皮的“小混蛋”我都领教过,这个粉娃娃就是小魔女,我也没有怕的理由。怎么说尚方宝剑已经到手,害怕什么乱臣贼子不成。

我也明白,凤姑娘是个有手段的人,但她绝不可能用在九歌身上,就看她们的那股亲密劲儿,即便不是也是嫡亲。却也正因为关系亲密才不忍心,古人说“易子而教”不是没有道理的,你亲自教太严厉了会损害亲情,于是就是那些思想大家,也往往遵循这条教人古训。可能凤姑娘也请过其他的家庭教师,估计他们不是有所求,就是慑于她的身份,即使有些特别的方法也不敢用。我却没那个顾虑。

可是那个小魔女,只一招就令我狗吃了屎,和尚那混蛋拍着腿大笑。凤姑娘戏中能文能武,这小魔女家学渊源,自然耳濡目染,更不用说还有和尚那样的武林高手点拨了。我有点底子又能如何,可也没防备,什么叫突如其来啊。

看来就是有青龙宝剑也没用了。因为如果不事先压服小魔女,让她心存规则意识,后面我就是讲得天花乱坠都于事无补。我突发奇想,让和尚同时教我俩功夫,在一定的时期内,我若是打败了小魔女,她就必须好好上课。“要是你败了呢?”“这课你说咋上,咱就咋上!”“那就拉钩,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哈哈,小魔女也有可爱的时候嘛,估计是凤姑娘的身教,也有可能是乌丫影响的。

和尚高兴得一蹦九尺高,脑袋都被顶上的树枝划破了,但他丝毫不在意,那点伤根本就是被蚂蚁咬了一下。然而他那“铁头功”的神话,自此也成了谎话,尽管他一再狡辩,刚才没运功抵挡,不能算数,可小魔女是谁啊!

我们当即就开始学了,和尚先让我们热身,继而是扎马步,我有长拳的底子,就是伤着也不怕。小魔女明显地花拳绣腿,根基不牢,可她还是死死地撑着,一副打死也不认输的可爱劲儿。我本想要和尚给我开小灶,那混蛋登时就用师父的口吻教导起来了,什么一视同仁,或者光明正大,想赢就只能靠我自己勤学苦练。不过他还是扔了一本教科书给我,有什么用呢,我要的是一招制敌出奇制胜。

十一

我突然想起《孙子兵法》里的一句话,“虚者实之,实者虚之”,小魔女之心高气傲我是知道的,我到时候在遵循规则的前提下假意示弱,一定可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而这之前我也决不能大意,小魔女为了赢了之后的自在,绝对也会向凤姑娘讨教的。凤姑娘的战力如何我不知道,和尚那么对她那般敬畏,她肯定也绝非风一吹即倒的,林妹妹式的小女人。我看过她的武戏,真若在战场上厮杀一般。

说实话和尚教的真是有限,再靠他那点嘴上功夫,什么“悟性悟性”之类的,对决的时候,我还是会被小魔女摔个狗吃屎的。最终还是得自己琢磨,那本功夫教材,也许还有点用处,至于能用上多少,还真得考和尚说的“悟性”。但和尚本质里就是个酒肉和尚,他说的话能有多少含金量呢,别到最后玩我,他就想要小魔女胜呢。

时光就在我们的拳脚舞动中溜走了,转眼就到了我和小魔女对决的期限。小魔女真像那么回事,把自己打扮得像模像样的,而我也就是一身便装。“虚者实之,实者虚之”,我先说凤姑娘如何如何厉害,小魔女家学深厚之类的,又夸和尚教导有方等等,请求小魔女一定要多让着我点。刚开始凤姑娘还在微笑着,可是听着她就笑不出来,你看小魔女那用鼻孔朝着我的模样,被我吹捧得都不知东南西北了。

“放心吧,我会对你温柔点的!”然后双方相互行礼,对决就开始了,和尚虽说为裁判,但我想那家伙肯定会不由自主偏向小魔女的。我之连连杀招,已让小魔女招架不住了,最后一招千斤压顶她必败无疑,可是我不忍心,因为我担心真有可能会伤到小魔女。于是当如垂天之云落下时,故意压偏,小魔女乘势反击,一脚将我踹翻在地。

和尚还没宣布小魔女胜,凤姑娘就喊住停手了,哎呀,你看把小魔女高兴得。但是小魔女跳起还没有落下来,凤姑娘就宣布她输了,“不可能!他明明被我踢翻了嘛!”谁让凤姑娘看了出来,是我有心相让。“从一开始你就输了!临阵对敌的时候,如果你真的尊重对手了,那他无论说什么话,又是如何示弱,你都不能看轻视他。还有,刚才他连连得势,最后一招怎么就偏了,他宁愿输也不想伤你。”

可小魔女怎么都想不通,那么凤姑娘也只能让她面壁思过了,待相通后再愿赌服输也不迟。后来小魔女竟还找到和尚,她比谁都清楚,这和尚叔除了妈妈外是对她最好的人了。虽然常常偏爱她,但是他从不说谎,他说的话一定不假,如果连和尚叔也说她输了,她才会真的相信。

和尚从不打诳语嘛,自然不会骗她。于是她就乖乖地认输了,还十分不情愿地道歉,她那一脚不该踹得那么凶。能让小魔女这样,就已经很不错了,我自然不会得理不饶人,我还答应她,她感兴趣的也可以提出来,就算我自己不十分懂,也会和她一起研究的。她才多少高兴点。估计之前的家庭教师讲的,全都不是她喜欢的,她才变着法子折磨走了他们。以后也许就不一样了吧。

我虽然喜欢武侠,但是对功夫并不感冒,说不上喜欢,却也讨厌不到哪里去。所以仅和尚想着收徒弟还不行,可是小魔女热爱啊,为了让她好好配合我,不得不和她一起参详。小魔女见我不强逼她,也乐意多和我说些话,时间久了竟把我当成了好朋友。于是我的话她也就能听进去了。

和尚随凤姑娘活动应酬得,就扔给了我们一本所谓的秘籍,小魔女可高兴,还发出什么古怪的誓言,说要自创一种拳法。我不好意思打击她的积极性,小孩子有想法很正常,向小魔女那样的更是合情合理,我自然是要支持的,因为这其中也有教育的真谛。每个人都有其得天独厚之处,就看有没有人细心发现它,并去好好地培植。我还想着小魔女哪天,真的就成了我唯一的得意弟子呢。

小魔女拉着我一起研究,创造就像模像样地展开了。小魔女为新拳法取了特别的名字:《追风拳》,该拳法共有三十六式,于是又被称为“追风三十六式”。具体为:摒心式,迎风式,随风式,搅风式,排风式,忘风式。小魔女得意便忘形,竟然还要我帮忙绘制出来装订成册。但是她却要我保密,说是等妈妈生日了,给她一个天大的惊喜。

凤姑娘见小野猫安分了,也高兴了许多,她出差的日子里,总会抽时间和小魔女东拉西扯。“我妈以前可凶了!”我问她:“那你更喜欢哪一个,以前的还是现在的?”“都喜欢!”这小魔女还真是聪明,你别想从她嘴里套出任何话,不过我也真没有那个好奇心,总要正常交流吧,有些话题就很自然地流转到凤姑娘的身上。我知道那是一个神秘的女人,她的过往我不是不想了解,而是我必须得保护好自己。

乌丫就曾经和我说过,你要时刻谨记,凤姑娘就算留下你了,还得到了重用,你也不能就妄想着一步登天,那里的风云可不是我这样的人能搅弄的。

都说人一旦到了某个位置,野心也会随着风景的独特而膨胀起来,我之前莫名其妙只因未身临其境,可是我能明白乌丫的苦心。她有一天给我打电话,说是回老家去,从此再也不出来了,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我现在还不能过正常人的生活,只和她说等我回去,那件事对她的打击太大伤害太深,必须得给她活的理由生的勇气。同情归同情,谁又能说其中没有爱呢,就是做了替代品又如何?

她却说不用,那天她喝多了,我则不管她有没有醉,是不是胡言乱语,我说话不能不算数,君子一诺当比肩天地,与日月同辉。不管在道德的意义上我是不是君子,但在此时我却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君子。

十二

的确,凤园富丽堂皇清雅宜人,终究也不是长久待的地方,因为西洲也是个工业城市,再加上近些年私家车猛增,人口也像潮水般流向这里,空气质量急速下降也在情理当中。所以大部分时间多在南山别墅,说是为了清凉也好,还是修心养性也罢,躲避了人世喧哗终究是自在的。

不过也有烦闷的时候,毕竟无法正常和亲人朋友联系,好在有任性的小魔女陪伴,有她的世界里,不管在哪都不会寂寞。她的出其不意,总能给人意外的惊喜。比如前几天她读《红楼梦》,妙玉用雪水煮茶,小魔女就想着,入夜后露珠是不是也可以。其实别墅里就有一眼山泉,那水清甜甘冽,就特别适宜用来煮茶。

要命的是,她自己不想睡懒觉吧,也不让我睡,常常打扰我的清梦,一大早就强行拉起我,去旁边的山谷里收集,晨辉下晶莹闪烁的露珠。

孟子的意思我不是不明白,那“平旦之气”更为老师所称道。他说:“牛山之木尝美矣,以其郊于大国也,斧斤伐之,可以为美乎?是其日夜之所息,雨露之所润,非无萌蘖之生焉;牛羊又从而牧之,是以若彼濯濯也。人见其濯濯也。以为未尝有材焉,此岂山之性哉?”

“虽存乎人者,岂无仁义之心哉?其所以放其良心者,亦犹斧斤之于木也,旦旦而伐之,可以为美乎?”

“其日夜之所息,平旦之气,其好恶与人相近也者几希;则其旦昼之所为,有梏亡之矣。梏之反复,则其夜气不足以存;夜气不足以存,则其违禽兽不远矣。人见其禽兽也,而以为未尝有才焉,是岂人之情也哉?”

不能说人性中的善就来自“平旦之气”,但是我们若真能每天把持住它,日日善加培护,成就圣贤美好的心性,也是有可能的。怕的是我们不知道它的存在,总是活在浑浑噩噩当中,或者就是得知它的精义,也不用心融汇于日常的行为,最终也还是随波逐流,碌碌无为。我突然明白了老师的话,对君子的理解也加深了一层。姑且陪着小魔女玩耍吧,说不定她的悟性比我还高,就当是她的天性吧。

更何况那露珠或许就是由“平旦之气”凝结的,用来煮茶说不定更能滋养人的心神?但小魔女却说,我比和尚更像和尚,每次收集露珠之前,总要像庄子那样坐忘片刻。我糊弄她说练《追风拳》的最后一式:忘风!她好像糊里糊涂地明白了什么,便比葫芦画瓢,有模有样地学起了我。

有一天我打趣小魔女,说是时间也不短了,究竟有点收获没?她却说,起初脑袋里就像一团乱麻,就是强制住自己不去想也不行。后来就慢慢地啥也不用想了,不是不用想,而是根本就想不起来,连想的意识也没有了。我说这是“忘风式”的最高境界。一代武术宗师李小龙先生就曾说过,一无法为有法,才是武术之最高境界。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但小魔女却很认真地连了起来,味道真的和以前不一样。

“可以拿得出手了!”她还神秘地给我说,明天妈妈回来了,就要好好给她演练一番,难道明天就是凤姑娘的生日了?那么我要不要备上一份礼物呢?小魔女却说不用,我不是把“追风三十六式”都绘制好了吗?那就是最好的礼物!那要不要重新扫描了,精心装订一下?她又说不用,还说什么纯手工制作,天上地下独此一份,更显宝贵。

第二天一大早,凤姑娘就匆匆回到了别墅,当然还有和尚,除了用人也就我们几个。乌丫若是还在西洲,估计也会来吧,确实,连小魔女都说了,今年的唯一遗憾,就是乌丫姐姐的缺席。好在她的礼物特别,我的礼物也特别,在凤姑娘的眼里,恐怕比什么海洋之星还珍贵。和尚也很兴奋,如果凤姑娘不在场的话,他肯定吵着要学小魔女独创的《追风三十六式》,估计还要试试我,看看我有没有偷懒。

《追风三十六式》,好看是好看,就像《笑傲江湖》里,令狐冲和小师妹独创的“冲灵剑法”,攻击性可就有问题了。但是我们的目的本就不在攻击上,就是好玩嘛!

当然也不只“追风三十六式”,小魔女还献上了用露珠特制的清茶,她和尚叔想要一杯都没分,更不用说我了。不过也只是那一壶特别,后面的我们若是想喝,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可是和尚不知道的是,小魔女早就为我精心调制过一壶,虽然她只能借用我的舌头实验,可也证明了我之独特之处,要不她为啥不找也爱她的婆婆呢?

晚饭后凤姑娘把我唤至观景台,和尚、小魔女都不在,她知道陪伴小魔女的辛苦,感谢我所做的一切,外面的事她也解决好了。言外之意,我又可以回到普通人的生活,尽管如此,我还要继续报她的恩,怎么着也要到小魔女去国外吧。她说也就是下半年的事了,我知道这应该算是机密,她能告诉我说明还是信任我的,他们那个世界,我多少也懂点,有些事不告诉我,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也是为了保护我。

她还说起了乌丫,那语气竟有一丝的羡慕,可能乌丫超脱了地下世界了吧,那种自由不是谁都能体会得到的。凤姑娘也说起了“天子剑”,看来她们还真是好姐妹,她说天子剑绝世罕见,是件不可多得的宝物,但是在她眼里乌丫还要比天子剑宝贵。终究是姐妹情深。可是她没提“君子一诺”的事,我猜想不是乌丫没说,而是她不愿意强迫。

如果她调查过我的话,就肯定会知道还有一个雨夕的存在,虽然她已经心有所属,情感也是终究强求不来的,总要缘分自然的好吧。乌丫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不知道她应该也是知道的,虽然现在乌丫还取代不了雨夕,将来可是不好说,特别是雨夕结婚了,而且他们相互深爱着,很幸福,我也就再无幻想的可能。不知道现在雨夕怎么样了。异地恋不是办法,真心希望他们能在一起,就像那对殉情的恋人。

十三

突然有一天夜里,我莫名其妙地被和尚摇醒了,根本来不及洗漱,糊里糊涂地就上了一辆车。这是去哪里呀,旁边小魔女也好像惊魂未定似的,而车上就我们四人,连平时的司机都没带上。难道东窗事发了?

凤姑娘虽然很冷静,却也来不及解释,只是安慰了几句。那时车窗外黑漆漆的,可能是无月无星,风刮得有些肆虐。不久我看见玻璃上凝结的小水滴。估计是下雪了,车里暖暖的,自在飞舞的雪花,不知怎的就黏在上面,在热气的亲吻下,恢复到了水的状态,不自由了。好在都在无止息地轮回着,每年也都有几次化为精灵,哪怕只有片刻,也还是美丽的,也永远都是值得追求的。

我们匆匆上了飞机,那飞机能够随时起飞,估计是私人的,而像凤姑娘这样的大人物,也应该有一架私人飞机。那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啊!稳稳当当的没有谁会担心,一旦有了什么运动,再大的人物也睡不着了。不是女人的直觉灵验,实在是凤姑娘这些年里,从来都没有放松警觉过,那些荣耀的光环,那些欢呼,都没有令她丧失理智。

所以有人说凤姑娘是狐狸,又决不是狐狸精,她是风华绝代,却从不摆首弄姿故作风骚。你可以说她手腕特别,但无论是灵魂还是肉身,却都是干净的,就像那经历了一次次轮回后的,自在飞舞的白雪。我想这也是和尚不离不弃的原因,某种程度上他已经得道了,但总也离不开这样的美人。

到了天上才算安全了,尽管如此,凤姑娘还是先选择了非洲。她简单作了解释,西洲已经不安全了,不得不苍茫飞离。小魔女无法相信,她那美丽的妈妈会犯罪,而且在某些人眼里,还有可能是罪大恶极的。怎么说呢?人太复杂了,就是动机再纯正,也有办错事的时候,一次当然是无所谓了,但是次数多了,或者在复杂的人群中时间太久,也就无法自拔了。凤姑娘之所以能走到这一步,绝非一朝一夕就促成的。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纯则无朋,我们是一个个的活生生的有情感的人。所谓的圣贤指的并非是个体之人,而是被抽象了的道德本体,人意义上的那个本体。作为个体的人,总有太多的局限,没有谁是十全十美的。

我这样想,也不是在为凤姑娘、乌丫辩护吧,每个人都有天赋,却也天生都有缺陷。乌丫说我是君子,可以给她一诺,事实上如果严格论证,我又何尝是君子呢。尽管我曾经手握天子剑,哪里又能真像庄子说的那样,无非是心向往之罢了。在现实中,我也同样做错了许多事情,比如我为了自己逃命,根本就没有顾上大爷,认真追究的话,恐怕我也是罪人。没有人是清白的,就是刚刚诞生的婴儿也不例外。

我们与其空想,倒不如做一个活生生的人,不管是大人物还是小人物,也不管是做大奸大恶,还是尽量知行合一当尽量求善,总要找到自己的存在感吧。于是我竟超越了自我,而历史中的那些形象刻板的大人物,也都活灵活现起来了。

期间在印度的某个机场停下,精心检修一番又起飞了,我真的想对凤姑娘说,其实留在印度也不错,那曾经就是一个佛国。或者哪怕在菩提树下睡上片刻也好啊,我想和尚也是很乐意的,但是看着她疲倦的模样,我还是止住了。小魔女好像失去了她的天性,那般活蹦乱跳的她,现下竟是少有的安宁。和尚倒是努力想活跃一下气氛,可也只有我稍微配合那么一下,呵呵一声又冷了下来。

不知道该怎样劝慰她们,凤姑娘或许还好吧,怎么也是大风大浪过来的,忧虑的是小魔女自此沉默了。其实也是,和尚就是赤条条的来,又赤条条的去,而我之前也是个在普通不过的小人物,得失虽然有时看得也重,却也容易想得通。小魔女呢,可以说是含着玉如意出生,眼下则只有逃命的份,从天上掉进了井里,一时半会儿如何能想得开呢,更何况她还只是个没有成年的孩子。

尽管在天上是安全的,总也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现下到了大地上,踏实是踏实了,却莫名地生出恐惧来。可能是在异国他乡吧,眼前所见又都黑皮肤的人,自己倒像变成了猴。即使也有人说着瘪足的招呼,笑得也是那么灿烂,但还是哪里都不敢,之前看过的有关支援非洲的电视剧,现在想想觉得很假。自然我自己也有毛病。

和尚说,这里很安全,绝对没有什么问题,就是找个黑黑的妹子结婚,也是可以的,因为当地有一些华人,甚至也有通婚的。但是凤姑娘总不会以后呆在这里了吧。当然了,她的最终目的地是美国,小魔女要在那里上学的,手续早已办理妥当。只是她们要稍停一下,过些日子再过去,和尚也是要终生守护他们的。

其实我可以不用出来的,问题不是已经解决了吗?但凤姑娘还是担心,等风平浪静,一切都以成为过往,才算真的安全。所以她才征询我的意见,想不想在美国找个大学,圆了我出国留学的梦,只要我愿意,其他的由她来办。我犹豫了,毕竟有太多的牵挂,更何况我还承诺了乌丫,我不想让她等得太久。于是我失眠了,那边的世界与这边有何不同呢,不过是肤色不一样了,还是会不适应的。

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你可以说我见识短浅,那边就是乞丐,也能享有作为人的权利与自由,我回去就算最后非富即贵了,又能如何,还不是照样想着出来吗?也许到那个时候我的心境就不一样了吧。但我此时只想着回去。

余音

也不知道是谁介绍的,有个黑黑的姑娘就想认识我,而且她的家世很不一般。据和尚打听,她应该还算是个公主吧,因为她的父亲是某个部落的酋长,在这个国家拥有很大的权力。于是和尚就怂恿我,百般讨好那公主,做了“驸马”才更好呢,那样他们以后再来非洲的话,就不用担心没有好酒好菜伺候了。

连小魔女听说了,也突然恢复了心性,嚷着闹着要喝驸马爷的喜酒。八字还没一撇呢,他们的想象力真是好呀,再说了我也没留下的打算。但是那姑娘好像还真是看上我了,就那么直接地表白了,她渴望有一个中国人的丈夫,还有中国人的孩子。不给我留下一点拒绝的余地。后来还是凤姑娘出面调停吧,她的父亲直接下了命令,她才停止了对我的疯狂追求。说实话那姑娘不是不美,也不是不善良,可是我的心根本就没在这儿。

我决定还是回国,但在这之前得先把他们送走。和尚多想我能和他们一起去那边,还想继续教我功夫呢,他可真算正经了一回。其实最舍不得我的,还是小魔女,和她在南山别墅的那段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我们一起研习那些日子,总能浮现在眼前,尤其是我们共同创造的那套《追风拳》,让我发现她在武术方面惊人的悟性。

凤姑娘让我不用担心,她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我再次感谢她,她的恩情今生还不完,来生也要继续。她却说不用,如果可能可以的话,帮她好好照顾乌丫。之后他们就起飞了,心里难受得厉害,我发现已经离不开他们了。我也要向那姑娘道别,凤姑娘他们离开后,值得我珍惜的也就只有她了。

我欢迎黑黑的姑娘来中国,学习也好,旅行也罢,但一定都要来看我,以及我的家人,因为我真的拿她当朋友。同时也祝福她,在将来的某一天,她真的可以嫁给一个,她爱他他也爱她的中国男人。她泪流满面,那黑黑的皮肤,黑黑的脸蛋,是那么美那么可爱。这天晚上我醉了,有多久没有好好喝一次酒了,那还是在只剩下我和雨夕之前。黄土岗就是一个自成体系的世界,即使我们闹得再欢,也从来没有人出来阻止过,可惜现在应该物是人非了吧。

那天来送我的只有姑娘一个,她都哭成泪人了,但我只能一再地挥手。

哈我又回来了,爸妈只是埋怨我,那么长时间不回家,怎么也不联系他们,我原先的电话早已打不通了。雨夕也是,听到我的声音,先是大吃一惊,继而就是劈头盖脸地一顿臭骂。可是我又不能一一道明,等再过一些时日吧,也该好好找个时间叙叙旧了。但是一听到她说已经和男友结婚,我的心又莫名地疼了起来,当即决定还是不要打扰她的好吧。

听秦宇说,黄土岗小说要被拆了,谁让那天晚上下了暴雨,又打了一连串不该打的雷。看来从那天起,不止我的命运改变了,凡是与黄土岗有关的所有人,都在不同程度上接受了命运的指令。就是作为守陵人的老大爷,不也在后辈不肖子孙的折磨下,失去了生命。那天晚上我真不该就那样逃了,可是都已无法挽回。我让秦宇不用担心,学校就是拆了,上面也会另行安置的。他问我以后怎么办,一切还不好说,我取了所有的证件就说再汇了。

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去找乌丫吧,君子一诺千金,不能再让她等了。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给田里的蔬菜浇水,赤着脚丫,还露着一截白白的小腿。可能是在阳光下晒得多了,她先前那可爱的脸蛋儿,竟黑黑的,不过看着也健康了许多。乌丫问我怎么才回来找她,我只说我君子嘛,自然要兑现诺言的。“应该还不晚吧。”我小心翼翼地问,她则笑了,脸颊上汗珠也顾不得擦。“走吧,先回家。”她拉了我的手就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其实我也是守陵人”,灯光下,乌丫这么说时,我还真有点吃惊,然而与X姓不同的是,她们家族守护的是公子扶苏,我赞叹道:“天子剑,本该属于他啊!”那么以后呢……再过几天就是我的本命年了,梦里不再打鼠,明年应该是个好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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