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和老婆说,要下乡了,是组织安排的。不能总是人家吧,轮流着来才公平。至于具体做什么,我不说她也知道,因为这不是第一次,但是每次都大同小异。这与部门的性质有关,其实头顶住压力,只承接本职工作相关的,已经很了不起了。你可以想象一下,教育部门如何搞得了扶贫呢?
她明知说什么都无用,却还是抱怨了几句。“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嘛!”不能总是做办公室,在平整的水泥路上,开着私家车四处溜达,是一种喧闹的舒适。可是山野间的灵性,若庄子说的“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更是在人的群体里难以寻觅的逍遥。老婆却认为,无非是形式主义的再一次翻版,天晓得你们下去都干了些啥。我当然是带着工作去的。
自然我也和其他有一样的地方,比如吃吃喝喝,我只要表现得清高一点,就会被排斥的。在这样的小圈子里,特立独行的,最后只能撞到南墙上。想要有什么作为,总得先同流合污,否则无论做什么都将寸步难行。
记得刚工作那会儿,办公室就有一哥们儿,我们吆五喝六推杯换盏时,他要么在睡梦中,要么就是阅读书籍,或者是随便干点什么。就是一年的工作,需要总结的时候,他也是姗姗来迟,最后胡乱大家碰一下,借故早早溜了。后来莫名其妙地就被弄走了,理由是不上心,在同志间破坏团结什么的。在此提他并非嘲讽蔑视,相反我在内心里很同情他,他只需为人处世稍微圆滑一些,结局决不至于此。
我你要怎么说呢,绝非理想主义者,却也是有追求的人。老爸一心想着我光宗耀祖,在退休之前,怎么着也要至少混到县委书记的位置。祖上出过一位将军,早年曾跟随李化龙将军,剿灭杨贼(杨应龙),因功受爵,也是荣耀一时的。可惜后来一代不如一代,到我爷爷时,竟和大耳贼一般境遇了。好在老爸威武,以绝对的优势赢得村长的宝座,后来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进一步,眼下要退居二线了,实为终生遗憾。
尽管如此,他还是悟出了些道道,总是一再地说,你可以有个性,但绝对要先入群,并且还要融入其中。其他的什么我就不多说了,否则的话你一定会认为,我也是受过现代高等教育的,还经历了硕士研究生的深造,怎么也能说出臀部决定脑袋的“真谛”。
其实老爸那么说也是有道理的,村长的官就是再小,再再处在权力的边缘,也还是在那个圈子里的。韩非就说过:“夫以妻之近及子之亲,而犹不可信,则其余无可信者矣!”
我们都知道海瑞式的人物,你别看不同时代的高层一再拿出来褒扬,实际上他们并非真心就喜欢。且看韩非是怎样说的,“若此臣者,不畏重诛,不利重赏,不可以罚禁,不可以赏使也,此谓之无益之臣也,吾所少而去也。”不可否认,我国古代的政治文化,向来都是儒表法里的,这也就是言行不一。高层骨子里就是这样的,自然是上行下效。
你不要看着宣扬一定要学习某某人,那绝对是他死后的事,活着的时候怎么不学习?不是因为人都是有局限性的,只有盖棺才能定论,而是那人活着的时候,本身就不讨人喜欢。但那人所处的圈子,却掌握着各种权力,他们不拿着扬声器嘶吼,向某某人学习,广大人民群众,又怎会知道还有那人的存在。甚至是人们早就知道的,可是他们也真心不喜欢那人,只有上面人喊着,才装腔作势学那么几下吧。
老爸为何要我融入小圈子,原因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特立独行只会葬送了前程。确实也有些人剑走偏锋,走什么终南捷径,一是他们可能是真的有才,二是投机取巧终究短命。所以老爸一再告诫,外圆不一定内方,但还一步步踏实些好。这样即使有罪过,也不至于罪大恶极,还有回转的余地。
老爸的有些话,在你看来实在有不地道的地方,因为真要按他的路子,在将来的某些事后,我将成为不了道德意义上的好人。然而从老爸的这些年来看,他确实不失为一个正直的人,但是他吃过许多苦头却是真的。该怎么说呢,他的话不可不信,又不可全信,具体到某个时候某件事,我得临机决断了。什么叫“尽信书不如无书”,说得尽管有些过,却不无道理。你想啊,大道理谁都懂,用起来则要看时机。
所以那几个混蛋说我变得滑头了,也不能怪他们,但还是那句话,怎么说我也有点小追求,还不至于像传说中的那么混蛋。否则我就不会给窍哥推荐《动物庄园》了。因此我是要搞些形式主义,却也带着工作去的。
现下雨季可是到了,说实话下雨是不怕的,怎么着我们也有专车,怕的是它雨下得大了,山体塌方受困于某处。喀斯特地形嘛,又有什么办法呢?说到此还真得提一下,滇黔百越之地,历来可都不是什么人间天堂,就像苏杭那样。你翻一翻史书就知道了。王叔文改革失败后,刘禹锡、柳宗元等遭贬出京,柳宗元考虑到朋友上有年迈高堂,就和他调换了一下,客死异乡令人扼腕。
不要被柳宗元美丽的散文给骗了,具体实际的境况是相当糟糕的,如果你读过阳明先生的《瘗旅文》就会明白了。
薄午,有人自蜈蚣坡来,云:"一老人死坡下,傍两人哭之哀。"予曰:"此必吏目死矣。伤哉!"薄暮,复有人来,云:"坡下死者二人,傍一人坐哭。"询其状,则其子又死矣。明日,复有人来,云:"见坡下积尸三焉。"则其仆又死矣。呜呼伤哉!……吾为尔歌,尔听之。歌曰:连峰际天兮,飞鸟不通。游子怀乡兮,莫知西东。莫知西东兮,维天则同。异域殊方兮,环海之中。达观随寓兮,奚必予宫。魂兮魂兮,无悲以恫。
现在已经不同于古代,见得“道旁之冢累累”,也不见得餐风饮露,“朝友麋鹿,暮猿与栖”,自然环境却没有多少变化,如此老婆担心我也是正常的。我自然也挂怀,这些日子儿子得由她自己带了,all is well 才好吧。
二
窍哥说,他现在走路都是低着头的,怕踩到蚂蚁或者其他虫子,我真想笑他的迂腐,可是谁又能那不是在珍爱生命。有些话可不是说就行的,他不是教师吗?自己在课堂上大言不惭,课下残害生灵怎么可以?唉,某种程度上,他也算是知行合一了吧。
而我下楼的时候,正好看见一只蝴蝶。说实话,那蝴蝶不怎么漂亮,如同梁祝那般,但是我看着它楼道里,横冲直撞寻找出路,却也起了恻隐之心。于是我就打开窗户,希望她能飞出去吧,外面的天地多自由自在。不只是感受阳光,雨后的树叶花草,真是可爱得紧,虽说是人工培植的,定期也要遭受修建,但还是感应到一股特别的灵气。到了楼下,我又朝着上面看了一眼,也许蝴蝶已经飞出去了。
虽然各部门的人都有,组织也考虑到下面的接待能力,就一辆车一片区域。我乘坐的专车里,算上司机共有四人,那两个年龄较长,数我最年轻了,所以有什么体力活,我也乐意听受差遣。他们先问我有没有结婚,好像也只有结婚,我们才有共同的话题,那就是女人。
我原本还想着,怎么也要注意一下影响,可是都是那个圈子里的人,谁都不可能如出清水的芙蓉,与其清高作死,不如造化弄人。俗人嘛,就闻到血腥的苍蝇,我自放低身价,还怕他们不入彀中?你就听吧,一路欢声笑语不断,更是酸曲带颜色的段子连连。为了不让他们另眼相看,我干脆就唱起了“呆霸王”的哼哼曲,你看那几个老混蛋笑的,似乎他们想象中“女儿”真的乐了一般。“不愧是中文系毕业的!”
唉,真是有辱斯文,却又无可奈何。有一段路程车里沉默了,窗外的雨声沙沙作响,估计是累了,或者是此情此景令他们得以超脱。毕竟人性中也有善的因子,先前的那些恶搞,谁又能确定那是真的在作恶呢。
到达镜湖时已过了五点,就算雨停了,也无法开展工作,于是就入住在镜湖边的旅馆里。我们本来是公出调查,自然在出差前领取了差旅费,但是接待者热情似火,我们也不好意思拒绝。如果是那样,后面的事情还真不好办了,不管去哪个寨子,总要有人作陪的,最起码是要打声招呼的。凡是按规矩办事得罪了人家,工作遇到麻烦还是小事,完不成任务交不了差,就是失职了,是要受到处分的。
我也人微言轻,万事由不得我做主,随波逐流就是了。所以在明天的太阳升起前,自然是要大喝一场的。我想要出门多看一眼镜湖,领略一下湖光山色都没工夫,人家就在那等着,你也不好意思啊。
宴席设在旅馆旁的农家乐,我们还未到,就有人大老远的在打招呼,然后就像篮球场的三大步,就把手握住摇了又摇。那表情极其夸张,可是却无法仅从表面,就怀疑他们的真诚性。他们应该是认识的,否则那副模样就不会亲得比亲兄弟还亲,就是初来乍到的我,也肯定宾至如归的。那么“兄弟兄弟”地叫着,让我想起了某些场景,比如在有部电影里就是这么说的,“拉兄弟一把吧”。
那房屋虽然看着其貌不扬,室内的装潢,却一点也不逊色于县里的宾馆,说不定还有其特别的地方。的确,现在无论搞什么都要创新,那不就意味着特色嘛,真知道我们会遇到什么,但惊喜肯定是有的。
其实各地都一样吧,我还没听说,上面有人过来了,不管是做什么的,绝不会有人不理的。如果有,也只是在影视剧里吧,遇见海瑞式的人物,还真有可能这么干,据说他连胡宗宪的儿子都不买账的。我心下确实佩服那类人,可具体到现实,我还真做不到,也从未遇见或者是听说过。
不错,老爸确实这么干过,但他却不鼓励我,因为毕竟时代不同了。他们那个时候,不否认会存在一些理想主义者,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虽然那个时候民也怕官,但是还真有不把自己当官看的,老百姓即使怕他,他也照样黏糊着。那可真不是装出来的。
所以我就想,老百姓从来都是怕官的,真有一天他们挺起了腰杆,再也不怕了,那才是真的质变了呢。你可以回想一下,当年鲁迅先生是怎样描写阿Q的,他见到官老爷的第一面,就情不自禁地跪下了,那还是辛亥革命后呢。现在也一样吧,不信,你看看外面,谁见了我们不绕着走呢?又有几个能把手放在《论语》上宣誓,就像在西方的法庭上,证人拿着《圣经》宣誓,说的话都是真的那样:我不怕官!
至此我才真的明白,其实公务员的工资不是最高的,福利也不是最好的,可是为何年年都有数不清的一流人才,就是削尖了脑袋,磕破了额头,也要挤进公务员的圈子里呢?学而优则仕太过勉强,“士农工商”才真正说明了问题,从来“士”都是高高在上的天下第一等人。
少年时候的经历刻骨铭深。寨子里我家的辈分不是最高的,甚至还有仗着兄弟多欺负我家的。可是自从我爸被认定为村长的那一刻起,他们就调转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把我爸当长辈一样供着。就是我的身边也发生了变化,之前无话不说的发小,渐渐远离了我,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也拍起了我的马屁。尤其是我上了研究生,毕业后考上了公务员,竟有人提议我爸摆一场宴席,借此收些礼金什么的。
不知道最终是否真像老爸说的那样,退休前怎么着也要混上县委书记的位置,至少现在我是不能特立独行的,不仅要步步小心融入群体,更要一步一个脚印。所以我借机如厕,来到镜湖边上喘息时,心里还盘算着第二天的工作。
三
难得,月亮竟也出来了,虽然有些蚊虫,终究也是个美丽的夜晚。正在我想下湖荡舟一圈时,有人喊住了我,音声非常甜美,似乎也要上船。待坐定了我才发现,她齐耳的头发,上着白色汗衫,下穿深色短裙,那可真是个美人啊。
我不问她是谁,她也不知道我的名字,但是她给我喷了些什么,说是防蚊虫用的,这让我心里暖暖的。我想她可能是来旅游的吧,怎么说镜湖也是一个美丽的地方,现下不是暑假到了吗?我看着她也不像学生啊,又没有教师那种特有的气质,究竟猜不出她的职业。我无目的地划着,到湖心时她丢了几颗石子,那圈圈的涟漪我看不清楚,但是石子入水时的声音,在这样的夜晚特别清脆。
听见她说,“回去吧,他们还在等着呢。”我先是一愣,继而想到她是农家乐的服务员,或许还有其他的身份也说不定。至少不是店主,可能是他的女儿或者什么,因为如果是服务员的话,她还不得呆着好好伺候啊。毕竟我们这一群人,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
姑娘也真是诱人,相比于神仙姐姐,小萝莉卖萌之类,我更喜欢她这样的,真实触手可及不说,她就像那深秋时树上挂的通红的柿子,也可以说是大红灯笼高高挂。还好我已经结婚了,也正是因为结婚了我才什么都懂,理想的情爱的追求,可怜兮兮的已被色相取代。可是她怎么就不笑呢?她回头时忧郁的眼神,如同头顶灌了醍醐,莫名地起了恻隐之心。她示意了一下就转身离开了。
我们的包间在三楼,虽说不是最好的,却也应该是二等的,门外一眼就可以看完镜湖,“望湖楼”实至名归。白天最好,晚上即使是满月,也都是模模糊糊的。下雨的晚上应该还不错,听雨特别雨落进湖里的声响,应该比雨打芭蕉还美,只是那天籁之音又有几人懂得欣赏呢。
月亮又躲了起来,雨还是要下的,我决定了,在望湖楼找个房间,听一个晚上的雨声。更何况她也在,我竟还有想陪陪她的念头。到此你或许要说“当心”了,我有老婆,还有一个快两岁的儿子,香软地飘落下去岂不要出轨?我的心里就是这般复杂,难道是因为酒的陶醉?
那些人似乎也正处于高潮,怎么说也都是“久经沙场”的人物,我自然就得罚三杯了。其实我真的不想喝,但也并非讨厌酒,大学那会儿我就挺爱喝的,同样是有人缠来缠去地下套劝酒,那时是真的想喝。哥几个在一起乐呵,不需要什么虚情假意,窍哥自称千古一醉,三杯就倒了,活脱脱的“醉翁”模样。而进入官场后就不一样了,不想喝也得替人喝,不只是躯体是别人的,连脑袋也不由自主了。总得喝吧!
记得几年看见一个新闻,说是一个小伙儿考上公务员后,一个星期起码是要喝五天的。搞得他一年还没到就以形销骨立,他妈终于忍无可忍,冒着巨大的风险给书记写了一封信。可能是真的吧,因为她说的是事实。据一个公司的调查数据,官场的摸打滚爬者,平均寿命是相当低的。也不只是喝酒吧,诱惑越多对生命的损耗就越多。
尤其是对美色的追逐,纵欲已经远远无法满足,尽可能地竭泽而欲吧。身体眼看着不行了,也要想尽办法,弄几根什么鞭来大不一下。都说红颜祸水,是有道理的,美色最是毁男人。我不知道最终的结局,有没有和西门大官人雷同的,但是那般生活的肯定大有人在,决不是少数。
只不过那封信能否完好地交到书记手里,还是个问题,就算真的做到了,估计书记也是爱莫能助的。身居高位的人虽然会自律些,但那可是一个庞大的群体,说不定他就是那样过来的,怎么忍心堵死了别人的路?再说了,就算不让公款吃喝,人家也总可以掏自己的腰包吧。只要消费是合法的,没有谁能够这么霸道地禁止他人不准这个不准那个。
所以今天晚上,我们肯定会相征性地出点血,至于接待者会不会以其他的方式补偿,就不好说了。既然怎么都逃脱不了,在天高皇帝远的山沟沟里,也不妨尽情地耍一下吧,不然肯定有人把列入“异类”的黑名单。这岂不是堵住了条条大道吗?你可不要小看了形形色色的酒席,整好了把握住了机会,绝对受益匪浅。比如正好在某一次酒桌上,你认识了一个人物,遇事他还就突然想起了你,然后就莫名升迁了。
归根结底,这是由稳定的农耕文明产生的熟人文化决定的。虽说儒家也讲究由近及远的有差别的爱,等到紧要关头,你不用熟识的人,却要用一无所知的陌生人不成?
都说在我国,许多重大的事情都是在酒桌上办成的,也不只是官场吧,就是在商场你也是这样,你把人家伺候舒服了,说不定大单子也就跟着来了。我就认识了这样一个人,他是一家国企老总的秘书,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他总要在各种酒席上替老总喝酒。后来虽然升到了“秘书总长”的位置,个人资产也过了亿元大关,却还是抽不得身。
我还给过“秘书总长”建议,有那么的“生活费”想干啥都行呢,他却说我没在他那个位置,自然是无法了解他所处的世界。终究还是喝死在了酒桌上,在根本上应该和西门大官人差不多,都毁在了竭泽而欲。
你总是和我说,无论如何都不能挑战自己的底线,但我是那个掌控开门的人吗?谁都会在正常情况一再地说,下次一定要少喝点,可是次次都那么过去了,虽然有那么一张张的体检问题报告,总得生存吧。我这样说,并非是圈子里的人离开了酒桌就活不了了,而是你一旦离开了,将会失去许许多多的机会。所以有人就算再也无法喝酒了,却万万不能离开了酒桌,你真那么做也就离开了那个圈子。
你也知道人是群体性的生物,就算你是一匹狼,或者什么绝世的大侠,也不能真像神雕侠侣,或者独孤求败,那样是绝对无法生存的。于是我又一次挑战了底线。
四
那些人都趴下了,我却不需要人扶,就像稼轩词里所说:“醉里且贪欢笑,要愁那得工夫。近来始觉古人书。信著全无是处。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刚才的酒桌上,哪里会有稼轩这般英雄的,我喝酒也不是要贪欢消愁,但既然醉了,为何不学一学他呢。
可惜望湖楼有酒无剑,否则怎么也要“醉里挑灯看剑”的,说不定还会舞一下。曾偶然遇见一个八极拳武师,那天晚上我在枯城河吹风,有人晃晃悠悠过来,问我要不要也来点。那时我正在为一小美人追求而不得,心里甚是烦闷,正想着用烈酒浇一下愁,省得清醒望月疼上加痛。于是推杯换盏,几杯下肚已经晕晕乎乎了,随着话匣子打开,我才得知他身负神功的小保安。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我当即就给体育老师打电话,学校是不是还缺一个武术老师?他却说是骡子是马,得先拉出来溜溜。第二天就去面试了,那八极拳武师也是家学深厚,不但功夫可以,对武术也是讲得头头是道。体育老师代表学校当即就答应下了,只是他也明说了,临时归临时,只要他教的学生在全国武术大赛上取得名次,哪怕是什么三等奖,编制也肯定没有问题。
那个学期他兢兢业业,十分用心,我也跟着学了一些,后来全国大学生武术大赛上,还真取得了名次,他就顺顺利利地当上了大学教师。为了感谢我,他竟还复印了家传的秘籍拳谱,让我即使毕业也可以照着练习。也多亏了他的那本拳谱,我闲了也活动活动筋骨,算是锻炼身体吧,体质竟还是棒棒的,也怪不得我那么能喝了。其实老婆也是我一拳擂翻了骚扰她的小混混,才赖上我的,当然了她也是个美人。
我原本是要听雨的,他们也确实安排了房间,但是现在胃里难受,头也晕的厉害,纵使我有稼轩那般英雄,估计今晚上也听不了雨了。还好服务员给我送来了冰镇的酸梅汤,喝下满满的一大杯后才感觉好些,这时我也才发现是她。
她说我和那些人不一样,那音声甚是甜美,可是当我问起哪里不一样时,她又不说了。天知道她误判了,我和他们一样都喜好美色,尤其是像她这样的。可能是那些人没有发现她的存在吧,否则也肯定会死皮赖脸的,打问有关她的一切,然后也会在望湖楼安排房间,到了夜深人静哪怕只有雨声的时候,也会借着到外面小便去骚扰她吧。
而自从我发现是她,身体里便升腾就起一股火来,更令人难堪的是,局部还起了反应。谁又能说我不是个正常人呢?但再正常也不能乱来,毕竟那杯酸梅汤也让我清醒不少。于是就以正常的理由“困得厉害”,把她打发走了,尽管她欲言又止也不行。我立马关掉灯管,当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只剩下了淅淅沥沥的雨声,我却更难受了,想她想得翻来覆去。我知道是我不对,可是在这样的夜晚又这么要命。
我只有给老婆打电话,原来儿子竟还没适应我的缺席,一直吵着闹着要我呢。我说又喝酒了,没办法不喝酒,她也只能多劝慰几句,尽管如此,情感得到了转移,感觉还是好了许多。也多亏了这个电话,我才守住了情欲的底线。
再加上外面的雨,心绪平静了下来,内心的精神似乎有了进阶,当然随着困意也就来了,很安稳地进入了梦乡。梦里的世界很特别,头顶是一弯玄月,我在湖面的小船上。她在湖里游着,像一条美人鱼,然而头发长长的,就那么越来越近。她露出水面注视着我,那眼神闪烁荧荧之光,犹如宫斗戏里夜明珠。继而她爬上船,一寸寸地靠近与我亲吻,然后我躺下去,她却坐了上来……不过就是梦吧。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细小的雨丝飘到脸上,凉凉的,头脑清醒了大半。我想起刚才的梦,感觉是那般真实,甚至她头发水珠悄然滑落,我都能感觉得很清楚。梦里她似乎是欢喜的,否则就不会笑了,也更不会朝我撩水了,还被她拉下了水。我还记得明天或者今天的工作,仅仅是靠专人提供的数据还不行,挨家走动得多麻烦啊。更何况还得有人陪着,就是我不怕麻烦,人家得愿意啊,且等着天亮吧。
正在我转身回房时,我看见院子里昏黄的灯光下,有一个人在淋雨,我揉了揉眼睛,不是她还能是谁?我拿了雨伞下去给她遮住,从黑暗的夜空里不停下落的雨。她已完全湿透,看来应该有断时间了,她衣着本就淡薄,再在外面肯定会生病。于是我说:“聊聊吧。”
农家乐是村长家开的,她是大女儿,原本还有一个弟弟,去年在游泳池里溺水身亡了。前不久新婚还未满一年的老公,也发生了车祸,她说再一个人呆下去的话,肯定会疯掉的。我不明白那是怎样的事,但绝对是悲剧,所以就等她哭完,给她擦拭眼泪。她怔了怔,又继续说了。
她觉得这一切都和他爸有关系,因果报应,他爸命硬,自然鬼神都碰不了,就报应在了他的家人身上。我愈加奇怪了,她爸到底做了些什么啊!从她记事开始,她爸就开始捉蛇了,有毒的没毒的,各种花色的。每个一些时日,就有人来收购,有时家里来了贵客,他也会亲手做一个蛇羹,由于味道特别,竟小有名气。后来开了农家乐,蛇羹竟成了一道特色菜,吸引了不少人,还有人专程从县里赶来尝尝呢。
“你不知道,那些蛇有多么可怜!也有让人怕的,可是当我站在笼子旁边时,竟能发现它们的乞求,或许是在求救吧,而我是无能为力的。”她又泣不成声了。
我记得了,席上确实有这么一道菜。我正要起筷儿,一听到是由蛇做的就直发憷,无论大伙儿怎么让,我都好意拒绝了。不只是因为我属蛇,我从小就怕它,常常在梦里都吓得不得了,即使我会飞,所落之地也都爬满了那东西。我从来就没见它相助过我,中间出去游湖就是因为这个。
五
上小学那会儿,她就给她爸说过,蛇和黄鼠狼一样,都是一种特别的动物,不应该用它们来发家致富。确实,当地也有许多关于蛇的传说,有的还像白蛇那般报恩,也有复仇的,终归都在说明蛇的特殊性。但她爸怎么说也是个坚贞的唯物主义者,什么牛鬼蛇神一扫而清。
一直到她弟弟出事,她才意识到问题的蹊跷,那游泳池她亲眼见过,就是一般有用比较臭的,也决不至于溺水。而她弟弟可是个弄潮儿,自小就在镜湖里游来游去,号称她们村的浪里白条,怎么就在游泳池里翻了船呢?更何况弟弟一直都康健得很,还曾做过运动员。她之前在县中医院当护士,知道许多医疗保健知识,而且家里人做体检时,她也总是找人问得详详细细的。弟弟里里外外都绝对没有问题。
“那有没有可能抽筋,全身都动弹不得?”“不会的!”她回答得很坚决。可是她那时还没想到,此事或许与他爸捕蛇杀生太多有关。而老公的车祸更是离奇,他没喝酒,对方也没喝酒,事后经有关部门精心排查,他们的车是都没问题的。后来是有人说,出车祸的那地段太特别了,旁边曾经就有一座陵墓,路扩建的时候给铲去了一半。可是话又说回来,许多人都开车经过,为何唯独就他出事了?
你说是偶然吗?经历了弟弟和老公的事,她宁可信其有。如果说这两件事情牵强,那么接下来就有些恐怖了。婚前她和老公都体检了,双方身体都没有问题,可就是怀不上孩子。“那是不是你,或者是他平时比较忙呢?”这个话也许不合适,但她还是说了,他们夫妻生活正常得很。
由不得她不信,也由不得我不信,但她爸就是不信。她回到镜湖就是强迫她爸的,如果他再捕蛇,她就会跳进镜湖里。“那为什么今晚还上了蛇羹?”可能是我们来了吧,镇长才软硬兼施,逼着她爸重操旧业,更何况她爸是真的喜欢呢。游湖那会儿,她原本是要跳进去的,多亏遇见了我,还在湖里游荡了一会儿。这让她想起了过往的美好日子,她才放弃了轻生的念头。所以她才觉得我和那些人不一样。
“那你为什么淋雨呢?”一方面是赎罪吧,还有她就没有说了,或许是空虚,自我的精神收拾不住,通过淋雨寻找到某种存在感。“再也不许干傻事了!”我建议她再平复一阵儿,然后回去工作,再找个人重新过上正常的生活。
“如果再出现问题怎么办?”不会的,她爸再铁石心肠,也不会置儿女的幸福生活而不顾的。他不是已经罢过手了吗?更何况还有其他的手段,为了能让她爸少杀生少造孽,当亲情与道德都无法动摇他的秉性时,不时还有法律吗?她至少是可以报警的。在大环境下,除了鼠等个别小动物,几乎所有的野生动物都可以在被保护系列中,更不用说一些稀有的蛇类了。当然这只能是最后一步。
可是我意识到一个问题,她那么说自然是有充分依据的,我是不是就应该信呢?窍哥曾经胡言乱语,这个世界有灵性的可不只有人,他那个意思岂不就是万物都有灵?我也是在乡村长大的,一些奇奇怪怪的现象或者是东西,我虽然没有见过,却听长辈们说过许多。其中就有老爸。
老爸,那可是一个坚贞的唯物主义者,为何他会见过那些东西,让他自己说他也说不清楚。我那时还跟他抬杠,因为没有人可以为他作证,而孤证是可信性是不强的。当时只有他自己嘛,难道他就不能胡说吗?然而老爸还真不是那样的人,他就是喝多了,也不会无边际地吹牛或者胡说八道,更何况他平时那么严谨呢。所以当他说出来的时候,家里的人都信了,老妈还说,“咱不怕,又没做过坏良心的事!”
也不只是老爸,其实我也见过,绝非是做梦!有一天晚上不知怎么就醒了,我看见了慈祥的爷爷,(那时他已去世),他朝着我爸摇了摇头,又叹了几口气。第二天老爸的脑袋就被莫名地砸了一下,我那身手敏捷的叔,也不知怎地就从石阶上滚了下去。难不成他老人家对儿子们的作为不满意吗?我为什么说不是做梦,因为我尿了床醒了。
也是童言无忌吧,那天晚饭时,我就把昨晚的事情说了出来,你看把他们一个个唬得。但是老爸从那以后就上心了,一直都是兢兢业业的,虽然他也没能再进一步。用他的话来说,总要对得住良心吧!我就想,他的这句话是否和那几句有矛盾。我也是知道,良心和率性而为没必然的联系,可是你真要通入群体随波逐流了,还真是和良心有关的。
我知道作为一个公务员不该这样,但是那些该怎么解释呢?谁也无法否认,这是一个奇妙的世界,科学才诞生多久啊!之前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文明,都是和科学没多少关系的。你可以说《聊斋志异》里许多的什么鬼怪,都是被创造出来的,但是你有没有去认真甄别过,里面的有些,可能就真的有当事人可以作证,那样的情景确实是他亲眼所见。那些不只是故事,总要心存敬畏,看来窍哥是对的,低着头敬畏。
所以我对她说,“我相信你所说的一切,但是我也希望你今后能够正视发生的,如果你真认为是你爸错了,那么你更不应该放弃!”我的意思再明了不过了,不但要劝阻他爸,还要多行善事,就算是在赎罪吧。
其实我最想解的是她的心结,但如果不给她吃下定心丸,她又如何能回归正常,像所有正常的人那样,过正常人的日子,喜怒哀乐爱恶惧,都伴随着!或许你会说我有私心,怎么说她也是个美人,谁不喜好美色,讨得她的欢心?好吧,我承认她是个美人,如果我没有结婚的话,还真的可能去追求她,更何况我还有一个特别的身份,熬到某种程度也肯定会成“士大夫”的。但不管将来如何,现在我还是我嘛。
她虽然没说出“谢谢”二字,其中的感激我也能看得出来,可是无论如何还是先放下吧,天快亮了,想想怎么完成任务才是正经。也不知道又闹她妈没?而我会走什么路,最终的结局如何,也不是我能左右的……万物有灵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