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剁情事

楔子

我一直弄不明白，那是怎样的一件事，何以哥几个头晚上吃了几只鸡，第二天就被捅了出来。在晨练的集合大会上，太阳还在枝叶丛间，微风也是那么地柔和。院长虽没有点名道姓，但针对性还是非常强的，“一个宿舍八个人，买了九只鸡”！到底谁是泄密者？

为何突然就奢侈了呢？要知道07年的时候，大家都不富裕，离各种媒体上所称道的“小康”，还有一段距离，怎么八个人就买了九只鸡？这让只能用素菜勉强充饥，还处于红线以下的赤贫者，情何以堪啊！买烧鸡用的钱，是从哪儿来的？事实上，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那些常常在代课，或者做某种零活，补贴恋爱花销或者家用的，九只烧鸡最多也不到二百块钱，他们是决不会看在眼里的。

怪就怪它居然成了新闻，你也清楚，新闻色彩就在于“奇”。看过一则材料，民国时期某个报人说，狗咬人太正常了，狗咬狗也没啥好特别的，人咬狗才有传奇性。新闻就该这么“奇”，不奇谁去看呢？

俗话说好奇害死猫，深谙人性的人可都知道，人的好奇心尤甚于猫。花园里争芳斗艳，蜂蝶也比拼着乱舞，但是大多数的人还是被路边，或者是山野间的小花小草所吸引。原因再明白不过了，因为他们有灵性嘛，哪像花园里的，人工的痕迹浓厚，自然不会给人一种新奇了。

自然，新奇并非新闻的唯一特性，因为不同的人，对于外在的世界，或者是我们所处的世界，需求总有不一样的地方。有人喜欢体育，有人热衷于追星，更有国家大事，风云纵横，还有动物世界里的种种。但只要是新闻，一定有奇蕴藏其中，不管是否出自人性的深刻，总会拨动你的某根神经。

问题是八个人买了九只鸡，一只鸡还填不饱肚皮，难道是鸡太小了？还是哥几个都比较能吃？

于是就有络绎不绝的人造访，你们真的买了九只鸡？胖子嘿嘿一笑，拉上猴子去打球了，小剁原本也要去，但他是主角呀，那九只鸡就是他买给哥几个的，当然围堵着问个明白了。小剁黑黑的脸蛋儿，憋得通红，那原本是一件小事，怎么就成了新闻呢。小野君伸开双手，禁不住抖动了一下，漫不经心地冒出“无聊”。

但小军哥与薛大个子风风火火地跑回来，貌似要兴师问罪，那理由再正当不过的了，为何你们偷着大快朵颐？意思是咋就没喊上他呢？才巴喷着不怎么规范的汉语，我打了好几个电话，谁让你不接的？说着拿出了他的摩托罗拉，通话记录就在那儿整整齐齐排列着。

鬼才知道那俩混蛋昨晚上干啥去了！当然了，对门的、隔壁的，也有闻询来蹭上一只腿的。比如对门的卷毛，隔壁的大嘴，隔壁的隔壁光光哥。尤其是大嘴，一个鸡头塞进去，没嚼几下就下肚了，又要去刮磨小剁的鸡腿。值得称道的是卷毛来的时候，居然带了瓶二锅头，狼多鸡肉也多，没啥好说的，美中不足的是酒鬼多，酒却只有那么小小的一瓶。

谁让我们是民族类院校管得太严，绝不允许在宿舍酗酒。原因是有些人稍微多喝一点，脑袋就不听自己使唤了，总是会闹出大大小小的事。胖子就遇上了！

胖子交游深广又爱好篮球，与猴子一起认识了不少外族的哥们，一次有人给他打电话去某宿舍喝点。那时聊得欢，酒兴也正浓，谁料那人手里不知怎的，突然多了一把刀，就那么捅了过去。幸甚！胖子虽肥，身手却相当敏捷，若非他闪得快摔在地上，肯定多少是要出点血的。彼时惊心动魄，我却想到了洪金宝，那个被誉为最能打的胖子，而我们的胖子，似乎也不简单。

但小野君一再提示我们，低调低调，宿管或者某部门的领导，八府巡按似的来了可不得了。

一次哥几个在宿舍里看影片，笔记本是猴子的，就有人突然莅临，还是卷毛眼疾手快。而那位“大人物”却不依不饶，非要弄清楚是咋回事，一副相当认真的模样。哥几个一个个的噤若寒蝉，尽管我们只是娱乐一下，影片的内容也没什么不正常的。

哥几个闹哄哄的，哪里会听小野君的。西方有句名言叫作，人一思考上帝就发笑；我们是，人一喝酒就开闹。传统的贵族士人，尽管会文雅些，有时候也免不了唐突。据说东坡先生有一次醉酒，就笑骂佛印高僧为一坨粪，更何况少年轻狂的我们。你听听，它就想起了此起彼伏地猜拳声！本地的“三三元”，外地的则是“俩好”等等。一直到熄灯还意犹未尽，但可以确任的是，今晚定能做个好梦！

不对！应该更正一下，不是八个人买了九只鸡，而是六个人吃了九只鸡，其他如大嘴之类的，不能算数！但是院长大人的一画龙点睛，它就成为新闻了！但是新闻不新闻的，是重点吗？绝对有人打小报告，到底是谁呢？

一

我与小剁相识非常偶然，那种几率有多大，因为我数学学得不怎么理想，哪里能判断出来。但是新生入学那会儿，学校就是这么随机分的。

自然我们都在文学院，但就是同一个院系，那一届也有三百多号人，我们在不同的班，各班里又都有五十多号的人。自走进大学那一天开始，懵懵懂懂兴奋异常也好，直到毕业莫名其妙的焦虑或者是恐惧也罢，在这可数的四年里，始终没有见过的，就算缘悭一面最后也不怎么熟识的，大有人在。好在有各种各样的公共课，这固然增加了与某些人认识的几率，却也并非必然，终究大教室里也有百十号人。总是吵吵闹闹的多的是，更不用常常翘课的了。

我与学前教育一起上过课，其中就有胖子、猴子和大嘴；与广告班一起上过，就算小军哥、小野君，我们没有分在一个宿舍，一个学期或者一年下来，我们还是因为熟悉的面孔，而有相互打招呼的可能。但小剁与薛大个子在文秘班，院里从未安排过我们一起上课。

那么必须选修的种种艺术课程呢？我选过“素描”，选过“西方古典音乐欣赏”等等，还是没能和小剁、薛大个子一起上课。所以，若非我那个时候正好报到，若非正好被某人那么一拨拉，我们绝无相识的可能。有的话也得靠缘分。谁都知道缘分的事，可遇而不可求，注定了的你不努力，或者是你怎么努力都不行。

事实上我们就被无意中，分在了同一个宿舍，你可以说偶然性太强了，那能说是上天的安排？这是因为你还在井中，假如你愿意等又等得起，若干年后回过头来，你就会发现，你生命里的太多的偶然，绝对可以连成一条特别的线。你会认为那种种的偶然，其实就是命中注定，这个时候假如你又懂了点哲学，那么你极有可能对，“即时即本体”的理念大家感叹。这是一条不归路！

夜晚美丽的星空中，忽闪过千千万万的流星，每一颗流星又都会滑出一条奇妙的光线，而那也正是它们的生命的轨迹。那神秘的两条线或者是数条线，就在那么神秘的一刻交叉而过，也就那么一瞬间，过了就永恒而过，绝无再次相遇的可能。作为感性的人类，我们也许会慨叹甚至是惋惜，却怎么都改变那样的一个夜空。

有人极其反感宿命论，似乎一切都像是被安排好的，或者即使相信宿命论的，那些所谓的强者，自以为能通过拼搏掌控自我的命运，岂不知他所做的种种，又如何不是在成就那个结果呢。扯得远了，其实说白了，一个宿舍里的八个哥们，我个人认为是命中注定。这下你可能会笑了，听说什么真命天子，他们都是上应天星的，你们就是一群小人物。你说大人物都是自己创造命运，小人物只有驯服任从的份，但是你意识到他们也会衰老吗？你又怎么解释？

好吧，既然分在了一起，相处也要有个开始，那时候他们的老爸都在。才巴来自牧区是本地的，他老爸与我们语言不通，又受不了大城市的喧闹，嘱咐了几句打个招呼就溜了。只有我比较特别，独自一人来的。

于是胖子就煽乎大伙儿，猴子也上下窜动着，（那两天他们一有空就打球，已经非常熟识了），我们还没来得及应声，一个黑黑又瘦瘦的汉子就吆喝了起来。一看就是小剁他爸，小剁虽然相貌上要帅气些，但终究缺少他爸的那种特别的气概。我隐隐约约觉得，那之前可能是个人物，至少是混过社会的，之后的酒桌上确实验证的我的印象。

“既然是上了大学了，那就是大人了，该干的就别忍着，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样子！”这就是他对我们的教诲，耳提面命只能是小家子气，那是拿过刀的人物，老夫子的那一套，不可能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但是“义气”却是掷地有声。前几年有部《老炮儿》的影片相当火，现在想想，小剁的老爸很有可能就是老炮儿，虽然小剁从未说过。其他的叔伯也都有发言，但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小剁的老爸。

小剁的本名叫石头，是他老爸亲自取的名，估计是想小剁从小就要刚强硬气吧。事实证明，小剁也确实遗传了他老爸的某些天分，“小剁”的外号就来于此。大学的第一个中秋加国庆，哥几个就在“王府井”旁边的餐馆里某了份差事。或者端茶倒水，或者洗涮碗筷，或者打扫卫生等等，石头就是那个专一剁肉的。

无法想象，石头的刀功是如此地特别，以致于谁也无法染指，可是谁让他用力太猛了呢，大块的五花肉碎为肉末的同时，案板也遭到了意外的摧残。大厨一下就急眼了，直接就开了，哥几个出于义气，瞬间褪去了小工的头衔，成了上帝。“不服务好小爷，我就他娘的弄你！”至少是打电话到消协，当然哥几个也不会无理取闹，和尚打伞无法无天。应该说冲动是年青人的特质，还有那可贵的朝气，十几年特别的教育摧残，居然没有完全消磨掉这种气质，也算难得了。

虽然哥几个第一次外出打工遭遇了挫折，但是石头“小剁”或者“神剁”或者“剁神”的名号，却不胫而走，至于是谁第一个发明的，就没有人能说清楚了。我认为是隔壁的隔壁光光哥，因为那哥们儿平时比较逗，几乎和他熟识的每一个人，都被他赐予了特别的名号。连我这样的谦谦君子也不例外，“窍哥”，他老是说我木讷非凡，嘛时候能开窍啊！

有人说出了不同的见解，比如小军哥就认为，发明“小剁”者应该是胖子，因为小剁常像小弟一样跟着胖子，胖子也常点拨小剁的球技，更重要的是胖子也是个爱玩的主。可就是胖子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而薛大个子却说是猴子，原因是宿舍里他俩关系最好，自然猴子对小剁的理解也就最为本质了，确实也不无道理。当然小剁也有发明，比如“大嘴”，谁让隔壁那哥们儿，一笑起来那嘴巴大得尤甚于黑兄弟呢。

二

但是要全面研究小剁，仅仅着眼于名号是远远不够的，比如小剁的情史。不过真要如此，我们还得推本溯源，怎么也要了解他的老爸，因为基因遗传虽然大多是普遍性比较强，却也绝不能忽略了其特殊性，正是这个特殊性，才造就了那些个特殊个性的人。

我为什么这样做呢，原因就在于我无意中看到的，小剁空间里的一张张片。那是小剁的一张全家福，一家四口兄弟两个，小剁像他爸，兄弟像他妈。不通过较对，还真发现不了，小剁纵然比他老爸帅气些，但相貌终究还是中等。而他弟弟，连我这个自称全宿舍最帅气的，瞧了一次都不愿意再看第二次，自忏形愧得都失去信心了。到底怎么回事？这得问他妈呀，那绝对是一个美人！

我不敢作任何怀疑，却又禁不住去猜测，因为我看了那么多故事和影片，美人往往是爱英雄的。不是说郎才女貌吗？只要男人具备了什么才华，或者是特别的气质，总会有女人热烈地爱着他。对于男人来说，相貌从来都不是要修饰的重点。尽管如此，我总也难于启齿，不能直接就那么问：你爸和你妈，有一个怎样的情史？太唐突了。

谁知有一次酒桌上，小军哥带上美丽的女朋友来炫耀，哥几个除了我目不斜视外，一个都眼馋得可怜兮兮的。连小野君也慨叹，终生有此美人相伴，三生亦足矣。可就在小军哥志得意满，连连让美人女朋友挨个敬酒时，小剁终于忍无可忍。“别臭美了，你家百合那有我妈美，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们都惊呆了，小军估计是吓傻了，因为明显地他那小美人被冒犯，似要发作！你看把小军哥给紧张得。我见过照片相信那是真的，小军哥的小女朋友的确美，但是较真比试的话，还是比不得小剁他妈，尤其是他妈年青的时候。自然小剁因为多喝了几杯，确实也夸大了几分。不过小军哥的小女朋友看着照片时，可爱的脸蛋儿上的怒气，也真的消失了，似乎是打心底里也都服了。

哥几个也都一副无法相信的神情，还是小剁，要不咋能又喊他神剁呢，还真是有一股他老爸的神态，最起码是敢说。“唉，谁让我像我爸呢！”

不可否认，历朝历代都有美男子，也都有成片钦慕他们风范的。远的如春秋时期齐国的邹忌，西晋的卫玠就誉为被女粉们看杀的，那得有多美好啊；近的如周总理，在民国时期也是四大美男子之一。但现在似乎有些变态，无论做什么的总要拼颜值，长相如何真的可以当饭吃了，再也没心思关注其他的内涵。这么说不是我灵魂有多超越，可以娶孟光那般相貌的妻子，谁也免不了俗吧，但还总不至于就那点追求。

事实上，在我们班的男生中，如果院里整一个什么选美比赛，我也是最能够拿上手的。虽然有五十多号人，但男生也就十几个，谁让我们是师范呢。正常的情况下，男女选择何种正当职业，都不应该戴着有些眼镜，只要他能胜任。我否认个别职业，由于生理特性男性做比较好，有些则女性合适。而大多数的职业，男性女性是都可以做的，比如教师。

教师职业又有着怎样的情景呢？仅从师范专业来看，我们班是3:1，胖子、猴子为学前教育，也在大师范的领域内，他们是4:1 。当然毕业后，也并非每个人都去做教师，个别情况的流失还相当严重。真正教师职业男女比重是多少，我是无法弄清楚的，这得去人事部门调取相关数据才行。但是前两年已经毕业的师姐，无意中说到，在那个县她所知道的，男性教师根本就顶不起半边天，4:1还算是好的。

有个说法是，男人怎么能去当教师呢？原本是舞刀弄枪的主，你看着他拿教鞭，还长袖轻甩地如同女人班，哪里会有什么出息？尤其是小学阶段，那就更不用说幼儿园了。这是我实习时，一个女老师说的，当然了她并没有蔑视我的意思，而我那时也真的没有打定主意。

你也许说那个女老师有偏见，但她就是那么想的，似乎也有其合情合理的地方，若是整个社会都是那样的，问题可就大了。这不是男人不男人的问题，也不是自尊不自尊的问题，既然偏见那么普遍，那它就是一种病。谁又能说男人就是天生的勇士，天生的政治动物，女人就不能舞起长矛？

不是有过这样一个调查吗？从数据中得出的结论是，我们的男孩越来越不像男孩了，尤其是初等教育阶段。于是就有人呼吁，甚至在开两会的时候，有人大代表递折子，教育领域需要再多些男性教师，好让男孩们蜕变成真的男孩。尽管如此，还是到处流言蜚语的，确实许多师范女生毕业了，遭到了不公平的对待，因为人家就要男性。当然优秀的男人们，无论师范给再多的诱惑，他们仍然去更广阔的天地打拼。

好了这下还真的扯远了，但谁让我是师范专业呢，学校给的补助是80元，而小剁他们才20元。可这并不能说明，我就比小剁他们强多少，实际上那些家伙的脑袋要比我灵光得多，不然他们就不会老叫我“窍哥”了。言归正传，小剁依旧是我们的主角！

话说回来，虽然在一定范围内我是最帅的一个，就是风流倜傥的小军哥也没法比，但是我并没有觉得他们丑。事实的情况是，我觉得绝大多数的男人都不丑，帅与不帅根本就不是我看他们的标准。然而面对女性就不同了，我往往也会以貌取人，见了心仪的女生，总也会情不自禁地多看几眼，虽然我也并不厌恶那些容貌平平的。

我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也许和基因遗传的普遍性有关。张爱玲曾经说过，为我们所千古传诵的，男女间的一见钟情，其实是离不开情色的。我问小剁是怎么想的，他乱七八糟的总也找不到重点，我真怕他说要找一个像他妈那样的女朋友，那样的美人天下间能有几个呢？

三

酒桌上，小剁他爸妈的事儿还没完呢。说真的，对于男性我从未以貌取人，但像小剁他妈那样的美人，能嫁给他爸，我还是非常吃惊的。都说美人寂寞，一般的男人稍微有点自知之明的，在美人面前都会自惭形秽，恐怕女性也会如此。人类身上神秘的地方太多了，而两性之间那种莫名其妙的情感，其玄妙性绝对可以与夜晚的星空相媲美。

估计是小剁自己想说，当也可能是薛大个子下的套，要不他就不会频频和小剁碰杯了。“今天窍哥也在，我们宿舍最帅气最有才华的法师，你不陪他喝几个，好好算算你的因缘呀！”唉，我有一天在宿舍看《易经》，薛大个子看见了，便过来随意翻了几下。可能是他一窍不通，觉得我能看懂，就伸出大拇指，连连呼喊着“高人高人……”法师的名号能从他嘴巴飘出来，应该是受了光光哥的深远影响。

加上小军哥的美人小女朋友亲自斟酒，还有胖子、猴子的煽乎，小剁顿时豪情万丈干云冲天，非要跟我吹一个。我也是受群情激昂干吧，脑袋里的一根筋没有搭对，莫名地做起了大方之家，扬起脖子就灌。而小野君则在一旁暗暗偷笑。谁料我还有一半，小剁的酒瓶早已空空如也，猛然警醒，就算我真的有刘伶的雅量，却哪里就能与猛张飞比拼呢。

“窍哥窍哥窍哥……”这是为我鼓劲儿呢，也不知道谁第一个瞎起哄。但我还没有灌完，人家薛大个子又说了，绕着弯引诱小剁讲述，他老爸当年的英雄事迹。而此时的小剁连连打着嗝，黑黑的脸上表情呆滞，像大水过后烈日爆嗮下板结的淤泥地一般，已经是不正常了。

于是小剁就结结巴巴的，打碎了密封陈年老酒的泥巴，特有的浓郁酒香扑面而来。他老爸还真是混过社会的，不仅如此还混出了名堂，当年他们县城地下世界的四大金刚之一，江湖人称“石黑虎”。都说是黑虎掏心，招招狠辣，真真是无人能敌。可是话又说回来，他爸虽有这么大的名号，事实上依旧是打手，绝大部分的小弟还是听老大的。

我不知道其中是否有演义，就算是小剁他爸亲口说的，估计也有吹嘘的嫌疑。武侠小说里的江湖太唯美了，我更喜欢香港拍的古惑仔、黑帮片，那也许更接近真实。但是这个不是重点，每个有过故事的人，都有值得称道的地方。比如小军哥就急了，英雄美人嘛，“不要光讲你爸，你妈呢，她啥时候上场？”“你急啥！”被他的美人小女朋友，拉了一下，又瞪了一眼，或许小美人也喜欢英雄吧。

虽然小军哥也有勇猛的时候，比如在球场上，胖子、猴子都被他盖过帽，终究是此种勇猛还称不上英雄。我有点担心小军哥了，如果小美人女友再遇见个舞刀弄枪的主，会不会远离了小军哥。哈哈，开玩笑了！

小剁他妈家在县城开了一家热干面馆，每天的生意都还不错，尤其他妈周末不用去上学，在店里帮忙的时节，只能用热闹非凡一词来形容。“那到底是手艺真的好，还是你妈招来的？”这猴子也有笨蛋的时候，事实上应该开窍的是他，平日里球场上的那种灵动劲儿去哪儿了。小剁说，他常常做梦都想吃他妈做的热干面，可想而知了。

小剁他爸也去过，只是他那时凶神恶煞的，双臂上的那两只恶虎吓住了他妈。谁也知道县城虽小，却也是个龙蛇混杂的地方，一不小心就惹了不该得罪的人。小剁她妈怕，是很正常的，他们就遇见过，小混混吃完给钱，也不敢要钱。当他妈颤巍巍地端着面，小心翼翼地放下时，小剁他爸就忽然觉得那个姑娘很弱小，就起了一种想保护她的冲动。这是他爸在没有喝丁点酒的状态下说，应该可信。

或许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小剁他爸的内心，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种特别的情愫。从一次无意看见有人捣蛋，他上去一拳就擂翻了那混混起，到后来每到周末，不管小剁他妈有没有，他也都会去。还有他爸还特意换了发型，又洗去了黑虎刺青，就是为了让他妈不怕他。

“那么后来呢？你爸是不是某天晚上被人砍了，一心只想着你妈，就逃到了你妈家的面馆，又正好被你妈救了，然后在你妈的柔情与劝说下，你爸终于浪子回头痛改前非？”这胖子一说起来还真是没完没了，还把港台黑帮片里的一些桥段都给拼上了，他的想象力何时变得这么好了。哈，连小野君都大笑了起来。

其实也没那么复杂，小剁他爸在沉稳一些时日后，就上门提亲了。他妈高中还没毕业呢，他爸直接说，就是她妈要上大学他也愿意等。当然那时上大学也没那么容易，可以说难于上青天，小剁他妈高中毕业后，就没能再上大学。可是她也没有答应他爸，而他爸也不着急，你让人家嫁给你，也得给人家时间知道你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爸退出了那个地下世界，就像黑帮片里演艺的那样，老大感念他立下的功劳，也就立马给了他自由，黑帮片里的义气，在现实的地下世界也是存在的。他爸心甘情愿给他妈店里当店小二，不管他妈在与不在，他都认认真真地做着。而事实上，自从他爸一拳擂翻了那小混混后，他妈也是暗暗许下了芳心。尽管他爸还带着地下世界的暴戾之气，特别是喝了些许酒后，然而他爸对他妈从不粗口，更不用说拳脚了。

当然有些人敢怒不敢言，吃不到葡萄偏说葡萄酸，暗暗地传着，小剁他爸霸占了他妈。你觉得呢？

四

或许我们这些小人物的生活，引不起任何“大家”的注意。比如那些搞史学研究的，即使全方位搜集资料，所谓的如天蓬元帅的九齿钢耙，怕也搂不去青丝半毫。终究是像蝼蚁一般的小人物嘛，在不正常的年景中，我们的唯一价值，就是还可以被牺牲。也就是那远离这个世界的声声哀嚎，才向雄远辽阔的天空证明，我们是那样存在过。

当然现在要好很多了，但若是自己不去挖掘，人生的意义，也只是去贡献成为数据的GDP吧。你还真别不相信，从每一个人呱呱坠地的那一刻，不，应该是从来自爸妈的细胞结合的那一刻，他们就要为纳税做准备了。而出生了就必须真的纳税了，虽然你还不能为自己的任何行为负责，却有人一直在陪护着你。

当你爸妈或者是更年老的长辈，在为你买可爱的玩具时，当你爸妈的朋友在为你买精美的小礼品时，当小伙伴们为你买香甜的蛋糕，一起 唱祝你生日快乐时，他们就已经成了纳税的主体了。不管他们是强壮的还是柔弱的，也不管他们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尤其是当你能蹒跚学步、牙牙学语了，在富丽堂皇的世界中，你无意看中了琳琅满目的东西里的一个，拿上就什么也都不顾的跑了。

你爸或者你妈其中一个不得不付钱买下，另一个则不得不飞一般地去追你。事实上也不是你在购买，但是你的行为直接就诱导了后面种种交易，从根本上来说你已经在纳税了。如果你还非得强词夺理，那么你在花长辈给你的零花钱，或者是过年时他们给的压岁钱时，是否就是直接的参与者了？不要听别人说是商家在缴税，他们的一分一厘还不是，从和一个个你的种种交易中积累下来的？

你若要向这个广阔天地里，所有没有意识到你存在的人证明你的存在，你就不得不自行寻觅了，而且最后的结局必然是这样的：你的意义就是因为你自己，如果非要强加于别人，那么用佛家的话来说就是缘起，你是没有自存性了，终了还是烟消云散。

可能有些理论家或者是学问家，一再地声称当代不能写当代史，事实上并非如此。你的昨天对于今天的你来说，那就是你的历史，即使今天仍然没有过去，你还是可以思考此刻之前的过往，然后书写下来。不要恍恍惚惚，像青莲居士“抽刀断水水更流”前面那一句描摹的那样，当下寻找自我的意义就是了。

也不知道是谁突发奇想，小剁他们班要为什么节日献礼，上演“猛张飞大闹长坂坡”的闹剧。但是演员就位前，总要把剧本写出来吧，有高人呢，就是这样光光哥依旧咋咋呼呼的，美其名曰建言献策。剧本刚刚开头他又急着向导演极力推荐，主角张飞非黑黑的小剁出演不可。以脸谱来说，小剁应该是可以胜任的，可是小剁纵然遗传了他爸的容貌，脾性却来自他妈。我从未见小剁耍脾气的模样。

胖子认为，光光哥简直是瞎胡闹，的确小剁在球场和小军哥差不多，有时是挺勇猛的，就算被胖子如航空母舰般的身躯撞翻了，哎哟几声像狗狗那样吐几下舌头后，继续如金刚归来那样前赴后继了。但是小剁脾气哪如张飞火爆，就是上演了六神也归不了位啊。而小剁是真的想呀，让哥几个为他出谋划策，得，想演那就演呗，演不好也不会遗臭万年了。

谁料写剧本那哥们儿可是真是高啊，那台词直接就是从《三国演义》里照搬过来的。你就看小剁挺着丈八蛇矛嘶吼吧：“我乃燕人张翼德，谁敢与我决一死战！”下面的人不管是俊还是平平的，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士，笑道了一大片，光光哥尤其活跃异常，还手舞足蹈前后左右上下地跳动。“阉人，哈哈，阉人，哈哈……”真是太能闹了。

谁他娘的写的剧本，真是绝了！不管你服不服，反正我是服了，服得五体投地！当然了还不至于迷狂，因为我得看小剁演艺下去啊，尤其是正式开始那天的演艺。那原本是一个庄严肃穆的节日，可就是因为小剁那句有模有样的台词，“我乃燕人张翼德，谁敢与我决一死战”，整个剧场登时就蜕变成“快乐大本营”了。连有些发白头发的院长书记，憋了又憋，终于忍不住了，也只能融入群众放肆欢笑了。

而小野君装着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你爸听见你要做‘阉人’，还不得气得七窍生烟啊！”小剁貌似有些后悔，最后为了配合哥几个的欢声笑语，也不得不自嘲：“谁让我那么敬业呢！”

不过也正如老子所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这个世界还真有些与众不同的人。小剁一举名声大噪，其事迹远播院外，有一个与才巴同族的姑娘，直接就像他打听小剁，示意他做一个特别的安排。外族姑娘还真是特别，至少没有扭捏，要比我勇敢得多。

在上“政治经济学”的大公开课时，我就遇见过一个外院的女生。我那时喜欢看报，常买一份“参考消息”，或者“环球时报”，她总会借去浏览一下，有好几次吧。现在想想，好些时候我们坐的都是比较近的，或者是我早到，或者是她晚到，或者是在前排，或者是在一排，就那么有意无意的。但从未有过任何交流，我只知道她叫顺子，不知道她是否也知道我的名字。

那个女孩就叫顺子，鸭蛋脸蛋儿，眼睛小小的，像月初的月牙。然后170厘米左右的个头，后背微微弯着，似乎怎么都挺不直。在校外也见过好几次，或者是我归来，或者是她外出，或者在早晨的校门口，或者是在黄昏的路灯下。我们极少在路的一边，她在那边，我在左边。

每次也都会相互看几眼，总想打个招呼，却又总是欲言又止。我还记得毕业前最后一次，她背着绿色的单肩书包要出，（我也有一个类似的，相同颜色的包），我则要归，在路的同一侧，这是唯一的一次。从百米外我就看着她，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也抬起了头。我们就相互看着，脚步没有停止，越来越近。大概有两米的距离吧，我想开口，她注视着我，似乎也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然而谁也没开口，两人交叉而过，越来越远，我曾回过一次头，看见她又把头低下了。如果，我是说如果，两个人不管是谁停下脚步，不管是谁开了口，我至少肯定不会还孤着。

虽然小剁和外族女孩没有在一起，毕业了不得不分手，但是毕竟曾经也真的有过。而我有过什么呢？顺子也许已经结了婚，甚至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宝宝，不管她幸不幸福，我都会祝福她，我用一生的幸运祝福她。但小剁还隐忍留守了两年，外族女孩的爸妈到底也不愿意，他们还想着保守血统的纯正。小剁黯然而回。

听说小剁又被介绍了一个，哥几个争相给他出主意，尤其是有了儿子的小军哥，自称天下无敌，用形容宝二爷的词来说，世间情场第一，古今风月无双！大声疾呼，小剁一定要好好研究他的把妹秘籍。至于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局，拭目以待吧。

余音

前些天浏览新闻，看到西安高新区某校，那还是一个小学，搞什么“小小情报员”。还没来得及细细思量，就已遍体生寒，现在可不是海娃那个战争时期，这是要孩子们从小就学会打小报告啊。

那么“八个人九只鸡”事件，也就能得到解释了。当时身边有布下的眼线，学生举动一有异常，就会有人打小报告。那真是一件可怕的事，看你还敢放肆不？但是具体是谁，哥几个分析来颠倒去，始终都没找到元凶。就是在最后的晚餐上，哥几个都还在研究呢，我们也只能怀疑，估计是学生会的人干的。但上苍终究没有给我们机会。

事情虽然过去了十年，但我从来没有忘记思索，尤其“小小情报员”，更让我想起一个传说，大学时的一个老师被学生举报了，说是在课堂上有什么不正当的言论，想想他这两年都无更新状态，斯言可信，确实可怖！然而我还是要否定，我们大可以翻开近现代史书，或者是什么教材，或者哪怕是回忆一下也行，那不正常的迷狂的年代。

于是，我在一次演讲中这样与孩子们说：

细心的人可能都留意过，每节课上可能都会有向老师打小报告的，“老师，谁谁谁在那干啥呢？”看着这是一件好事，其实是一件坏事。

为什么呢？想一想你有没有被他人举报过，比如你在课堂上看课外书，或者是你玩什么小东西。你的同桌或者某个同学，突然就站起来对老师说，你正在那干啥呢，这个时候你的心里会是一种什么滋味。肯定是害怕。课堂上是不允许做与课堂无关的事的，被老师知道了肯定会受到惩罚，至少是受到口头警告。

在全班同学的面前出丑，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以后老师会怎么看你，同学们又会怎么看你，他们又会不会私下传递，让其他人也都知道了？有一句话叫做，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说不定因为这个小错误，就毁掉了你在众多人眼里的形象。你说你讨厌不讨厌那个打你小报告的人，恨不恨他我不敢说，但是你一定不会把他当朋友。

朋友那是能帮你守住秘密的。同样你如果打别人的小报告了，他们也不会把你当成朋友的，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要把秘密告诉你，那他肯定是傻瓜。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你还犯类似的错误，那么你也是傻瓜。你会不会再次举报他，他会不会再次举报你？

在五十多年前，就曾经出现过一个这样的时代，那个时候同学不像同学，朋友不像朋友，亲人不像亲人。无论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都有打小报告的同学，打小报告的朋友，打小报告的亲人。有一个老人，他现在六十多岁了，那时他十几岁，母亲也不知说了什么话，他偷偷打了小报告。第二天母亲就被抓走了，从此再也没能回来，惨痛的教训。

为了能交到好朋友，也为了形形色色小团体的和睦，请不要随意打小报告吧。

但也说实话，眼下我最关心的还是小剁，小剁的情事。那些非人道的作为，总不尊重人，不把人当人看。自身存在的意义，总要自己去找寻才好。所以我真心想对小剁说，千万可别再想着演艺猛张飞了，怎么着也要学学孙郎、周郎吧。找女朋友的标准，也不要定得那么高，天下间的女子，有几个能像他妈那样的美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