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客听棋：棋手的归隐

有些是故事，有些不是故事。今天说归隐的棋手。

吴清源的棋坛归隐接近于中国风：仙风道骨的垂范，鹤发童颜的睿智；少女版的灿烂心田，武僧返璞归真的根骨；让我们不觉得意外，也没有半分遗憾。退出江湖，不是因为无奈，而是因为看透；不是因为技不如人，而是潜心禅道之后。所以，当时亲眼目睹了归隐之战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川端康成在《名人》里看见了“神”一样的大德、大智慧。他写到：“他具有高贵少女的睿智和哀愁，如今又加上少僧般的高贵品格。从耳朵到脸型，都是一副高贵相。过去从未有人给我留下这样天才的鲜明印象。”而归隐之后的吴清源从来都没有离开围棋，比如他后来的重要著作融合了深奥哲学思想的《21世纪围棋》：一代棋圣吴清源晚年潜心巨作，毕生心血结晶，融汇中华传统文化，提倡21世纪的围棋观“六合之棋”。

而今，鏖战棋坛24年的韩国李世石九段正式归隐了，看那模样，完全没有吴清源那种“洒脱”。这悲催的围棋棋盘，这AI时代，这高超智慧的Alphago，这一条阿尔法狗，让李世石们看尽了围棋竞技的“天花板”。这样的归隐让天下唏嘘。

李世石和吴清源在棋上还是无法类比。求道派是围棋的血脉，而竞技派是围棋的皮肉。当围棋的世界因为更多的为竞技而生的时候，这运动本身的时间周期，注定了只能按照竞技的方式来结算。而不是中国式的文化向往。所以，在残酷的血淋淋的竞技围棋面前，一切都以“硬实力”为指标。这39岁的围棋手，只能用这样的方式体面地退出。事后，他说--AI的出现，更是让人感到绝望。就算现在我发疯般努力，再次成为世界围棋第一人，恐怕还是会完败在AI手下。更何况，我已经不再是第一人。他曾经屹立在巅峰的位置，但围棋对于他来说仍然是一个“不可知的存在”。这句话，让天下棋迷汗颜……

返回来看，中国当代围棋国手们，国手虽然没有明说“归隐”而已。当下，中国棋界，一代代新人辈出的棋界，和李世石同龄的国手早早就“金盆洗手”淡出江湖了。所以，李世石这样正大光明的归隐，当而不失其体面。所以，我写了一首古风打油《归隐还是少年郎》，其中谈到“青春不耐英雄榜，急流勇退亦砥柱。”大抵如此意。

其实，飞禽岛少年李世石的横空出世，是棋界的一种欣喜。而今，被中国天才少年柯杰无情斩杀之后，李世石看见了自己的围棋的“墙”；他急流勇退，他我行我素，到今年，才39岁的他无奈宣布——隐退。

李世石，他一直是中国棋迷关注的重点，而我记忆最深的还是那一盘。

那一盘是李世石对阵阿尔法狗（Alphago）的第四局。在之前的三局里，被选出来当时最强的人智围棋代表的李世石已经三连败了。他的应战不是斗气、也不是斗力，而是为了守住“人智围棋的尊严”。这第四局同样“喧豗全球”；关注的焦点是人智围棋能不能在阿尔法狗面前找回半点颜面。

这一局，牵动世界，这已经是不可能取胜的难堪的棋局。在智能围棋面前，人类已经没有体面，而唯一的体面已经从：胜利转换为寻觅。寻觅智能棋局还有什么缺陷。事实上，五局三首的竞技体育，人机大战已经完全失败。在这一局无关人智的围棋竞技活动本身仅仅是证明“智能棋局”能够抵达什么样的恐怖境界。

然而，这一局，人类没有发现取胜的必然道路，却发现了智能围棋有着某些缺陷。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危局里的李世石在78步下出一步鬼手。这一手“天外飞仙”。然后智能围棋面对无法解读的棋子，竟然进入了“癫狂的、荒乱的、毫无理智的、幼稚的”一些列乱招数……这78手让所有的棋迷称之为“神之一手”，并且用“佐为附体”来解说这一首的超凡绝伦。（见日本动画《棋魂》的佐为）而今，智能围棋已经开发出技术层面的指导棋迷成长的“快速”通道。围棋智力在现代研究成果面前是一种深度不断自我学习的现代技术，成为了天下棋迷的工具。

就事论事，李世石至少有一盘棋成为历史的坐标。就是这一局，尽管这并不是战果辉煌的胜利，但是“神来的一手”足以成就“名局”。所以，从这个角度说，他归隐也算名至实归。

其实……李世石的归隐，有更大的原因是他对人类棋局的的“悲哀”。写这些心底想说的是：他不会离开围棋，因为李世石在围棋面前还是少年。而作为正在时的棋手，他会以另外一种方式“求道”？！

显然，当代的棋手还没有这样高的境界。他完全没有“心向往之”的那种执念，也没有少年智勇的热情，他理所当然地退出竞技的世界，去享受来自现实世界的围棋带给他的所有的快乐；而且，围棋给予他的快乐也足够他享受这种围棋的娱乐。

这就是围棋手的悲跄的归隐。是对自我的否定……他看见了一种不知道的恐怖……

然而，如此下来，这样的围棋和道，渐行渐远。现在回到开头看，那么围棋大师吴清源的人智飞天的“六合之棋”的哲学理念，该面对科学筹算的超前自我学习的“AI锦囊技”的竞技技术。

当人智面对科学，或者是围棋的文化底蕴面对飞速的智慧面前，我们的棋道又何去何从呢？

在当下，我们如何通过围棋本身，研习棋道，养成文化？在当代，探索围棋之道的时候，我们又该如何期待围棋在文化的思想上的发展呢？

同样是归隐：李世石归隐是堪破，而吴清源则是看透。

2019年12月2日星期一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