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深秋夜,凉风嗖嗖,总给人几分神秘感。
那么,当你来到海拨1700多米高的南武当山,丛林密布,夜幕降临,少无人踪,伸手不见五指,你会有什么感觉?
今晚,我就行走在这黑呼呼的大山深处。前几年政府在景区往太极广场的山路上安装了太阳能灯,可如今,高高铁杆上挂着的灯管,没见一个有亮。一阵风儿吹过,汗毛发紧,扑面而来的野草和着野花的香气赶走了我的胆怯,自觉心中那轮明月挂在头顶,在我心中亮堂。
循着瑶池溪畔前行,路旁的小丛林如晃动的魅影。童年时住在乡下的我,不经常夜行在这样的乡间小路上吗?年龄大了,眼前发生的事情,老是忘记,可那陈年往事,总是撞击心头。
十四岁那年,一个只有花花月光的夜晚,我和大妹妹走三里山路去小队保管室参加脱粒(就是用半原始脱粒机,将稻谷从稻草上弄下来)。因为那时缺吃少穿,我姊妹俩是为一碗饭去的。我家所在的小米畈四小队队长叫王昌怀,我唤他六爹。六爹是个憨厚善良的汉子,知道我家姊妹多,经常没饭吃,白天与我母亲说:晚上让两个伢儿来脱粒吧,每人发一碗糯米饭。
记得那天打完稻谷,已是子夜时分。保管室旁临时搭建的灶台飘来饭香,大伙儿拍拍身上的灰尘,捧着碗围着土灶台,烧火的妇人用大锅铲往各人碗里盛饭,闻着香喷喷的糯米饭,口水直流。当我真捧着这碗饭时,走在月光黯淡的山道上,却舍不得吃,想着家里有爷爷奶奶和幼小的妹妹还等着呢。第二天,家里像过年样一起分享。
不过,那时生活虽然艰难,但人活得简单,大家都快乐着,可如今,已难寻那份简单的幸福!只有在这没有网络的大山深处,才偶尔能找回当年。
回忆的闸门被一阵绵绵的秋雨打断,天上淡淡的月光被乌云包围。其实,日月星辰永远挂在天上,只是云遮雾罩,挡住了它自性的光芒。
我不知不觉中来到南武当紫竹院,推开棕褐色大门,“吱”的一声,便见土红色的龙道上有盏宝塔状路灯,透着白色的罩子,送来一束微光。
微清道长给我开了一间靠山的客房,窗外就是凤凰岭。白天看上去一棵棵挺拔的迎客松,此时如一个个站着的黑影,一动不动,空灵幽寂!
秋风睡了,松林没有一丝响动。虫儿,鸟儿也睡了。我关掉房间电灯,点燃一支蜡烛,泡一杯高山雲雾茶,独坐窗前细细品味。品茶如人生,先苦涩,后甘甜。飘飘渺渺,恍惚之间,乘风而去,见到王母娘娘蟠桃会,众仙捧月,我是谁?
突然“啊灬呱呱呱⋯”,一阵清脆悦耳,划破夜空的鸟鸣,山鸟是受到惊吓还是唤我?“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应指此时此刻!
紧接着“叮…叮叮咚咚⋯”,叫不出名的虫鸣,山鸟又高喊几声,此起彼伏,交相呼应,这礼上往来,闹腾起来。虫子,鸟儿这山中精灵闹腾了一阵,风儿依旧没睡醒,大山顿时又沉寂下来。
子夜将至,洗漱就寝。前面茶室传来“将将将。。。。”的嘶杀声,“马走日,象走田……”。哈哈,是两位道长的一盘棋杀得好不热闹,听得出双方横马跳卒,车攻炮轰,你来我往,难解难分。
让我想起了宋代赵师秀的诗句:“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当年诗人神游户外,听蛙声在池塘边悠然地歌唱,于是有一种宁静随涟漪荡漾到心里来了。诗人拿起棋子,跟自己对弈,古代没有电灯,梓油灯便是唯一的旁观者,棋子一敲,震落了灯花,灯突然明亮起来,诗人仰起头,脸上写满了闲适。只有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大山深处,才能更好地理解这首诗的丰富内涵。
如今繁华世界,灯红酒绿,诱惑时刻在身边。人将老矣,厌倦红尘,这美妙的夜晚,也许是我晚年最奢侈的享受!
关闭手机,信步走出客舍,贪婪享受孤寂的黑夜,任思绪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