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毡房,那条河
冰冷的雪水开始流淌,沿着山坡,顺着沟渠,汇入溪流,一股一股的淌进我的脑海,清洗着我被尘封的记忆,带走了时间的灰尘。
狂风在山谷间游荡吟诵着古老的音律;雄厚的海螺仿佛一位高僧,用独特的语言讲述着古老的文化;燃烧的火柴,舞蹈着,用最后的生命,将茶水煮沸,翻滚的水面上散发着酥油的醇香,香味弥漫在整个高原,这丝家的气息让一切都陶醉在其中,雪山拨开轻纱,藏羚羊停下脚步,狼群逐渐散开。
雪水顺着雪山的腰脊悄然流淌着,从草原的尽头向草原的深处探寻,它路过的地方小草暗暗的拔出头来;当清晨的第一缕微光从雪山顶踱步到这里时,小草化作格桑花绽放着,一朵、两朵,最后漫山的格桑花迎接着这第一缕阳光。也就是在那天我随着外婆来到了这片草原,雪水汇入白水圣河,我们的毡房也在河边落脚。毡房搭好的那一天,外婆对我说,这条河叫白水河,河水像牛奶一样白会为保佑我们的。我也只是点点头,外婆用浑浊的双眼看着河中央,忽然一丝光亮从她的眼中闪过,就像空洞的黑暗中,一束光忽然闯入。
一缕阳光照射在我的脸上,穿过黑暗,唤醒了睡梦中的我。一缕刺眼的金光从雪山顶散射着,我望着那缕阳光,等待着,等待着它铺满大地。清晨的海螺总是那么清脆,我回过神来,外婆已经在远处的小山丘上焚起了香,一股又一股的白烟伴随着螺音消散在空中,化入贡嘎雪山。我莫名的兴奋起来,即使不知道为什么兴奋,我一跃跳到了让布(一只藏獒)背上,而它总是把我摔在地上,然后用不屑的眼光看看我,又望向远方,我挽住它的脖子,拼命的想把它翻到在地上…
外婆缓缓走来,笑眯眯的看着我,皱纹顺着嘴角向上扬着,然后缓缓走入毡房里,让布也跟着走了进去。这天是燃灯节,外婆准备着马,马鞍,马鞍上有一个小缺口,我记得是我从马上摔下来那天为了撒气弄坏的,为了砸它,我把自己摔在了地上,,惹得一家的人大笑。两匹白色的骏马跪在地上,外婆熟练的把嘎乌,龙达(护身符,金帆)放在马上,微风吹动着鬃毛,尾巴不时的赶着蚊虫。我们骑着马走着,走着。海螺音愈来愈近,一个金顶逐渐出现在我们眼前,一幅13米的唐卡从大殿顶上垂挂下来,僧人们围坐在唐卡前念着经书,几个和我一样大的小喇嘛忙着点燃酥油灯,寺庙里里外外点满了酥油灯,人们磕着长头,聆听着经文。雪山下烟雾缭绕,诵经声不断,羚羊从深谷中走来,雄鹰从峭壁上飞走,我看着这一切,就这样看着,忘却了时间。
外婆放好东西拉着我的手走入大殿,殿中热气环绕着,酥油灯的香气充斥着每个角落,外婆让我跪在了活佛前,聆听着教诲,可是这次和以前不一样,活佛说我的年龄到了,我应该离开了,离开的不仅仅是寺庙,更是这片净土。
屋外海螺又吹响了,这次应该有几百个海螺吧,可是我却越加的平静,外婆让我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她需要和喇嘛去诵经。
人们点灯,念经,吹海螺,磕长头,一个接着一个,安静的,宁静的,完成着仪式。
藏民们陆续的来,陆续的走……
远处的羚羊踯躅着缓缓回到山谷,盘旋的雄鹰向贡嘎雪山飞去,余晖闪耀着,从雪山反射到寺庙的金顶,又从金顶散射到我的眼中,我望着他们。回去的路上,星光散落在地上,随着风荡漾着。那一天,是我最后一次看这片草原到星空,我只是觉得很美。
我离开了,外婆也和我一起离开了,走的那天,是母亲来接我们,我回望着那座毡房,那条河,可是毡房消失了,只剩下一条孤零零的河水,无声无息的流淌着,泪水随着风洒落在草原上,那一刻,我知道了什么叫离开。模糊中,我看见河中央站着一个人和一条狗,他们嬉戏着。
时光化作尘埃飘洒在记忆的上空,一层,两层,直到掩埋…
夜里,一条河流汇入我的脑海,一瞬间,冲走了灰尘,眼前的东西浮动着,让布,骏马,还有那条白色的,像牛奶一样的河。
耳边螺音响起了,那座毡房又出现在了白水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