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花

我对于玉兰花的钟情，始于她无意争春争艳而又如玉无暇的如仙惊艳。

第一次看到玉兰花是在校园一隅。二株玉兰幼树，纤细柔弱，寥寥枝条，其貌不扬。谁成想，在早春三月的一天，花苞绽放，起初如同饱墨笔豪，其后如同玉莲盛开。这两株幼树，一株紫玉兰，一株白玉兰，紫如霞，白如玉，舒展俏丽，绀缕堆云，清腮润玉，迎风摇曳，满树生香，蜂萦花蕊。

人们常用如花似玉赞美妙龄少女，但在玉兰花本身来讲，她是花比花俏，她如玉比玉洁。当我后来在一公园各处见到了高直挺拔的白玉兰树时，更确信加深了这种感觉。

玉兰盛开时，往往在早春，其他花木皆似睡未醒，还是沉寂枯槁，而玉兰的绽放，先声夺人，醒目靓丽。玉兰花，天生丽质，她的美只能现场观赏，用心感悟，无法用摄影真切记录，用语言传神描述。

怒放的玉兰花树，玉树临风，树枝条长短适中，一律指向蓝天，绝不旁逸邪枝。所开花也如精雕细刻，疏密有致。 “高枝朵朵艳木莲”每一朵都优雅精致，款款大方，仿佛天生爱美爱到极致，完美到毫无瑕疵才可出场亮相的绝佳美人。

后来有幸在一湿地公园见到了一片玉兰树林。远望而去，绿意盎然遮掩中一片片白光耀眼，紫霞绚烂，如天女散花，微风拂来，清香阵阵，沁人心脾。走进了，更是一种震撼，一种沉醉和融化。面对朵朵纤尘不染白玉无瑕般的超然奇卉，或许会怀疑自己是否身在凡尘。如果说湛蓝天空的纯一是遥不可及，而玉兰的高贵优雅清纯则是可视可触可嗅。你还会深深感叹大自然所呈现出的美是如此的美轮美奂无可挑剔。纤细而有力的枝条仿佛端起一盏盏美玉雕刻的玲珑酒樽，自然舒展的花萼，形如括弧交合，每朵花都似乎盛满了醇香美酒，等着有缘人的浅斟低吟；那绝美的莹白亮色又似天然的灯盏，发出映亮的光芒，照亮自己，更映亮四围，即使在夜晚，她也如皎然月光，粲然生辉。

我所居住高楼的对面小河洲岛上，只有一株玉兰花幼树，树虽小，只有二三十朵的规模，但也是满树白光耀眼，常常望到对面它是最为亮眼的，令它旁边的几株梅花倒是黯然失色。

在她最璀璨耀眼的时节，也偶有最凄惨一幕。有一次我在公园散步，正醉心欣赏白玉兰花时，忽然看到一只小鸟不知从何处飞来，轻盈落在花树枝头，晃着尖嘴小脑袋，仿佛也被这倾国倾城的美人所折服，被这馥郁芳香所醉倒，不知为什么，它竟然对着一朵娇艳的玉兰花猛啄起来，啄碎的花片如雪飘落，美丽碎满一地，我的心也碎了，但又无奈地看着那无知无情愚蠢的鸟儿，那鸟儿依然悠闲自得逍遥法外继续啄食。

或许玉兰花太美了，美得不敢直视，美得令人自惭形秽。物极必反，当她的使命完成，需要完美谢幕的时候，她的另一面以丑陋的形式呈现出来了。一般的花卉开败之时，都是憔悴消瘦渐渐凋落，而玉兰花则是在花开正盛时则花瓣渐渐外裂低垂，色泽日趋枯黄锈色，花儿萎靡懈怠，仿佛是自暴自弃，最后竟然会呈现腐烂色泽，令人扼腕叹息。这是一盏明灯的熄灭，是一颗耀眼明星的消失，比小鸟啄花更痛更惜。正如诗中描绘：国色可怜难再得，酒杯何故不教空。忍看马足车轮下，一片西飞一片东。

或许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感受，但仔细想想，这是一种错误。玉兰花的倾国倾城之美与她凋谢后的萎靡与憔悴，不正是一个事物的两个方面吗，他们组合在一起，才是玉兰的全部。

或许不完美就是最大的完美。古诗云：“花落花开总属春，开时休羡落休嗔。”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这是花最美的结局，玉兰花开时有多美，谢时就有多丑，而她对此并不在意，凌寒而开，绝美地放，然后无情地谢，自信地丑。

这是何等的情怀，何等的境界，何等的格局，无法探究，无法理解。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大自然自然的力量，花的本性使然，欣赏也罢，痛惜也罢，每个生命都是独立地存在，个性地存在，美的时候欣赏，丑的时候包容，或许这是对待玉兰花最恰当的理解与接纳。

                                                       写于2020年8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