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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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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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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啊,你认识她吗

我不知道母女之间是否真有心灵感应,反正当我在家坐不住前往某地探望86岁高龄老妈的时候,老妈正因为头晕在医院等候做磁共振。我陪同老妈做完磁共振回家时才发现短短几个月时间母亲的腿脚已经明显衰老,好像被什么东西坠住捆住一样,抬不起脚,迈不开腿,步履蹒跚。老妈毕竟年纪大了,身体有点毛病便会胡思乱想,在没有拿到结果前,她中午饭都没有吃,一个人和衣斜躺在床上,心事重重。等到拿到检查报告知道自己头晕只是一些老年生理变化的症状,她才好像重新活过来一样,告诉我她以为自己脑子里长瘤了呢,然后如同往常一样努力挪动沉重的身子忙里忙外,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但是当我睡午觉被不绝于耳的擦擦走路声惊醒的时候我才发现老妈的的确确老了。

老妈的身子好似被千斤重物死死坠住了一样,双脚不能抬起,双腿无法迈开。她用尽全力去对抗,最后的结局也只能是步履蹒跚,鞋底实实在在摩擦在光滑的地板上,发出很大的刺耳的擦擦声。屋内很静,那鞋底沉重而又执着的声响仿佛摩擦在我的心尖上,酸楚疼痛,眼里流着泪而心里流出血。此时我多想吹一口仙气,让老妈的脚步变得轻盈有力矫健,更想让我还算年轻的血液流进她的体内抵抗那无法抗拒的衰老。然而这比梦想还要梦想的东西比虚无缥缈更加的虚无缥缈。

忽然,我想到手机里收藏有老爸老妈年轻时的黑白照片。我翻出来,将手机放在老妈的眼前,指着照片上那一个六十年代初留着齐耳短发,穿着白色撒花短袖,眉清目秀,甜甜微笑的年轻姑娘轻轻对老妈说:娘啊,你看,这是谁呀。我看着眼前86岁高龄的老妈,再瞧一眼照片上那个隔着照片都能触摸感受到的如花般娇艳而又充满蓬勃青春活力的年轻人,想象老妈必定惊喜惊讶。但是老妈对着照片左右端详了好久,说,这是谁呀,还挺俊的。我说,娘啊,你再看看,反正不是我。我想可能是老妈人老眼花,没有看清楚。老妈很听话,又细细端详了好久,说,不知道,不认识。我愕然,直直看着淡定的老妈说,娘啊,你再看看,难道你真的不认识她了。老妈又一次认认真真看了一下,说,不知道,她是谁啊,我怎么想不起来了。瞬间我的心好似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很痛也很茫然。难道岁月无情到如此决绝的地步,会让一个头脑清醒的老人连自己年轻时候的模样也忘得一干二净吗?我只好对着老妈说:娘啊,这是你呀,1961年照的,你不记得了吗?老妈睁大眼睛,张着嘴看着我,脸上的纵横交错的皱纹如春水般渐渐荡漾开来。“你这是从哪里弄的,我以为这些照片早就没有了。当时在济南学习的时候合影,一人给了一张,随便放在抽屉里后来就找不到了。”

老妈如孩子般地笑了,说:这才是真么(方言:真正好东西)呢,你给我洗出来,做个相框。’’说这话的时候,我显然看见老妈浑浊的双眼透着晶莹闪亮的光,那两束光让我陡然有一种老妈穿越的感觉,仿佛那照片里的年轻俊美姑娘轻轻盈盈袅袅娜娜走出来,就坐在我面前。在这样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在静谧安宁的温馨里,我竟然感到了一种震撼,巨大的震撼,这种震撼如温柔而又强烈的风暴瞬间卷过我的心海,波浪翻滚。母亲,这就是养我生我的母亲,在她最美丽最蓬勃的年华,用鲜活的生命孕育了自己的孩子,历经千辛万苦抚育孩子,让他们成长成才,如今,她老了,老了,头发白了,脊背弯了,跑不了,走不动了,母亲,我最最亲爱的母亲,最伟大的母亲,看着你,我心疼呀,如果可能,能否用我的余生换回你的青春。我脸上笑着,心里哭着,我不知道等母亲真的离我远去了,还能不能有勇气再活下去,能够伴着母亲,那母女本是一体的生命一起走掉是不是也是一种莫大的幸运和幸福呢?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从来也不知道,也是第一次知道我竟然有这样深厚而荒谬的母女情结,可是即使赔上我十辈子的生命也无法让母亲逆生一秒。我知道自己之所以有这样的感觉实则是这么多年亏欠母亲的太多太多。我看着年老力衰的母亲,默默掏出指甲刀,拿起她的苍老的手,一点一点为她剪着指甲。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客厅,很暖也很亮,阳光映在母亲的脸上,竟然透出甜蜜羞赧的表情。我心里默默为她祈祷,为她祝福,尽享这难得的母女相聚时刻。

我回家后去城里最好的影楼以尽快的速度为她了修复一张最青春最靓丽的黑白照,送给老娘,让她永恒的青春倩影如夜空里那颗璀璨的星星,慰籍她漫漫长夜里苍老孤寂荒凉的心灵。

                                                    2021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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