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原色

生命的原色

孙成栋

        从我居住的小区，到长亭万嘉生鲜超市，差不多1770步。

        上周五晚饭后，收到文友晓伟的微信留言，说文友原色土的诗集《杂乱有章》已经捎来，搁在她办公室下面的生鲜超市收银台处，让我去取一下，她先下班了。

        其实，诗集前两天就到了，一直放在晓伟的办公桌上。她联系了我几次，可我实在太忙，犹如一只整天转个不停的马达，转得连呼吸都带着风声，只是始终没有萎顿、倒下，我也坚信，只要梦想的北斗还在天际，就不会转乱了方寸、转失了激情。

        当晚，杂乱无章的日子隐隐褪去，留给我一个难得清闲的周末，犹如繁运之河上的泡沫被微风吹散，露出久违的碧波。少有这样的惬意，再加上即将获得令我朝思暮想的诗集，简直让我产生“福有双至”之感。

        踱出小区，漫步在长亭路边的人行道上。夜色斑斓，霓虹闪烁，那些令人目眩的光晕，在地面的青砖上悄然留下稍纵即逝的涟漪。几米开外的主干道上，不时可见匆匆赶路的汽车、电动车、三轮车、自行车，汇成一股股与周末并不十分谐调的忙潮。

        连我自己也无法说清，我一边走一边在寻找着什么？视野之内，唯一能看见土的地方，是狭长的绿化带。暮春的绿叶上，露珠仿佛集聚了时光的重量，让叶端微微下坠。而从岁月深处飘落的微尘，也在露水的濡润下，变得熨帖而沉静。

        我知道，城市的土地早已远离故乡的原色。城里的月光，附着于厚厚的欲望，覆盖着芸芸众生的心房，滋葆着一份安暖，也滴落着一地无奈。一个个瑰玮的梦，被稻粮之谋镂成了渔网，漏走的是青春，留下的是不甘的向往。可这样的庸常，湮没不了一颗诗心，一颗永远葱茏的诗心。

        作为一位常年在车间里挥洒汗水的蓝领，原色土的生活充斥着机器的轰鸣、流水线的忙碌、三班倒的劳累，可这并不妨碍他潺潺诗情的流淌，那看似被生存之屑填得满满当当的心中，因一腔对脚下土地的热爱、对人间草木的呵护、对自然风物的钟情、对万千生命的怜惜、对如水韶华的眷恋、对风雨真情的感动，而生发出生生不息的绿意，绵延成属于他自己也属于世界的绿原。

        不知不觉间，已到生鲜超市。一眼望去，货架上的蔬菜洁净清爽、青翠欲滴，根上的泥已被洗得看不见一丝痕迹，恍如“洗脚进城”的乡亲，寻寻觅觅的是光鲜，渐行渐远的是泥土。时光荏苒中，那份乡情、那瓣乡愁、那声乡音，还会在脉管中潆回吗？

        一阵晚风漾过，有一种来自大地之南的温煦，将绿化带里的植物层层梳理，空气里氤氲起淡淡的燕子泥的气息。夜晚，泥土也卸下了厚重的行囊，用诗意抚摩疲乏的心灵，在星辉下回望身后的足迹，宛若一位游子在怀忆遥远的故园。

        没有板结的泥土是原色的、松软的、丰腴的、湿润的、健旺的，一如原色土的诗句。没有被硬壳封闭的泥土是鲜活的、温厚的、柔韧的、细腻的、丰盈的，恰似原色土诗句里升起的烟火气息。

        在我的心目中，每一位热爱生活者，都是诗人。在他们的眼眸间，一饭一粥、一草一木、一花一鸟、一鱼一虫、一枝一叶、一针一线、一朝一夕，都于平常中蕴含诗意。只是，这些人并未说出来，或因不善表达，或欲将其当成永远的秘密。从某种意义上说，原色土是他们的代言人，代他们与自然间的一切生灵对话，与时代旷野上的叶子对话，与岁月长河里的浪花对话，与季节画卷上的色彩对话。

        记得一位朋友抱怨过，“曾经，我也有过诗情，可一地鸡毛的生活，硬是将一个个日子撕扯成了悼词。”我倒认为，只要有一颗百折不挠、永怀诗意的心，纵然命运之舟千疮百孔，也照样可以穿过暗礁与险滩，抵达梦中的彼岸。就如原色土，按照世俗的眼光，他的生活境遇比起不少白领也许差了一大截，如果想放弃诗歌，可以找到千百个理由。可是，他用几十年的坚守，诠释了对诗歌、对人生、对世界、对梦想的坚定信念与赤诚爱恋。

        行走在原色土的字里行间，宛若穿梭于乡间的棉花地里，伫立于外婆家的荷塘边，流连于被鹤鸣唤醒的滩涂上，踯躅于开满蚕豆花的阡陌间，仰望于有雁阵飞过的苍穹下，采撷于菖蒲棒摇曳的大河畔……没有故弄玄虚的晦涩，没有涂脂抹粉的雕琢，没有油腻不堪的势利，充盈于心间、耳际、眼前、鼻翼的，是一种原色原味的清新，是一脉源自于生命之根的张力。

        是的，这世间的一切，都是有生命的，包括大地，包括天空，包括时光，包括流水、绿叶、晨曦……那生命的原色，也是阳光的本色、大地的底色、蓝天的母色、青春的血色、灵魂的成色。柴米油盐、衣食住行、生老病死，都可成为诗意的载体，它们给生命以歌唱，给乡愁以舟楫，给脚步以远方，给热血以疆场。

        这也是我在多个场合、多篇文本中反复提及西乡，反复宣扬我是西乡人的缘故。我感谢西乡，感谢西乡原色的土地，感谢西乡里困窘却多彩的童年，如同感谢生我养我疼我的母亲，感谢给我的生命以翅膀、灯盏、风帆、炼狱的一切，它们是我跋涉之途上永远的源动力。

        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活在丛林般的世界里。纷繁，是生活的原色。赶路，是人生的原色。耕耘，是梦想的原色。葱翠，是乡土的原色……正是这一抹抹原色在生命调色板上的碰撞、交融、激荡，皴染出永不凋敝的诗意。

        杂乱的日子，有章的心灵。原色土将诗意盎然的足印，镌刻在弯弯曲曲、坑坑洼洼的生活长卷上，也镌刻在每一位读者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