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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成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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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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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菜经年

孙成栋


星期天的下午,难得清闲,遂将橱柜收拾了一下。没想到,居然有意外的发现。

当时,清理橱柜最里边的一个格子时,由于其位置偏僻,光线无法直接照进去,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两个细口大肚的玻璃瓶,里面黑乎乎的不知装的什么“宝贝”。于是拿来手电筒,仔细一看,原来是两瓶咸菜。

连忙将它们“请”到切菜的台面上,在日光灯的照射下,其“真容”越发地清晰。只见两个瓶子都是桔子罐头瓶,瓶盖已经锈迹斑斑,手一摸立刻满指锈屑,让人简直不敢碰第二下,生怕一用力就会将其捏碎。而瓶里满装的咸菜,尽管透溢着浓浓的“沧桑感”,看上去颜色却并无异样,也未见霉斑和烂迹。

想必这两瓶咸菜已经有好些时日了,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何时放进这个旮旯的。但可以极有把握地推测,一定是某次回西乡老家,车子的后备箱里照例又被父母塞得满满当当。到家归类存放时,由于“土特产”种类实在太多,应接不暇之际,就顺手将咸菜瓶塞进了橱柜的一隅。

想不到,它们在这个初冬的下午重见天日。更令我想不到的是,尽管瓶盖枯槁得几乎面目全非,瓶里的咸菜却似乎安然无恙。那黄灿灿的色泽,让人隔着瓶壁都仿佛能闻到独特的鲜味,真是匪夷所思。惊叹之余,我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今天的“考古”发现。

母亲却并未感到多惊讶,她以带着几分“神秘感”的语气问我:你仔细看一下,瓶盖与瓶口之间是否有什么东西?我定睛一看,除了一层塑料薄膜,其他什么也没有。母亲却告诉我,“窍门”就在这薄膜上!听了她的提示,我才想起来:原来,瓶子、坛子、罐子等一类器皿,所装食物的保质时间长短往往跟密封程度成正比,如果不慎“走气”,很快就会变质,时间一长还会发臭。相必母亲为了防止咸菜变质,在正常加盖的同时又额外垫了一层自制“防腐膜”。

端详着这两瓶从“岁月深处”走来的咸菜,我蓦然产生一尝其味的冲动。于是,小心翼翼地拧开瓶盖,在揭开塑料薄膜时,我才发现母亲的自制“防腐膜”的确不同一般,塑料薄膜选的是最厚的一种,而且剪得浑圆而整齐,盖着瓶口上周周正正、不偏不倚,也不起皱或是空鼓,更令我感叹的是,母亲为了提高薄膜的密封性能,又用细白线将其紧紧地、密密地裹扎了数圈,直到不留一丝缝隙,才最终盖上瓶盖。

而被封装的咸菜也仿佛懂事的孩子,用对真味的坚守回报母亲的呵护。眼前,盛于洁白瓷碗里的咸菜,色泽柔和莹润,品相饱满纯正,蕴溢着一股特有的鲜美气息。忍不住搛起一筷子送进口中,顿时,舌尖上涌起麦浪般翩跹的鲜意,那余味更是久久无法消逝。相较于酒肉穿肠过的喧嚣,它宛若淅淅沥沥的雨,在味蕾上悄然滋润出一个透明的春天,让我想起那个舌尖上的西乡。

其实,在西乡农家,咸菜是最普通的家常之物。印象中,数十年来,母亲每年都会在立冬前后,将厨房后面的一大片雪里蕻挖起来,用于腌咸菜。这个活计看似简单,却需要付出技术与体力的双重劳动。首先要把陶制的坛子洗净,并在太阳下暴晒大半天,以达到杀菌消毒之效。与此同时,需一大早将雪里蕻一棵棵地清洗干净,再置于室外风干,直到黄昏时分才收回。接下来,得把它们全部切碎。晚饭后,母亲靠一把菜刀、一只砧板,一刀一刀地“奋战”到深夜,才能将一大堆雪里蕻切完。然后,置于一只椭圆形的大木盆里,一边少许撒盐一边搅拌,直到一小袋细盐全部匀撒进雪里蕻里。放上一夜后,再一把一把地挤掉泌出的水分,然后再“大规模”撒一次盐,搅匀后才可以装进坛子,最后密封得严严实实,方“大功告成”。

看着那一大坛子咸菜,母亲的欣慰之意写满脸庞,而那掩饰不住的疲惫,却随着她僵直的腰身而凝固。虽然母亲从未说过一声累,但在我们的感觉里,腌一次咸菜的辛劳不亚于大忙时的一场脱粒,或是水利工地上的一次挑泥。然而,在母亲的心目中,不管多烦琐多疲累,腌咸菜这道“功课”是必须要完成的,它已俨然成为全家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别小看咸菜这不起眼的“草根食物”,它可是我们全家大半年的日常“小鲜”。这咸菜也真是个全能角色,有种“场场不离穆桂英”的意思:煮小鱼,有它;闷豆腐,有它;烩青豆,有它;烹猪血,有它;煸粉块,有它;炒肉丝,有它;下面条,有它;冲蛋汤,有它……仿佛有咸菜在,再寡淡的日子都会有滋有味。甚至,不与其他任何食品搭配,单由咸菜唱“独角戏”,也是别有一番风味,能让一碗薄薄的糁子粥喝得“风生水起”。

这日日相伴的咸菜,不仅成为我们居家时舌尖上的常客,就连赴外求学的日子里,也依然时常带来浓浓的家味。至今还记得,每次我们开学前,母亲都要在兄妹仨鼓鼓囊囊的行囊里,再塞上几瓶咸菜。于是乎,每天晚自习后,泡上一钵子从家中带来的焦屑,就着咸菜填饱辘辘饥肠,成了我整个初中时代的“标配”。

印象中,也正是从我们外出读书时起,母亲的咸菜才由大坛子“一统天下”变成了以瓶式“小包装”为主。而为了制作“小包装”,母亲将装麦乳精、腐乳、罐头等食品的所有空瓶子都一个不差地攒着。可将它们全部利用起来后,空瓶仍然紧缺,母亲就又到亲戚、邻居家去找,一时间简直成了“空瓶搜集爱好者”。直到如今,我们兄妹仨都已成家并住进了城里,母亲依然时常叮嘱我们,装食品的空瓶一个都不要扔掉,为的是我们回老家或父母进城时,可以带上咸菜“小包装”。

这世上的绝大多数蔬菜,都是越青翠越受青睐。唯有咸菜,成为我永不枯萎的眷恋、慰籍与牵怀。此菜经年,一如母亲的挂念,萦绕我的一生,也从未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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