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成栋
相比于去年新春的疫情肆虐,今年的开篇略显平淡,而其中却又多了几许平安和泰然。
尽管疫情并未完全销声匿迹,可人们心头的翠色面对霜雪照样葳蕤,这个刚刚过去的春节也在有惊无险中成为美好回忆。而在这份平顺和安然的背后,更多了几分对成长的欣悦、对真爱的易感、对亲情的珍重,对人间一切温馨之人之事之刻的眷念。
犹记得大年初一那天,因为白天值班,我只能下班后挈妇将雏往老家赶。驱车驶进初临的夜色,在高架上一路向西。华灯甫起,晚风尚冽,路上车辆稀稀,唯闻四环以外不时传来的鞭炮声,夹杂着车轮拥抱大地的沙沙声。也许是我归心太急,抑或是夜霭渐浓,也可能是没听清导航,一不小心居然驶上了通往江阴的高速公路!
说句实话,我尽管驾龄已有好几年,却从未独自驾车上过高速。平日经常听人说,一旦上错高速得绕很大的圈子才能找到出口,甚是麻烦,而且心慌意乱之下容易出事故。此刻,面对陌生的行程、厚重的夜幕、未卜的前路,我的心头满是紧张和焦虑,却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开。
“老爸,别着急,我和妈妈重新为您设置导航,总会有办法的!”心急火燎之际,从身后传来女儿平静而温婉的声音。一刹那间,我简直不敢相信,十八岁的女儿能够如此沉稳。愧怍之余,我的心绪也一下子平稳下来。在女儿的导航下,车子绕行了半个多小时后,终于找到出口。
这个早春的夜晚,因一场小小的意外,而多了些许曲折,却更收获了几多欣慰。那是一种来自成长的慰藉,让我欣喜地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有些青涩已在时光的熔炉中开始消退,那风雨中茁壮拔节的姿态,一如这个崭新的春天。
大年初三下午,听天气预报说翌日有雨,老母亲念叨着这是施肥的好时机,正好给厨房后面的菜地浇些粪。小时候,就常从乡亲们口中听到“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季”这些农谚,此时,我愈加真切地领略到其中的涵义。虽然大过年的,挑粪似乎有些“不合时宜”,可我知道,在母亲心目中,那些嗷嗷待哺的蔬菜都是土地的孩子,同样需要关爱。这纯天然的绿色有机肥,正是它们的最佳“年礼”呢。
于是,乘午后阳光正好,我们一家三口加上二老,组成了一支“新春施肥队”。尽管粪舀子并不重,于我却是个难使的“笨家伙”,只别别扭扭地舀了将近半桶粪,就被父亲一把“抢”过去。别看老父亲已年近八旬,可身手比我敏捷多了,不一会儿便将粪桶舀得满满的。随即,又拿来一根扁担,和母亲一前一后抬着朝菜地走去。我和妻要去帮忙,却被二老齐齐笑着喊住:别来别来,我们完全能行!
无奈之下,只得顺着他们。事实也证明,我们的担心是多余的。二老的配合颇为默契,没到半个小时,就将三桶粪浇到了菜地里。整个过程中,谁舀粪、谁提桶,谁在前、谁在后,谁握绳、谁抽杠,一招一式都流畅有加,显然是长年累月合作的结果,更令人称奇的是,菜地里的小道只有一脚多宽,可他们愣是几乎没溢出一滴粪!
淋过粪的菜犹如吸饱了奶的孩子,洋溢着盎然生机,在乍暖还寒的风中轻曳着绿油油的叶子。蓦地想起,当日还是情人节。年届耄耋的父母,从不知道何为情人节,甚至一辈子没有互相说过“爱”这个字。于他们,所谓日子就是风风雨雨朝前走、曲曲折折不回头。纵然是一担粪,也两副肩膀共同挑……
仿佛弹指一挥间,春节长假已告罄。大年初六傍晚,接到三姨父电话,约我初七晚上小聚。想到节后上班第一天,一定很忙,加之春节期间连日奔波十分疲乏,很想晚上早些休息,一时有些犹豫不决。可听了三姨父的细说,我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原来,他这次之所以操办小聚,是想让我们四个多年不见面的姨兄弟“碰碰头”,毕竟大家都很忙,难得有这样的良机。今年如果聚不成,不知以后哪一年才有机会。
初七一天果然忙得团团转,直到晚上将近七点才下班。刚走出办公楼,即接到三姨父的电话,说你是姨兄弟里的长兄,不管多晚都要来,我们在等你们一家三口呢。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仿佛一颗“暖心丸”,让我知道有人在为我守候幸福时光,有人在期待我的风雨无阻,有人在准备与我分享岁月的怀忆。
好在有高架,仅仅十多分钟,我们一家已经出现在三姨父面前。在场的果真是众姨兄弟及其父母妻儿。想想我们四个姨兄弟还真颇有缘:论地域,都是来自西乡,不是接壤就是连片;论年龄,囊括“70后”“80后”“90后”,却交融着一种超越年岁的亲情……
看得出来,几个姨弟对我的到来都十分欣喜,而我在欣悦之余还多了几分感慨。最小的姨弟已有许多年未遇,印象中的他还穿着开裆裤,如今已为人父。二姨弟与我年龄相差最小,眼下已是一位事业有成的老板,却依然保留着少时的朴实与温厚。三姨弟尽管整日在企业流水线上忙碌,眉宇之间却透着一股达观之气,让人由衷感悟到“幸福都是自找的”。
每一个新春,都会在时光的流逝中渐行渐远。所幸,总有一些故事因记忆的保鲜而常绿,如同这个春天的记事,如同日子中的每一点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