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天籁

孙成栋

犹记得去年五月侍母住院的时光，转眼间，已是草木蓁蓁的今夏。所幸的是，母亲正在一步步收复她的生命绿原。

上午，陪母亲到医院复查。

七期化疗恰似一场凶险莫测的长征，母亲一次次爬过雪山、涉过沼泽、越过天堑、穿过炮火、闯过关隘，终于挣脱死神的围追堵截，抵达生命的广袤根据地。

如今，定期复查成了母亲生活的一部分。令人欣慰的是，每次的结果总是“烽烟过后捷报传”。

这次复查，与以往有所不同。医院里进了一种达到当前最高水平的新设备，听说检查的精准度远远超过老设备，而且确认痊愈后，就不需要经常复查了，但费用也翻了多少倍，达到6000元。

母亲一直嫌贵，在我们的再三劝说下，才勉强同意用新设备复查。其实，用新设备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不用再抽骨髓复查了。对于抽骨髓的巨大痛苦，没有人比母亲的感受更真切，只是，为了减轻儿女的负担，老人家宁愿承受。

虽然7点半钟就到了医院，但显然我们还不是最早的。那些路远的患者，或许天刚亮就到了。

相比于门诊大厅的人头攒动，肿瘤病区显得冷寂了许多。但检查室外长椅上坐着的一长排患者，让我明白能在上午下班前做完已属万幸。

果然，化验、注药、排便、饮水……历经一整套程序，进进出出一长队患者后，喇叭里终于喊到母亲的名字。而此时，已是12时20分。

将母亲送进检查室后，我只能站在门外，而那扇又厚又重的铅门并未立即关上，可以看得见母亲脱掉鞋子躺到窄窄的检查床上。奇怪的是，检查医师通过喇叭喊出的声音是那样洪亮，并且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可母亲反应总是很迟钝，仿佛听不见似的。“奶奶，请将双手平放到头顶上！”医师喊了三遍，母亲依然无动于衷。

“妈妈，医生让您将双手平放到头顶上！”站在门外的我忍不住对母亲喊道。匪夷所思的是，我的声音远不如医生的响亮，并且隔着七八米的距离，可母亲居然听到了，“乖乖”地将动作做到了位。

随着铅门缓缓关上，正式检查开始了。为了防止辐射，我按照医院规定，离开了铅门区域，到远处的陪护区等候。人坐在长椅上，心中却始终揣着块石头，怎么也放不下，生怕母亲在里面“不听医生的话”。

尽管听了一个上午医生“嘹亮有力”的喊话，但此刻，听到他对自己的母亲喊时，我心中竟有种特别的感觉。倒不是说医生服务态度不好，恰恰相反，我十分理解人家的不易，只是担心母亲不配合。老人家平日里就害怕进医院，在这关键时刻，如果影响检查，可就麻烦了。

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喇叭里传来医生的声音，“请家属穿上防护服进来一下。”我连忙穿上“铠甲”，快步走进检查室里。还没到母亲身边，老人家就大喊起来，“不能进来，有辐射！”，急得差点翻下床来。“放心放心，有防护服呢！”我连连安慰她，说着又按照医生的指令，引导她配合检查。

也太神了！医生那么大声音老人家居然“听不见”，我轻言细语地叮咛几句，她就又快又好地“执行到位”了。

检查完，已近下午一点钟。扶着母亲走出检查室，来到病房后，我笑着问她，人家医生那么大声音，您怎么会听不见呢？没想到母亲说，听得一句都没少，但我太紧张了，大脑里一片空白，直到听到你的声音，我的心里才踏实下来。

原来，儿女的声音，永远是父母耳畔最美、最暖、最亲的天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