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魂

孙成栋

阳春三月，草木初萌，大地与季节一同醒来，一切都蕴含着盎然生机。

一如眼前这条叫利民路的乡村公路，一年多前还是一副破旧的模样，如今焕然一新，沥青铺就的路面宽阔平整、光洁如玉，在春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路两侧，新植的中山杉挺拔俊朗、葳蕤成行，红叶石楠似一支支燃烧的火把，花草如含羞的少女临风静立，娉婷生姿。驱车而过的村民畅行无阻，一个个心旷神怡、笑靥如花，不时感叹着“这路不比城里的差”。

这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伫立在盐城市亭湖区南洋镇的沃野上，身边是该镇农村公路养护管理中心主任、“亭湖好人”袁瑞清。

登高四望，满眼新绿中，一条条“四好农村路”如同一根根动脉，在大地上矫健地绵延，联结起四面八方，传递着旺盛活力。

利民路，只是其中的一条。

早就听说南洋镇农村公路建设成效卓著，一直计划着实地采访一下。无奈平日实在太忙，始终未有“档期”成行。

星期天上午的活动结束后，回到家已是一点多钟。稍稍午休了一会儿，下午暂无安排，就突然想到了南洋镇。

原本有些忐忑，担心星期天采访会打扰人家，但转念一想，如果拖到下周，说不定又会有其他事务缠身，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圆梦”呢。况且这样的“突然袭击”会让对方来不及“精心准备”，更能掌握真实情况。权衡一番后，还是“冒昧”打通了袁瑞清的电话。

“没关系，我正在路上巡查呢。”没想到，老袁此时居然也在“加班”，我心中的石头一下子落了地。“您现在就过来吧！”老袁说着还发了个定位给我。

我一看，是利民路。

当即打车，半个多小时后，老袁的身影就映入眼帘。

乍暖还寒的风中，老袁身着印有“南洋公路”字样的黄绿色马甲，胸前的党徽格外醒目。见我来了，他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随即将手伸了过来，指间还残留着泥痕。

沿着利民路，我们边走边聊，仿佛两粒音符在长长的琴弦上流连，一步步走向春天深处。

今年53岁的袁瑞清，当过兵，退伍后一直在基层摸爬滚打，担任过村党总支书记，把一个经济薄弱、矛盾多发村带上正轨，成为远近闻名的先进村。2022年7月，老袁走马上任现岗位。“镇党委、政府对交通工作极为重视，将我放到这个位置上，寄予了很大期望，我一定要干出个样子来。”袁瑞清说。

南洋镇农村公路养护管理中心一共只有10个人，其中6人是党员。面对覆盖25个村居的农路建设、管护等繁重任务，袁瑞清发挥“领头雁”作用，带领一班人以“拼命三郎”的拼劲、韧劲，长年累月奋战在路上，让党徽闪亮在攻坚克难的最前沿。他自己更是身先士卒，事事抢在先、冲在前。

作为南洋镇境内最重要、最长的一条“四好农村路”，利民路全长7765米，贯穿利民、洋湾、柴坝3个村。2022年以来，南洋镇先后投入460多万元，对利民路实施绿化、亮化提升以及道路改造工程，去年又投入170多万元实施沥青铺设工程，全方位打造以利民路为中心的生态廊道，让更多绿梦从这里驰向远方。

利民路改造施工期间，袁瑞清全身心扑在工程现场。哪怕是深夜铺沥青，他也全程在场，一丝不苟、靠前指挥，并圆睁“火眼金睛”进行监督，唯恐因一点一毫疏忽而影响道路质量。一次，沥青铺完时已是凌晨一点多，老袁匆匆赶到家，却疲劳得再也无力爬上二楼的卧室，心想先在车上歇会儿再上去吧，却没想到“一眯”就到凌晨四点多。 那段时间，他廋了十多斤，黑得像个“包公”，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不久后的一天，袁瑞清突然感觉手指发麻无力。起初他并没当回事，继续没日没夜地在施工一线奔忙。后来，实在疼痛难忍，他才在家人和同事的劝说下，去医院检查。经诊断，系颈椎变形压迫神经所致。医生建议立即住院，老袁却只作了简单的针炙治疗，就又重新回到路上。“农路施工一刻也不能耽误，作为牵头的‘老班长’，有很多紧要的事等着我，这个时候我绝不能躺在医院里，等实在不能动了再说吧！”他“轻描淡写”地表示。

据老袁介绍，仅2023年以来，南洋镇就聚焦建好、管好、护好、运营好的“四好农村路”建设目标，先后投入2140多万元，提升改造7条乡（村）道，总里程数达23.35公里，拆除、新建及维修桥梁8座，全力为百姓打造放心路、为基层修建发展路、为未来铺就幸福路。“近3年还安装了311盏路灯，过去乡村道路夜晚一片漆黑的历史一去不返。”老袁说。

一连串数据，听得我“耳花缭乱”，却又让人由衷钦佩老袁的“一口清”。试想，如果不是烂熟于心，怎么可能如此顺溜地“脱口而出”。

其实，肩负着“四好农村路”建设管护的担子，袁瑞清纵然有颗“大心脏”，也时时感受到压力。在他心目中，提升农村公路交通服务水平，营造“畅通、安全、舒适、优美”的公路通行环境，是一道没有退路的“必答题” 而且还必须得“高分”。

所幸，老袁是个能吃苦、有决心、不怕难的人。那辆只花了四万多元就买到的轿车，成了他的工作车、巡路车、午休车，车上正常放着工作服、卷尺、小喇叭等一套工具，以便随时上路。平日里，几乎每天行程都在一百多公里以上。面对沉重的油费负担，老袁准备将手头的这辆车卖了，买辆油气两用的车，这样可以“经济实惠”些。

“老袁自从当了农路中心主任，一年到头不知得少睡多少觉，有时候大半夜在工作群里发巡查信息。天还没全亮，就又上路了，新一波巡查信息又发上了群。星期假日也基本和平日里差不多，一有空就要到路上转转，仿佛不转转就不安心似的。”此时，我不禁想起南洋镇广电中心工作人员刘德杰的话，而眼前的情景，更让人觉得所言不虚。

“农村公路‘三分建、七分养’，是地地道道的细活、长活。我镇33条乡村道，里程数达120公里，如今已全面实现专业化养护，常态化开展边沟清理、杂草清除、绿化管护、树木刷白、设施维护修复等公路日常保养，全镇农路均开启了‘美颜’模式。”袁瑞清说。

青自线白改黑，圩堤路白改黑，青陈线白改黑……老袁驱车带着我一条路一条路地看。每到一处，都停下车，仔细查看道路管护等情况。针对发现的问题，现场予以解决：部分道路沿线绿化尚未到位，他当即打电话催促，要求两天内必须施工；路边的一个交通警示牌倒伏，当即启动应急机制，半小时即复原位；一位老人电动自行车后面绑着一大堆树枝，当即进行宣传引导，使其认识到其中存在的安全隐患……

行进到一个路段时，老袁坦率地告诉我，路两边的绿化带需返工，这几天正在与施工方交涉。“其他事情都好说，但在质量问题上我六亲不认。”老袁一点也没有“通融”的意思，“如果不达标，工程款一分也拿不到！”

在巡查的间隙，老袁还见缝插针地在朋友圈里推送交通安全视频。“哦，镇长第一个点赞！”刚发了第一条，就有人观看并互动，老袁高兴得像个孩子，“镇领导对我们工作特别支持，有几次书记节假日时从路上经过，见我在巡查，还特地下车与我握手呢。”

春天的憧憬，催生春天的佳音。随着今年春节前全镇道路升级改造工程全线竣工，群众人人喜上眉梢，仿佛收到了一份特别年礼。

“以前路面坑坑洼洼，一道道几指宽的裂缝让人触目惊心。下雨天路面湿滑，骑车总是抖抖瑟瑟，生怕一不小心滑进一旁的河里。晚上黑咕隆咚的，让人心吊着。如今，路面沥青铺设完成，路灯和临水防护栏安装到位，骑在平坦洁净的大路上舒心多了，晚上下夜班也不再害怕。”在一条大变样的路上，南洋镇居民陈菲的惬意之色溢于言表。

南洋镇曾氏果园家庭农场负责人说，农路建设质量高，也便于运输农产品，尤其是草莓、水蜜桃、葡萄等农产品比较娇嫩，经不起强烈颠簸。而作为亭湖区唯一一家年开票销售两百亿元企业，立铠精密科技（盐城）有限公司相关负责人也坦言，之所以选择亭湖、落户南洋，与该镇便捷的交通不无关系。

几位到南洋镇游玩的外地游客，则对该镇一座座农桥上的彩绘频竖大拇指。那些彩绘不仅图案精美、绘工精湛、栩栩如生，而且题材广泛、内容丰富、健康向上、形式多样，有本地的特色美景、人文风情、英雄人物，有弘扬优秀传统文化、展示文明新风的传说、故事，有山水画，有动漫……真是引人入胜。

“近几年，全镇有38座桥‘披’上了彩绘，而且‘一桥一品’，各不相同。”袁瑞清告诉游客，“这些彩绘桥不仅是一道道独特的路畔风景，也成了精神文明建设的窗口和阵地。”

半日光阴，走过一条条“四好农村路”，犹如走进一部南洋镇交通的风雨诗章，字里行间流淌的是情怀，是匠心，是挚诚，是心血，是群众上扬的嘴角，是车辙里蕴含的斗转星移。

夕辉中的老袁，伫立于路畔，眺望着伸向远方的新路，眼中满是柔情，仿若一位艺术家在欣赏自己呕心沥血的作品，又像一位母亲在端详襁褓中的婴孩，更似一位农人在打量刚插下的秧行。此刻，最打动我的，唯有那双暖暖的、亮亮的、清清的眸光。

“南洋交通建设、养护管理硕果累累，向群众交上了一份高分答卷，但绝非我一人的功劳，那支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的队伍，才是当仁不让的主角。”袁瑞清说。

华灯初绽，暮色渐稠，我与老袁在路头告别，他朝我频频挥手，还苦中作乐地幽了一默：“两个‘工作狂’的周末时光，最美的风景在路上。”

而我，似乎看见一脉路魂随风相伴，恍若隐隐的草尖，又似轻曳的新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