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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成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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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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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出发,永无归期—— 写在我的散文集《子夜的守候》付梓之际

孙成栋

当我在电脑屏幕上敲下这几行文字时,伴随着指尖轻叩键盘的清脆声响,手表的时针已经迈过零点的门槛。

这些年来,这样的场景已然成为我生活的常态。其实,绝非天生就是“夜猫子”,只因唯有在夜深人静时分,我才能拨开密密匝匝的喧嚣与烦冗,让自己成为自己,让心灵听得见自身的跳动,让浮尘回归沉默的大地。

在这样的时分,我习惯于让自己成为一汪加了明矾的水。犹记得儿时,每每到了发水的雨季,河里总是一片混浊。傍晚,母亲将水担进大缸后,总要放上一点明矾。翌日早晨做饭时,缸里的浊水已是满目清澈,一眼能看得见缸底沉淀下来的杂垢。

而在精神的故园,我从泥泞里跋涉而过的脚步,俨然那星星点点的矾粒。 它们,也许深深浅浅,也许杂杂沓沓,也许歪歪斜斜,也许零零落落,也许纷纷乱乱,却使我始终未曾悬浮于、停滞于、迷失于生活的旷野,纵然风雨频仍、荆棘丛生,也能以一颗澄净之心感受命运的脉搏,憬悟四季的跌宕,聆听岁月的潮声,在奔跑中抖落一身的浮浅,在蕴蓄中迈向那片梦中的蔚蓝。

也正因矾粒的存在,我才能与千千万万坚守者一样,在灯红酒绿的丛林里,在欲壑深深的长巷里,在浩淼无际的寂寥里,在各种不解的目光里,依然能够定下神、俯下身、执起笔。也正因矾粒的沉入,我笔下的文字,才能如乡间的篱笆草,始终根植于脚下的阡陌,沐泽于故乡的清风,涤荡于灵魂的河流,尽可能远离矫揉、泡沫与铅华,用寻梦的触须紧抓远方的青翠,以期冀的枯荣编织季节的纹理。

子夜的守候,守候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浸透夜色与曦光,唯有亲历者懂得其中的甘苦。于我,在灯下苦苦守候、甜甜期待的,也许是即将路过的幸福,也许是时常失约的惊喜,也许是昨夜遗落的星辰,也许是今晨启程的长风……一次次守望,一次次笃行,总有一抹穿越风雨的虹霞,为心灵驻留。

这让我很自然地想起“醉里挑灯”文学论坛,想起“提灯女神”,想起多年来的默默潜行与深深眷念。世事无常,而让我恒久留连的,与其说是文学,不如说是一次次美好的遇见。其实,这也是本书之名的由来。当初,为取书名,我可谓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其投入程度不亚于当年为女儿取名。一个雨夜,在零点钟声敲响之时,我蓦然想起那篇为“醉里挑灯”而写的《子夜的守候》,瞬间灵机一动,这不就是书名吗?

是啊,多少个子夜,万户千家已酣然入梦,整个世界沉浸在宁静与安恬里,而我的梦却醒着。那一行行秧苗般在风中摇曳的文字,以影影绰绰的葱茏,纪念我与文学的遇见,与梦想的遇见,与读者的遇见。那落在屐痕里的每一滴汗水,都仿佛来自那片孕育息壤的海,告诉我在前方会邂逅晨曦、邂逅鹤鹿、邂逅未来。

有梦的人,值得夜与昼的一致尊敬。常听人提到“坚守”一词,而在我心目中,它其实是“热爱”的代称。如果没有热爱,一切坚守都是镜花水月,抑或无本之木。士兵坚守边关,只因热爱祖国。水手坚守帆船,只因热爱大海。教师坚守讲台,只因热爱学生。农民坚守土地,是因热爱稼穑……这每一位坚守者,都是有爱有梦有心有趣的人。

于我,对文学的坚守,更是源于一种热爱,甚至是一种纯粹得几乎纤尘不染的热爱。这种热爱,与名利无关,与浮华无涉,也许在一些人眼里,它就是没有什么实用价值的“自娱自乐”。其实,不仅那些对文学“敬而远之”者,就连文学爱好者甚至各级作家、准作家中,也时常有人发出孤独而不自信的自问:写来写去,有用吗?

文学有用吗?这可是个大命题,亘古通今未有统一答案,也不会、不应有“非黑即白”的回答。追根溯源,说文学无用者,很大程度上是因它无法“变现”。其实,岂止文学,在世俗的疆域里,人世间有多少美好的事物,只因无法“变现”而被判定为“无用”。然而,能否“变现”就真是衡量一件事物是否有存在意义的应有标尺吗?

曾有诗人吟咏,“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想想真是可怕,在特定的“畸形”社会形态下,“卑鄙”居然可以成为大行其道、来者通吃的“硬通货”,而“高尚”只能沦为对脆弱不堪的“美好人性”进行凄楚祭奠时的无用碑文。这其中,“变现理念”不能不说是一粒“世俗之种”,也是一脉“庸俗之源”。所幸,如今的时代早已远非那种乱世可比,但“变现论”依然值得警惕。

文学于我,如果“有用”的话,那她的真正功能是传播爱与希望。让我遭遇再大的风雨、再长的霜期、再猛的震荡、再浓的阴霾,依然能领略到生活的美好,有信心拥抱她的未来。让我在认清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的本质后,依然满含温情地爱她。让我历经万千次波诡云谲的人性洗礼,依然能够欣赏他人、悦纳自己……而这些,又何尝不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当然,大家的文字与无名之辈的不可同日而语,精品力作的“作用”自然会大得多。然而,在文学的“金字塔”上,相比于塔顶的精英翘楚,更多的是处于底层的“草根作家”。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写了一辈子也依旧默默无闻,但纵是注定寂寂无名、一无所成,却依然爱得如此深沉、如此痴情。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正因有了这些“碎砖”铸成的庞大底座,才有了“金字塔”的坚实与高度。

一如我,在浩如星海的业余文坛上,只是一只细若毫末的萤火虫,却怀着那颗虔诚的文学之心,竭力发出自己的光芒,尽管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也为自己的夏夜增添了些许亮色,些许值得回味的瞬间,些许可以反刍的记忆。

星河浩瀚,长路绵延,文学的朝圣者们从未停息过跋涉的脚步,真可谓“代代无穷已,年年望相似”。他们的背影落寞而孤单,却又将一种精神孜孜传承。而在眼下这各种思潮交织激荡、价值观日益多元化的年代,能够不离不弃地爱着文学,更是一种难得的情怀。

是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故事,有故事的地方就有烟火,有烟火的地方就有文学。而我只是把这些烟火中的丝丝缕缕,用一支笨拙又执着的笔,零零碎碎地记录下来,希望更多同频的心能看见、能听到,能有些许共鸣。同时,也是给生命一个永不板结的纪念,一垄因文学而细腻、温暖、绵长、松软的春泥。

朝朝暮暮,岁岁年年。多少个夜晚,我在这个名曰“三乐斋”的书房里,忙中作乐、自娱自乐、知足常乐。这样的乐,源于一种虔诚而纯笃的热爱,不仅是对文学。这样的爱,让我把心上的疙瘩,系成了蝴蝶结。那凌乱不堪的一地鸡毛,竟也被她粘贴成一幅别致的写意画。

艰难的日子,琐碎的日子,孤寂的日子,清苦的日子,无奈的日子。当我从一个个日子中穿过,每每抵达那座月光如水的城,总有一簇叶片被露珠点燃,让方寸世界一下子明亮起来。原来,每个日子本身就是一篇文字,秃笔在手中,故事在脚下,幸福在行间。

不少次,敲完最后一个字,睡意如潮水般层层涌来,又悄悄将我淹没。正待就寝,竟隐约听到楼下传来环卫工人开始上班的声音。跟我一样,他们都是生活之垄间的耕耘者,而与其隔空擦肩而过的每一个瞬间,都值得用心去珍藏。那一刻,夜色与晨曦已开始交接,梦想与现实也渐渐接壤。

花开给季节看,却让许多眼睛找到了风景。雨下给田野听,却让许多耳朵遇见了天籁。一部文集的绽放,同样需要读者温润的目光,需要作者通透的心窗。

其实,多年前就有出集子的想法,多年来在各级报刊、新媒体上发表的文字,单纯从数量上已足够出几部集子,却一直犹豫着、忐忑着,担心自己的陋作登不上大雅之堂。然而,一种敝帚自珍的心态,驱使我最终迈过那道心坎,让一个萌芽已久的梦想成为现实。尽管,此时的我依然诚惶诚恐,却又有了几分坦然,权当万紫千红中的平凡一抹吧。

文集的诞生,也离不开老父亲的催化。“早就听说你准备出书,到底什么时候能看见书呀”,几乎每次见到我,80多岁的老父亲都会这样问。面对满怀期待的老爷子的一次次询问,我心中的怠惰渐渐化作惭愧与不安。而老爷子絮絮叨叨的话,也成了星星点点的光,映亮我有些晦暗的自信。于是,已“难产”多时的这本集子,终于姗姗问世。唯恐浪费读者的珍贵时光,所以历经数番精挑细选,才最终确定书稿,但愿不会令人失望。

感谢多年来一直给我以鼓励与帮助的多位文坛师友,是你们纯澈的目光、温暖的掌心、诚挚的祝福,给了我风雨前行的力量。也感谢以其它各种方式激发我的人,你们给我的营养丰沛且绵长,并将继续伴我走向远方。

窗外,传来鸟儿唧唧喳喳的啁啾,又一个清晨来临。被露水润泽了一宿的小径,尚留着子夜的残痕,而每一行新的足迹里,都生长着一个没有尽头的开始。

有一种出发,永无归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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