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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成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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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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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田深处有“仙桃”

孙成栋

年过半百,吃过的桃子恐怕有十数种之多,但若你问我哪个品种味道最美,答案可能会让人惊掉下巴∶棉桃!

严格地说,棉桃并不属于水果,它是棉花的果实,形状像铃铛,像龙珠,更像挂果之初的毛桃,“棉桃”之称或许正得于此。

上世纪七十年代的盐城西乡,棉花是稻麦之外的主要经济作物,春夏时节,一片片棉田以铺天盖地之势尽情绵延,犹如浩瀚的绿海澎湃着葱茏的生机。

到了蕾期,棉株逐渐开花。神奇的是,这些花会“变色”,仿佛在魔术师的手中,渐次呈现出五彩斑斓。刚开花时,花瓣是乳白色的,用不了多长时间,变成了蛋黄色;大约半天之后,则会变成粉红色或红色;过了一天,红色更加浓艳。最后花冠会变成灰褐色,并从子房上脱落。接下来,子房会慢慢长大,形成棉桃。

小巧玲珑的棉桃,煞是可爱。尤其是清晨,酥软的阳光洒在棉桃上,它们显得更加饱满而诱人,通体滉漾着青玉般的柔光,散发着丝丝缕缕的甜美气息。一阵风从田间吹过,仿佛能听见它们的低语。

清晨,也是孩童上学的时辰。那年月,乡下孩童没什么吃的,常年处于“半饱”状态,也因此对“美味”格外敏感,土地上但凡有一点点可吃的东西,只要没有毒,都会成为他们的“佳肴”“营养餐”。

已记不清是怎么知道棉桃“好吃”的了,也记不得是谁带的头,反正“棉桃好吃”成了孩童们中间公开的秘密。每天从棉田经过时,大家总是不约而同地躬下身子,迅速潜入棉田深处,摘下几个带着露水的棉桃,一番大快朵颐后,才钻出棉田赶往学校。

如果你问我棉桃到底有多好吃,我可以这样告诉你∶王母娘娘的“仙桃”,如果真有,味道怕也莫不过如此吧。只需轻咬一口,那清凌凌、凉丝丝、软绵绵、水津津的甜,便以潮涌之势在舌尖上漫溢开来,并迅疾向齿颊、肺腑延展,然后向全身扩散,俨然每一个细胞都甜蜜起来,一时间快活若神仙。但我们也不敢多吃,一般三个就差不多了,防止太甜把人齁了。

棉花是一种极易招虫害的植物,治虫几乎伴随它一生。棉桃挂果不久,就需喷洒农药。有一种农药味道不明显,毒性却极强。打药后,生产队的“最高领导人”老队长仿佛比谁都着急,不仅在广播里提醒各家各户看好小孩,防止误食带毒的棉桃,还安排人到田头巡逻,确保万无一失。“棉桃事小,性命为大。”听着老队长的话语,我们既感动又愧疚。

其实就算不打药,吃棉桃也有时限。随着秋日渐近,棉桃的颜色一天天加深,及至呈现红褐色。而果壳中间,每天都在发生着奇妙的变化,原先美味可口的棉瓤,慢慢变成洁白蓬松的棉花。一如我们的童年,转眼间已成过去式。

后来,家家户户的日子都红火起来,没有人再对棉桃感兴趣。但那种美味,依然是舌尖上永难忘却的记忆。

多年后的一天,正是棉桃吐絮的季节,整个村庄都被洁白的棉絮所覆盖,宛如一片银海。走在田埂上,我忍不住想:当初如果如果少吃些棉桃,是不是会多产些棉花?往往这时,我又会想起老队长当年嗔怪的话:这些“细讨债”也是饿怕了,但他们又能吃多少呢。人如果饿死了,棉布做的衣服又给谁穿呢?

听说老队长曾不止一次发现我们偷食棉桃,但都故意当作没看见。如今,老队长早已作古,棉田也改种了其他作物。那份宽厚与良善却一直刻在我心中,让我感受到一种人性深处的悲悯,一脉穿越藩篱的温暖。

每个西乡人的童年,都有一片“仙桃”吗?有或没有,都是最好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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