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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成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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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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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逢一场栾花雨

骨子里,我是一个不怎么喜欢雨的人。

如果闲在家里还好一点,任你漫天风雨,我不出去就行了。可要是在外面奔波,穿梭于连绵不绝的风雨中,仿佛没有尽头似的,就会感到特别窝心。而最让人恼火的,是遭逢一波突然袭击的“疾风骤雨”,一时间猝不及防、手忙脚乱,狼狈之态尽显,弄不好还会被浇成“落汤鸡”。

前天下午,我就遭遇了一场说来就来的秋雨。本来,这也没啥奇怪的,自入夏以来,这样的“不期而遇”已不下十次。只是这一回因了一种“奇葩”——栾花的参与,而变得别有意味。

其时,我从家中出门办事,心想反正也不远,就骑电动车去吧。行至开放大道,天空陡然变色,乌云似潮水一般迅速涌起,几分钟的工夫,密密匝匝的雨点就噼噼啪啪地砸了下来。

与以往的阵雨不同的是,这次豆大的雨点间夹杂着一种细细的金黄色颗粒,随风撒向天地间。我顾不得细看那黄色颗粒为何物,连忙停下车,急急地取出雨披套上。就在这匆匆忙忙之际,已有不少黄色颗粒落在头发上、雨披上、车身上。

跨上车,刚要出发,忽觉脸上痒痒的,似乎粘上了什么东西。伸手一摸,居然是黄色颗粒。我有些好奇地摊开手掌,在中指肚上终于捕捉到那抹黄色。细细端详之下,才发现那黄色颗粒原来是一朵极细微的小花!

那花虽身姿纤小,颜色却格外鲜艳,且有一种浓烈酣畅的劲头,似要将那明亮的金黄渗透进每一寸空间,点亮日子里的潮湿与晦暗。放到鼻尖细嗅,一丝丝淡淡的香似清晨的薄雾,悠然沁入心脾。

此时,雨更猛烈了,看来如果就这样冒雨前行,就算穿着雨披浑身也会湿透,于是干脆先到路边的一处廊檐下躲一阵,等雨小些再走。站定后,下意识地甩了甩雨披上的水,却同时甩下一串黄色小花。拾起一朵,拿手机扫了一下,方知是栾树的花。趁此闲空,恶补了栾花的前世今生、习性花语,不禁有“相见恨晚”之感。

透过秋烟袅袅的雨幕,看着这座城里随处可见的一排排栾树,我恍然而悟,这似曾相识的栾花,曾真真切切地装点过我的岁月,现在依然如此。

平日里,行色匆匆,一次次穿行于大街小巷,却对满城的栾花视而不见,纵是那一树树黄云连番撞击眼帘,也并无特别感受,仿佛始终隔着遥远的距离。想不到一场风雨,让栾花离我如此之近,甚至说栾花包围、簇拥、裹挟了我。

平心而论,在花的世界里,栾花并非名贵、奇艳之角,甚或有些平凡、卑微,却一年年绽放不辍、芳华如故。从暮春到长夏到初秋,栾花总是以其绚烂的花朵,为栾树挂上满目的灯盏,为大地披上金黄的地毯。

滂沱的雨,笼罩着一切,也吞没着一切。放眼望去,其他花儿均悄无声息、不见踪影,视野所及之处,唯有栾花怒放着、飘洒着、铺展着、涅槃着,成为暴雨中的阳光。那明黄色的花海,绵延于枝头与地面,在雨珠的伴奏下,上下呼应、一齐澎湃,给人带来视觉与听觉、空间与时间的多重享受。

在我有限的认知里,或生活经历中,栾花可能是最小的花了,但其数量庞大,绵绵密密,一个花序上有上千朵小花。它们小巧玲珑,呈金黄色或黄绿色,聚集成串,悬挂于树梢,仿佛一串串金色的风铃。在阳光的照拂下,滉漾着青春的亮色,散发着柔和的清芬,为整座城增添了一抹抹生机。

一同躲雨的人中,有一位园艺工人,他告诉我,尽管从芒种节气开始,温度和光照等条件就已适合栾花绽放,但这些“谦谦君子”却并不争先恐后展示自己的秀美,而是礼礼相让。于是,有的植株花开得早,有些开得晚;即便是同一行栾树,不同植株的开花时间也不一样。

园艺工人指着雨中的一行栾树对我说:你看,那株栾树开完花已结果满树了,而旁边一株才开始开花,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我连连点头,心想正因为栾花的谦让品格,避免了“一窝蜂”“扎堆”现象,才使得人们在整个夏天乃至入秋后,可以连续不断地欣赏到她们的风姿。

凋谢后的栾花,在恋恋不舍中毅然告别枝头,宛如金色的雪蕊飘洒在空中、栖落于地面,成为这个城市的一道别样景致。倘佯于栾树下的行人,身上会不时被坠落的栾花击中,衣袂上的清香几天后才渐渐散去。而如果有晚风宿雨助力,栾花会掉落得更快、更多、更密,颇有“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的韵味。清晨,人们从一地黄花上轻轻走过,每一步都生发着诗意。

我不由得对栾花在惜爱的同时,又多了一分敬意。青春葳蕤时,它倾尽心血奉献芳华。生命谢幕时,它依然给世界带来美丽。我默默对自己说:珍惜这份大自然的馈赠吧,在欣赏栾花的清雅与丰盈时,不忘从中汲取一种力量,无论盛放或凋零,都尽力成为世间的风景。

感谢这场风雨,让我认识了栾花,并将它的芬芳送进我灵魂的一道道皱褶里。风里雨里,我听得见雷霆的狂笑与怒吼,更听得见栾花的脉搏与呼吸。我也愈加憬悟到,生命中的万千人、物、事中,那些寡淡、无奈、险阻与失望背后,往往隐藏着被忽略的美好,等待有心人去坚信、去挖掘、去提炼、去拥有。

这就是生活写在栾花上的寓言,这也是栾花留在尘泥下的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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