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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祥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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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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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高谷深

大巴山的煤矿都有个共同的特点,矿井后的山很高,高得让人担心它随时会倒半截下来砸在你脚面前;矿井前的沟谷很深,深得幽静神秘。高高的山上有奇石嶙峋、山花烂漫,深深的幽谷里有小溪汨汨、清泉甘醇。从矿井里早晚进出的矿工们,成了这一切的主人。在这某些人讥为穷山恶水的深山幽谷,矿工们却誉之为青山秀水,日子过得很惬意。

老矿工周世发两出三进煤矿,对矿山的依依之情,他有很深刻的体会。

第一次上山进矿,周世发还是个十八岁出头的棒小伙子。大炼钢铁、大办公共食堂都需要很多大块大块、乌黑晶亮的好煤。而他所在的县除了河边的芦苇、歪柳,便是四下里稀稀落落的的斑竹、梧桐。当所有的大树小树几近砍绝之后,县里便决定动员一批青壮年不远数百里,上山入谷去开办煤矿。周世发在作为村支书的父亲的督促下,打起铺盖卷儿,和大伙儿一起进山盖起了茅草棚,砌起了干打垒,以山谷转湾处那块平坝地为大本营,在山崖下打眼放炮,将井硐直直地向山的深腹延伸进去。当第一块煤炭从矿井中挖出来时,大伙儿在井口围住一团。看着这乌黑发亮的、新鲜的、还带着地母神奇的清新气息的煤块,他们陶醉了,珍视不已。后来,县里的小高炉办不下去了,但煤还是很需要的。周世发便留下来当了一名正式的煤矿工人。

第一次离开矿山,缘于周世发的婚事。他于二十一岁那年和自己的青梅完婚之后,便依了丈母娘的意思,从煤矿调出到区公所谋了个修缮组长的活儿干。修缮组只有他一个人是正式工,其余都是周围农村聘来的零工,不过是些区公所头头脑脑们的三姑六舅得罪不起的货儿。这些人话多活儿少,五个人三天砌个带烟囱的大灶,还吵吵嚷嚷要夜班费。周世发很是看不惯这些人的种种行径,跟妻子一商量,又调回到了他原来所在的煤矿。他说,手工装煤,全采煤队一月要挖万多吨煤,“那样干活才痛快。”

令周世发搞不懂的是,现在的矿山和他年轻时的矿山已经大不相同,有了大马路、高楼房、电视、电脑、网络、舞厅、歌厅,城里有的这里也有,矿工们用粗糙的大手在这里建起了一座座现代化矿区,矿工和矿山都有了飞速的进步和发展,但城里人看矿工的眼神倒掉了个儿。想当年,煤矿工人是何等的风光。当劳模、先进的有,上台作工人代表发言的有,挣大票子的,也大多是煤矿工人。周世发说:“现在不同喽。”

正因为现在的不同,才使退休后进了城的周世发又再次回到了煤矿。他儿子在省城社科所工作,周围都是些一肚子圣贤书的文化人。一听他说曾经是煤矿工人,尽都像看出土文物一样的看他,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更可气的是,说话要绕三道弯才会引出正题,与周世发那耿直、善良、火爆的性情很不相合,发生了多少尴尬事,他肚子里窝了不少无名火。那狭楼小巷的嘈杂混乱,远没有这大山深谷的清静顺气。与老哥儿们畅谈起当年出“争气煤”、大干红五月的场景,更是痛快淋漓。周世发说,只有回到矿山,他才可以和老哥儿们舒坦地叙谈煤家屋里的事,才可以大声地打哈哈。

一直和我一道采访的煤矿诗人小军,在我临回机关的那一天,站在车来人往的井口广场对我说,大巴山的煤矿已经由过去的几百人发展到几千人数万人,挖煤手镐换成了采煤机,木支柱换成了金属液压支架,肩扛手推换成了遥感遥控综采综掘。现在的矿工已多为拥有现代文化修养的帅哥、靓姐。但他们和所有的巴山矿工一样,在这高山深谷,在地层深处,以最质朴的方式,仰高山之伟岸,慕深谷之虚怀,夺天工之巧妙,以博大之胸怀、豪迈之气慨,寄日月之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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