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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祥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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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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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笑着的刁老师

还未上学,就先听说了刁老师的“恶名”。据比我们大已经上学的伙伴说,刁老师是村小最恶的老师,眼睛有牛眼睛一样大,惹不得的。一旦把他给惹火了,急红了眼,他就会鼓起牛样大的眼睛,抡起巴掌扇你的耳光,会把你的稀耳屎都给抖了出来的。于是,我们就怕。但怕归怕,学还总是要上的。

那时,村小有五个老师,五个年级,总共就五个班,也就是说,一个老师接手一个班,是要从一年级教到五年级毕业。报名那天,坐在简易办公桌旁给我们登记的,就是一个多月前才送走一个毕业班的刁老师。也许是哥哥姐姐以前在村小读书都很在行,给老师们留下了好印象,一听说我是某家的,就都“哦”一声,然后就说那一家几个小孩读书都能干。刁老师见我人瘦瘦的、个儿小小的,硬要拉我到刻划有尺度的门枋边去比高矮。因怕“不合格”不能上学,我就使出和小伙伴们玩“逮猫”的功夫,左躲右闪,刁老师终于没有把我拉去量出身高来。然而,他没有发火,还眯眯笑着说,“你个小机灵”。我也大着胆子看了刁老师一眼,他的眼睛确实很大,但不象牛眼睛。我想,刁老师并不恶嘛,他还会眯眯笑哩。

后来,我们就在刁老师的教导下,从数一二三、读阿(a)哦(o)呃(e)开始,学了算术、语文、音乐、自然常识等科目,他可懂得真多。快毕业时,参加全公社比赛,我与另一名同学竟然双双夺魁,高兴得刁老师在全班同学面前不无自豪地说:“咱们的……”。而我和那位同学又到区里去参加比赛,刁老师一早就陪着我俩步行十余里路赶到区完小。考试完毕,天下起了小雨,刁老师忽然对我俩说,走,我请你们吃炒菜。我人生第一次进饭馆吃炒菜,就是刁老师请的客。下午我们师生三人又走进了区电影院,当然也是刁老师请的客。平身第一次进正规电影院,样样都稀奇不懂,按现在的流行说法,真找不着北了。但看的片名我记得很清楚,是《永不消失的电波》。回去以后,我俩在同学们面前自然是十分地得意。同学们就都缠着刁老师要吃炒菜、进电影院。刁老师说,你们的成绩要都象他们俩,我就都请。有同学说,老师你一个月才十多块钱,舍得都请?他说,只要你们成绩都好,我舍得。说完又眯眯笑。

有一天,正守着我们自习做作业的刁老师,突然说,我给你们讲个故事。故事是真实的。前不久的一天,也正是刁老师守着我们做作业的时候,我们那“放敞羊”的小师弟(师母要上工挣工分),在和别的小伙伴一起摇打谷机玩时,左手被齿轮压掉了两根手指。说到急切处,他竟然还维妙维肖地学当时师娘站在大路边的号哭,“啷格儿得了哟啷格儿得了”,说得我们心里酸楚楚的。我想,若是刁老师到学校上课都把自己的小孩带上,或者甚至于让我们自习做作业,自己跑回家去做事或是带小孩,小师弟就不致于出那样的事。可是,他就为什么不呢?真令人不懂。忽然,他鼓起眼睛说,你们都给我记住,打谷机玩不得,有齿轮的东西要咬手。接着又说,还好,你们小师弟出院回来那天,我专门舀了碗干饭给他,见他把碗端得稳当当的,看来不会影响正常生活。说完笑笑。

告别了小学,就告别了刁老师,以后又上了大学……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请假回家,邀约起小学同班的几个同学去看望刁老师。敬酒的时候,他笑得一脸的灿烂,“想不到我小小村小学的一个班,大学生就出了四个。”他一脸的陶醉。直到月上东山,我们才一一向刁老师告别,刁老师一直把我们送到后山。当我走过一个大冲,到了另一个山头时,忽然听到刁老师在对面山上长声吆吆地喊我的名字。我感到惊奇,以为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忙答应。刁老师说,天太黑,你要火把照明不。没想到他送我们出来一直还没走。后来有一天见到刁老师,我很感动地说起这事。他说,天那么黑,我怕你喝醉了。接着又很关切地问我能喝多少酒,社会上可流行整酒喔。我问他,转公办教师的事可有了眉目。他笑笑,慢慢来吧,不急。又说,要是我教过的学生中再多出几长串大学生,比转公办教师还过瘾。

过去我常想,在村小,刁老师有那么大的“恶名”,我就怎么没有见过他的恶相呢?真怪!慢慢地,我从他的笑容里,读出了刁老师对学生的那一份慈祥的关爱,对教书育人事业的那一片真诚的奉献,对社会生活的那一丝淡泊情怀。他那常常挂在脸上的微笑,还体现出对纷繁世事的豁达,对人的一片真诚。

无论如何,愿天下所有的老师都永远微笑着。

本文首发于《四川工人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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