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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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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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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网事

童年网事

几回回梦里故乡,蓝天白云,河风轻摇,涟漪迭起。一条小河,蜿蜒东去。两岸百花含羞,垂柳含烟。小桥横跨,流水哗哗,筒车咿咿呀呀唱着古老的歌谣。群鸭戏水,牧童横笛,村姑浣衣。眸子里的小河,如诗如画,让人如醉如痴。

我的童年,虽衣食贫乏,但童趣盎然。每每忆及那些美好的网事,点点滴滴,宛如散落在故乡小河边的珍珠。

小河多鱼虾,网是常见的捕鱼工具。河边长大的我,见过农人业余举纲张目捕鱼的姿态,目睹过渔民船队下网、驱赶渔獭或鸬鹚捕鱼的场景。有一种渔网叫条网,可穿在三尺竹棍儿之上,渔人立于小舟之上,右手撑篙,左手下网。横向下网,将小河分割成若干段,亦可以纵向下网,拦截横渡小河的鱼类。

孩提时,我曾有过触网的许多经历。学校打排球、打乒乓球触网,用篾条编织篱笆网,以阻隔鸡群啄食自留地里的庄稼,特别是编织网兜捕鱼、网青蛙和蝌蚪、捕蝉等户外活动,让我终生难忘。

交公粮那个半温饱年代,隔三差五,从小河里捕几条小鱼为家人补充营养,是河畔人家孜孜以求的梦想。

捕鱼得有工具,渔网就是其中之一。大人撒大网捕鱼,小娃娃用小网兜网鱼,大渔网和小网兜都是手工编织而成的。织渔网的工具,就一枚梭子和一块竹片。这种技术含量不高的活儿,我和小伙伴们多看几遍就会了。我先做好梭子和竹片,然后买来透明塑料线,飞梭走线,一个个四角打结的菱形网目就绕在竹片上了。如此重复操作,编织一圈又一圈,织成想要的样子,然后拿掉竹片,“漏斗型”网兜就编织好了。再用一段铁丝弯成一个直径大约三十厘米的圆圈儿,把网兜系上去绑定竹竿即可。

有了网兜,就等待大人投饵醉鱼。后来才知道,当初大人们制造的这种醉鱼的“秘密武器”其实很简单,他们用面粉加入炒熟的马桑种籽,再倒入高度白酒做成绿豆大小的颗粒,表面裹上一些菜籽油,以防止遇水散成糊。做成饵料撒入河里,鱼儿吞下这这些小丸子后,就会酩酊大醉浮出水面转圈。这时候,小河两岸就会有许多人拿着带网兜的竹竿沿河岸走动。一双双视力极佳的眼睛游移河面,唯恐漏掉每一圈涟漪。一旦发现水面掀浪的“猎物”,立刻就有好些人争先恐后伸竿去网。这是一场技巧、力气(竹竿越长,需要的力气越大)和运气的大比拼。鱼落谁网,谁也无法事先预料。当然,我等小小少年,竹竿短力气小,且技巧不及大人,竿头的网兜大多空去空回。这样的结果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参与体验那段心跳的过程。

春天的小河边,垂柳依依,草坪铺绿,蝶飞蛙鸣。我们这帮天性贪玩的孩子,即便没人撒饵醉鱼,也会扛着竹竿去捕蝴蝶或青蛙。最有趣的,还是捕蛙。网几只放在草坪上,看它们一蹦一跳的样子,我们几个小屁孩儿也趴在草坪上,两只小腿一蹬,学着青蛙的样子,练起了“蛤蟆功”,边蹦边嘻嘻哈哈地笑个不停,直到追着它们跳入水中,又再次把它们网起来,抖落在草坪上继续追逐练功,一直折腾到人蛙俱疲才肯罢休。直到体力耗去八九成的青蛙爬着逃回水中,我们才躺在草坪上进行“光合作用”,等到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又开始在草坪上打滚。单人滚,双人抱着身体滚,风中摇曳的野花瞬间被身子碾压,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扭捏作态。

玩腻了青蛙,我们又扛着网兜去河边转悠,寻找蝌蚪来玩儿。这些小家伙,一尾尾聚集成团,黑压压的一大片,在水里游来游去,非常有趣。只要把网兜伸过去,几十尾蝌蚪就插翅难逃了。把网起来的蝌蚪放进有水的小木桶里,然后掬一捧在小手里,体验一把小尾巴摆动摩擦手心那种痒痒的感觉,然后又放进桶里,从草地上拔一根草梗,继续拨弄它们。直到玩腻了,才把它们连同半桶水一起倒进河里,让它们回归朋友圈。因为老师说过,青蛙吃害虫,是人类的朋友,包括它们的孩子——蝌蚪,都应该进行保护。

夏天来临,河滩上那一大片桑树,青枝绿叶,宛如一柄柄遮阳大伞,荫蔽着引吭高歌的蝉儿。放学路上,大家书包一放,纷纷爬上树去摘桑果吃。谁知触动桑树,一树夏蝉就“吱”地一声全飞走了。小伙伴们一个个吃得满嘴乌黑,跳下树后相互指着对方嘻嘻哈哈地笑。趁着树下乘凉之机,观看地里被雨水冲刷后裸露于地表的桑树根。就是这些网状的橘红色桑树根,不但网住了泥沙,还网住了泥沙中即将蜕变成蝉的幼虫。这些幼虫,家乡话叫它们“老母虫”。听大人们说,“老母虫”藏在土壤中,长大后挖洞钻出地面爬上树去,痛苦地脱掉外壳,一夜之间就羽化成会飞的蝉了。

某个星期天,举头望房梁,见有“猎物”在蜘蛛网上拼命挣扎,那密集的蛛网随着昆虫的挣扎颤动起来。这时一只蜘蛛秒到,吐出口中的黏液,黏液快速氧化,生成一张类似粘胶带的薄膜缚住那只昆虫。蜘蛛反复围绕“猎物”转几圈,直到将对方五花大绑,确认无法逃脱以后,才放心地慢慢享用美餐。

受到蜘蛛结网捕捉昆虫的启发,我灵机一动,拿来许久不用的捕鱼工具,摘下网兜,只留铁丝圈,然后去房前屋后寻找蜘蛛网,一共在铁丝圈上覆盖了三层蜘蛛网,才扛着竹竿去找同伴捕婵。

来到河滩那片桑园,我们把竹竿迅速伸过去,那些蝉刚一起飞就被蜘蛛网粘住了,扑腾挣扎一番,力气耗尽,最终乖乖束手就擒。就这样,我们捕了放,放了又捕,把捕蝉当成了我们这帮小玩童学习之余度夏的有趣游戏。

水木年华,青葱岁月,16个春秋一晃即到。那时我已长成一名读高中的农家少年,对用网兜扑蝶捕蛙、玩蝌蚪、网婵等游戏已经没了兴趣,开始思考实实在在做一些有用的事情了。又是一个星期天,晨起随父去河边沙地里干农活,见河里有鱼正在水草下产卵。那鱼尾巴一摆,荡起一圈涟漪。见此情景,我灵机一动,借来一张渔网扔下去。收网上岸,提起网纲一抖,水珠四溅,金属坠子叮当作响。瞪大眼睛一看,网中只有几根水草。心想,《诗经·新台》中那个渔人收网时,网中还跳出一只癞蛤蟆(原句为:“渔网之设,鸿则离之。”),我这一网上岸,居然片鳞皆无。看来撒网光有力气不行,得有技巧。要撒出“圆”形毕露的效果才算合格。又苦练若干次,仍然没能达到要求。身疲手软之际,只得作罢,无功而返。

撒网失败,但又于心不甘。等到放暑假,再次借来渔网,将训练场改在草坪上。撒网数次,仍然欠缺火候。正好,渔网主人老马扛着锄头下地路过,见我满头大汗坐在渔网旁歇息,就放下锄头,操起渔网做示范。他告诉我撒网的要领——理网的时候,左手抓网纲,右手将网脚呈扇形摆开,再将网目一点点抓在右手上,要把网目理顺。撒网时,要看准选定的目标,扭腰转身和抖腕的动作要一气呵成。网要向上方大约十五度的角度抛开,动作要协调,用力向目标呈弧形撒下去,不要扔下去,否则渔网会聚成一团。待坠子沉到水底时,两手配合,慢慢收网。老马说完,找来一块石头放在三米开外,以石头为目标,亲自示范了一次,又手把手教我练了三次,每一次都把石头前移一米才让我撒网。我撒出去后,他都会指出我在动作、技巧和力道上的不足。我在他的指导下不断改进,第四次终于“圆”满成功。

当天,我就用借来的网去河边“实战”,一网撒下去,待水面涟漪消失殆尽,才慢慢收网。跟前几次不同的是,我手中分明感觉到有鱼触碰网目。拖网上岸,偶买噶!果然网住两条活蹦乱跳的鲫鱼。心中那股高兴劲儿,真是无以言表。接下来连续撒网多次,又网住三条,其中还有一条较大的鲤鱼。午间,母亲把捕来的鱼做成红烧鱼,请来老马和他老婆,我们两家人共进午餐。席间,老马夸我有悟性,不怕吃苦,有毅力,一旦认定要做的事情,有一种不放弃的执着精神。

世事如网,被岁月网住的,原来是我们自己。大人在“网”中觅食,而本该活泼好动的孩子,却被一张张“网”罩着,“网脚”的“铅坠”很多很沉······

第一张网是安全网。现在孩子多为独生子女,养娃成本高,养个孩子不易。无论是学校还是家庭,都把安全作为第一要务,时刻让孩子生活在父母和老师编织的保护网中。国家《未成年人保护法》颁布以后,学校、家长、社会三“网”合一,将孩子们的安全网编织得密密匝匝、牢不可破。

记得某日,我家那个四岁的小孙孙冲出幼儿园,跟班上另外两个同学像是约好了似的,挣脱爷爷奶奶的手,“带头大哥”一声号令,便同时发力,使劲儿往前跑,根本不听我们“快停下来,不要跑”的呼喊。我们三个年逾不惑的老家伙只好在后面追呀追,跑呀跑,累得气喘吁吁,却怎么也追不上他们。这场老少百米短跑赛,引来街头看热闹的围观群众哄堂大笑。最让人担心的是,不懂红绿灯为何物的仨孩子,居然横穿马路,幸好被街头巡警拦住。警察把孩子交到我们手中后,将我们三个老人好一顿训斥。

随着私家车的普及,孩子的安全网编织得更加牢固了。现在城里孩子上学都由父母车接车送,农村孩子被封闭在学校(城里的中学生亦如此)读书,周末才能回家跟父母见一面。家长再也无需担心孩子的安全问题了。在县城的小学校门前,接孩子回家的老人和车辆排成几条长龙,交警叔叔不得不在校门前站街,疏散拥堵得水泄不通的车辆。

影响孩子身心健康的另一张网便是作业。回到家的孩子们犹如竹竿,各科课外作业好比是网兜,绳子的一头是各科老师,另一头是家长,老师和家长一起发力,将竹竿和网兜紧紧地绑在一起。君不见,夜深人静,孩子们手不离笔,“马”不停题,老师布置的课外作业,写完这科做那科,一题也不能少,疲惫的神经网,虽昏昏欲眠却未敢辍笔。网络上曾有孩子们近乎黑色幽默的调侃:“洛阳亲友若相问,就说我在写业”,“举头望明月,低头做作业”,“垂死病中惊坐起,今天还没写作业”,“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正在写作业”。如此等等,不一而足,既搞笑又无奈。于是乎,同九何秀,便成为父母对别人家孩子的羡慕之词。望子成龙争朝夕,由此可见一斑。

第三张网乃是云教育网。两年前,不虞之患——新冠肺炎疫情来袭,举国上下编织成全民防疫一张巨网。应运而生的云教育把教师变成网络主播。听说孩子们要上网课,家长便开始抢教材,抢教辅,抢笔记本电脑,抢打印机,抢投影仪。这些东西买回家后,家长们不得不留下一人在家,监督着这帮自制力差的孩子听课,唯恐他们上网课时玩网络游戏。难怪有家长感叹说,云教育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好在时间仅仅三四个月,疫情就控制住了。“神兽”入笼,家长总算松了一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

如何把握好作业量的度,把快乐童年还给孩子们,这是一个严肃的话题,值得老师、家长和教育行政主管部门深思。我等老一辈人,童年没有互联网,何谈网课、网游那些事儿。老师给学生编织的学习网,也仅仅局限于课堂。出了校门,便是孩子们的天下。于是,孩子们便有了更多的时间去接触大自然,认识大自然,了解大自然。哪像现在的孩子,从小学到初中,总有写不完的课外作业。双休日、寒暑假也被父母安排得满满当当,还让孩子违心地去上那些五花八门的兴趣班、特长班。如此拔苗助长,家长们既心疼又无奈。

有教育专家也曾呼吁为学生“减负”,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出台了关于小学生、初中生课外作业量的一些规定。但业内人士坦言,这些规定很难落到实处。原因不外乎两个方面:一是家长不怎么支持,即便老师不加码,家长也会给孩子加码,唯恐自家孩子输在起跑线上;二是当今上级教育行政主管部门考核学校教育质量,学校考核教师的教学水平,衡量教学质量的优劣,仍然是看分数、看升学率、看升入重点学校的学生人数。尤其是学校将学生成绩(分数)与教师奖金挂钩这一条,成为驱动各科教师向孩子们布置课外作业的原动力。作为老师,谁会网开一面,不让学生去刷题、去补课呢?

“春雷动地布昭苏,沧海群龙竞吐珠。”如今,幸有国家“双减”的硬核政策出台,校内外补课被强制叫停。我想这应该是一张呵护孩子们身心健康的政策网,让人看到了教育百花园中春回大地的信号。但愿此举能够为趴在作业堆上的孩子们“松绑”,尽情释放心中那份禁锢已久的向往,放飞“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的天性,还孩子们一个快乐童年。

流年匆匆而过,我辈那段泛黄的童年时光,那些尘封的快乐网事,只能存储在记忆的优盘里。如今“双减”美政落地,我等银发翁媪,心情格外激动,感觉又看到了我辈童年的影子。星期日的公园、游乐园里人气爆棚。春天郊外的花园里,夏天的泳池里,秋天的果园里,冬天的滑雪场上,多了一些三口之家的亲子活动,童言中多出了许多疑问句,童颜里也多了一些如花笑脸和爽朗笑声······

城里娃如此,那么农家孩子怎么样了?他们能够复制粘贴我辈那样的童年网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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