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用金色的光芒擦去了痕迹
落日压下来,带动整个天空
时间的镜面,万物噤若寒蝉
惊悚的大事并未如期,撕开天地的落日
只是把一只死去的蚂蚁,从人的视野
移到了神的视野,并用金色的光芒
擦去痕迹,让道路平坦,仿佛什么都没走过
◎小区垃圾箱旁多了一把竹椅
不知从哪天开始
小区垃圾箱旁
多了一把竹椅
相距还有二十多米
一个中年妇女就从竹椅上弹起
满脸堆笑迎上来
一边接垃圾
一边说谢谢
◎在冬日的阳光下开得很旺
朋友乡下的小院里,两株花
在阳光下开得很旺。我问是什么花?
他指着相邻我认识的一株月季说
这是月季。然后才指着我不认识的两株花说
那是三色堇,也叫蝴蝶花、鬼脸花
◎几株梅花正在款待迟来的冬雪
阳光就这么轻轻地落下来
像一根根针,缝补着大地的伤口
仿佛一切都已释然,金色的针
穿过来又绕过去,只有一些轻微的疼
像婴儿吮吸乳头一样。一些美好的碎片
正在拼接,所有的事物乖顺听话
像卸下了反作用力。这样想着
我也慢慢地闭上眼睛,感觉自己
像一块布满裂口的布平整地铺展开来
针起针落,内心块垒消散之处
几株梅花正在款待迟来的冬雪
◎仿佛沉睡的东西正被唤醒
坐在冬阳中的草地里,一股寒凉
从地心冒出,仿佛沉睡的东西
正被唤醒。身后亭子里,几个太婆
谈论着儿女、孙子、疾病和几天前
刚刚去世的另一个太婆。前方长椅上
一个穿白色羽绒服的长发少女
正低头玩着手机,看不见她的脸
但我相信是美丽的。我家的宠物狗糯米
悠闲地躺在我的两腿之间,像我
太婆和穿白色羽绒服的长发少女一样
被阳光宠爱着,一起感受一只飞虫
飞过时空气的颤动,也一起感受
几片树叶落下时,阳光照亮的轨迹
和它投在草地上隐隐约约的暗格
是怎样让路过的事物,放慢脚步
◎一小缕阳光就能把我包裹
此刻阳光很亮,一只蝴蝶飞走
又折回,它的轨迹是一条河
村舍从两岸散开,如痛从伤口撤离
一群白鹭如岁月的留白,让庄稼
和青草,耗尽了毕生的心力和想象
而我只是从蝴蝶的轨迹中分岔的
一条水渠,在阳光照亮的经络间
逶迤前行,绕过草垛、断枝、石头
时令和一些新坟,越来越细
越来越瘦,一小缕阳光就能把我
包裹,带离这个臆想中的世界
◎几株青草被我的安静扶起来
一束闪电将我掳去,整个夏天
俯视给予了我从未有过的安静
暴雨是一管狼毫,写着庄稼的生死
被洪水冲走的人,不管你怎么喊魂
都杳无音讯。我知道他们在哪里
上岸,但我不能告诉你。几株青草
被我的安静扶起来,折断的骨头
在缓慢的愈合中,长出一个个雷
◎足以把灵魂塑成一朵花的形状
我走过的时候,做梦的人
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
心从幸运和厄运的撕扯中撤出
安静如露。我走过之后的夜晚
不再适合做梦,他们的梦
已被我做完。只能翻身坐起
听我的脚步声呓语一样
把月光、狗吠和时间带离这个世界
留下一些青草打成的结
他们明白这是他们未来的生活
把一个个结打开,释放其中
锦囊的萤火,让跟随身后的河水
不论怎么拐弯,都不会丢失
河水的漩涡,足以安放他们的余生
足以把灵魂塑成一朵花的形状
◎看绿墙壁缝里那几株小草
从来没有见过对面的墙壁
在冬阳的照耀下那么白
白得上面的污渍历历在目
白得让我觉得那么多时光
一声不吭走过去了,竟然留下
这么多足迹,等我擦拭
并在反复的擦拭中,让那些
被时光蒸煮过的旧事
一丝一毫地从冬阳中抽出来
看绿墙壁缝里那几株小草
◎总喜欢把别人丢失的东西据为己有
喜欢白云,是因为天空还有乌云
把一根鸟羽捡起来,是因为还有鸟
在飞。总喜欢把别人丢失的东西
据为己有,并不是喜欢那些东西
而是喜欢那些东西上面粘住的时光
熟悉、亲切,如我曾经在梦中
不经意撕掉的皮肤,折断的骨头
◎让它们的身子像旧火车一样空荡
连续多日的阳光减轻了空气的抑郁
爬过窗棂的虫子的话多了起来
稍一漏嘴,时光就裂开一个缺口
其实命运的暗影并未因阳光后退一寸
在树荫下,蚂蚁抱紧自己,仍有冷风
疾疾灌入,要把它们内心关于崎岖
负重和奔波的思考掏出来,作为雪的零食
让它们的身子像旧火车一样空荡
等待一些人从逼仄的小巷出来
慌不择座,被运往一个个虚构的地方
那里没有阳光,但有比阳光更温暖的冥想
◎我俯视过的星星你们从未俯视
我仰望过的星星
你们都仰望过。光芒囤积内心
每一缕,都指向无垠和浩瀚
我俯视过的星星
你们从未俯视。它是砸痛大地的石头
被泥土抱着,像不远处的草丛边
一个母亲抱着天生兔唇的孩子
一边微笑,一边哭泣
◎我知道雪和羊都在装睡
我知道落在山坡的雪正在装睡
和从山坡走回的羊一样。冷是共同的
它甚至收罗了所有的岩石和它们的思想
只有松柏是醒着的,神情严肃
像死去的祖先。雪落在他们身上
他们仿佛没有感觉(当然也可能是故意的)
我站在窗前,我知道雪和羊
都在装睡,所以没有吆喝,而是让自己
像松柏一样站立,让它们看不到我
内心的波涛,和伤口里稚嫩的惊喜
◎好像在等一个可以问话的人
比我起得更早的青草
把阳光上路的消息写在露珠上
围观者是一群亡灵。我靠过去的时候
他们寂然离去。只有一个死亡
也没治好眼瞎的,还站在那里
看得出他想问我上面写了什么
但迟疑了一会儿,他没有开口
后来我也走了,他仍旧站在哪里
好像在等一个可以问话的人
◎落在上面的鸟鸣一直不愿离去
仿佛想起了一些事情
河水突然慢了很多,流过一小片滩涂时
它甚至迂回了一下,记起
一棵折断的麻柳树已被搬走几十年
落在上面的鸟鸣一直不愿离去
被时光包浆,有鱼群回游
它们就会闪烁,像一些散不开的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