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澜 [组诗]

◎赶路

道路尽头

一个老人点燃的烟头

像红红的炉膛

等着我，把道路一截一截

推进去火化

◎转运

虫子把树叶

啃了个孔，蚯蚓

把大地钻了个洞

我给自己划了道伤口

命运有时也会

裂开一丝小缝

都是为了——

时光的高铁呼啸而过

把这个世界

多余的东西

转运到另一个世界

让拥挤的人间

宽敞一些

◎梦中的山羊

从昨夜的梦中

我牵出一只山羊

清晨，草木茂盛

露水晶亮，我牵着山羊

在城里转了一圈

人们像往常一样

对我点头，微笑，招手

他们看不见我牵着的羊

我也不会告诉他们

垃圾工的埋怨

带着惊喜：哎哟

这干净的街道

怎么多了一粒粒羊粪

◎修炼

几个月的鸭子

叫鸭子

几年的鸭子

叫药

看来只要时间不死

什么千年妖、万年精

并非没有出处

人生苦短

只是不想让人

因年深日久

变成别的什么东西

◎给一只蚊子画像

独坐书房

我突然产生一个意象：

给一只蚊子画像

五月刚过，我的书房

并没蚊子。我不知道这个意象

是怎么从脑海跳出来的

整个下午

我都在等待一只蚊子

像第三个流浪汉

在等待戈多

◎出路

老家的梁柱上

有一个蚁穴，每天

都有白蚁大摇大摆

进进出出。想到梁柱

有蛀空折断的可能

我说把它堵了

母亲笑了笑：

算了，还是给它们

留一条出路

◎缓坡

把手

伸出窗外，等雨

引来无数的手

伸出窗外，效仿

几乎所有的手

都手心朝上，成凹状

想把雨水捧住

只有我手背朝上

成脊状，只想为雨水

搭一个缓坡

◎阳光下

找一个恰当的位置

把影子投射到墙上

让粘在墙上那具飞蛾的尸体

刚好被影子覆盖，仿佛为死亡

披了一件体面的衣裳

没想到这小小的举动

竟让路过的一只鸟

对我连叫了三声

◎盗墓贼

每天早晨醒来

我都感觉太阳是新的

像被擦拭过。为此

我原谅了昨夜窗外的簌簌声

原谅了梦的中途夭折

原谅了那个在夜色中

弄出响动的人，是他

又一次掘开我的伤口

像一个盗墓贼

又一次失败于他的失忆

和我的清贫

◎租借

消防人员

把小区树上的蜂窝

摘走之后

一群无家可归的葫芦蜂

就一直跟着我

整日嗡鸣

好像要租借

我的伤口居住

◎三朵云

这个下午

我收到三朵云。谁寄的

我不知道。三朵云

一朵是灰的，适合回忆

一朵是乌的，适合擦拭身体和灵魂

一朵是白的，适合长睡不醒

◎旁听

秋晨

鸟鸣如织

像开班会

我还不够鸟校

入学年龄

只能在教室外

旁听

◎坝坝电影

月光如梯

从夜空垂下。万籁俱寂

一些亡灵

偷跑出来，在人间

看坝坝电影

◎书签

风吹树摇

很多叶子落了下来

有一片叶子

该落，一直未落

最终成了

我的书签

◎哑巴

在河水中说话

是想让远方的人

听见你的声音

把脚，踏进河水

而你却突然上岸

在喧哗的人世

伪装成一个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