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悠悠

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

乡愁是一种离得越远，思之越切，剪之难断，割之越痛的一种情感。古人往往用酒，用诗来化解乡愁的苦闷，写出了太多游子的无奈——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结果很多游子读到乡愁诗时都哭了。

而我母亲身上也有着浓浓的乡愁。

母亲现在居住远离老家五百公里外德阳城里的五哥家。但她心中却是满满的乡愁，她想回家！

昨日与母亲视频时，母亲对我乞求：儿子，你来接一下我嘛！我想回来，这里再好，但这里不是我的家，我老家的窝虽然小，但是也要有人照料打理。我想回来，你来接我嘛！听到母亲的请求，我也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我也想接母亲回来。让她在老家的土地上好好的、开心地生活。但我不敢贸然答应母亲的请求，因为母亲快八十七岁了，她身边不能缺人手。之所以去五百公里外的五哥家，是因为五哥性格好，很有孝心，做事也很细心。这一年多来，母亲在五哥的照料之下，很少得病。五哥二十多岁就到德阳谋生，近些年来，时隔三两年，他总要把母亲接到他那儿住上一段时间。去年五哥退休了，他更希望母亲能在他身边，他可以时时陪着母亲。在德阳，医疗条件要比我这小县城好一些，再加之五哥的女儿是医生，在奶奶健康上可以给予一定的帮助。

但老母亲是个要强的人，在她的心目中，她仿佛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年迈之人，她就想独立自主地生活。在五哥家，各种条件都好，但是她不觉得是自己家，她的家在老家的深山里，她人生中绝大多数日子都是在那里度过的。因为时间长了，所有的情感就像毛细血管一样深植在老家的泥土、山水之中了。

我也想让母亲来我家，但母亲在我家她总觉得很不自由，没有老家小瓦房中活得自在。我们每天上班，在家里的时间少，她一天到晚就在几间空荡荡的房间中走动，很多时候坐在阳台上看着我家对面的山发呆。她想出去走走，但我总担心街面上车来车往的，不安全。因为母亲不识字，对城市交通规则也不懂。曾发生过独自出门翻越马路栏杆被摩托车撞伤一事，幸亏有惊无险。同时我爱人与我母亲在性格上有着针尖与麦芒的相对性，我夹在其中是如芒在背，于是我不快乐，母亲也不快乐。母亲在我家时，时时念着的就是回到老家去。对母亲而言，在老家很多人都认得她，在老家每一个山，每一条路，都是熟悉和亲切，她在老家母亲能得到真正的自由与放松。

但母亲在老家，我们兄弟都不能放心的，因为老家的六哥健康状况自身难保，他儿子和女儿都不在身边。母亲与六哥在一起，是两个弱不禁风之人加在一起，不是负负相乘，而是负负相加。岂能不让人担忧？

在各种利弊权衡后，我们便让母亲在今年年初随五哥去了德阳。作为晚辈的我们不时通过视频与母亲相见，以解母亲异乡孤独之苦。但我好多时候又怕与母亲在视频中相见，往往说不了几句她就会问起老家的人事，这些往往是鸡毛蒜皮之事：比如说离家时遗下的那几斤玉米面出虫没？还有几斤米要晒一下太阳，还有几件衣服没有叠好，还有几张棉被有可能受潮，要找某个算八字的先生为某个孙子算一算八字等因为年老了，这些我们认为的小事，于她都成了牵肠挂肚的事，都是大事。在与母亲每一次视频，我极盼望，又有几分畏惧。

母亲急着回老家，还有一种她不愿说出来的情结：担心自己最后一口气息不能留在老家的土地上，这就是落叶归根。这就是母亲的乡愁。母亲作为一个农村女性，从来没有在异地谋过生。她离开老家的时间也总是很短暂，通常就是到我五哥家住上三两个月便又回到老家。随着年岁的增加，越发不想离开老家。所以离开了老家，她就有了一种失去根一样的寞落。

这对我们，对母亲都是一个不好解开的结。

老年人的乡土情结很重，前些年，母亲的大姐，我姨母，在随表兄到浙江生活了十多年后，最后两年，坚持要回老家，最后在老家的老屋中自在的生活了两年就离世了。

乡愁，对于老家的情感，每个人的感情是一样的，是一种欲罢不能的爱。但是这种感情又有着千百种的不同。

年轻时我们都渴望离开故乡，自己的心，自己的理想都总是在山的那边。那时，我总把老家的山当着桎梏，总把父母亲人的担忧和不舍看着是绊脚的荆棘。其实那时的心是受好男儿志在四方思想的影响，想到的是鸿鹄之志。但真正离开了故乡，才知道异乡的风雨是那样的冷，异乡的路是那样的长，异乡的水是那样的苦，于是我们又记起了故乡的水、故乡的月亮、故乡的风。能在梦中见到一眼故乡的山坡坡，能在异乡遇到一个家乡的人，能在异乡收到老家寄来的食品，那幸福比中彩票还要开心。这就是乡愁，这种乡愁往往就是过年前抢到的最后一张归家的车票，就是不能回家时在微信视频里，对着母家喊出一起令人心酸的“妈妈”，就是在异乡的风里唱着“流浪的人在外想念里，亲爱的妈妈……”用异乡的风和着异乡的酒，喝下一种长长的惆怅。

乡愁，剪不断，理还乱！

少年时我也豪情万丈，归来却空空的行囊。我现在谋生地相距老家有一百里路，母亲在老家时，每个月我总要往老家去一趟。只要看到母亲，无论她是在睡觉，还是在做饭，或者是在静静坐着发呆，或者是在与乡邻聊天，只要看到母亲，我心里就有一种满足。我总有一种老家有家的归属感。常言道：妈在，家在，根在。母亲没有老家时，每隔世三两个月，心里也会有一种强烈想回老家看一看的想法。如果不回去，就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前些年交通不便，回家往往要骑上二、三个小时的摩托车，在弯弯曲曲的山间公路上绕。那时往往一家三口，一辆摩托，到老家里，便是一身尘土，但是只要往老家走，心里就有一种无比的轻松，觉得再远的路都不远，再难行的路都不在话下。看到老家的山是那样的亲切，看到老家的人是那样的友好，喝着老家的水是那样的甜美，听着老家的话是那样的动听。总之，在老家就像是鱼回到水里一样惬意。

但每次回老家，只要生活上三天，又觉得老家有着太多的不适应，于是又想到离开。就这样反反复复，我想：乡愁于我也是一种围城。

在与母亲视频快结束时，我安慰母亲说：等在德阳读书的侄女放假时便可以回来了，母亲答应得很勉强。

乡愁悠悠，我为远方的老母亲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