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2018年底完成了《生命的螺旋方式》以后,我的目光继续留在了那些曾经流连过的山区村庄。从《生命的螺旋方式》主人公刘进潮开始,我注意到了他和他身边的另外一些人,他们虽然长年务工在城市,但是,他们一样不舍那间留在乡村间的“家”,甚至,还会不惜花光辛勤劳动换回的那点血汗钱,一如自己长年在家一样,新盖、翻盖,甚至用富丽堂皇都不为过,然后,空着,大门上一把旧锁,或者是一把终会生锈的新锁。人去屋空。这就是当下农村的一种普遍现象:空心村和空房子!
继续追踪,我发现他们经历了四十几年改革开放的波澜壮阔,主动或者被动地成为了大潮的逐浪者;这样的情景,很有些当年解放战争期间,他们的父辈、祖辈们推着小车上前线的神韵。这样的事实,足可以消解长期以来弥漫于“空心村”和“空房子”散布出来的悲观和忧伤!我立刻为此兴奋起来。
我们真的应该感谢时代,大潮汹涌,潮头处挺立着许多民族精英般的弄潮人;而潮涌过后的滩头,那些砂砾般的平凡生命,依然可歌可泣。
于是,我的文学有了新的关注对象:“空房子”的主人们!
在我眼里,他们都是农民的后代。无论是血缘关系还是成长经历,他们都应该是我们国家最典型的农民代表。长期以来,他们承继着中国农民勤劳、朴素、能吃苦、不善表达以及固执、守旧等等优秀或不优秀的传统。在确定选题的同时,我是有些担心的。以我既往对他们的了解,我担心他们会对我决定要写一写他们在外务工的经历产生排斥。结果,就像我起初不可想象他们能在北京、上海、广州这样的大城市以及浙江台州临海这样的经济发达地区顽强生存着一样,他们一再地给了我意外。
他们愿意和我交流。也许内心里甚至就是想要对我倾述。
关键是,通过与他们的不断接触,他们身边,许许多多他们代表着的那些“空房子”的主人们,被时代浪潮推着的,主动,或则被动的生活经验,叫我找到了久违的人生的感动和激情。
改革开放40多年来,计划经济逐渐被市场经济取代,城乡二元对立被打破,大量的中国农民背井离乡、抛家舍业,开始了世界量级的人口大流动。他们积年累月默默生活、奋斗在他乡,在改善了自己和家人生存条件的同时,更为中国经济四十几年来的持续繁荣和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我的父老乡亲,我的兄弟甥侄,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汇入了这滚滚人流之中,上演着一个个创业奋斗、吃苦耐劳、勤劳本份、朴实诚恳的中国故事。
在这篇文章里,空房子具有改革开放特定时期的典型意义;它既是物化的,又有其精神所指。
我想,这些空房子是他们留存在家乡的不能割舍的根,也因他们离乡进城务工的农民工身份,烙上了深深的时代特征和现实意义,因而也有积极的文学标本和书写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