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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学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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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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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有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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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着这灵巧的小橘灯,慢慢地在黑暗潮湿的山路上走着。这朦胧的橘红的光,实在照不了多远,但这小姑娘的镇定、勇敢、乐观的精神鼓舞了我,我似乎觉得眼前有无限光明!”这是冰心的散文《小橘灯》中的一段文字,初中阶段牢记在心里的,昨日又读到这篇文章,依旧被这盏发着微光的小橘灯所温暖,并由此想起一些和“灯”有关的事来。

1972年冬,我的一个远房表哥参军了。18岁的表哥,从没去过县城,甚至连当时的人民公社也很少去。由于参军,表哥有了第一次坐车的机会。在颠簸了两天一夜后,表哥这群新兵于夜半时分到达了目的地,那是一个离城市不远的地方。表哥跳下车,朝远处一望:小城万家灯火,红彤彤的一片。表哥大叫起来:“同志,快救火啊!”带兵的跑过来,和大家一起,扯住了这个朴实憨厚的小伙子,我表哥刚到军营的这件囧事就被当作佳话传了下来。

另有一个故事,说是有位农民初次进城,住进了客店。抽烟时,还以为在自家的煤油灯前,叼着烟到灯泡上去点。一不小心,嘴烫了个泡。我不知道这故事是真是假,但那时电灯尚未普及,却是千真万确的了。

难怪表哥,记得我们村直到1983年才有几户人家率先安装了电灯,第二年,通上电的家庭才逐渐多了起来。在此之前,谁家不是用煤油灯照明呢?

我村有个姓陈的青年,墙壁上订了块木板,上面安装了一个很小的灯泡,用两节电池,一根电线连接,又自制了一个小开关,开关一合,小灯泡就亮了起来。全村人都拥到他家里看稀奇,我也去,但人太多,总到不了近前,只是挤在人群里猜测,这神奇的灯泡,怎么说亮就亮了呢?心里痒痒了很长一段时间,又不好意思问,一直在心里憋着,直到初二学了物理,了解了有关电路的一些知识,才释了心中那块疑团。这时,村里几家条件好的,已经用上电灯了,不过所用灯泡功率都很小,一般不超过20瓦。只有屋门上方的门灯,才舍得安装大一点的。

1986年,村里有户人家买了电视,黑白的,14寸。当晚,院子里挤满了人,甚至墙头上也趴了几个。大家瞪大眼睛,屏住呼吸,直看到停台才兴犹未尽地散去。村里人羡慕了很长时间,也议论了很长时间。大家不约而同地想起一个人来,这人姓孙,出身不好,又在上海呆过几年,他经常在村里讲,将来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不出门就能在电视上看电影,还能看到北京上海的人。大家都说他嚼舌根子,瞎话连篇,没一句话可信。二十多年过去了,说这话的人早已去了另一个世界,可他给大家描绘的生活,似乎就在眼前了。楼上楼下乡亲们暂时不敢想,那是城里才有的,据到过县城的人讲,百货大楼和县招待所都是三层楼,那气派,站在楼顶上差不多能摸得着云彩哩!电话好像也有点遥不可及,政府单位里才有的东西,普通百姓,谁用得起那个,嘟嘟几声,腰包就掏空了。现在,点着这比煤油灯亮了不只多少倍的电灯,还能在家里看上“电影”和天南海北的人,应该知足了!乡亲们觉得,守着这般美好的日子,心里比天空还要亮堂。

电灯从走进农家到普及,历时仅二十年。倘若电灯突然消失,我不知人们该如何面对。我曾经问过学生:“你们知道从前没有电灯时学生上晚自习用什么照明吗?”“用蜡烛!”几乎所有的同学都这样回答。我又问:“假使晚自习时间停了电,你会怎么做?”回答买蜡烛的约占三分之一,回答等着来电的约占四分之一,剩下的大都认为该趁此机会休息一下。我不去评判谁的做法更高明些,但却由此想起小时候上晚自习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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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级时,按学校要求上晚自习,但需自己准备灯具。于是,全体同学开始找大小适中的玻璃瓶,造铁制灯盖,搓灯捻,忙的不亦乐乎。一天时间,三十多盏小煤油灯便诞生了。学校一星期供应一次煤油,其余的自己想办法。那时,煤油凭票买,家家户户都不宽裕。有些家庭,天一黑即爬到床上,全家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扯着,一两个小时过去,迷迷糊糊的,也就睡着了,着实省了不少灯油。那些精力旺盛的,全涌到了大街上,三五成群地扯着东家长西家短的事,扯得乏困了,互相说上句“走了走了”,一下子散开,各回各家去了。这时,大街上只剩下些孩子在疯玩,大呼小叫的。他们是最没有时间观念的人,疯够了,玩累了,摸着黑回家,倒在床上,呼呼地一觉睡到天亮。那时家里孩子多,像一棵棵野草似的,自由得没了边际。现在,我们这些上五年级的皮孩子,要坐在被煤油灯点亮的教室里,规规矩矩地上晚自习了。为了节省,我们都把灯芯拨得很低,那才真是灯火如豆——几十个亮点,星星般散在教室里,从木格子窗间向里望去,一个个小脑袋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又黑又大。风从门窗缝里挤进来,所有的灯苗一起忽左忽右的晃着,像是群经过严格训练的舞者。灯油味儿弥漫开来,呛的人好难受。第二天早晨擤鼻涕时,准有些黑乎乎的东西,半天擤不干净。

新学期开始了,在上级领导的关怀下,学校为每个班级配置了汽灯。我们班由学生轮流来点,两人一组,一天一换。我不知道汽灯纱罩是用什么材料做的,也不知道汽灯运用的什么原理,点着后还要打气。但往往不小心,纱罩上便会出现小窟窿似乎在呼呼地漏气;随后,接二连三的,窟窿越出越多,越积越大,这只纱罩的寿命也就差不多到头了。我不会点,更掌握不住要领,因此每逢轮到我,便由几个要好的朋友为我代劳。说真的,汽灯那玩意儿确实亮,刺得人眼睛几乎不敢睁开。记得有一年,外地文艺剧团来我村演出,四盏汽灯高悬在四个角上,场上场下,照得一清二楚。戏收场了,我的父辈们就那气派美美地谈了半个多月。还记得我远房伯父说了一句话:“这东西,不知道毛主席家能天天用不?”

那时,一星期晚自习不超过三次,其余的夜晚,我们和平常一样在街上疯。偶尔,也组织起来到某个同学家学习,几个孩子围着一盏小煤油灯,脑袋黑乎乎地影在墙上,似乎很有些庄严的味道,但学不多长时间,便各自找了合适的理由,跑到街上去了。后来上了初中,每个教室里装有四根40W的灯管,晚自习时,全部打开,亮堂堂的,感觉和白天差不了多少。美中不足的是,每个星期总要停几次电,穷人家的孩子,舍不得买根蜡烛来点,只能就着别人位上微弱的灯光看书,我眼睛高度近视,就是那时候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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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初三上学期,有一次,老师讲到大吝啬鬼严监生临死前伸出两根手指,大家都不明白什么意思,只有他的妻子心领神会,走到油灯前,拔去两根灯芯中的一根,那吝啬鬼才安然地闭上了眼睛。同学们哄堂大笑起来,可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因为我曾见识过那么多家庭,不要说两根灯芯,就是一根,也没有几家舍得让它通亮通亮的。当然,他们的节俭,与严监生的吝啬有着本质的不同。

昨日,翻看手机相册,忽然看到一张火树银花的照片,是去年春节前夕在平邑县城拍的,大红灯笼和绚丽的霓虹灯装扮着这个美丽的小城,将它裹进了粉红色的梦里。由这张照片,我依旧感受到新年到来时的祥和、幸福。其实,春节前后两个月里,哪个城市,不是一片灿烂的灯海呢?尤其元宵节之夜,各式各样的灯散放在院落里,门外,胡同口,大街的角落,河面上……又岂止是“花市灯如昼”呢!时至今日,灯的功效已不仅仅是照明,更增添了装饰的意味:一座城镇,一个村落,一家一户,都在用祥和或热烈的灯光炫示着自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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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些年,灯光秀火了起来,全国各地纷纷上演。其中,最让我感动的是湖北武汉今年举行的几场,流光溢彩,璀璨夺目。这个英雄的城市,面对汹涌而来的疫情,不畏惧,不退缩,勇敢地向疫情宣战。在党的坚强领导和全国人民的大力支持下,他们很快战胜了疫情,回归了正常生活。这个英雄城市,用精彩的灯光秀,向世人展示着浴火重生的活力与激情,用歌声和畅想装扮着辽阔而美丽的夜空。我想放声歌唱,为武汉点赞,为坚强不屈的中华儿女点赞,为伟大的祖国点赞!

曾经有段时间,我对灯光特别渴望。

巴金在他的散文《灯》中写道:“我似乎走进了一个迷阵,永远找不到出口,看不见路的尽头。但是我始终挺起身子向前迈步,因为我看见了一点豆大的灯光。灯光,不管是哪个人家的灯光,都可以给行人——甚至像我这样的一个异乡人——指路。”你看,星星般的灯光,也能给黑暗中摸索的行路人以温暖、希望和无穷的力量……

记得刚刚调入平邑街道第二初级中学的时候,在县城赁了房子,安了家,每天从家到学校,来来回回最少要往返四次。我是个语文老师,每周需上两次晚自习,这是我最不想面对的。学校离家14里路,整条路上,除了途经几个村庄,还能借着路边人家的灯光照明之外,其它地方,都是黑咕隆咚的。我眼睛近视得厉害,十米开外就辨不清张三李四了。有一次,天黑了,蹬着自行车去学校上晚自习,路边停了一辆车,没有开灯,我在离车两米远的地方才看清,一个急刹车,差一点栽倒在地。幸亏车速较慢,否则,后果不堪想象。后来拓宽了公路,安了路灯,从家到学校,亮堂堂的,再不用愁上晚自习了。

2017年,学校合并到了东城赛博初级中学。学校矗立于浚河东岸,和县城隔河相望。近几年,河上建了两座灯光桥,中间又新建了座廊桥。夜幕时分,几座桥上灯光璀璨,点亮了浚河上空,也点缀了风景如画的平邑县城的一角。站在桥上,俯身看涟漪微动的浚河水面,月影,灯影,满天的星光,全活泼地涌动着。近岸,一些垂柳的影子,在水面上淡淡地摇曳着。一些耐不住寂寞的小鱼,不时地从某个地方探出头来,似乎是在窥探这个世界的秘密。微风拂过,一河的光影,忽而暗淡了些,忽而又瞬间生动起来。几座旧桥上也装饰了灯光,和新桥遥相呼应,努力展示着自己特有的风韵。当然,岸边少不了坐在灯影里垂钓的人,他们静默着,仿佛在守望着一场美妙的约会。

沿河公园里,体育设施齐全,其中最聚人气的是乒乓球场地,吸引了浚河两岸众多的乒乓球爱好者。今年“五一”期间,“浚河公园国球俱乐部”诞生了,随着“庆五一乒乓球友谊赛”等一系列活动的举办,人气越来越旺。现在,这里已发展成一处露天娱乐场所:白天,打球的,下棋的,玩得不亦乐乎;夜幕降临,除了打球下棋之外,不管你声如天籁,还是五音不全,都可以放开喉咙,高歌一曲;有时,虽已夜半时分,但尚有迷恋打球而忘返者。浚河岸边这方小小的场地,给大家带来了轻松洒脱和无尽的欢乐。

我有时也去乒乓球场地打球,既锻炼了身体,又愉悦了身心。打完球骑车沿浚河岸回家,仿佛徜徉在灯海里,既能欣赏两岸美丽的夜景,又能于习习凉风中嗅馥郁的花香,还能看到三五成群的舞者、健行者,他们在欣然簇拥着小城如诗如歌的夜晚,真好!

行文至此,那个“凿壁偷光”的故事忽然浮上了脑际。在我看来,那透壁而出的微弱灯光点燃的是一代代人勤奋不息的火花。这火花由一个个小小的亮点,连缀成红彤彤的一片,并最终幻成一方万紫千红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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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9日上午,人民大会堂金色大厅,“七一勋章”颁授仪式隆重举行。当“然灯校长”张桂梅被搀扶着走进人民大会堂时,她那双缠满膏药的手,让很多人瞬间泪目。对于云南丽江华坪女高的学生来说,张桂梅就是一盏灯,这盏灯用耀眼的光芒点亮了她们的人生梦想,成就了她们的诗与远方。

走出门,沐浴在灿烂的星空下,心中在想:一个人,一个家,一个民族,都需要有盏灯照亮前行的路!

有盏灯在前方,眼前的黑暗就不足为惧,信心和勇气就会倍增。只要这盏灯亮着,我们就不会迷失,即使偶尔走丢,也能靠它找到回家的路。

(声明:图片来自网络)


        《前方有盏灯》,首发于《今日头条》2021年7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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