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娘一家
说起我姥娘,是我们姊妹几个最值得感恩的一个人。
姥娘家是德州平原的,地主家庭,在当时条件算好的。她老姊妹3个,上有一个哥哥,下有一个弟弟。在当地曾经辉煌的冯氏家族,延续了良好的家风家教。祖代从拥有土地财产到注重知识教育及家族文化的传承,可以说是个书香门第家庭。我的表舅与小他几岁的小舅姥爷,早年就读私塾,不负众望,建国前分别考取了清华大学和铁道学院,为冯家增添了光彩。表舅在省冶金厅干到处长位置,小舅姥爷在济南铁路上待了一辈子。记得我们从小就经常随姥娘去济南住一段时间,每次印象都很深,他们也经常来东营看我们。有次舅姥爷来我们家,那时我刚参加工作不久,他意味深长地给我讲了很多做人和处理关系之道,其中记忆最深的就是那句“在外不要议论别人”的谆谆教诲,一直是我为人处世的一条遵言之道。几十年里,姥娘这些家人一直与我们保持着亲密往来。济南这两大家也是姥娘及母亲的“根据地”,尤其她们每次见到娘家人很亲切,有说不完的知心话。母亲的小舅,也是我的舅姥爷,早年在母亲上学遇到经济困难时寄钱资助了她,使她顺利完成了学业。母亲每提及此事,就十分动情。在舅姥爷去世后,她坚持每年给舅姥娘寄钱以表感激之情。她与那些表妹们也相处得很好。尤其与她表嫂,从年轻时在平原老家就认识,感情至深,你来我往的互住一段时间,且每次见了有聊不完的家乡话题。
姥娘这人,个头不高,小脚女人,抽了一辈子烟,是位坚毅刚强、做事果断、有思想且明白事理的人。早年嫁到了门当户对的郑家,郑家我同辈的管她叫“三奶奶”,家中只有我大姨和母亲姐妹俩。自己虽未上过学,但她坚信“读书才有出路”之道,冲破旧的思想观念,战争年代就把当年的母亲一个女孩子送去读书,的确不易。现在看起来,她是位具有远见卓识、了不起的老人家。据母亲讲,她上小学那个年代,正值全民抗战时期,因战争在本庄被迫断断续续地读了好几年小学。就这样,她在家庭的影响下,一个女孩子在那战争纷飞的年代里,靠着自己顽强的毅力,坚持求学,从郑庄小学、张新完小到恩县(今平原恩城)中学,建国后考取了山东(德州)供销合作干校,成了一名国家干部。
这时我的大姨,嫁到了在当地很有名的任氏家庭,姨夫是小学教员。可惜的是,无情地病魔把亲爱的大姨过早地送走了,撇下了一个刚满5岁、一个还在吃奶的我两个表哥。这突其而来的家庭聚变,使姥娘及家人悲痛万分,受到了一次精神打击,好长一段时间未从悲伤中出走来。这时姨夫又考到了北京,可怜的小表哥,没办法就送了人家抚养。之后他当了兵,随养母去了河北保定安的家。在很多年里,没再与我们这边联系。记得十几年前,他才回到母亲身边相认,这时的姥娘已不在人世。使得他几十年的困惑和不解,问道:姨,我娘没时,你怎么不抚养还送人了呢?是不是你们不要我了啊?这时母亲有点激动,急忙回应了他道:万路子啊!你娘走时,你知道我才多大啊!我正在上学,自己还未成人,加上你又在哺乳期,哪有能力抚养你呢!于是,母亲十分动情地把详细经过一五一十地讲给了表哥听。他听后方才知道真诿,并自言道:原来是这样啊!那是我误解了家人。紧接着拉住母亲的手说道:姨,我明白了。当时我们全家人看到如此动容的场面,都十分感动。是啊!血脉相连,亲情如故,母亲几十年的牵挂终于得到了心灵上的安慰。事后的第三年,二哥还拉着母亲专程去保定看望了表哥一家人。如今他当上了爷爷,有了一个幸福美满的大家庭,母亲欣慰地笑了。
大表哥也是姥娘与母亲经常念叨的人,更是目前母亲老家唯一牵挂的亲人了。一个年过八旬岁的老人,时常还挂念着近70岁的外甥。细想起来,也不足为奇。正于此,两人这种血浓于水的情感是难以割舍的。表哥从小就是一个苦命的孩子,幼年母亲去世,家中还有个吃奶的弟弟,被迫送了人家。从此,表哥就跟着他奶奶一起生活。那时刚建国不久,加上他家又被划为地主成分,其土地财产均划归集体所有,生活过得较为艰苦,他只读到小学三年级。其实表哥他们任家,早前在当地也算是比较富裕的家族,且平原县任氏出了个大名人任继愈。据平原《任氏族谱》记载:始迁祖财富公明永乐二年由莱州平度(现青岛平度市)奉旨迁来平原定居城北任家铺,后世又分迁定居。族谱首修于康熙五十五年,历经600余年的繁衍,枝繁叶茂,族人甚众,分布在40余个村庄。
由于缺少母爱,表哥也受不少苦。早年姥娘在老家时,时常也接回身边让他感受到家人的温暖。直到长大成人后一直在铁路上打工。六十年代时,姥娘经常回平原把他带过来住一段时间。据母亲讲,那时我很小,偶尔让他看着我,他好几次贪玩把我放到一个尚未使用的鸡笼子里,自己便与小伙伴们跳绳玩耍起来,大人知道后好一顿“数(shu)量”他。到后来长大成人结婚有了两个儿子,如今住上了楼房,又有了两个孙子,过上了幸福生活。同时,他不忘初心,坚持每年来探望他唯一的亲姨。且闲暇之余阅读些书籍,陶冶情操,使我不由地要重新认识表哥了!
姥娘自50年代迁出随母生活了一辈子。小时最盼的就是过年姥娘做些德州风味的‘’油香‘’和‘’油果子”,我们都非常喜欢吃。那时大人都管我叫“小三”,尤其姥娘总是宠着、“护”着我。为这,母亲没少跟姥娘争执。不记得是哪一年了,我哭闹着要支玩具小枪,是姥娘做主让母亲买了支小“卡宾枪”。结果不长时间,有次我在外玩时睡着被人拿走了,连我也差点被‘’丢‘’了。当时有一路人见我睡在沙土小路边上,于是抱起我询问是谁家的孩子,恰好路过我家门口时被姥娘发现。人回来了,却失去了我那心爱的小枪。平时两个哥哥大都让着我,有时我‘’得寸进尺‘’,时常与家中唯一的妹妹争抢。就连平时吃饭炒的菜,也要放到桌中间并用筷子量好距离。现在想起来,很可笑的。记忆中,1969年渤海湾大地震,是姥娘领着我们兄妹搭乘一辆蓬布马车到新县城驻地西双河避难,出发夜行至大坝时刮风下起了大雨。可以说,是一个风雨交加之夜,这一经历让我一生难忘! 记得小时经常跟随姥娘回平原老家,除走亲戚外,那里的德州方言“做(zou)吗”、“吗事(sei)”、“谁道”,等等,也都给我留下了较深的印象。还记得1978年我高中毕业后下乡当了知青,临行前,是姥娘早早地把棉被做好,让我在农村乡下有了一个温暖的“小窝”。
姥娘这辈子含辛茹苦,日夜操劳,一直把我们几个抚养长大成人,心中充满着感激。她老人家却未能享受上我们的报答养育之恩和晚年的清福,在她73岁那年,因病永远地离开了我们。记得姥娘病重住院时,当时我与大哥都在惠民地区(北镇)培训,专程赶回看望下姥娘。姥娘握着我俩的手,深情地说道:你俩去学习吧!没想到这句良言竟是老人家的最后嘱托。真正她走时我俩没在身边,是我们赶到殡仪馆才见了老人家最后一面,我与大哥悲痛欲绝,哭喊着姥娘。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时常在梦中哭醒想起姥娘。悲痛的母亲,回平原老家为姥娘立了碑,与我未曾谋过面的姥爷安葬在了一起,操劳了一辈子的姥娘,魂归故里,终于回家了!之后我们每逢去平原时都会到墓地祭拜她老人家,老人家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韶光易逝,人生苦短。无情的岁月夺走了青春和年华,留住的是一脸沧桑和白发。人到了一定年龄,都有一种怀旧和思乡的情结。在近十年里,我们经常拉着母亲回到平原老家,每当母亲回到家乡那片土地上,感慨万千,找回她儿时的记忆。曾经一起生活过郑庄的二嫂、小李庄的表姐、肖庄的小叔及东任庄的外甥等亲人和当年一同苦读寒窗的老同学,都是她迫切想见到的一些人;曾经居住过的郑庄后院、后曹冯家老宅和就读过的郑庄小学、张新完小、恩县中学母校,也是她必去的地方;日新月异的家乡变化,一片广袤无垠的平原,绿树成荫的乡村小路,整洁明亮的村庄,使她感受到了时代变迁的眷恋之情;琵琶湾、三国文化城、文昌阁、千佛塔,更是她引以为豪的一组家乡历史文化“名片”。
如今母亲已85岁了,她是位伟大的母亲、慈爱的老人,是我们全家的“老活宝”、老寿星。现已四世同堂,幸福地安度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