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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长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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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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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山

山前面是山,山后面还是山。少年每一次站在山顶,望着远方一个一个山头,都这么想。

少年的家就在山脚下,石头垒成的院墙内,有三间瓦房,两间西屋,一间兼做愁屋的东屋。每到周末,少年就会走出家门,爬上一段不算长的陡坡,再向右拐,就走上了上山的路。

上山的路不止这一条,少年清楚地记得,他跟着爷爷、跟着爹娘去自家地的路就有三条。从上初中那天起,少年每一次爬山,再也没走过那三条路。不是那三条路通不到山顶,而是从心底强烈涌出抵触。

少年每次上山都会带着一把砍刀,这把砍刀是爷爷给他的,以前爷爷每次上山都带着它。砍刀的把是木头的,虽历经岁月,刀刃依然锋利,在阳光下,闪着冷冷的光。有了这把砍刀,少年上山就不用走别人走过的路,他常常在山里茫无目的的走,遇到阻碍前进的树枝、藤条、灌木,他就会狠狠地砍下去,砍出一条新路来。

少年知道爷爷很爱这座山。说起这座山,爷爷总是如数家珍。

爷爷告诉他,几百年前,这个村的人为躲避战乱来到这座山,开始住在山上,以打围为生。后来,因在山上住的分散,常常遭遇窃贼,就渐渐移居到山下,形成现在的村庄后,再也没有遭过贼。这座山浑身都是宝,过去山里的野生动物很多,山鸡、狐狸、野兔,甚至还有狼。曾有一段时间,因打的人多了,这些野生动物几乎绝迹了。

少年想起还是他小的时候,有一次爷爷从山上下来,手里提着一只野兔笑着对他说:“今天让你解解馋!”他至今记得,几乎吃腻的地瓜面煎饼,在那一天是那么香!

爷爷还告诉他,这座山上的中药材特别多,什么靠山红、郁李、当归、婆婆丁、石竹等,满山都是,因为这样,人们就叫它牛毛山。

少年知道,有一种鸟叫靠山红,这种鸟叫声悦耳,羽毛是红色的,可爷爷告诉他,在这座山里,靠山红是一种中药材,学名叫丹参。爷爷把靠山红的根切成片,晒干,胸闷的时候就用它泡茶喝,很管用,现在自家院里还种着几棵爷爷从山上移来的靠山红。

少年每一次上山都会爬到山顶,晴天的时候,天空很蓝,越是湛蓝的天空,越是显得高远,远处的山和一片片梯田也很清晰。也有阴天的时候,阴天时,山风遒劲,大片大片的乌云连在一起,低低地垂着,乌压压的云压得头都难抬起来,心里压抑得很难受,他想站在那块最高的石头上高喊一声都喊不出来。少年下山的时候,无论心情好坏,都会在山中寻找靠山红,可是,他一回也没有遇到过。

他很纳闷,爷爷能找到,他为什么就不能?不仅这样,爷爷还说这座山里的花多么好,多么漂亮,他怎么就不觉得好看呢?反觉得那些或红或粉或白的花还不如自家门口的那口老井。爷爷说老井也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无论干旱还是水涝,这口老井水面都是那么高,过去村里人都依靠着这口老井生活。

少年喜欢老井,是因为夏天的时候打一桶水上来,先喝上一口,清凉微甜,再把头浸在水里,一股清凉通透全身,夏日的酷热一下就没了踪影,很是爽快。少年觉得老井唯一不好的地方,是灰黑灰黑的井台,一点生气都没有。为了让井台好看,他曾用从学校拿来的彩色粉笔在井台上画很多图案,比如长城,比如楼房,比如火车,虽然没有见过,但他能想着书本上的画面画下来。

有时候画着画着,或者后来坐在院内看书的时候,偶一抬头,他就看到了后面的山,很多时候都会产生一种错觉,他觉得那山正在向他压下来,想躲都躲不开。每当这时,少年就会拿着那把砍刀上山,一路恨恨地砍着,直到山顶,看着变得密密麻麻的村庄和渺小的家。

少年的大姐每年都会从外省回家一两次,少年对大姐的到来,即亲又疏。亲的是好多日子没见到她,少年常常念着大姐对他的好,疏的是大姐每次回来都念叨老家多么好,空气多么清新,樱桃、桃多么好吃,不像她所在的城市,钢筋水泥围困,生活节奏飞快,累得很。少年心想,老家这么好,当初是谁一门心思要走出去呢?现在这么说,不是矫情吗?想是这么想,少年把这些话压在心底,从不说出来。

少年常在夜晚坐在自家院子里,看满天繁星闪烁。每当这时,少年就会想起娘说的话。娘说每个人都是天上的一颗星,一个人走了,就会变成一颗彗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夜空,落到他生前想要去的地方。我会是天上的那颗星呢?以后又会落在哪里?每想到这里,少年的心就会空落落的,有失落,有迷茫,也有惆怅。

这些年来,少年最高兴的事,是他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知道消息那天,少年又去爬山,这次他忘记了带那把砍刀。他觉得浑身轻松,和以前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以前都是一直闷闷地爬到山顶,没有停顿,这一次,他想好好看看这座山。在半山腰的一棵桃树下停下脚步回望,他不仅看到了村庄,也看到了远处山坡上一片一片的梯田。少年知道,这些梯田里的庄稼,有的是玉米,有的是花生。

少年准备继续上山时,忽然看见通往梯田的羊肠小道上出现一个身影。那是一个身材瘦弱、头发被山风吹得有些蓬乱的女人,她佝偻着腰身,用扁担挑着一对柳条编成的圆筐,正一步一步缓慢地走下山去。少年不知道圆筐里装的什么,但能看出一定很重。

慢慢地,少年看清了,那熟悉的身影是娘,昨天娘还念叨他的学费还差一点呢。爹在外打工,常年不回家,是娘一个人苦苦支撑着生活,这些年,他怎么像是忘记了娘的存在呢?想到这里,少年觉得一口气堵住喉咙,想喊却怎么也喊不出来。一阵山风吹来,他已是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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