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鲁西南那片黄壤平原上一个叫史庄的小村走出后,一直在兖矿集团这片黑色土地上,工作、生活、行走着,几十年来,我心中始终有一种情愫,并在这种情愫中,摇摆、挣扎。我想,应该有很多人和我一样,痛苦在故乡情结和对工业文明的依恋之中。
我不甘心,想要寻找一条路,把故土和这片黑色土地连接起来,于是,在十年前,我选择了在家乡时就喜欢的文学,用自己稚嫩的笔,战战兢兢地书写着每一份情。
1989年7月,技校毕业后,我被分在八百米井下做工作面安装工作,井巷最深处,矿灯的光照亮如山峰一样峭立的煤壁,正闪着幽幽的光。从那一刻起,我被这幽幽的光深深吸引。我知道,这是只有乌金才能发出的光亮。
在井下工作的那些年,我和工友合扛圆木,独扛摩擦和液压单体支柱,把一台台液压支架平整地安装在采煤工作面。出力流汗,赤膊而战,自是辛苦,但经过二十几天的努力后,在采煤机、刮板机、破碎机、皮带机等所有机器的轰鸣声中,我们每一个人的心情,轻松而又欣慰。
几十年过去,每想起那些热火朝天的场面,仍犹在眼前,却发现了一个那时被我忽略的细节——工友们被煤炭染黑的脸庞、胸膛和臂膀,也在闪着幽幽的光。
当然,工作之余,我也想念家乡。在那个小村里,村人依旧闻鸡而起,黄昏又荷锄而归,他们辛苦劳作,等待辛勤耕种后来之不易的收获。那片黄壤平原上有我母亲一步一步艰难跋涉的背影,有一个一个女孩美丽的容颜,有同龄人懵懂之后的清醒,有他们在那片黄壤平原上追求和奋挣的脚印。
儿时,我曾有过夜盲的经历。是一个夜晚,母亲让我去村东头的代销点买东西,在昏黄的灯光下走出家门,一路走到代销店,买完东西后,在灯光中转身走进胡同时,我就忽然陷入了一片黑暗,回家的路和村中的房屋一概看不见。那时,街上没有路灯,我完全是靠着对村庄的熟知,一路在恐惧中摸索前行,直到看见家中那一缕昏黄的灯光。
后来,是鱼肝油治好了我的夜盲,再后来,是文学书籍在那个叫做史庄的小村里,给了我前进路途中一缕微弱而又坚毅的光。
知道第二届中国工业文学作品“光耀杯”大赛征文,是一个很好的文友发来的链接。那时,我刚从北戴河参加鲁迅文学院首届煤矿作家高研班学习回来不久。我认真仔细阅读了参赛须知,短篇小说、中篇小说、长篇小说、报告文学、电影、电视剧本等体裁的文学作品都可参赛,唯独没有我所擅长的散文,心中失望之情,无以言表。
不是一定非要参赛,是一种情结或情怀,让我心有不甘。
从八百米井下上来后,我先后在军乐队、环保科工作过,直到后来成了一名铲车司机,且一干就是十八年。地销煤发运是我单位铲车司机的主要工作。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最初的艰难、煤炭黄金十年、先进的储装运一体化系统已能做到煤矿产煤不见煤……十几年来,我矿地销煤发运一步一步向好的变化,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与好友说起此事,她劝我不妨写篇报告文学。为能参加第二届中国工业文学作品“光耀杯”大赛,我愿做最大努力。于是,我准备素材,想好采访对象。我相信有能力写好,但最后,却因种种原因,未能完成,不能不说遗憾备至。
写《青山何处》,最初是我熬了三个晚上偷偷写的。在平时的阅读中,我以长篇小说和中篇小说为主,《中篇小说选刊》是我每年必订的刊物。尽管如此,写小说于我来说,还是首次。初稿完成,心中十分忐忑,我并未敢给好友看,只是自己看了又看,改了又改,方才让几位好友批评指正。
意见很快反馈过来,都是在褒扬中直指缺点。
我们集团公司《兖矿新闻报》张波总编说,短篇小说的写法是选取一个点或片段,在这么短的篇幅里写几个人的故事,不好驾驭,建议读读福楼拜的《一颗简单的心》。
薛广玲是我鲁迅文学院首届煤矿作家高研班的同学,她提的针对性建议最多,是她的直言不讳,让我受益匪浅,也学到了许多技巧。
我和李舍、李丰征同在一个矿工作,是很好的朋友,更是我文学上的良师益友。李舍说,写小说,不能仅以情节驱动,要学会用闲笔。我恍然明白,写散文不是要虚实结合方显灵动吗?丰征说了小说的结构问题,还说题目太土,要改一改(小说最初取名《秀琴和她的男人们》)。
我想,每一个喜欢文字的人都会很较真,我也不例外。综合几位好友的建议,我对小说进行了大刀阔斧的修改,并把题目改为《心结》。
文学评论家曹雨河老师是我老乡,去年回家乡时,我有幸见到了他。曹老师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他的真诚和淳朴让我印象深刻。亲不亲,故乡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写好的小说,本想得到曹老师的好评,却不想曹老师兜头就是几盆冷水。曹老师说,无论什么体裁的作品,一定要有其社会意义,题材老旧不怕,怕的是没有创新,没有把文本主旨凝练出高度和新意。
至此,我真正冷静下来,决定重新面对。曹老师说,写小说要有天分。我知道自己没有,但在认真修改时,眼前总有两道光吸引着我,一道是故乡昏黄的灯光,一道是工友身上被煤炭染出的幽幽的光亮。
终于,小说在几易其稿、几易其名后,有了《青山何处》的身份,是借“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以隐喻。初写小说的艰难让我感慨:写小说难,写好更难!小说定稿之后我才发现,我如此执着地想写好这篇小说,已远非当初想参加第二届中国工业文学作品“光耀杯”大赛的原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