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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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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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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桂飘香

那年九月,,爱民从插队三年的乡下招工进了城里.从农民变成了工人。那是一个地处湘西的美丽的小山城,小城四面环山,依山旁水,巫水和沅江在此相汇。在城中心有座大桥飞架在巫水两岸,一条唯一大街从东沿着巫水向西走到了市中心往北拐,过了大桥沿着沅江往西北走,一直走到两边是悬崖峭壁山口,前后长度有二十多华里。整个小城就处在这狭长的地带之中。

这座小山城,解放前曾经一等一的繁华风流之地,以桐油、木材、白蜡和鸦片的集散地而闻名。那时的古商城里到处遍布钱庄、商号、洋行、镖局、客栈、烟馆、青楼、戏院等,人称‘小南京。’

爱民乘坐的车刚好通过街区,街道两边大多房屋是黑瓦白墙,接瓦连椽紧密相连。在市中心有几栋瓦砖结构的有的地方已经灰泥脱落的两三层高的楼房。其中有银行邮电局和百货公司、酿酒作坊、面馆,杂货铺等。一条条幽深的狭窄的石板路通过青瓦灰墙、飞檐翘角的窨子屋伸向江边。爱民隔着车窗带着喜悦的欢欣的心情,望着初秋的阳光明亮的街道和街道上的行人,心里充满着对未来的憧憬。他兴奋想象着将要接触的人和新的工作生活环境。愈是接近目的地,爱民心情就是愈急切。

“快到了吗?快到了吗?这些街道,店铺,这些车辆真讨厌。”过了市中心爱民这么想。到了大桥哪儿,桥头两边赶场人们刚刚散去,几个卖桔子柚子的担子还不肯离开。汽车开过后,地面上扬起一层灰尘,然后慢慢散开,桥上的行人躲避着。桥下边宽阔清澈平缓的江水波光闪闪,江水浩浩荡荡地从重峦叠翠迤逦而来,一条长长木排悠闲地缓慢地顺流而下,远处下游有一条机动船费力地,嘭嘭地喘息着逆流而上。

过了大桥,沿着沅江又走了几里路,经过一座烟囱冒着黑烟的电厂,汽车拐进了一个路边有一条溪水的山沟,沟沿上开着许多黄的或紫红野菊花。虽然进入秋季,但山上的树和草已然郁郁葱葱,林子里不时地传来小鸟的啁啾。汽车转了几个弯,进了一个较宽敞的两边山脚被劈开了的裸露着岩石和泥土的平地。一些妇女和几个老头子在担土整地,稍远处,一个年轻的媳妇用她那高亢柔和的嗓音领唱着,其他五六人跟着合唱,夯石一上一下的有节奏地夯土。他们的那好听的号子声在山谷中回荡。

汽车开上了山坡,爱民下车向一位过路的三十多岁带眼镜的女同志打听住处,那女的指着顺着山坡新建的楼房的最下边的那一栋,告诉他:那是单身宿舍,到那里去报到。报完到之后,司机帮他把行李搬进二楼的宿舍里就开车回去了。

宿舍里的一切设施都是崭新的,在雪白的墙壁下摆了四张木床,靠近窗户摆了一张桌子。落日的余辉深深地映在地上和墙上,屋里热乎乎的,四处静悄悄的,爱民站在屋里发愣,一阵孤独袭上心来。爱民走过去推开窗户,一股凉风吹进屋里,山下边几座高大的厂房伫立阴影里。爱民解开行李,铺好床,昨晚由于兴奋没睡好和旅途的劳累,早已是眼饧目涩,困的睁不开眼睛了。

第二天清晨,当爱民醒来时,天已亮了。他洗漱完之后,去一里外的总厂食堂吃早餐。当他回到宿舍时,看到昨天那位司机在他门口溜达,爱民不解地疑惑地看着他,司机笑着说“昨天讲好的,忘了?”爱民摇着头抱歉地说“对不起,对不起,看我这记性,今天是去沙弯呀。”

爱民赶紧锁好门,跟着司机来到楼下。只听有人喊道:“小民,加快步子。”爱民抬头一看是以前的一个老熟人,矮矮胖胖的司务长从驾驭楼里向他招手。爱民快步走过去,司务长指了指后边说:“快上车。”爱民刚爬上车,车就开动了。车厢里另外还有两个年青漂亮的女兵和一个脸上露着稚气小战士,小战士冲他笑了笑,把坐的木头箱子给他让了让。

汽车出了城有十多华里,拐入一个十分平坦的周围都是稻田的土路上。田里边是一垄一垄刚收割后的稻茬和一堆一堆稻草垛。一群一群的麻雀在温暖的阳光下蹦蹦跳跳地找食吃。地里散发着土地和稻草的特有的气息。

爱民望着熟悉的稻田,想起双抢后看水的那个夜晚;他和同学一起值班看水。夜深了,整个大地就像睡着了,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远处的飞山黑魆魆的像个怪物,树林和村庄笼罩在朦朦胧胧的夜色的雾气中。我们扛着锄头顺着水渠慢慢的走着,哗哗的流水闪着银光。走累了,就躺在地头稻草堆里。只见头上是一轮明月,月色空明,好风如水,整个大地都是明煌煌的;附近稻田里的青蛙起劲的笛子般歌唱,远处树林的上空有一层银色雾在浮动……

正当爱民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之中时,汽车已开进了沙弯镇。车在狭窄的石板路上颠颠簸簸地前行,一些男人和女人站在或蹲在家门口端着碗吃早饭,还有些人已牵着牛下地了。爱民他们来到江边,司务长吆喝大家下了车。

他们上了渡船,一个老船工招呼着大家坐好,开始向对岸划去。这一带地势平缓,江面很宽,灿烂的阳光已把江面上雾气驱散。司务长拍了一下爱民肩膀亲热地问道:“来到这儿感觉还好吧,还生活适应吧?”爱民转过脸来回答道:“噢,张叔叔,我廷好的,住的吃的都挺好。”司务长笑着说:“你父亲不放心,昨天晚上来电话问你的情况呢。我说:老领导有我在这里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父亲对你真个是全心全意呀!”那两个女兵会意地一笑,爱民有点不好意地说:“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司务长急忙说:“儿行千里母担忧,等你有了孩子你就知道了!”后来司务长又问了些他们知青点的事,谁谁上那儿了,谁谁还留在那儿。正说着船已到了对岸。

他们下了船,顺着岸边大青石中间的那条小路上了江堤,江岸上有几十棵盘根错节的树心已被岁月掏空了的老古树,风一吹过满树的绿叶哗啦啦象是在欢迎。江对岸是一片地势缓慢起伏,沟壑纵横草木茂盛的坡地,坡地上边是一片片果园,有几十户人家散落在各处。他们走下周围都是野花野草毛竹丛生的沟地,不时地听见路前边有野鸡咕咕的叫声,当你走近时它们又顺着竹林出溜溜地逃走了。

走着走着前面飘来一阵阵沁人心脾的清香。半坡上有几户人家,房前房后一棵棵柚树上挂满了碗口大的金灿灿柚子,让人馋涎欲滴。这就是远近闻名的沙弯柚子呀!最后他们走进了一个有几座破旧房屋的场院,一只大黄狗窜了出来,瞪着凶狠眼睛,围着他们狂吠,两个女兵吓的叫唤着向后躲藏,爱民拣起一根树枝驱赶它,那黄狗一边后退一边叫的更凶了。

“那一个?”一个沙哑声音问道,随后从屋子里走出一个又黑又瘦的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司务长大声地喊道:“刘队长,是我呀。”当队长看到来人时,冲着那狗喝斥道:“大黄滚回去!”那黄狗温顺地摇着尾巴走到墙脚趴下了。刘队长向前紧赶了几步,一边与司务长热情地握手一边笑容可掬地问好,并拉着司务长向屋里让。

大家落坐后,队长边倒茶让烟边与司务长聊了起来。当队长看到桌子上放着两包东西时,笑着说道:“来就来呗,还带什么东西呀。”司务长放下茶杯说:“那里,那里,一点白糖。你最近身体好点了吧?”队长叹了口气说:“老毛病了,一到这季节就觉得憋的慌。”司务长关心地说道:“那你就少操点心,别太劳累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队长摇了摇头说:“这一大家子人张着嘴要饭吃呢,人多事杂,那放的下啊。”接着问:“你们这次来准备要多少桔子?要什么品种的?”司务长用手比划着说:“还是去年的那种个大皮薄的无核蜜桔,又甜又香,我们首长吃了真是赞不绝口呢,给我弄上十几筐没问题吧?”队长哈哈一笑爽朗说:“弄上一卡车也没问题啊!这样吧,咱们去桔园看看。”

在队长的带领下,他们向桔园走去。这时正是天高云淡,灿烂的阳光照在身上热乎乎的,没走多久就出了一身汗。当他们爬到江边坡上那片桔园时,只见一棵棵不甚高的桔树,绿叶浓翠间果实累累,鲜亮明黄,耀人眼目。收拾的很干净的树下,随处可见堆积的金黄的果实。

正走着,他们听到桔园深处传来一位姑娘的甜美徐缓的歌声,还听到其他几位姑娘跟着哼唱。爱民心想:“这唱歌的姑娘一定很漂亮。”他们走进桔园,爱民首先看见那一位不甚漂亮的姑娘站在架在桔树的竹梯上,旁边树枝上挂着个小竹篮,一边采摘桔子一边动情地唱道:

一绣一只船,

船上张着帆,

里边的意思情郎你去猜……

其他的姑娘有的在树上有的在地上正忙碌着说笑着。当她们看到来人后立即停止了歌唱和嘻笑,唱歌的姑娘脸上露出了羞赧之色。

队长愉快向干活的姑娘们说道:“妹子们快点干,活完了放你们的假。”一个小巧活泼可爱的姑娘高兴说:“说话要算数喓,不许哄我们。”队长举手吓唬道:“你这个妹子,我何时骗过你们啊?”队长想了想指着坡下说:“你去那边叫上几个伢子过来,多带点竹筐,快点。”那小姑娘快步走了。

爱民望着这七八个身材高佻气质不俗的姑娘,虽都是平常的衣裳,但穿在身上显的那么婷婷玉立。爱民心理产生出一种想了解接近她们的愿望。爱民走到一棵下向一个姑娘招呼道:“你好,摘桔子呢?”那姑娘微笑了一下问道:“你们从哪儿来?”爱民回答了她,接着问道:“你们都是知青吧?家是哪里的?”旁边的其他姑娘也跟着聊了起来,不一会他们在一起就无拘无束了。她们热情地给爱民掰桔子吃。说话中爱民了解到她们老家是天津的,随父母来到这里。就这样他们热烈地说着笑着,忘了时间,忘了其他的人。

当爱民回到厂里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他远远的看见单身宿舍的许多窗口已是灯火通明、人影幢动,歌声、笑声、说话声从那儿远远传来。

爱民兴冲冲地快步向宿舍走去。上了楼梯,看见走廊上人来人往,公共水池子旁有五六个人在哗哗啦啦地洗东西。

每扇门都大开着,有人在收拾房间、有人在收拾行李、有的人在打牌,有人在谈笑。有一间屋里一个黑大个坐在床边拉着好听手风琴,其他人围着他兴高采烈地唱着一首‘红梅花儿开’的歌曲。爱民心想:这位大个子拉的真好,好欢快的节奏。爱民看到这一张张年青幸福快乐的脸,也被深深地被感动了。

爱民提着一网兜桔子走进屋里,只见满屋子烟气缭绕,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呛人烟草味儿。张志远正和几个爱民不认识的人围在桌子旁吆三喝四地打纸牌。爱民将网兜向桌子上一放说道:“伙计们吃桔子。”张志远手里拿着一把牌抬头看了一眼爱民说:“跑哪去了?刚才周青还问到你呢,说怎么没看到你。”爱民问:“周青住哪儿?”“上了楼梯左拐第二个门。”

爱民来到楼上,推门看见周青正在屋里忙着收拾箱子,床上摆满了东西。另外还有一个他所不认识的年轻秀丽的姑娘坐在矮凳子上洗衣裳,见有人进来抬头看了一眼,窘的脸都红了,然后低下头扭捏了一会端着衣服出去了。

看见爱民,周青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边让坐边问爱民上那儿去了,爱民笑嘻嘻地回答着。周青一撇嘴嗔怪地说:“你好呗,不说一声就自个走了,还老同学呢!志远他们现在还生你的气呢。”爱民倍着笑脸说:“实在对不起,父亲非让跟着他们单位的车来,我扭不过他。我承认错误好吧!”周青冷笑了一下说:“光说说可不行,你得有实际行动啊。”爱民沉默一会说:“要不这样,明天我请客。”周青笑了说:“这还差不多。”说话间志远他们也来了,进门后没看爱民一眼。周青响大家宣布说:“爱民刚才说了明天请客。”这时志远他们好象故意没听见,过了一会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他们有坐在床上的、有坐在椅子上的,东拉西扯地聊了起来。爱民向门外扬了扬脸问道:“她哪来的?”周青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说:“怎么样,挺漂亮吧?和咱们是临县的,芳名叫郝卫红。”志远看了看门口,脸上抑制不住心里的兴奋,笑着说:“你们发现了吗?她和一个人长的很象。”周青问:“和谁?”“象不象咱们学校的吴晓梅?”爱民说:“说起吴晓梅想起来就想笑。”爱民越想越忍不住自己先笑起来。他们都噔着眼睛看着爱民,等着他说出下文。周青推了一下爱民说:“什麽事快说呀!”爱民接着说道:“有一次县里组织知青会演,吴晓梅负责报幕,报完一次她就回到火盆烤烤火。那天咱们的一个同学也在那儿,大家知道他是个直性子人,忽听不知谁放了屁,就大声喊道:‘谁放的臭屁?’半天没人吱声,这时吴晓梅羞羞达达地难为情地说:‘是我哒。’”大家听后都大笑起来,周青笑的趴在被子上喘不过气来,指着爱民鼻子说:“不是真的,是你编的。”爱民指着天发誓急切地说:“谁要是编的谁是小狗。”正说着,郝卫红从外面走进来难为着脸生气地说:“都几点了!”爱民急忙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快十点多了。

第二天上午厂里要在食堂大厅给新职工开会,开会前许多人已提前到了那里。只见大厅里熙熙攘攘,人来人往。许多人东一伙西一堆地围在一起兴高采烈地谈论着,大声地说笑着;还有一些人单独的站在一边羡慕地看着别人。爱民和志远他们坐在靠窗户的一条长椅子上,兴奋地激动地看着那些年青的朝气蓬勃的男男女女们,眼睛搜寻着那些漂亮姑娘的身影,偷偷地对她们品头论足。那些姑娘也时不时地向他们投来注视的目光,当他们的目光相遇时又立即转向别的地方。

过了一会周青郝卫红和他们不熟悉的一位姑娘一起走进来,坐在他们后边的椅子上和他们打了招呼。这时瘦高瘦高的劳资科长佝偻着腰伸着长脖子敲了敲话筒说:“大家坐好了,大家坐好了。”当台下安静下来后,劳资科长对着话筒说道:“现在请厂长讲话,大家欢迎。”台下响起了掌声。一位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健步走向讲台,用一口浓重的湘潭口音开始讲话,他扼要准确生动地向台下讲道:'对于大家的到来表示欢迎,你们是我厂的未来和希望。我们是三线厂子,是国家的重点企业,担负着党和国家的重要使命,你们应该感到光荣和骄傲!'我们听得热血沸腾、激动万分。后来厂长又讲了厂里的生产和现状,将来的发展和前景,和对大家的要求和希望。厂长刚讲完话,食堂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后来劳资科长讲了一些注意事项和纪-律规定,宣布了学习安排和时间要求之后,分了几个组,大家就到各自的指定的地点进行政治学习。

吃午饭的时候,拉手风琴的那个黑大个端着饭盒走进爱民的屋里,他人显得聪慧机敏,一双小眼睛炯炯有神。他坐在爱民的面前客气地问道:“你叫赵爱民吗?”爱民微笑回答道:“是的,有什么事吗?”“是这样的,为了纪念长征胜利四十周年,厂里让咱们出个节目参加总厂的会演,咱们组织个合唱队,你下午过来参加好吗,在二零六房间。”爱民答应着站起来把他送到门口。

下午上班后,爱民来到二零六房间,不大的屋里已挤满了人,有坐着的、有躺着的,大都吸着烟,小屋里烟气腾腾的,房门和窗户都大开着。只见黑大个坐在一张椅子上抱着手风琴试着拉首曲子,看到爱民进来后递给他一张歌曲的油印件,爱民拿着歌曲靠着墙看了起来:一首是《过雪山草地》,另一首是《四渡赤水》。黑大个看了大家一眼弹了一个响亮起清脆的和声,然后用力一拉,拉了一段节奏缓慢前奏曲;一位粗壮的大嘴的小伙子在琴声的伴奏下用他那深沉有点颤抖的男低音开始领唱:雪皑皑,野茫茫,高原寒,炊断粮。这时大家开始用坚定的整齐声音合唱:红军都是钢铁汉,千锤百炼不怕难......

歌在继续下去,一遍一遍地大家认真热情的练习着,歌声在山沟里回荡着。

慢慢地爱民被歌曲里边的英雄主义气氛深深打动了!他眼睛潮湿了,虽然他自己并不很优秀,甚至还有些自卑;虽然他经常胆小怕事,遇事躲避忍让,但他骨子里有着一种强烈的英雄主义情结。他热爱自由崇尚平等,仇视虚伪和丑恶,他这样的想着自己,他觉得自己很崇高,他也被自己感动了。中间休息的时候大家要求黑大个拉一首好听的歌曲,黑大个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身体,点上一支烟和大家说笑了一会,然后很潇洒地抱起手风琴拉起一首好听的‘山楂树’,许多人快活地跟着唱起来……就这样一个愉快下午不知不觉之中很快过去了。

下了班爱民来到楼下,志远王宝国周青郝卫红和那个开会时曾见过的姑娘已经在路边等他了,看到他出来他们都狡黠地笑着。爱民故意装着不理他们经直地往山下走去。

志远和王宝国走过来亲热地搂着他的肩膀说:“你慢点走,摆什么谱呀!”爱民故作惊讶地说:“摆谱,谁摆谱了。”志远没理会他问他下午做了些什么?爱民回答着他,他们三个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

他们听到跟在后边三个姑娘嘻嘻哈哈的说笑着,尤其那个新来的姑娘一笑起来就扭动着丰满健康的身体,又白又红的鸭蛋脸上就象绽放了的一朵鲜艳桃花,一条扎头发的花手帕在风中漂动,就象熟透的李子。爱民这么想着问志远:“她是谁?”爱民向后偷偷地指了指说:“左边那个大美女?”“好像叫许晓琴,很迷人吧。”国林神神密密笑着说:“咱们一人追一个,肥水不流外人田吗。”志远推了一下王宝国说:“还是王宝国心眼多,那个胖姑娘就留给你了。”说完之后他们你推我一把我推你一把地大笑起来,王宝国脸红的象个大姑娘。周青在后边问:“你们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爱民向志远眨了眨眼说“嘴巴馋争东西吃呢。”许晓琴娇媚地笑着走过来柔声柔气问道:“是什么呀?快拿出来。”志远故意逗她指着王宝国说:“在他怀里藏着呢,快跟他要。”王宝国的脸更红了,分辨说:“那里,他们逗你呢。”他们又都笑了。“你们真坏。”许晓琴假装生气不理他们了。

此时天已黑下来了,月亮从黑魆魆的东山之上露出了白脸,蓝天上有许多星星眨着眼,山沟里起了风,吹在身上凉嗖嗖的,山上的草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三个姑娘紧跟上来,一大会子没人说话,志远故意地大喊了一声,声音在山里边回荡。周青埋怨地说:“你咋呼什么!怪吓人的。”志远笑着分辨说:“看你们害怕给你们壮壮胆。”

他们出了山沟来到江边。马路上行人不多,路灯发出昏暗的灯光,路面上的人影变幻着,一会缩短一会又拖的很长。他们走进一家靠江边的小饭馆,馆子里的灯光很亮,墙壁已经很黑很旧,破旧的地板走上去咯咯叽叽地作响,桌椅板凳已磨的油光发亮,但还到是清洁干净。

他们找了张桌子坐下来,要了几碗米饭点了几样菜等着。爱民问:“喝酒吧?”大家都摇头说不喝。志远点了一支烟抽了起来,坐在旁边的周青皱着眉头用手扇着说:“别抽了,呛死人了。”志远涎着脸笑着说:“就你娇气,将来给你找个抽烟的对象看你还怕不怕呛。”大家听了都笑了,满脸绯红的周青追着志远锤了起来。这时饭菜端上来了,志远站起来端起茶杯郑重其事地说{}“咱们以茶代酒为了今天的聚会,为了咱们有缘走到一起,为了友谊的天长地久干杯!”其他人站了起来喊着碰了杯,他们吃着、说着、笑着,他们并不是说了什么可笑的话,而是他们感到快活,他们抑止不住内心的喜悦。

爱民觉察到在他说话的时侯有人在注意他,他转头看了一下,看见是许晓琴温柔多情的眼睛和红红的的嘴唇,爱民的心颤抖了一下,被她那种透发着生命活力的、饱满的、风骚的气息迷住了,就觉得有一种酥筋嘛骨的感觉。他见许晓琴只捡素菜吃便好奇地问:“你怎么不吃肉呢?多香啊!”许晓琴笑了笑了说:“我从小就不喜好吃肉。”爱民说:“广阔天地没把你改造好啊,我可不行,三天不吃肉就受不了。”沉默了一会爱民问:“你家是那里的?”许晓琴说:“辰溪的,你去过吗?”“没去过,但我很熟悉,你们那儿产煤,有几个大煤矿,县城旁边的小山上有座‘丹山寺’很美,还有浮雕石佛。”许晓琴两睛放光惊讶地问:“是的,是的,你怎么象是到过似的,可惜‘丹山寺’已被拆毁了。”爱民得意地笑着说:“这是密密,暂不相告。”周青在旁边插嘴说:“晓琴别理他,装那有文化的,买关子,以后我告诉你讲。”

吃完饭后,他们没沿原路反回,而是走有灯火的总厂的那条山路。当他们走到小山顶上时,回首山下看到的是:小城的美丽的灯光在平静的江面上明灭闪烁。

俩个礼拜的政治学习很快就过去了。接着他们又去了辰溪煤矿参加劳动锻炼。

辰溪煤矿离县城有三十华里,矿区坐落在大山里边。当他们的卡车穿过一个长长隧道,就像进入了武陵源。一座漂亮的干净工厂竖立在面前。这是一座民国时代老的兵工厂——有宽阔干净的大马路、高大的厂房、明亮玻璃窗的办公楼、红砖碧瓦的小洋楼和生长着奇花异草的小花园。我们都高兴的想着:住在这儿正好!

下了车点完名,我们背起背包向山里出发了。

当时天气很冷,阴沉沉的天空落着雪霰,冷风吹着小冰粒翻滚着进了满是煤灰的路边的沟里。爱民他们一边走着一边拍打着身上的雪粒,路边的一座座圆型的露天炼焦炉中,从黑煤块之间的缝隙里闪着蓝火冒着被风吹的摆动不定的黑烟,空气中散发着煤气呛人的气味。

最后爱民他们几个被分配住进了一个矿工家里。当他们走进屋里时,看见一位中年妇女和她的丈夫正在灰暗灯下吃晚饭。看到有人进来就面无表情地沉默着把他们领到了楼上。楼上已打扫十分干净,就是灯光很暗。放下背包他们又被领到矿工食堂吃晚饭,饭厅只留了一位年老的师傅给我们打饭,偌大的一个饭厅,只有我们七八个人围在一起默默地吃着晚饭,很少有人说话。煤矿地环境给我们一种压抑灰暗地感觉。

晚饭后他们很早就睡下了。躺下后的爱民不安地想象着明天下井的情形,恐惧地想象着听说的各种矿难—瓦斯、塌方,同时又带着新奇和兴奋去探索一个自己不了解的新鲜事物。他好久都没睡着,透过木板房听着外边寒冷的风声。有时候他想起什么问志远一两句,志远哼啊哈儿的应负着,一会屋里就没声音了,不久屋里响起了酣声。

第二天早餐后,他们在一个矿工的带领下领了柳条帽和矿灯,从半山腰的矿井口下到了一座很深的矿井里,然后顺着矿井的主坑道的小铁轨往里走,十几盏头上矿灯的灯光在周围都是黑暗的路面上晃动着,一根根原木支撑矿井,四通八达的矿井里散发出一股发霉憋闷的难闻的气味,除了他们的脚步声,还不时地传来一两滴清脆的水滴声。

走了七八里,当他们走到采掘面的时候,看见有十几个穿着破烂工作服满脸煤灰的矿工正在装车。一个队长模样的人指挥爱民他们拿起竹筐扁担铁锨等工具一起装起车来。爱民和志远抬着一个大竹筐往车那儿运煤,竹筐很重,他俩不惜力的干着活,一次次地往返运着媒,不一会汗水已湿透他们的衣服,一滴滴的黑色汗水从脸上、从鼻子尖上滴下来,热汗淋淋脊背上顿觉黏黏糊糊的不舒服。也不知过了多久,队长过来喊大家吃午饭。

他们每人得到了一钵子米饭,上边覆盖了一层香喷喷红烧肉和酸菜 吃饭时,爱民他们互相看着对方笑了起来,那黑乎乎的脸上留下一道道汗水的印子,一个个像个小鬼似的好笑。

正吃着饭,在矿井深传来一声声闷雷般的轰鸣。矿工们看到爱民他们惊慌失措的样子笑了,告诉他们这是采掘面在放炮,不要紧的。爱民问旁边的一个年轻的矿工:“这儿离井口有多远?”矿工说:“大概有七八里路。”他又指了指上边说:“这顶上就是源江。”爱民担心地看了看矿井顶上的横木迟疑地问:“不漏水吗?”矿工笑了,摇了摇头坚决地说:“不用担心,这里很安全。”年轻的矿工友又好的说;”在矿下干活不用穿好衣服。“看着一脸稚气的年轻矿工,我心里同情想:’在恶劣的处境里干活,什么时候是头啊!‘

他们吃了饭休息了一会就又开始干活了。爱民他们拉着一个竹簸箕钻到上下都是巨大石板的狭窄的夹层中,用绳子拖着簸箕爬着往外运煤。爱民时不时地注意着头顶的大石板,害怕它随时会塌下来。当送气管发出‘砰砰’的响声时,胆战心惊的他们给吓坏了。他们一直不停地挖掘着搬运着,虽然艰苦虽然危险,但他们的心还是快乐的。当他们下了班走出矿井时,外边已是满天星斗,黑暗的矿区只有几盏路灯在闪烁。就这样爱民他们在黑暗的井下一干就是一个星期,以至于蓝天、白云和明亮的太阳在他们的心里显非常珍贵的东西了。

礼拜天休息,一大清早周青她们就过来了,许晓琴要带他们去县城的家里。离别五六天许晓琴用那种特别亲切的目光望着爱民,爱民高兴地看了看她。

他们顺着山上石板小路往城里走,上坡下坡,湿漉漉的晨露打湿了双脚,雾气轻轻地漂浮在山野间,一只小鸟欢快地名叫着。路两边都是一些高大挺拔的云杉和一片片青翠的竹林,粗壮的紫藤缠绕在大树上,长着圆形绿叶的藤蔓象一条条丝线似的从树枝间垂落下来,阳光透过树叶的逢隙斑斑驳驳的洒在覆盖着地面的一片蕨类植物上,旁边石壁上一丛丛刺榔子开着的白色的花朵。望着这些白花,爱民忽然想起同学室内墙上挂的一幅俄罗斯油画《月夜》:一位美丽的白衣少女带着忧郁的神色坐在神秘幽暗的菩提树下,夜色中蔷薇花散发着清香,池塘中漂浮着睡莲。让他一直不能忘怀的是哪位美丽纯洁的少女。

下窑后的第一天休息,今天爱民感到特别高兴和愉快,觉的自己就象天空自由飞翔的小鸟,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沐浴着温暖的阳光,身旁还有好朋友和热情的姑娘们的相伴。

爱民看见长胳膊长腿的志远像猴子似的在前边的山下權树从中晃动着瘦长的胳膊,回头问许晓琴:“这儿离城里还远吗?”“不远了,大概还有一半的路。”爱民但心地问:“咱们不会迷路吧?”许晓琴明亮的眼睛对直看着爱民说:“下乡的时候我们常走这条路,不会错的。”爱民难为情地躲避着她的热情的目光,心里热乎乎的。当他们走到山下的时候不见了志远和王宝国的踪影,爱民喊了一声,这时从旁边杂树林里传来唏哩唰啦响声,爱民胆怯地说:“有野猪。”三个姑娘吓的躲在爱民的身后不敢声了

不大一会志远和王宝国手里提着一包用衣服包着的东西从權木林里钻出来,身上粘了许多树叶,发红的脸上流了许多的汗,他们打开衣服,里边装了三四十棵鸡蛋大的熟透了的彌猴桃。我们剥了皮放在嘴里就化了,真是香甜可口。志远看到大家吃的这么香,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孩子般的笑容。周青笑着说:“刚才喊你们也不作声,还以为让野猪把你们吃了呢!”志远冷笑道:“两个大男人还怕野猪了不成。”爱民说:“你也别说大话,听说这东西十分厉害,你要惹了它非常可怕,我们那儿有个猎人还叫它咬了半个腚帮子呢。”许晓琴在一边催促道:“天不早了,咱们还是赶快走吧。”

快到吃午饭的时侯,爱民他们来到许晓琴家里。许晓琴的父母都是县里的干部,父亲身材高大表情严肃,母亲还显的是那么年青漂亮,干净利落,四十多岁的人了身材就象少女似的。

当他们走进院子时,看见父亲正叼着烟卷挥着斧头劈劈柴,母亲正忙活着淘米做饭。他们向许晓琴的父母问了好,许晓琴的母亲高兴的招呼着他们,两只湿漉漉的手在围巾上慌乱地擦着。许晓琴的弟弟妹妹从屋里欢快地跑出来,一个十岁一个十六岁,妹妹已是一个亭亭玉立漂亮的大姑娘了。弟弟抬着天真可爱的小圆脸,瞪着一双清澈灵活的大眼睛,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妹妹拉着姐姐的手用一双明亮稚气的黑眼睛高兴的看着大家,最后落在爱民的身上,爱民调皮的向她眨了眨眼。

周青走过去要帮着做饭,许晓琴的母亲忙拉着她的手说:“好闺女这里用不着。晓琴快让客人上屋里喝水去。”他们来到屋里,小弟弟急忙搬来椅子凳子,站在一边裂着嘴笑。周青把他拉到身边摸着他的红红的小脸蛋问:“你叫什么名子?今年几岁了?”“许晓晨,今年十岁。”许晓琴瞪了他一眼教训道:“没礼貌!还不叫姐姐。”晓晨暼了暼许晓琴喊了一声姐姐。周青笑着说:“晓晨真懂事,真是个可爱的帅小伙。”

正说着妹妹象跳舞似的迈着轻盈的步子,端来了豆子茶和自家做的蜜栈,唱歌似的甜甜的喊着哥哥姐姐。许晓琴笑着说:“小妹现在上高一,学习很好,还是文艺骨干呢,歌唱的很好,是爸爸妈妈的骄傲。”大家都笑着赞赏的看着小妹,小妹底着头两只手搓揉着衣角看着地脸红了。

爱民偷偷地观察着笫妹两个,看着墙上的全家福,他想姐妹俩个性多么不同啊:一个妩媚中透着一些俗气;一个俊秀中显的高雅,由其小妹那小巧的鼻子和聪明机灵的大眼睛跟妈妈长的非常象。说话的时侯爱民常常碰到小妹那双明亮眼睛毫无障碍地大胆的在看他,爱民觉的不知在什么地方或是在他灵魂深处有一种纯洁的幸福的东西在浮动。

“小妹叫姐姐把桌子摆好,你出来一下。”外边妈妈在喊,小妹应声跑了出去,。不一会热气腾腾饭菜就摆满了桌子,虽是家常便饭,但还色香味具全。父亲进屋里拿了一瓶五粮液,一边走一边开启着瓶盖说:“你们今天来,我和你们阿姨都很高兴。离开父母在外边,有什事要互相关照,你们在外边平平安安的,父母也就放心了。我和这几个小伙子喝一杯。”爱民他们站起来不知所措的说:“叔叔别倒了,我们都不会喝。”叔叔向下摆着手说;“都坐下,叔叔不让你们多喝,就来一小杯。”阿姨带着慈爱的目光看着他们说:“您叔叔今天很高兴,陪着你们叔叔少喝点。”叔叔很痛快地喝了一小杯,志远,国林也都喝干杯子,爱民皱着眉头喝了一小口,辣的张嘴咋舌的。看到爱民的这副怪象,所有的人都笑了。阿姨夹了一口菜送到爱民的面前说:“快吃点菜垫垫。”晓琴脸上带着特别的表情看着父亲说:“他不会喝,别叫他喝了。”父亲没再让他们,就自己喝起来。

阿姨看到大家有些拘谨就一会给这个夹菜一会给那个夹菜,一会和这个说会话,一会问问那个。当她问到爱民时,脸上带着特别的亲切和蔼关注的神情,问了他家庭的情况。爱民一边回答一边看到周青在郝卫红耳边说了句什么,她俩看着爱民神秘的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酒过三寻,叔叔白细的有皱纹的脸上有了红晕,话也多了,脸色也疏朗许多。他问道:“在煤矿上工作还习惯吧?累不累?”得到了回答后叔叔吸了口烟,慢慢地吐着,若有所思的说道:“叔叔曾经在那儿干了好几年,当时的条件可没现在这好,生活艰苦,没住的地方,又吃不饱,一天还要干十几个小时活。”阿姨接着说:“那时晓琴还小,过一段时间我就带着晓琴去看看您叔叔,您叔叔那时又黑又瘦。”说完之后阿姨的眼睛潮湿了。小弟瞪着大眼睛好奇的问:“那我呢,我上那去了?”晓琴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笑着说:“那时还没你呢。”叔叔接着说:“听晓琴说你们厂环境条件都很好、要珍惜,要好好学技术,技多不压人吗,有了本事才能吃饱饭。”爱民他们恭恭敬敬地听着、点着头。叔叔高兴地看着大家说:“前几天局里刚收到中央文件,要恢复高考了,回去有空多看看书。”一听到要高考,志远兴奋了。叔叔长叔叔短地问这问那,聊的很投机。饭很快就吃完了,于是一起又回到了煤矿。

春节过后新工人们带着父母的嘱托,带着节日的喜悦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厂里。宿舍里又热闹起来,男男女女互相毫无顾忌的楼上楼下的在各个房间里窜来窜去,互相问候着,说些过年祝福的话,把些好吃的好喝的拿出来共同分享着。

上班之后,又过了一个月,厂里就派爱民许晓琴到一里之外的另一分厂学习。他们有时上早班有时上中班,有许多时间可以单独相处。日子长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多了几分亲密,少了几分距离。

爱民经常感受到姑娘那大胆热烈的目光,和她那充满柔情似水的眼睛,还有她那散发淡淡体香,面对她那凹凸有加丰满身材,让爱民每每不能自持,身体的深处有一种东西在涌动——那是久已被压抑的渴望。理智和渴望交织在一起,就象乌云和闪电上下翻滚搏击,一会黑云笼罩,一会电闪雷鸣。理智是那么的脆弱,而欲望是那么的甜蜜之中充满着诱惑。爱民清楚地知道自己对晓琴不是那种梦想中的真正的纯洁的爱,如果不能理智地克制自己,将会陷入良心的自责,就会铸成人生大错。于是爱民对晓琴一会热情一会冷淡,一会远一会近,竭力控制着自己、远离那姑娘。

这一天爱民和晓琴一块上中班。车间里马达轰鸣、灯火通明。爱民站在床子前加工零件,车刀哧哧的响着,黑黄色的冷却油在车灯下跳跃。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爱民抬头看了看旁边,师傅不知溜那去了。旁边开机床的一位三十多岁矮个师傅是位复员军人,正站在机床边手持一根木棍练刺杀;前边那台床子已停了下来,一位漂亮的女师付在打扫卫生,她向爱民笑了笑指了指手表,爱民告诉她师傅还没回来呢。

爱民又低下头看着零件......过了不知多久,他抬头在灯光下猛地看见一张灿若桃花的鲜嫩红润的脸蛋,笑着脉脉含情的看着他。爱民的心砰砰的跳着,他预感到今晚要发生点什么。

师傅走过来说:“到点了,收拾床子吧。”爱民清理干净机床、打扫完了卫生,洗完了手与晓琴一同走出了车间。

夜已经很深了,晴朗的夜空上只有几颗星星在闪烁,一阵清风佛面而来,凉丝丝的。刚才还热闹忙碌的车间一下子静了下来,车间里的灯光一盏盏熄灭下来。他们顺着车间的外墙往回走,转了一个弯之后,他们看见前边抽水泵房一盏灰暗的吊灯在风中不安地摇曵着,水泵丝丝响着。

过了泵房,前边已经没有任何亮光了,山沟里越来越黑暗,从两边山坡上不时地传来刷刷的草木声。晓琴害怕地紧靠在爱民身旁,爱民感觉到她有点颤抖,几绺柔发漂浮在爱民的脸上,麻稣稣的。爱民看了看靠着他的这个柔软温暖的身躯,一股热血就象野马似的在体内翻腾,整个身体鼓涨的难受,爱民努力的驱赶着心里冒出的那一丝不好的邪念,他加快了步子往前走去。

爱民听到晓琴在后边埋怨道“你怎么了?等等人家呀!”爱民假装没听见,一直走到有灯光的地方才停下来,等着晓琴。过了一会,晓琴从黑暗中走出来,丰满的胸脯一起一伏地喘息着,娇嗔恼怒的盯着爱民,后来他俩都笑了。爱民忍不住自己,让两个人的身体紧紧地靠在一起往前走,晓琴用那种爱恋的羞涩的目光看着爱民,娇嫩的脸颊上飞起一阵阵红晕。两人互相凝视着,互相笑着。当他们快走到单身宿舍楼下时,整宿舍里静悄悄的。“几点了?”爱民问道,晓琴把那只戴着女式手表的雪白丰满的手臂伸给爱民看,爱民装着看时间,握着那只温暖润滑的手臂。在楼梯拐角处爱民才不得不松开了她的手,晓琴一面扭动着腰技上楼梯一面回过头来风情万种的微笑地看着爱民。爱民站在原地,心在剧烈跳动,血液都要沸腾了,他想冲向前去......同时他又觉的浑身软弱无力,不能动颤.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爱民没瞧见晓琴的身影,一问别人,说她家里来电话有事回去了。这时爱民深深地舒了一口气,一棵悬着的心才安稳下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花开花落,月有阴晴圆缺,生活的脚步慢慢走着并发生着某些微妙的变化。美丽的春天悄悄地过去了,炎热多雨的夏季来临了。

那是一个星期天上午,爱民休息,昨晚玩了半夜牌,抽了一许多烟。早晨志远喊他起来时,爱民觉得又困又乏,嗓子眼里干直冒烟,他翻了个身含混地说道:“别烦人,给倒点茶来喝。”爱民喝完了茶又睡了。

睡得正香的时候,爱民的屁股被狠狠地拍了一下,然后听人说道:“太阳都晒到屁股了,还不起来!”爱民恼火的一脸不高兴地坐起来,刚想发火,他看到一张熟悉的笑脸,爱民的脸色随即柔和了,他高兴的喊道:“李江涛是你呀,几时到的?”“刚到,你过的好舒服呀!”李江涛用那种与年龄不相符的天真的眼角已生出鱼尾文的笑脸回答道。爱民同情看了看这个变老了的满脸苍桑的高个朋友。

他们是一个知青点的,就是晚上一起看水的那位朋友。他的朋友因家庭出身问题至今还滞留在那里。爱民的这位朋友多才多艺,有空喜欢画两笔,摆弄摆弄乐器,在人面前喜好买弄,见了漂亮的姑娘便不能自持,笑脸满面的献殷勤。有一次知青们一起抗旱浇白菜。有一位的漂亮娇气的女孩,担子压她粉嫩的肩膀痛的快哭了。于是高大壮实的江涛帮助她到水塘挑水。俩人一块儿劳动、唱歌,不知为什么打了起来,那女该用浇勺浇了江涛半身,引得旁边知青大笑起来。笑他费力不讨好。而爱民独爱他身上的那种浪漫气质,他们在一起感到轻松愉快。

农闲的时侯,爱民常常乘着夜色与其他几个朋友到李江涛的那个牛圈里的小木屋里闲聊,周围散发着牛粪和稻草气味,牛栏里时常传来水牛嚼草和倒蹬蹄子响声。聊累了,李江涛就带着他那把半旧的二胡一起来到小溪旁那块装有木栅栏的草地上唱歌,他们背后是那座在月光笼罩下朦朦胧胧的高大的神秘的飞山寨,其中有一首充满异国情调的歌曲让爱民终生难忘,有一段歌词是:在那山顶上有一位姑娘,没有谁比她漂亮,她梳她那金黄的头发,珍珠也闪耀光芒.......多年已后爱民才知道那是一首海涅的诗。

爱民看着江涛关切的问:“你已经离开那儿,回城了吗?”江涛忿忿的说:“还没呢,你说在知青点我那点比别人差了?什么活我落在别人后边了?四五十个人就剩我一个,太不公平了。”爱民听了这些话脸上挂不住了难为情地尴尬的笑了笑,象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爱民小心地问道:“这次回家是歇两天,还是有事?”“不走了,前几天父母来信说要高考,让我回家准备准备。我和队长说我身体不好回家养养病,就把能带回来的东西都带回来了。”爱民中肯地说:“你肯定行,你的底子那么好。”江涛又恢复了往日的天真和自信,笑了笑说道:“但愿如此,我这人从来不相信命运,老天爷也从来不会光顾我,让我历尽十八难才能修成正果。”爱民说:“你今天就别走了,好久没见了咱们好好聊聊。”江涛说:“不了,下午就回去,现在是一刻值千金啊。”

志远见他们聊的很亲热,就坐到一边看书去了。江涛见志远床头上把摆了许多书,问道:“你复习的差不多了吧?过来歇一会。”志远放下手中的笔和他们聊了一会就出去了。江涛看着他的背影和爱民说道:“他的性格恨古怪,做事光顾自己,不管别人,你们和的来吗?”爱民笑了笑说道:“这人品行不坏,有啥事忍一忍就过去了,何必要计较呢。咱不说这些了,你父母还好吧?”“他们都很好,前段时间刚恢复了工作,受了那么多苦,但身体都很健康。一听到我说对社会的不满他们都害怕的要命,要我在外面多做事少说话。”爱民点着头说:“听长辈的话错不了。”江涛摇摇头表情严肃地说:“你晓的我这两年怎样过来吗?当你们一个个离开了知青点,整个农场空空荡荡的时候,我的心凉到了底。白天在地里干活还好,到了夜晚一股巨大的寂寞笼罩着我,当时我想这一辈子完了,干脆破罐子破摔,找个村姑睡一觉,有他一窝小崽子,扎根农村算了。但是我不甘心!所以我就拼命地干活,以消除心头的寂寞。后来也就慢慢地习惯了。现在终于机会来了。”爱民说:“我真的为你感到高兴。记的刚来的时候,我常常想你什么时候能离开那里,是不是还经常唱唱歌画画画。”江涛象小孩一样高兴说道:“是吗!你还常常地想着我。”爱民站起来走到放箱子的架子旁,从箱子里拿出一卷纸来,来到江涛面前展开那卷纸,只见画的是一片盛开着的桃花园,在桃树下有一人在刨地,旁边写着:“桃花园里好耕田。”江涛笑着说:“那天我在山坡上放牛,远远地看见你在桃树林里弓着背干活,头上是一片象彩云一般的桃花,心突然冒出一句不知谁的‘人面桃花相映红,’我就赶紧画了下来。你要好好保存,这可是我的一副杰作!”爱民忍不住笑出声来,说:“又吹上了,全中国象你这样的大画家一抓一大把。”志远端着饭盒走进来说:“大画家该吃饭了。”江涛一连声地说:“好,好,好!你们工人老大哥合起伙来欺负我这农民小兄弟吧。”说完后大家都笑了。爱民打开饭盒,见盛着些米粉肉炒萵菊等,就让江涛吃饭。志远见江涛吃的十分香甜,笑着问:“如今村里的生活也好点了吧?”“还那样,一年里头也吃不了几回肉。”江涛鼓弄着嘴说。

午饭后他们又聊了一会,江涛说要回去了,爱民挽留了一会,然后把他一直送到车上才回来。在回来的路上爱民看着路上的行人还有路旁那些枝繁叶茂的大树,想到江涛差点被抛弃的命运,表情忽然变的凝重了,心里沉沉的。他想到了自己的童年和少年,在那个令人窒息的年代,备受屈辱和歧视,看尽了人世间的不公平;他曾看到自己少年时代的那个纯真善良的小伙伴,被人踩在脚下不敢反抗,满脸露出似笑非笑的笑脸。让人看了难过。

一天下午爱民办完事从外边回来,见单身宿舍楼下的马路上停着一辆卡车,一群少男少女叽叽咋咋地卸着行李,背包箱子乌乌压压地堆放了一地。

爱民心想;他们那来的,好象不是本地人?以至于在拐过马路上楼的时候回头看了一下,人群里一位优雅美丽的姑娘转过脸来用她那的明亮的黑眼睛亲切的看着他,于是他回头看了看,又碰上了那双黑眼睛。爱民看到的是一位身量小巧,容貌秀气的可爱的姑娘,上身穿了一件半旧的白衬衣,下身穿了一件带有花边的兰裙子,一头秀发扎在脑后。爱民有一种似曾相视的感觉,他一边慢慢地走着一边回味着刚才的那一幕,他想她在看我,她为什么看我?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但他心里边觉得十分温暖。

晚饭前新来的人已全部安排完毕,女青年住在楼上,男青年住在楼下,整个单身宿舍又热闹了许多。人们就象注入了兴奋济,站在走廊上看着那些新来的人,说着笑着议论着。从别人的议论中爱民了解到他们是省城和常德来的知青。志远兴冲冲地从楼上走下来,进门就喊道:“你们还不快去看看,周青屋里来了一位大美女。”爱民和在林急忙跑到楼上,过了一会又蹬蹬地跑了下来,大说‘上当’。志远拍手大笑着说:“你们两个色鬼,一听见‘美女’就象丢了魂似的。”爱民、在林笑着把志远摁在床上打闹了一阵子。

晚饭后天还很亮,爱民、志远沿着厂区的那条山路散步。从宿舍出来一路下坡,路的下边是沟壑和稻田,稻子快要成熟了,一片片金黄色稻子在晚风中翻滚,树上的知了可劲的鸣唱。白天的暑热刚刚散去。志远手舞足蹈的谈论着昨天的篮球比赛:“笨蛋快传球呀!我站在蓝下大声喊道,我得了球,晃过了几个人,转身把球投了进蓝。”爱民望着他那得意扬扬的样子,想气气他,故意说:“最后还不是输了。”“这回输了,下回一定赢回来。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志远胀红着脸争辩道。爱民笑了笑安慰道:“不管怎样,你的那几个盖帽还是非常漂亮的。”

他们一边走着一边和路上的熟人打着招呼,走到幼儿园哪儿,看见夫妻俩带着年幼的孩子从坡下往上走,他们家晚饭也不知吃了什么好吃的,一边走着一边轮流有节奏打着咯,伴随着山上树林的鸟鸣就像演奏一首交响曲。等他们一家子走远了,爱民两个人忍不住大笑起来。 经过一片四层红砖绿瓦的宿舍楼, 到了子弟学校那儿时,他们看到一群穿着运动服的学生们快活喊叫着,混乱地你推我扯的踢球,操场上尘土飞扬。志远笑着说:“我小时侯比他们还皮呢,衣服就没干净过,为此挨揍是常事。”爱民笑着说:“你现在也干净不了那去,衣服脱下来泡五六天也是常事。”

他们说着绕过学校往下走。刚过了学校的办公楼,他们老远就看见新来的那位姑娘挎着一位穿着朴素整洁的中年妇女十分亲热地从坡下走上来。当那位姑娘看见他们后就拿眼睛一边瞟着他们一边和那中年妇女说着什么,爱民感觉到是在说他们。当他们走近时那姑娘对他们点头笑了笑,那中年妇女微笑着慈祥地看着他们。

当他们走过去之后爱民说:“那一定是她妈妈。”表情中透出一种敬重。志远好奇的问:“你们何时认识的?本事不小啊,这麽快就挂搭上了!”爱民笑了笑没回答,默默走着,姑娘那美丽的笑容时时浮现在眼前,在他平凡无聊的生活里透进了一缕明亮温暖灿烂的阳光,他心里高兴地想“真是个可爱的姑娘。”

这位姑娘的到来让爱民感到快乐和高兴,感到生活既新鲜又充实。他们在厂里或者食堂或者路上经常碰面,他们渐渐熟悉起来。

最近一来,爱民慢慢地感受着周围的变化,许多人开始读书学习,跟着广播学外语。爱民也坐不住了,借了几本数理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看起来,但是很难看的进去。这天是星期天的上午爱民坐在床上看了会书,屋里越来越焖热,汗水浸透了衣裳,身上粘糊糊的,屋里越来越暗下来,同时隆隆的雷声从远处传过来。爱民心想;又要下雨了。

于是爱民放下书本,站起来走到窗前,只见天空中乌云密布,一道道闪电划过天空。外边没有一丝风,树叶静静的不动。时间好象停止了跳动......

一瞬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路面的尘土和树叶漫天飞舞,豆大的雨点打在地上树叶上房顶上玻璃上,发出劈劈啪啪的声响。空气中散发着泥土的气味。雨越下越大,雨水越积越深,并顺着沟渠汇到一起潢潢地向山下流去。过了约莫一个小时,雨越下越小了,天上露出了一片湛蓝湛蓝的天空。

雨停了,爱民走出房门,外面的空气清新凉爽。爱民站在马路上想了一会,就又往山下走去。大雨冲刷后的路面洁白而干净,路边水沟的雨水淙淙地流淌着。

进了厂大门,爱民来到厂部的二楼,老远的就听见几个女声在广播室跟着留声机唱歌。爱民寻声走过去,见胡大姐,一位长的不漂亮、有些老气的脸上疙疙瘩瘩的老姑娘,她是厂里的团支书兼广播员。还有一位个子高高大大的,长的粗老笨壮的年青姑娘叫朱俊友,另外一位是郝卫红,在一起活面包饺子。

见爱民来了都笑着说道:“你真是憨人有憨富,这里刚要包你就来了!”爱民说:“你说怪吧,刚才做了个梦,梦见你们这里有好吃的,我就寻着味过来了。”朱俊友放肆地大笑着脱口而出说:“数狗的,狗鼻子。”听了之后大家都笑了,把爱民弄的的很尴尬,心想;这那象个姑娘啊!活脱脱是个孙二娘。姑娘自觉失言,低着头不作声了。

胡大姐揉着面对爱民说:“去洗洗手,过来一起包。”他们一边干着活一边聊着外面和厂内的新闻。郝卫红说:“前几天从乡下来了一封信,说村里要搞分田到户了,大家都议论的说:耕牛农具怎麽分呀,老弱病残无保户谁管呀?”朱友俊接着说:“昨天车间里学习,我们的那位美丽的女书记一说到这事就伤心地哭了,她忿忿地说道;我不理解现在要搞什么,这不是又要回到人吃人的旧社会去了,要复辟资本主义吗!”爱民冷笑了一声说:“你们的那位书记什么也不懂,脑子有问题,就会哭鼻子。没见过农民过的啥日子,我老家那里穷的吃没吃穿没穿,连房子都成了茅草房了。”郝卫红接着说:“我看你是‘墙头草,随风倒’,典型的右倾机会主义者。”两个人瞪着眼睛、脸红脖子粗地争论起来,声音越说越大,越说越激动。朱俊友笑着说:“吵死了,口水都喷到人家脸上了,你们说点别的好不好吗。”胡大姐说:“你们俩说的都有道理,但又都不全面,是好是坏只能看今后事情的发展了。”

爱民听见留声机吱啦吱啦地响,他站起来找了张他喜欢的唱片换上,唱机里传来了:我愿做一只小羊,来在你身旁......一支动听的古老情歌。

爱民看了看胡大姐问:“俺金大哥好长时间没来了。”胡大姐说:“他厂里工作忙,最近来不了。再说这两天就要出发了。”朱俊友说:“好像我师傅也要出发了。”胡大姐故意逗着她说:“什么事都忘不了你师傅。”爱民问:“她师傅是谁呀?”郝卫红笑着说:“还有谁,咱厂的美男子呗。”说完了大家笑了起来。胡大姐看了看剩下的陷子说:“我去烧锅去,你们把这点陷子包了。”说着走了。

朱俊友笑着看着爱民说:“我们屋里的兰兰对你印象很好呢,背后里常常提到你呢。”爱民听了后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甜蜜幸福的悸动,原来蒙蒙胧胧的并不清晰的东西一下子变的明朗起来,以至于在他心目中哪个有点傻气的朱友俊也变的温柔可爱了。爱民故意说:“是吗?我怎么一点不知道。”朱友俊说:“别装模做样了,你俩眉来眼去的谁还看不出来,看脸都红了。”爱民不好意思地说:“都说我什么了?”“说你人好。真的那姑娘长的又好又好学又聪明,每天晚上学到很晚才睡。”爱民看见郝卫红一撇嘴出去了。

爱民激动的琢磨着朱友俊刚才所说的话,他心里反复地想:她在喜欢我,她真喜欢我,我也是这么的喜欢她,她是那麽的可爱。同时他又但心地想:她那麽的优秀,我能配上她吗?“发什么呆啊,还不快吃饺子。”胡大姐端着热气腾腾的饺子说。朱友俊冲他神密一笑。

当天晚上爱民失眠了,辗转反侧地久久不能入睡。同屋里的其他人早已睡下了,有人发出轻微的酣声。明亮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地面上,屋里很亮,外面草丛里不知名的虫子在歌唱。爱民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心里充满着前所未有的欢乐,他一边一边地念叨着她的名子,竭力地回忆着她那秀美动人面容,她那专注明亮眼睛,还有她那温柔多情的微笑,那双黑眼睛让他一直不能平静,就像美丽的月光照彻爱民的心灵。爱民兴奋地想生活多美好多富有诗意啊!后来她的面容越来越来模糊了,他怎麽努力也不能回想起她那真切的模样来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只是止不住的兴奋。爱民头一次失眠了,他头疼的厉害,他想“什么也不想了,我要睡了。”天快亮的时候他睡着了......

一份纯洁高尚的感情照亮了爱民那颗混沌的心,为了迎得那份感情,为了值的别人的爱,爱民一改往日的懒散,变的刻苦勤奋起来,他每天晚上都抱着数理化学的很晚。

爱民随处都能感到那双热情关爱的眼睛,一天不见心里就觉的空空落落的。那姑娘有时候有意无意地来爱民这里借东西,爱民总是心情激动地手忙脚乱地找东西,姑娘站在一边微笑着温情脉脉的等待着。爱民同时也故意地带着几个问题到姑娘那里,那姑娘一见到爱民明亮的眼睛里充满着的柔情,她羞涩地飞快的看两眼爱民(因为旁边还有其他人),爱民拘束地手脚无措站着,她柔声细语地叫爱民坐下,爱民看着这干净整洁的屋子,一尘不染的床铺和摆放的整整齐齐的桌子,四处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这些让爱民感到温暖而甜蜜。

这一天爱民趴在桌前为纪念一个节日赶写一篇稿件。刚刚立秋的天气依然很热,爱民憋了满脑门子的汗才写出了几行字,这时一阵穿堂风吹过,稿纸落了一地,外边下起了小雨。

爱民一边捡着稿纸一边问志远:“外边有一股香气你闻到了吗?”志远闻了闻说:“好象是桂花香,一定是桂花开了。”他们俩下了楼,冒着萧萧的暮雨,沿着林间那条洁净的沙路,寻香而去。

他俩脱了打湿的布鞋,光着膀子笑着闹着向前跑去,湿漉漉的头发上往下滴着水。他们过了一条清澈的小河,拐过了一座小山,眼前忽然豁然开朗。暮蔼下一座古老的村子,此时正是炊烟袅袅,几条大狗见了生人使劲地叫唤着。村头上有一棵高大的桂花树,花期的正胜,香气袭人,微风吹来,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来。他俩趁着无人赶紧上树,每人采了一大捧桂花兴冲冲地跑了回来。

他们刚回到宿舍花就被许多姑娘人要去了许多,爱民留了几支最好的,晚饭后趁着人少给史芬兰送去。

兰兰接了花,放在面前闻着,脸上闪亮着透着幸福的喜悦的目光,高兴地问:“从那儿弄来的?这么好的花。”爱民告诉她经过,兰兰带着关切的表情说:“看你,下着雨淋病了怎麽办!”爱民笑着说:“不要紧的,带雨的花最好看。”兰兰捧着花瓶接水去了。

一直靠在床上打毛衣的朱俊友带着那种表情笑着说:“人家多关心你啊。”爱民对她笑了笑。兰兰将灌了水的花瓶放在桌子上插着花,微微转了转脸说:“干吗站着呀!”爱民靠床一边坐下。

兰兰坐下后笑着看着爱民说:“我家门口也有一棵桂花树,那是我们小时候父亲栽的,妈妈从来不让我们折花。”爱民问:“那是为什麽?”“她告诉我们一草一木都是有生命的。”爱民高兴的目不转睛地听着,她说的每一个字都让他觉得亲切和欢欣。爱民问道:“我想那天和你一起的是你妈妈?”兰兰点了点头,爱民说:“第一次见就觉的很亲切、和蔼。”兰兰感激的看了看爱民。

朱友俊笑着看着他俩走了出去。兰兰的脸上一下子泛起了红云,看到她那娇羞脸颊,爱民的心里泛起了层层感情的涟漪。兰兰端起自己的茶杯到了一杯水递给爱民,爱民慢慢地喝着说:“那些花啦草啦我从小就喜欢,记的在老家的时候我父亲托人从西北带来两个哈密瓜,我妈妈放着舍不得让我们吃,说等我父亲回来一块吃。一直到快过年了,实在放不住了才分开吃。过后我把种子留下来,开了春以后,我和我弟弟跑到屋后菜园里种了下去。我们就天天去看,梦想着以后结出个大瓜来,几天后果然出苗了,我们天天去浇水,苗越长越高。”兰兰兴致勃勃的听着,问道:“后来呢,结瓜了吗?”“后来被鸡叨吃了,弟弟哭了好半天呢。”兰兰笑着看着爱民说:“你们弟兄俩真好玩,太有趣了。”

兰兰又问到了爱民的故乡,爱民说了一些故乡的趣事。后来他们又说到他们的父母和家庭.他们互相探询和倾听着对方的每一件事,心里充满着幸福快乐。兰兰从皮箱里拿出一本像册递给爱民,爱民慢慢地翻着,她离他那麽近,他几乎能听到她的均匀的呼吸。爱民时而看着照片时而看着兰兰的那双热情灵动的黑眼睛,听着她介绍家里的人。爱民在一张充满稚气的扎着两只小辫的瞪着一双秀气聪慧眼睛的小姑娘照片的面前停了一会,兰兰故意玩笑地问道:“怎麽,不认识了吗?”爱民笑着说:“没有,我在想你过去一定是一个人人喜爱的小姑娘。”兰兰的脸发红了,小声地说:“那是我初中毕业时照的。”

对于她爱民越来越依恋了,他几次想要张照片,但几次又欲言又止。幸福的时光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天已经很晚了,爱民回到了屋里。

生活的脚步慢慢地走着,爱民在思恋和快乐中度过。

这天父亲突然来了,在宿舍里父亲平静地告诉爱民奶奶去世了,刚刚火化完,已葬在了附近的山上。并说到奶奶怎样有病怎样住院的过程,他和妈妈怎么伺候的奶奶,奶奶最后怎样去世的,爱民平静地听着,一点也不觉得悲伤。爸爸又问了爱民工作的情况,生活的情况,与同事间关系怎样,累不累。父亲临走的时候一再嘱咐爱民要好好注意身体,和同事搞好团结,别谈恋爱,爱民应付着一一答应着送走了父亲。

爱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那个他从小就不太喜欢的、裹着小脚驼背的、勤劳吝啬的、甚至常流鼻涕的邋遢的奶奶;想起小时候大雪天里,奶奶挪动着小脚晃晃悠悠的给自己送火盆到学校的情景;他想起小时候夏夜里整夜里为他扇扇子;想着奶奶一个人远离故乡、永远埋在大山里孤苦伶仃的样子,眼睛里突然充满了泪水。他回忆起最近一次见到奶奶的情景,那是父亲将八十多岁的奶奶从老家接来。十多年不见奶奶已变的十分老迈衰弱,背驼的更厉害了,她两眼无神茫然地站在那里,爱民看到奶奶无奈地离开故乡来到这遥远的地方,他伤心地想:不知奶奶还能回到故乡去吗?这天爱民吃过午饭后,早早地躺在床上。初秋的中午还是有些微热,他们把门窗洞开着,好让凉爽的风吹进屋里。

爱民清楚真切地听着门外水池边有人在说话洗衣裳,自来水哗哗地流淌着。他恍恍惚惚看见一位穿着一身黑衣裳的、看不清面目的老太太从外面飘然而芝,一直走到他的床前,爱民顿时觉得浑身发紧毛骨涑然。老太太一下子把手放在他身上,他想喊,但喊不出,浑身沉重的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不能动颤,他觉的自己一直飞快地向下、向无边未知的深渊里沉下去,速度越来越快,周围充满了巨大的恐怖,就犹如进入了死亡的黑洞。于是他拼命地挣扎着、拼命地想睁开眼睛,怎么也睁不开。当他醒过来时觉得身上已是大汗淋漓,他感到恐怖极了。一连几天都是如此的情景。爱民把这事告诉了志远,志远笑说:“那是天堂上的奶奶看你来了。”爱民悲戚的想:孤孤单单的奶奶多可怜!一定是她的魂魄来看我来了。

志远经过艰苦的努力终于考入了市里的一所学校,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一扫平日里多愁善感的神态,见了同事们总是抬着头迷缝着眼睛说:你们劳动人民,我们知识分子。一幅小人得志的样子。周青经常在背后议论说:“臭知识分子,了不得了!”爱民听了笑笑不说话。进入夏季以来,爱民和志远、有时候朱俊友也跟着,晚饭后一起到江边散步,或者跳到沅江里游泳。路上他俩总是逗着朱俊友开心。

星期天早晨,志远的一个远房亲戚的儿子办喜事,他邀请周青郝卫红爱民国林去喝喜酒。他们提着礼物刚下了楼,朱俊友也跟着来了,志远笑着说:“你怎麽又来了?是不是白马王子不要你了。”大家都笑了,朱俊友咬着牙说:“你个挨千刀的,再胡说八道的我撕了你的嘴。”

他们一边说笑着一边向江边的码头走去,只见江面上停泊着密密麻麻的大木排,许多女人们蹲在在木排上洗菜、浣衣服,男人挑着一担河水晃悠悠地走上岸,孩子们光着屁股站在木排上跳水。他们刚走到码头,只见从渡船上下来一拨担着青菜、挑着劈柴、背着竹篓,提着鱼虾鸡鸭进城赶集的人,他们熙熙嚷嚷地下了船,又急急忙忙地往城里赶去。

上船的人不多,当他们坐稳了,船开始向对岸划去。船浆划动着清澈的江水、泛起了白色的浪花,一群小鱼翻着白色的肚皮跳跃着紧跟着渡船,远处那座大桥在明亮的阳光下显的更加雄伟高大,江对岸的那些层山峻岭异常清晰碧绿。

爱民坐在船里吹着凉爽的江风,舒服的愉快地笑着。他们到了对岸下了船,顺着石板路拾阶而上,远远的就听见前边那处大院子里已是锣鼓喧阗,人声鼎沸。

刚走到门口,一个壮壮实实方头方脸的穿着一身新衣裳的中年人满面红光的迎了出来,紧紧握住志远的手说:“紧叫你也不来,什么事就这么忙?”志远回答了他,他又问道:“你父母身体可好?家里忙好长时间没看他们去了。”

不等志远说完只他向院子喊道:“那是谁?”一个小男孩清脆地答道:“是我达?”“是你就出来一下。”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跑出来,中年人让他把礼物提进去。志远问道:“表叔这是小刚吧?都长这麽高了。”表叔高兴的说:“可不是吗!你们都长大了。”他们一边说着一边走进院子里。

只见院子里鸡鸭鹅乱叫着,房檐下挂着风干的腊肉、鸭子、鱼干和一串串红辣椒,有十几张八仙桌已摆好,湿漉漉的地面上散落着鞭炮的碎削,空气里飘浮着火药和煮肉的香味,孩子们兴高采烈的喊叫着乱跑。来客们东一堆西一伙的或站或坐在桌子旁,男人们吸着烟喝着茶啦着呱,妇女们唧唧咋咋的说笑着磕着瓜子,年青人在新房里闹洞房,从新房里传来了一阵阵欢乐的笑声。

看样子仪式刚刚举行完毕,新娘已送进新房里。志远的表叔按排他们坐下喝茶,向屋里喊道:“大刚出来一下,你哥哥来了。”一个年轻的穿着一身崭新的青年装的眉青目秀的小伙子走了出来,胸前戴着大红花,稚气的脸上带着幸福羞怯的笑容,他站在志远面前说:“哥哥你来了。”志远笑着说:“我们在这儿喝茶,你别管了,快去陪新娘子去吧!”新郎不知所措地站着,表叔说:“去吧,这里有我呢。”表叔带着怜爱的目光看着儿子的背影说:“要是您婶子看到这一天会多高兴啊!”说着眼圈红了。志远赶紧才劝道:“叔叔今天是好日子,您别想那麽多。”叔叔抹着眼睛笑着说:“你看我老糊涂了,想着想着心里就不能受了。”

这时橱师走来问他筵席的事,叔叔跟着走了。他们看着叔叔走了,周青问:“你婶婶怎麽了?”志远说:“两年前过世了。”朱俊友拉了拉周青的衣裳说:“走,我们去看看新娘子。”爱民看着她们走进新房里嘲笑道:“看着人家做新娘子心里痒痒的坐不住了,春心荡洋了。”志远笑道:“你自己还不一样,冒着雨给人家采花去。”王宝国扎吧着眼睛的问:“给谁采花了?”志远敲着国林的头说:“你这个木头脑壳,这还看不出来。这叫做‘青年男子那个不中情,妙龄少女那个不怀春’”

过了一会三个姑娘从新房里走出来,一见面朱俊友就大声地的咋呼道:“好漂亮奥,好漂亮的新娘子!”爱民说:“你也好漂亮奥!”然后向王宝国眨眨眼,王宝国脸上带着憨厚的农民似狡猾笑着说:“刚才他还说你们来着。”郝卫红说:“保准没好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爱民朝王宝国使眼色,王宝国装作茫然不知的样子说:“好象是什麽:春心荡洋。”周青冷笑道:“你不荡洋?不荡漾怎么就给别人送花呢?”听完了大家都笑了,爱民的脸一下子红了。

这时候大棚过来让志远陪贵客去,志远推辞了一会子,大棚见叫不动他,又忙别的事去了。各桌开始上菜了,几个男孩跑动着,把一碗一碗腊肉、鸭子、鲤鱼、大块的牛肉、猪走子、鸡肉摆上了各个桌子。有人送来了米酒,志远给每人碗里到上酒,周青说不会喝,志远笑着说:“米酒不醉人,这喜酒是一定要喝的,喝醉了我背你回去。”他们一边喝着一边聊着。整个院子里充满了的欢乐的气氛。

过了一会新郎新娘来敬酒了。只见新娘子穿了一身红色翻领套装,头戴鲜花,削背蜂腰,妩媚而鲜艳,两只媚眼盼顾有神。爱民一直看着,心想;是的,漂亮极了,象花一样美丽。爱民又想起了她,他想:是的,她并不很漂亮,但她很可爱。朱俊友拽了拽爱民的耳朵说:“唉,唉,看呆了。你可别见了这个,忘了那个!”爱民笑道:“谁看呆了。”新郎新娘敬完了酒进屋去了。

志远王宝国喝的已有些醉意,他们慢慢地喝着酒。不知不觉的天已黑下来,院子里点起了火把,火光照亮整个院子。爱民他们正说着话,忽听从堂屋了传来了甜美的歌声。他们循声而去,只见堂屋里灯火下,十几个头戴花帕的妇女紧紧地围在桌子边高兴地唱着,的桌子上摆着米酒和一些糖果。其中一位长的很漂亮的年轻女人两眼放着光,两颊绯红地兴奋的领唱着,其他人也笑着跟着合唱:

一更金鸡叫,叫呀叫唉哟一支哟,奴在绣来;

二更金鸡叫,叫呀叫叽哟一支哟,奴在绣房才穿衣;

三更金鸡叫,叫呀叫喉哟一支哟,奴在头

四更金鸡叫,叫呀叫喳哟一支哟,奴在绣房才插花;

五更金鸡叫,叫呀叫沉哟一支哟,奴在绣房才出门.

爱民他们围在门口一首一首地听着,早已被这美妙动人的山歌迷住了,竟忘记了回家。

当他们准备回去时,夜已经很深了。叔叔把他们送到大门口,并嘱咐小刚把他们送到江对岸去,划船小心。当他们走了很远了,爱民看见叔叔还在大门口张望着。

十一

几天前兰兰要爱民给她做一副书架,爱民忐忑不安地,小心翼翼地精心地做了一副漂亮的书架。这天晚上爱民给她送去

进门后爱民见她一个人在屋里,兰兰高兴的看着书架,欢欣地热情的给爱民让坐。“很好。”她温柔的美丽的眼睛里闪着光。爱民看着这明亮整洁的房间,干净一丝不苟的床铺,闻着散发着的淡淡的香味,一种幸福和安宁充满了他的心。

“这书架花了你不少工夫吧?”兰兰边往书架上摆着书边看着爱民说,爱民注视她那温情的眼睛说;“什么?没有,就是材料不好找。”兰兰含蓄地笑道;“他们没问你吗?”“什么?”“问你给谁做的?”“我说了。”“他们没笑你?”爱民表白道;“我不怕,我喜欢。”兰兰红了脸,两只美丽的眼睛目不转睛地喜爱的看着爱民,爱民一直在微笑地看着她,他离她那么近,以至于清楚地的看到她脸部的每一个感情的变化,爱民感到一种从没有过甜蜜和快乐,这种感情让爱民觉得自己变的越来越纯洁越来越高尚。

兰兰从抽屉里拿出一包奶糖放在爱民面前说;“我姐姐刚从北京寄来的,你吃呀。”爱民问;“你姐姐在北京做什么?”“上学呀。”说着兰兰从床头上拿出一张照片递给爱民说;“你看,这就是我姐姐。”爱民看见一个和兰兰长的很象的姑娘微笑着站在站在天安门金水桥边。爱民笑着看着兰兰说;“你们姐俩长的很象,感觉你姐姐比你高点?”兰兰说;“是的,别人都这么说。但我姐姐更懂事,父母更偏爱姐姐。”爱民用爱怜的目光看着她说;“你也很好啊!”兰兰感激地信任地看着爱民说;“姐姐说要送给我一台照相机,问我要什么样的?你说呢?”爱民想了想说;“上海产的海鸥牌135相机就很好,即小巧精制又节省胶卷。”兰兰从抽屉里拿出一包奶糖放在爱民面前说;“我姐姐刚从北京寄来的,你吃呀。”爱民问;“你姐姐在北京做什么?”“上学呀。”说着兰兰从床头上拿出一张照片递给爱民说;“你看,这就是我姐姐。”爱民看见一个和兰兰长的很象的姑娘微笑着站在站在天安门金水桥边。爱民笑着看着兰兰说;“你们姐俩长的很象,感觉你姐姐比你高点?”兰兰说;“是的,别人都这么说。但我姐姐更懂事,父母更偏爱姐姐。”爱民用爱怜的目光看着她说;“你也很好啊!”兰兰感激地信任地看着爱民说;“姐姐说要送给我一台照相机,问我要什么样的?你说呢?”爱民想了想说;“上海产的海鸥牌135相机就很好,即小巧精制又节省胶卷。”兰兰说;“我也是这么想。”爱民顺手从床上拿起一本旧的保存的很好的书看了看问道;“你喜欢诗词?”兰兰答道;“有空的时候读两句,每当你看着看着就好象亲身经历过似的,什么烦恼的事都忘了,比如这句;‘误入藕花深处,惊起一滩鸥鹭。’闭上眼睛就好象眼前发生的似的,就好象看到了我家门前那片开满荷花的藕塘。”说完了还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之中。在爱民的心里兰兰越发可爱了,就好象遥望深邃的夜空中的星星。

“你在想什么?”兰兰问,爱民说;“我在想你为什么和别人不一样?”兰兰笑着问;“那点不同了?”“我觉的气质不一样,就象纯洁无暇的美玉。”兰兰低着头搓手指轻声地说;“我有那么好吗?”爱民刚要说出心里的话,这时突然停电了,屋里一下暗了下来。月光象水一样从窗外倾泻进来,微风吹动着轻柔的窗纱微微的波动,屋里明晃晃的。他俩静静地坐着,互相看着,微笑着,沉静在这迷一样的夜色中......

过了一会灯亮了。兰兰问道;“刚才你想说什么?”爱民犹豫了一会不知怎样表达,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就故意说;“我忘了。”兰兰沉默了一会问道;“你听到外面有什么议论吗?”爱民说;“什么?”兰兰欲言又止面带羞色的说;“关于我们的。”爱民说;“他们经常问我们的事。”兰兰关切地问;“你是怎么说的?”爱民看着兰兰带着无限的爱恋说;“我说,我很喜欢她!”兰兰脸红红的底下了头,半天才慢慢地说;“我就是要回去。”爱民有许多话要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两人沉默着......这时朱俊友推门走进来。

十二

这一年又在不知不觉之中过去了,又到了草长莺飞春暖花开的季节。爱民常常在思恋和不安中度过,面对兰兰那双温柔又高傲的眼睛,爱民越来越感到惶恐和不自信。爱民寻找着问题的答案,他想到了‘差距’,他感到对自己的失望。他有时觉得那姑娘不再对他热情了,爱的火焰也在那姑娘眼里渐渐熄灭了。姑娘的变化让爱民心里充满了悲伤和痛苦。爱民时常走到楼下,呆呆地望着那姑娘窗户,渴望看到那姑娘的身影能在窗前闪现,或者听到那姑娘美妙动人的歌声。。爱也在爱民身上产生了压力和动力,他要求自己把事情做的尽量的好,让自己尽量的完美,他每天都学到深夜,人明显地瘦了下来。爱民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因此他病了好几次。

星期天上午爱民正扒在床上看书,志远吐着烟圈在屋里无聊地转悠,他停下来和爱民说:“你这样不行,身体吃不消的。走,我们到山里转转去。”他们刚出了门,看见朱俊友从下边提着桶走来,问他们去哪儿?他们告诉了她。朱俊友高兴的说:“你们等着我,我把东西放下。”志远看着朱俊友的背影说:“你听说了吗?她和她师傅好上了。”爱民说:“这不是什么新闻!”“可是我听人说她师傅表面看着廷实在,其实不是个好孩子。”爱民奇怪地看了看志远说:“那又怎样呢!”志远一脸严肃地说:“我担心她会吃亏。”爱民笑了笑说:“你是杞人忧天,多虑了,人家两人好自然有好的道理。”这时朱俊友笑喜喜地走过来,他们一起往山里走去。

山里的空气即凉爽又新鲜,山坡上那一丛丛杜鹃花在明亮的阳光下开放的更加鲜艳,一只布谷鸟在高空中悠长地时续时断地鸣唱着向远处飞去,布谷、布谷叫声在山谷里回荡,就好象来自天外之音。爱民默默地走着,他感到自己的心在发颤,有一种想哭的感觉,此情此景好象来自灵魂深处,来自梦中,来自遥远的童年......

爱民,爱民,我和你说话呢!你想什么呢?”朱俊友看着爱民问,爱民楞了半天问道:“你说什么?”朱俊友嘲笑道:“你怎么和个呆鸡似的,我问你这几天怎么不到我们那儿去了,你们之间不会有什么事吧?”“没有,这几天我很忙。”朱俊友怀疑地看着爱民。志远问道:“老朱,你们那儿真有个桃园洞?真有个世外桃园?”朱俊友笑道:“是有那么一个地方,山坡下那儿有许多桃树,桃树旁有一个小山洞,桃花盛开的时节很美。但是那个武陵人的故事只是个杜撰。”志远说道:“我听说你们那儿出美人,有一首歌唱道‘桃花园是个美人窝,桃花千万朵,美人万万千。’是真的吗?”朱俊友笑道:“是啊,本姑娘不就是一个吗!”志远爱民大笑着说:“是,很是。”

他们一边调侃着一边向前走。他们翻过一道山梁,眼前猛然一亮,前面是一片片一层层开放着油菜花的梯田。刚下了山坡,只见‘哄’的一声一群小鸟惊恐向远处飞去,几只蝴蝶在油菜花上翩翩起舞,一些蜜蜂忙碌着穿行在花丛中采蜂蜜。山风吹来油菜花此起彼伏,发出刷刷的响声,到处弥漫着油菜花的气味,行走在其中就好象置身在美丽的画中。

他们唏嘘着,赞叹着,庆幸自己发现这么美的地方。爱民感叹道:“这里太好了,将来我有钱了就盖栋别墅住在这里。”忽听朱俊友说:“我要是死了,你们就把我埋在这里。”爱民和志远惊讶地看着她,看到她很认真的样子,心想‘她为何说出如此不吉利的话来,她有什么想不开的吗?’朱俊友哈哈大笑着说:“你们怎么了?我是说着玩的!傻瓜,当真了。”爱民和志远也一起笑了。他们在那儿玩了一会,然后顺着山坡往下走。走着走着爱民说:“我心里有了一首诗你们愿意听吗?”朱俊友说:“好哇,读来听听。”于是爱民开始读起来:

在那个丽日的上午,

小风怀揣着乐谱。

翻过一座座小山,

越过那片翠绿的竹林。

去探望那个金灿灿,

飘溢着浓香的油菜花的山谷。

当小风抬起双手,

金色的海洋轻轻地起伏,

美妙的音乐缓缓地升起......

蜜蜂拉奏着柔美的琴弦,

蹦跳的小河弹拨着快乐的竖琴,

柔情蜜意的蝴蝶,

一对对在花间翩翩起舞。

在这春机盎然的世界,

温暖的阳光悄悄的隐退。

远处,那棵巨大的桂花树下,

一只小鸟起劲地歌唱。

一个身影扑进花丛,

让金黄拥抱这悸动的心灵。

爱民说完了,四处静静的,只有远处树上的那只鸟鸣叫着。沉默了一会,朱俊友说:“不好不好,太虚太假。那儿有大树,小风怎么怎么可能夹着乐谱?”爱民笑着说:“老朱,你真是个俗人,这是虚构。说你傻吧,还不高兴。”他们一边走着,一边相互取笑着。

十三

这几天厂里就象炸了营似的,全厂都沸腾了,人们四处谈论着关于给部分老职工涨工资的事。有人兴奋,有人惶恐不安,有人四处活动。爱民他们作为旁观者不理解也看不惯师傅们的这种自私贪婪,他们不了解家庭贫穷和金钱带来的是什么!由于年青他们还不知道生活的艰难,他们是一群无忧无虑的理想者。

爱民所在的班组有四个老师傅,都是三十多岁。班长是位男师傅,姓姜,黑皮肤瘦高个,有一对聪明狡猾的小眼睛,是厂里的劳模,他没事时总是吹着口哨在车间里面转悠,一副胸有成竹心安理得的样子。其他三位都是女师傅,胡师傅是晓琴的师傅,个子不高,皮肤白皙,有一双少女般的黑眼睛,能说会道,颇有心计,对人很热情。林师傅是周青的师傅,瘦瘦的,抠楼眼,脸上皱纹就如刀砍斧凿,待人很好。刘师傅刚来不久,身材宽大,长象老气,木纳呆板,北京人,机械学校毕业,党员,工作勤恳,思想正统,从不多说一句话,很少聊天闲谈。这几天这几位女师傅表情有些异常,犹其刘师傅见了爱民他们总是带着那种献媚的不自然的笑容。胡师傅与林师傅经常凑在一起神密地嘀嘀咕咕地说些什么。刘师傅显得孤孤单单,有些忧心憧憧愁眉苦脸,爱民常常同情地看着她。

星期天上午爱民他们还趴在床上睡懒觉,听见外边有人敲门,爱民问:“谁呀?”一边穿着衣裳一边开了门,“哎呀!一股臭气。”许晓琴站在门口扇着鼻子说,爱民睡眼惺胧地问:“干吗?”“快起来,我师傅喊你们去吃饭,别忘了。”志远呼地一下坐起来高兴地说:“太好了,有人管饭了。”爱民笑着说:“恐怕是一场‘鸿门宴’”志远诧异的问:“为什么这么说?”爱民把厂里发生的事前前后后地说了一边,志远瞪着眼说:“你傻了!胡师傅对咱们一直多好啊!你不选她选谁呀?”爱民没作声,心想“反正我有我做人的原则。”当他们来到胡师傅的家时,高师傅[胡师傅的丈夫]开门热情地把他们让到屋里,厨房传来叮叮当当的炒菜声,屋里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和麻辣的呛鼻味,胡师傅从厨房里伸出脸来说:“你们坐会,喝会茶。”他们看见王宝国已经坐在那里,高师傅给他们让烟,并问志远:“大学生了,也不上我这儿来了,你们学习很紧吧?我经常看见你早晨起的很早。”志远说:“也不是很紧,现在学的都是基础课,晚上有自习。”正说着周青许晓琴开始摆菜了,许晓琴支使国林说:“别抽了,帮助端菜去。”王宝国笑着顺从地赶紧去了。爱民心想“他俩今天有点特别。”胡师傅从厨房端着一海碗鸡蛋汤放在饭桌中间说:“您高师傅很早就说叫你们过来吃顿饭,我呢老是没的空,别客气吃呀。”高师傅拿了一瓶‘白沙液’说:“您胡师傅的父母身体不大好,各三叉五地就要回去看看。这酒是战友送的,大家尝尝。”他们一起关心地问道:“老人家现在可好?”胡师傅说:“都是老年病,就那样。你们的父母身体挺好的?”他们都说;很好。高师傅说:“别光说话,吃菜呀。来咱们几个男人喝了这杯。”他们一连喝了好几杯。爱民觉的头有点晕忽。胡师傅一边忙着让菜一边说:“你们几个都是您高师傅带来的,我们可没把你们当外人,见了你们亲的不得了,没事你们就过来,有什么吃什么,就和自己家里一样。”他们都笑着答应着。晓琴说:“我师傅对咱们可是实心实意,咱们可不能辜负了师傅的心。”爱民被感动了,他觉自己有点对不住热情的有恩于自己的主人。高师傅说:“厂里对你们印象都很好,说你们勤快能干,脑袋灵活,东西学的快,上次技术考试爱民还得了第二名。我真为你们感到骄傲。”大家都高兴地听着。他们吃了许多菜,喝了许多酒,说了许多的话,很晚才回到宿舍。

车间班组开了许多次会,经过多次讨论,对每个有资格的人进行评定,工作渐渐进入尾声。每次班组讨论的时候,胡师傅林师傅合起伙来再加上她们的徒弟对刘师傅进行排挤和挤兑,她们觉得她对她们威胁最大。刘师傅感到了孤助无援,感到没有力量对负这些人,每次开会她没说上几句就开始哭泣,许多人在暗暗地讥笑她。而爱民觉的刘师傅是好人,人们不应如此不公平地对待她,爱民不知从何时起种下了对邪恶和不公的憎恨,对弱者的悲悯和同情。爱民心里对刘师傅产生了极大的同情。投票那天爱民不管别人对他有多大的期望,爱民毫不犹疑地投了刘师傅一票,受爱民的影响有几个年青人也投了她的票。过了一段时间沸沸扬扬涨工资的事件过去了。厂里又恢复了平静。

十四

这天夜里志远扒在桌子上做作业,爱民靠在床上看书。快十点了,志远递给爱民烟说:“歇歇,抽支烟。”爱民接了烟两人抽起来,爱民吐着烟圈说:“我怎么觉得王宝国和晓琴有点意思呢?”志远笑道:“你真是孤陋寡闻,礼都追过了。”

爱民瞪着眼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前几天端午节的时候,听说是胡师傅的介绍人。”爱民笑道:“这小子真行,真是闷实狗暗下口啊!”

两人正喷云吐雾地东扯葫芦西扯瓢地聊着,忽听到对面楼上一个恐怖的沙哑声音喊道:“快来人哪......有人上吊了.......”爱民浑身打了个冷战,外面有人打开房门,有人从门前跑过,许多人脚步杂乱地向楼后跑去。

爱民志远也随着人们跑到后面楼下。他们看见姜师傅站在人群当中脸色发白,嘴唇发青,颤抖地语无伦次地说:“快、二楼楼梯间,女厕所。”

人们站在楼下,胆战心惊地望着厕所的那张暗绿色的门,没人敢动。这时厂长神色慌张地快步走来,人们向他讲明了情况,厂长犹豫不决地站在楼梯口不知如何是好,一位个子不高身体壮实的复员军人一把抓住厂长的肩膀,一边推着往楼梯上走一边说:“这时侯了,你不上谁上!”厂长缩着身子被推到了厕所门口,人们打开门冲进厕所里。

不一会朱俊友被人们抬到一楼走廊上。爱民看见朱俊友眼睛紧闭,面色苍白,神态安祥若显疲惫,一小段舌尖咬的紧紧的露在嘴唇外面,那样子就象睡熟了,那样子好像在说“我累了,别来打扰我呀!”复员军人跪在地上不停地做人工呼吸,大家都紧张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救护车开进来了。从车上跳下几个穿白大褂的人,背着药箱扛着担架急冲冲地跑过来。一位年轻的男大夫跪在地上进行了检查,用手电看了看瞳孔,然后慢慢地站起来告诉厂长说;人已经死了两个多小时了,没救了。人们战战兢兢地围在尸体旁边,凝视着这具慢慢地变硬的尸体,才感觉到死亡的可怕。他们目送着用白布单裹了的尸体,抬进救护车里开走了。

人们向姜师傅询问事情的经过,议论着姑娘的死因,人们叹息着慢慢地开始散去。爱民心情沉重地走回宿舍,许多姑娘站在楼梯口胆战心惊等待着消息,当她们听到事情的经过后,都伤心的哭了。

这一夜人们在不平静中度过,第二天在厂里在人们聚集的地方,大家都在猜测和议论这件事情,惋惜着这个年轻的生命。一时传来消息说,在死者的枕头底下发现了一份遗书;一时又听说朱俊友的师傅被拘留了,人们传说着两人的恋情和发生的越轨行为。

当天夜晚整个单身宿舍已是空空荡荡,许多姑娘和胆小的男青年纷纷回家或找其它地方住去了。夜里月亮光很大,银色月光照在屋里,外面传来树叶和草丛的低声絮语,整个宿舍里充满着静穆和阴森的气氛。

爱民躺在床上,心里乱糟糟的,久久地不能平静下来,志远也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爱民眼前浮现出朱俊友活着的时候的傻呼呼的样子,突然想起在山上她说过的奇怪的话语,一句话竟成了谶语。他感到冥冥之中有一只神秘的手,掌握着人们的生死和命运。爱民第一次体验到生命,死亡和永恒;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不知过了多久爱民朦胧睡去。他梦见自己走到一处,不知是何方,眼前是一座光秃秃的石头山,他沿着山路向上攀登。当他爬到山顶上时,眼前有一座低矮的石头房子,就走了进去。见一位年轻的姑娘在低着头缝着一件衣裳,一个瞎眼的小男孩默默地坐在旁边,爱民觉得他们很可怜,把身上带的钱掏给他们,就走了出来,忽然觉的背后有人拽他的袖子,回头一看面无血色的朱俊友就站在面前,吓的头发都竖了起来,忙问道:“你、你不是死了吗?”说完,一甩手跋腿就跑。

此时有人一边摇他一边喊道:“爱民,你怎么了。”爱民蒙蒙懂懂地坐起来问“什么事?”“你又喊又叫的说梦话,吓死人了。”爱民想了想说起了梦中的情景。

正说着外面传来狗的撕咬声,他们跑到窗前,见通明的月光下,过天桥上有一群狗狂吠着。他俩从门后抄起棍棒冲上三楼,只见月光下十几条大狗紧紧地挤成一团向着明月发出狼一样的嚎叫着,就好像明亮的夜空上有什么异样的东西。他俩举起棍棒冲入狗群里一阵猛打,狗群凄厉的叫唤着,夹着尾巴着四处逃散了......宿舍里又静了下来。爱民抬头看了看,明亮的夜空上没有一丝的云彩,一轮如冰盘似的月亮放射出诡异的清辉,影影绰绰的浓重的树荫里好像躲藏着什么不祥的东西,爱民打了个冷颤,急忙回到屋里,赶紧把门紧紧地插上,回到了床上。

几天之后朱俊友的亲人带走了她的骨灰。

几个月之后史芬兰接到通知去省城上学去了,爱民也接到调令回了故乡。

又过了许多年,那个厂子,那座城市在社会的沧桑巨变中,在不可抗拒的历史大潮中永远地湮灭了,永远地消失了......

有诗曰: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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