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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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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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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的孩子们

随着父亲的调动,我们也走进了这座神秘的大山,开始了一段崭新的生活。

大山里的日子有趣而有丰富多彩,我们沉醉在大自然的怀抱里,尽情的享受着大自然地馈赠,感受着的无尽欢乐和偶尔的悲伤;体验着友谊、爱、委屈和仇恨。在那个特殊的年代、特殊的坏境、特殊的身份,一切都如此的不可思议、光怪陆离。

一 走进大山

我们家搬到这大山里已经有十几天了。那一排排一层层带拱顶的青石房子依山而建。山上山下,房前屋后,一棵棵高大的柿子树挂满了黄橙橙的果实,在秋日的灿烂而澄净的阳光照耀下显得格外美丽。

母亲和奶奶在家里忙着收拾家务,家中散落着打开的箱子和包裹。妈妈让我把棉被晾在门前的铁丝上,妹妹趴在地上看蚂蚁搬家,弟弟也不知道跑哪儿玩去了。阳光温暖,照在身上让人懒洋洋的。我一边帮妈妈干着活,一边不时地觑着外边,听着外边孩子的喊叫声,心里痒痒的。趁妈妈不注意,我偷偷地溜出家门,往后山上跑去。

穿过马路,山坡下菜地里,翠绿的蛋黄心大白菜和露着青头的脆生生的大萝卜,长势喜人。见附近没人,我跑到菜地里拔了一个萝卜,松软的沙土地,抓住青萝卜英子一提就拔出来了。我扯掉萝卜英子,清清了清沙土,剥了皮吃了起来。

远处,一个石砌的四周带观察孔的岗楼,看着就像电影里鬼子的炮楼。岗楼下一个年轻士兵背着冲锋枪巡逻。我路过时,站岗小兵冲我笑了笑,想和我说话,我萝卜藏在口袋里,崩着满嘴的萝卜和他招了招手,然后过了岗哨开始爬山。

那是一座布满了石头的坡度平缓的小山,山坡上,狗尾草白茫茫一片,暖风吹佛着野草呼呼响着。一群绵羊在山坡上吃着草,像一片白云在山坡上移动。小羊羔在羊群中欢蹦乱跳。当我走过时,那群绵羊都抬起头望我,随后低下头吃草。一个瘦瘦的满脸褶子老羊官甩着羊鞭走出来,问我:“你是谁家的孩子,俺怎么没见过你?”我的眼睛一直没离开那几只活泼乱跳的小羊羔,就答非所问的说道:“大爷,你们家的羊这么多呀!”老羊官笑着说“我问你家住那儿呢。”我一边离开老羊官,一边指着山下说:“就住在那边。”这时山下传来孩子们的叫喊声,我看见家属院里几个孩子从房后跑出来。我羡慕地看着他们。

我继续往山上爬,山势越来越陡峭,石头越来越多。我喘息着坐半山腰的一块大青石板上。右下边的有一大片烧的黢黑的山坡,那是我弟弟和一个叫建军俩个孩子的杰作。前几天弟弟和建军从家偷了火柴和报纸,跑到军官食堂旁边的山坡下的一个大石头坑里点火玩。那天风很大,他们躲在坑里点燃了报纸过家家,火越烧越大,他俩兴奋的往火堆里添着干草和树枝,火光烤红了他俩的小脸。突然一阵大风吹过来,卷起了燃烧的报纸,滚进了干草坡里。火焰瞬间在干草丛里烟雾腾腾地燃烧起来,火势借着风势快速地爬向山顶。军官食堂的不知谁看见了对面山上的大火,大声喊着:“山上着火了,快出来扑火!”那些当兵的听见喊声,瞬速地从食堂里、宿舍里跑出来,抓起扫把、拖把向火场跑去。他们快速地扑打着火苗,火很快就被扑灭了。

晚饭的时,弟弟躲在内屋里不敢出来,妈妈在饭桌上摆好了饭菜。爸爸下班回到了家里。大家围坐在饭桌前准备就餐。妈妈催促弟弟出来吃饭,弟弟磨蹭着从屋里走出来。爸爸绷着脸说:“站在那儿别动!我有话问你。”妈妈说:“先吃饭,吃了饭再说。”爸爸说:“站在那儿。”我们开始吃饭,我窃喜的看着弟弟,弟弟瞪着眼睛、崩着嘴唇,一脸不服气地样子。弟弟知道爸爸不喜欢他,他对爸爸又抵触又陌生。爸爸吃完了饭出去了,妈妈在收拾碗筷,弟弟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妈妈看了看弟弟说:“厨房里给留的饭,快吃去吧。”弟弟站在原地固执地一动不动。

晚上八点多,爸爸从外边回来,看见弟弟仍站在那里,就问:“今天都干了什么?”弟弟沉默着。爸爸厉声的说:“人家都把状告到我那里了。你今天点了山,明天你是不是还要点房子。”爸爸越说越生气,指着我说:“去,把墙上的皮带拿过来。”妈妈看着爸爸要动手,赶紧劝弟弟说:“快,给您爸爸认个错,以后改了就好了。”弟弟固执的不说话,仍站在那里。爸爸接过我手中的皮带挥手就打。妈妈急忙护住弟弟,爸爸一把推开了妈妈,照着弟弟的屁股就是七八下。弟弟不哭也不说话,满脸通红的、充满仇恨的瞪着爸爸。爸爸还要打,妈妈狠命的拉开了爸爸,妈妈哭着说:“把孩子打坏了,以后谁养他!”爸爸这才住了手,怒气冲冲地回到里屋。

我正想着,一股饭菜的香味从对面山坡下的军官食堂里飘来。由于家里还不能开火,前几天爸爸带我们去吃了几次饭,饭菜十分美味可口,觉得比妈妈做的饭好吃。

用餐时,穿着白围裙的炊事班长走过来,摸着我和弟弟的头,笑着和我父亲说:“股长,家都搬过来了?孩子们多好呀!”父亲站起来笑着握了握老班长的手说:“都搬来了,这几天麻烦你了。”接着又对我和弟弟说:“快喊您王叔叔。”我们亲热地喊着这位笑容可掬的胖叔叔。妈妈在一边让座一边说:“他叔,您一块坐下吃点。”胖叔叔说:“不了,不了,后边忙着呢。”从那以后,家里很少吃肉菜。每当我们从食堂走过时,胖叔叔总是给我们拿点好吃的。

我在青石板上坐了一会,又往山上爬去。我爬到山顶时,风更大了,明亮的阳光暖洋洋的。山顶上四处是巨大圆滑的石头,站在石头顶上向东边山下望去,山下是一片广袤无际的大平原。金黄色的庄稼地,葱茏树林和一座座村庄尽收眼底。在村庄和田野的另一边,一条银色的大沙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我被山下的景色深深的吸引 ,站在那儿久久不愿离开。

忽然,传来说话声,我转过身望去,远处有一座石头屋子,声音是从那儿出来的。我走近那里,听见屋内有两个男孩子说话。我踩着一块石头,隔着石头缝往里瞧,只见两个和我一般大男孩在一堆干草上点火,火苗很快窜了起来,烟气从屋里冒出来。只见他们在火苗上烧蚂蚱吃。他们一边吃着一边争抢。我看见他们吃的满嘴黢黑,小脸考的彤红,忍不住笑了起来,一不小心从石头上掉下来。他们听到外边的动静,从屋里跑出来,见我坐在地上,便问:“你是谁?“

二 上学去

在山上,我结识的两个孩子都住得离我家很近,他们一个叫小晖,另一个叫小慧。我们年龄相仿,都是八九岁,在同一个班级里。小晖稍显胖,脑袋圆圆的,眼睛也大大的,愣头愣脑的,说话慢条斯理的,常偷喝父亲的酒;小慧则瘦瘦的,疙瘩头,一双狡黠的三角眼滴溜乱转,看上去挺机灵,鬼点子挺多,尤其在珠算课上,他用自己的算法打的即快又准,总之我们会的新鲜玩意大都是跟他学的。

小慧与我家仅隔着一间几家共有的柴房,住在同一排青石拱顶的平房里。小辉家位于我家西边的另一排,门前共一条土路。在土路的前边是各家的菜地。深秋时节,菜地的的菜大多已采摘光了,豆角和西红柿都已拉了秧子,发了黄的的枯叶被风一吹就会传来一阵飒飒声,大白菜和红秧绿皮大萝卜等待着收割。菜地南边是高高的刺槐树篱,现在快落尽了叶子,天还没亮,麻雀们就会在枝头上叫个不停;春天的时,槐花盛开,香气四溢,孩子们会采来蒸食。

各家的门前都有青砖砌的煤池子鸡窝。小晖的父亲曾是厨师,手艺出众,我们每走到他家门口,每经他家时,都会飘来的五香葱花饼的香气。小慧的妈妈高高胖胖的,把家里拾掇的井井有条。经常听到家属院的阿姨们在一块做活时,神秘地悄悄议论着小慧妈妈的风流韵事,每当说完了,她们都会开心大笑一番。小孩们似懂非懂的听着。

那天早晨,吃过早饭,我背起书包,兴奋的跟着小晖和小慧去上学。秋天早晨宁静凉爽,蓝天上白云悠悠,山上的树叶都红了,色彩斑斓十分好看。

学校位于附近小山村里,村中百来户人家。上学路上,我们经过一小片片石头围起来的庄稼地;地里有玉米、高粱、豆子、地瓜都在收割,烟草地里的大叶子如扇子般的张开。地里有妇女们劈着烟叶,庄稼收割后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地头的柿子树金黄一片,发黄的树叶开始飘落。偶尔看见山楂果园里,红彤彤果实诱人。路上农民们牵着牛、推着车、扛着锄头、慢慢地走向田里。

我们欢快走着,太阳已爬上了东边的山头,路边小草上晶莹的露珠闪烁,露水打湿了鞋子,凉风吹拂着脸庞。一群小麻雀唧唧喳喳地在收割的庄稼地里地觅食,见人便不安地飞起又落下;远处还有一大群黑乌鸦则悠闲地走着,它们一点儿不怕人。小慧掏出弹弓来,跳下路边的沟里,猫着腰悄悄地趴在地头上,装好石子抬起头就射,麻雀们轰的一声飞走了。小慧看着飞走的鸟群跺着脚骂了一句:“妈的,没打着。”我接过弹弓,只见做的很精美,十分喜欢,就羡慕问道:“谁给你做的?”小慧闪动着小三角眼得意的说:“自己做的,还用别人吗!我在徐州姥姥家跟我表哥学的。我表哥可厉害了,他在树林里能打很多鸟。”我问:“什么是徐州?”小慧骄傲地说:“徐州是个大城市,有很多高楼,还有一个很大的湖,还有荷花、莲藕。那是我姥姥家就住在湖边,我妈说等放了假就带我和妹妹回老家去。”我和小辉都央求他也为我们制作一个,他答应后,得意地吹起了响亮口哨,清脆婉转口哨声在山里边传的很远,我和小晖也尝试却未成功。

快到村子时,有几座烤烟房,还有一座低矮破旧的烟气缭绕的土地庙,里边供着一个小小的土地爷,我常想土地爷会晚上出来巡查巡查。在土地庙旁边有几颗高大的杏树,树上一只喜鹊在风中不稳地跳动着“喳喳”地叫着。听妈妈常说“喜鹊叫,喜事到。”我心里高兴的想:新老师新同学们一定会喜欢我的。

学校的村子背后耸立着一座青黛色的高山,山顶裸露着悬崖绝壁,清晨的雾气笼罩在大山的周围。大山深处是部队的军事要地,对于我们和当地的老百姓那是个神秘的所在。学校就座落在山村之内。

村前有一个平台,上面有一架石头碾子,碾子的后边是两棵高大的楝子树,几个白发苍苍老太太在树下做针线活,几个脏兮兮的流着鼻涕孩子们在碾子旁边跑着玩。

穿过碾子,我们沿着青石板路,穿梭在低矮的石头砌成的草屋之间,来到一座破旧的大院子里。院子里的教室都是低矮的石头的草顶屋子,木棱子的窗户,教室里昏暗陈旧,散发着一股尘土气味;靠近老师的办公室的门口的一颗大槐树上,悬挂着一段铁轨,上下课钟声都是从这里敲响的。学生们在院子里追逐打闹,做游戏,女孩们在套皮筋。

小慧和小辉把我领到老师办公室里证报了到。一个姓高的矮矮墩墩的男老师,眼睛大而有神,一身深蓝色的中山装,表情严肃不拘言笑,他把我领进二年级的一个昏暗的教室,并向同学们介绍了我。教室的学生们都瞪着好奇小眼默默地看着我,我腼腆的侧着身子,眼睛慌乱不知向那看。老师给我安排我坐下,就开始上课了。上课的内容,我一点也没听进去。高老师讲课声音不大、但很严厉,只有发现谁不好好听课或者说小话,就会一个粉笔头打过去,打的很准。没见过他在学生面前有过笑脸,学生们都很怕他,除了那些叽叽咋咋听话的小女孩们,常常地围在老师的身边献殷勤。

我坐在教室里,挤在同学中间不敢乱动。只听到外边的风吹的糊窗的白纸哗哗作响,一棵大树的影子在窗户上晃动。教室里学生大都是农村的孩子,穿着破旧,部队的孩子穿的整洁些。坐在这破旧、阴暗、低矮的教室里有一种压抑感,这里的教室远不如原先地主家的房子那么高大明亮。新同学们也不和我说话,感到很陌生,也不知如何与他们交流。我只好望着窗外,虽然看不见什么,但能听见垂在窗户上的树枝不时地打在窗棱上,有几颗小的圆东西在外边晃动。我好奇的想,着那树上挂的是什么,是大红枣?要是能出去看看就好了。

放学后,我走出校院,小慧小晖早就不见了踪影。当我刚走到土地庙附近,看到有一群男孩女孩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地走着。见我走过来,他们停下来,其中有一个矮壮的男孩,一脸坏象地走过来问:“你是谁?哪来的野孩子。”我说:“俺家才搬过来。”那男孩拽了拽我那件布扣子的旧褂子,扭过脸去说:“这孩子穿他妈妈的衣服。”前边的孩子们都笑起来。我涨红了脸愤怒地甩开他的手说:“你胡说!”那男孩挑衅道:“就是。”我们吵着吵着就你一把我一把打起来了。撕扯,翻滚在地上,谁也不肯放手,旁边的孩子们都默默看着。这时,一个大哥哥走过来把我们拉开说:“不许打架”,见那个大哥哥袖子上带着三道杠,我喘着粗气爬起来,仇人似的瞪着那孩子,孩子们一哄而散。我的衣服被扯了个大口子,嘴角也打破了。那位大哥哥帮我我拍着身上的尘土说:“我姓孙,就住在你们家不远,我见过你。”我们一边交谈着走回家。

三 游戏

父亲给我做了一枝木头步枪,打磨的很光滑。我找来布带,钉在步枪的两端,跨在身上,在外边炫耀地走来走去,觉得威风极了。

星期天早晨,吃过饭之后,傻大个的我带着小心眼的弟弟与智多星国胜和他那捣蛋鬼弟弟国庆,愣头青小辉和小辉的弟弟腼腆的小平、还有文静的建军 ,疙瘩头小慧等七八个顽童,各自带着自己的武器,在山下马路边的那个屋山头下边会合了。今天天气格外晴朗,晨风带来一丝凉意,太阳刚刚升起,麻雀也起的特别早,在家属区平房门前的快要落叶子的白杨树上,叽叽喳喳欢叫着。路上的行人不多,喇叭里播送着一首好听的‘逛新城’,孩子们在院子里闹腾着。这排平房的最东头是小玲家,小玲和她妹妹正站在门口梳头,小玲的爸爸已在门前的菜地里忙活着。她家的收音机的声音开得很大,她爸爸一边干活一边听着早间新闻。

我们今天的作战方案是炸毁半山腰上的那个敌人的碉堡(实际是个很大的蓄水池,家里喝的自来水都是从那里送来的),我们想象着那里有众多敌人,配备了机枪和大炮。我们手里只有步枪、冲锋枪、手榴弹(是我们在山坡上捡的石块)。经过一番讨论,我们制定好了作战方案。然而,在行动之前,小辉和小慧为了谁当司令争执起来。最终,国胜提议用锤子、剪子、布决定谁当司令。我们几只小手比划起来,一起跺着脚大声地喊着:“锤子、剪子、布。”第一次我输了,第二次小辉输了,最后国胜略施小计,巧妙的获取了司令宝座。

行动开始前,我们准备翻过马路,突然一两军用摩托车从山上冲了下来,国胜一摆手说:“隐蔽!敌人的侦察兵开过来了。”我们赶紧隐蔽在草丛里。等摩托车一溜烟地走远了,我们一边从草丛里爬了出来,一边学着侦查排长的样子用手向下一拉军帽说:“嗬,摩托队好威风啊!”我们把这些想象成电影中的情景。

战斗打响了,我们端着枪,嘴里喊着:冲啊、杀啊——翻过马路,冲上山上的碉堡。山坡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头和盖营房时挖的石头坑,野枣树和野蒿子刮破了我们的衣裳、刺破了我们的小手,我们毫无察觉,身上热乎乎的,不停地在山石和荒草间攀爬,绊倒了就爬起来,遇到大岩石就绕过去。前边又有几个大石头坑,我们纷纷地跳进坑里,趴在里边,凉风吹着草声在我们耳边飒飒地响着,我们想象着那是敌人的机关枪在猛烈的扫射。对面有大岩石横在面前,国胜命令扔手榴弹,我们把手中的石头向前边扔去,手榴弹在前方爆炸,然后又命令道:“小伟,去炸碉堡。”小伟和国庆都是国胜的跟屁虫。这里只有我弟弟才肯听司令的。小伟答应道:“是。”高兴地抹了抹兴奋的发红的小脸上的汗珠,端着小手枪,捡了块石头,迈开小腿向碉堡冲去。过了一会,小伟在前边嘴里发出“轰”的一声,接着兴奋地喊道:“我把碉堡炸毁了。”我们纷纷起身端着枪嘴里高喊着’冲啊!杀啊’的冲向碉堡。我们占领了碉堡,一起举着枪欢呼着:胜利了!我们胜利了!我们玩的都很认真,心里边又激动又兴奋,就好像到了真的战场一样,都觉得当兵打仗是件好玩的事。

这个‘碉堡’实际上是一个圆形的钢筋水泥蓄水池,旁边有座锁着大门的青砖瓦房,水泵从哪里发出丝丝抽水机响声。水池子上方有个大井口,发出'喤喤‘注水声。我们一起趴在井口看着清澈的飘着树叶打着旋涡的池水往上涨,水里散发着一股腥味。等池水涨到井口时,我们挤在井口捧起清凉的池水喝了个痛快。

过了那个泵房,再翻过一道山梁,山梁的北边是部队的汽车队。车库的前边停着几十辆嘎斯六九和解放牌大卡车。车队的士兵们正在宿舍前边洗衣服、晒被子,唱歌,说笑着。紧挨车队有一间枪械修理所,那是令人着迷地方。

山下有一块空地,散落一些废弃的建筑用的高大的船型废木架和下脚料,四周杂草丛生。藤蔓缠绕在木架上,丝瓜秧已泛黄。

我们爬上了这巨大的木架上,来回晃悠起来,连天上的白云和明亮太阳也在我们的眼前晃动起来。我们幻想着下面是波涛汹涌的大海,自己是英勇的海军战士,面对着敌人的炮艇。而我们的鱼雷快艇在快速追击。敌人的炮火在周围溅起高高的水花。国胜在另一条船上大声地呼喊着:“海鹰一号,海鹰一号,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我们这边小辉回回答道:“我是海鹰一号,我是海鹰一号。”我们使劲的晃动着大船,几乎把木架晃翻了,脸上出着大汗,衣服也湿透了。正当我们兴高采烈玩的起劲,一个士兵的跑过来,严厉地喊道:“谁让你们在这里玩的,这里不能玩,快回家去。”

四 演节目

亮堂堂的新校舍已建成,坐落在小山村的前边。我们欢天喜地的搬进了新教室里。教室是部队的士兵帮助建设的。

新教室是前后两排,红砖绿瓦,配有高高的玻璃窗。教室内墙面洁白,黑板宽大,教室明亮,桌椅板凳都是新的,教室里散发着新木头的清香。

学校周围没有院墙,前边就是生产队的打麦场,后边是一片小树林。学校的东边有一道陡峭的土坡,上边种着几棵杨树和桃树,还有许多牛筋等各种杂草。课间休息的时候,我们到野地里掐来牛筋草的嫩草径做哨子吹。土崖子下边是一大片绿油油的玉米地。在玉米地最东头,是部队首长家的宿舍,一片掩映在绿树丛中的四排青砖绿瓦的房子,这是营房里的最豪华的建筑了。在山脚下马路拐弯处是部队的有高大玻璃门窗的八一礼堂,每个礼拜都会放电影,这也是我们这些孩子们最为期待的

日子。

礼堂左边是父亲他们的办公区,办公室的前边是一大片绿油油的菜地,还有一大片枝叶稠密的墨绿墨绿的桑树林。这些桑树上结的椹子很小,没法吃,却是蚕宝宝的美食。我们每个孩子都养了蚕宝宝,吃了这嫩绿的桑叶都长的白白胖胖的。每天放学后我们都会采一些又大又嫩的桑叶带回去,蚕宝宝一天天在长大,我们采的桑叶也越来越多。

才上了两个月的学,暑假就到了。我们疯玩的高兴时,被老师叫回到学校要检查作业。

别的孩子们都到院子里玩去了 ,女孩子们跳绳、踢毽子、男孩子们满院子乱跑。我拿出一本新到的《红领巾》杂志阅读。营房里的孩子们几乎每家都订阅了这份月刊,书里边有好看的彩色的插图和生动短小的儿歌故事等,很受孩子欢迎。

我正看的入迷,“小君”忽听到有人叫我,抬头见时叫小玲的女孩、是我们的班长,说话像个小大人,扎着两个小辫,活泼可爱,喜欢唱歌跳舞,她用一双好看的大眼睛看着我说。我问:“什么事?”“八一建军快到了,部队要搞纪念活动,你们几个出个节目好吗?”我问:“谁说的?”小玲说:“是曲老师。”曲老师是我们的音乐老师,清瘦高个,带着一幅金丝眼镜,走路轻轻地、文质彬彬的,说话轻声细语。曲老师会弹脚踏风琴,他常教我们唱歌和画画。我觉得曲老师有点喜欢我,这让我感到很温暖。这时小辉小慧跑进教室听见我们说话就说:“演节目,演什么?”小玲说:“演什么,你们自己找去呀。”

放了学,我们一起跑到一条清澈的小河边的山楂树林里,把书包树下一放,就爬到山楂树上摘那些还没有熟透的山楂吃,河岸上杨树林里一只斑鸠也’咕咕’叫着。这条小河不知是从何年何月,山洪爆发时冲激的深沟,河床上到处散布滚圆的大石头和大大小小的美丽多彩的鹅卵石,河岸两边是被大水冲刷出的犬牙交错的层层叠叠的青灰色的砂岩石和峭壁。

山里的果树很多,每到了秋天,山坡上、沟壑里到处都是果实飘香,山楂、柿子、核桃、红枣等随便吃,农民也没当什么好东西。山楂树的叶子很密,小辉一边吃着一边说:“我们演一个'宝葫芦”的故事,想要什么有什么,我说'变',冰棒就到我嘴边了,那多好呀!”小辉想起电影的情景兴奋地咽着口水、那样子像是真的在吃冰棒,我们只有去很远的城里时才能吃到冰棒。我说:“我们演两个小八路,去敌人那里偷手枪,我们进到山就什么也不怕了,特务来了也不怕了。”小慧说:“都不好,不如到我家找画书去,那里边有许多好看故事呢。”

于是我们下了树,抓起书包跟着小慧来到他家里。小慧的妈妈和妹妹都在家,我们进门喊了声阿姨就进了小慧的房里。小慧从床底下拉出一个大箱子来,打开后看到有许多摆的整整齐齐的画册和图书。小慧把画书摆在床上让我们看起来。小慧的妈妈伸进头来问:“你们在做什么?”小慧说:“老师让我们演个节目,我们在找资料。”小慧的妹妹从妈妈后边跟进来从我们手里抢书说:“这是我们家的,拿给我。”小慧的妈妈拉过小妹说:“跟我出去玩去,你哥哥他们有事。”小妹被阿姨拉走了。

小辉翻着翻着画册说:“看,这一篇就很好”我们围过去看,只见是一个儿童团员埋地雷的故事,画上有几个孩子抱着地雷去炸鬼子,是首打鬼子的儿歌。

小慧站起来把帽子一歪说:“我要演那个小鬼子,你们俩演儿童团员。”小慧拿了块毛巾搭在帽子里学着鬼子的样“你的、你的米西米西地”我和小辉也抓了块白毛巾抱在头上扛着木棍子在屋里又跳又唱。

小慧的妈妈进来说:“你们都出去玩去,脑门子都让你们吵炸了。”我们出了小慧的家门,家门的前边就是菜地。部队家属院里家家都有一块菜地,放了学,我们会给菜地除草浇水,还有去厕所担大粪,挑到菜地里埋起来发酵。到了冬天我们会在菜地里挖一个长长深深的地窖好储存过冬的萝卜白菜。这片菜地就是孩子们的美丽的花园。我们经常把吃过的杏仁、桃仁和各种花种子种在松软的土里,给它们浇水上肥,看着种子发芽成长。

小慧领着我们进了他家的菜地,牵牛花开满了篱笆,旁边金针花都开了。地里的辣椒都红了,茄子油亮油亮的,还有一排西红柿和豆角架,丝瓜架开满了黄色的花朵、倒挂着许多长长丝瓜。小慧从地里摘了一个橘黄色的大南瓜,小慧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这就是我们的大地雷,铁西瓜。”

临近国庆,我们的节目要在八一礼堂试演。那天,老师带着孩子们走进礼堂,礼堂的灯光全打开了,到处灯火通明。礼堂的舞台中央挂着一幅领袖的巨大的彩色画像,左侧墙上挂着几位留着大胡子的外国人的画像,右边墙上挂着胸前挂着金光闪闪勋章的十大元帅的画像,观众席上是一排排枣红色的长椅子。

孩子们已经化好了妆,在舞台后边叽叽喳喳地说笑着,兴奋激动地准备上台。小玲从人群里走过来问:“准备好了吗?”看见我和小辉拿着红缨枪小慧抱着地雷说:“别慌,报幕完了你们再上,记住了。”我们点做头答应着。

没多久,红色的大幕缓缓地拉开了,台下坐着老师和几位军人,还有部队宣传队的小乐队。这时一个漂亮细高挑的女孩,身着红格纹的连衣裙,走上舞台报幕开始。

第一个节目是合唱《歌唱王二小》,由报幕的女孩领唱,那女孩嗓音很清亮悦耳,让人陶醉。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我不知何时开始喜欢漂亮女孩了。接下来还有舞蹈、独唱和快板书。

终于轮到我们上场了,报幕的女孩声音刚落,我紧张地两腿颤抖着与小辉扛着红缨枪抱着地雷上了场,我们一边唱着儿歌,一边表演着埋地雷情景。过后小慧也从舞台另一侧出场了,他端着一把木头枪,带着一顶鬼子的军帽,鬼鬼祟祟的弓着腰、迈着八字腿、东张西望的走出来,像极了《地雷战》中的扒地雷的小鬼子。小慧精彩的表演引得台下的观众小声不断。

我们高声地唱道:

大地雷,铁西瓜,

鬼子梦里也害怕。

儿童团们起得早,

埋地雷,又站岗。

山顶上,看敌情,

鬼子来了就拉弦。

线一拉,就开花,

炸的鬼子回老家,

哇哩哇哩叫妈妈。

我和小辉唱着,小慧生动地演绎了鬼子被地雷炸的人仰马翻。

表演结束,我们离开舞台,脸上挂着紧张的汗水,兴奋的脸上发着烧。小玲高兴地跑过来,竖着大拇指笑着说:“演的很棒!”

五 割草

清晨,吃过早饭后我们背着水壶、带着馒头咸菜,拿着镰刀、带着绳子出发了。我们要去对面的南山割草去,准备越冬的柴草。妈妈经常哄我们说:好好干活,赶过年的时候给你们买辆小自行车。很小的时候我们家住在炮八师那时,经常看到别的小孩骑着小自行车跑来跑去,羡慕极了,盼着新年快来到。

南山,是我们最为熟悉亲切的地方,每天早上打开门打开窗子就能望见、每天吃饭睡觉它都会陪伴在我们身边、是伴随着我们进入温暖梦乡的一座孤独的美丽的小山。

山上覆盖着春夏秋冬都不变的郁郁葱葱的松树林和四季景色各异的山花野草。春天当野花幽香、林木蘩荫时,是我们上山挖野菜的日子:夏天一场大雨之后,我们会爬到山顶的青石岩采岩耳让母亲调凉拌菜吃:秋天当草木苍苍、落叶纷纷时,我们会提着玻璃瓶、拿着火勾和镊子上山翻开那些青石板抓蝎子去卖;冬天当北风呼叫、大雪纷纷落满上岗树林和田野时,我们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再也无法去那山上玩了,只能围在烧的通红火炉旁昏昏欲睡的听妈妈讲那些老掉牙的故事。

我们穿过营房前的那条刺槐树墙,顺着土坡往下走。一小片一小片梯田里露着收割后的白色的玉米茬子,还有一片棉花田还没采摘光,很多洁白的棉花还挂在干枯的枝头上。太阳刚刚升起来,湛蓝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凉爽柔和的秋风吹在我们的脸上。路边草叶上露水打湿了我们的裤腿和鞋子。我的一双鞋子已经露出了脚的大拇指,小石头灌进来走路很不舒服。我有时蹲下来磕磕鞋再走,我听到地里的蟋蟀和虫子吱吱的叫声。

当我们走到有许多山楂树和铺满光滑的大小不一的鹅卵石小河的沟底时,后面传来了熟悉的部队上班的’滴滴答答‘军号声。从沟低里出来过了一座拱形的石桥,就开始爬山了。山上是那一大片墨绿色小松树林,树林里有几只小鸟啾啾叫着,不时的从这课树飞到那棵树上,天上一只鹞子在慢慢的盘旋,我想:鹞子可能它看到了地面的猎物,随时猛扑下来,张开利爪抓它们。

、我们穿过树林往山前走去。山坡的下边有一个小水库,里边的水很清澈,水边长着茂密的水草,山影倒映在平静的水面上。那儿的山坡平缓,草木茂盛。小辉说:“这个地方草真好啊!我们就在这里割好吗?”我们把水壶和绳子放下,就各自找了个地方割起草来。我在前面割,我弟弟在我后边割。左边是小辉和他弟弟,下边是小慧。

我们刷刷的割着,白花花的野草在我们后边倒下了,又肥又多的蚂蚱四处逃散,野草混合着露水散发着香气。有时割到几棵蒲公英,镰刀一碰白毛毛就颤颤地飞向空中。

不一会我就出汗了,我脱了夹袄放在一边,回头看了弟弟一眼说:“脱了衣服吧,出汗了。”弟弟也脱了衣服。我看见小辉衣服放在一边起劲地割着。我又向后看,小慧也割了一大片了。我一镰刀下去从大石头那里带出一串拳头大的瓜蒌来,弟弟拾起一个拳头大的黄色的瓜蒌来问道:“哥,这能吃吗?”我说“有毒,不能吃。”我砍倒了挡在我面前的马鞭草,剥开小灯笼里的紫黑色的果仁放在嘴里吃,酸甜酸甜的,弟弟也吃起来。

割着割着突然听见前边发出一阵噗噗喽喽的响声,一只美丽的公野鸡惊慌的叫着向山上树林里跑去,我追到了半山腰才停了下来,看着野鸡飞快的钻到松树林里去了,心里懊恼自己没抓到它。

太阳升的很高了,草也割了一大片。我们不约而同地来到水库边上,站在岸边的石头上洗了起来,然后磨起镰刀来。一群蚊子围在我们嗡嗡地叫着。我们坐在草地上吃着馒头喝起水来。小辉带来的是他爸爸做的五香猪肉馅饼和偷的他爸爸的半小瓶白酒,一边吃一边喝起来。馅饼散发着猪肉馅的香味和酒麹的味道,我们看着他弟兄吃的那个香甜,口水都快流出来啦。小辉看见我们馋的不行,就从包里拿出一个来让我们分着吃了。

在晴朗的蓝天下,远处层峦起伏的大山清晰可见,像一条深深色的天鹅绒。小慧说:“山那边是什么?”我们说:“还是山呀。”“那山哪边的那边呢?”我望着远处群山的尽处的蓝天,想起了妈妈说过的,就说:“是天边。”小慧说:“不对,是大海。”我们这几个孩子都没见过大海,只是从电影里见过大海,大海对我们这些孩子们来说是个神秘好玩的地方。小慧又说:“大人们都说这山里有狼,不让我们走远了,叫狼吃了。”小辉的脸和脖子都喝红了,有点醉醺醺的说:“晚上睡醒了的时候,我听见对面山上有狼叫,就这样“嗷、嗷地叫。”小平说“我也听见了。”我说“晚上去厕所,我看月光下边厕所旁边有一群狼。”小慧说“那不是狼,是狗吧,狼都是耷拉着尾巴的。”我们都左在草地上学起狼叫起来。叫累了我们躺在草地里,晒着暖暖的太阳睡着了,一只金色的甲壳虫顺着草叶快速爬上来。、

当我醒来时,我看见旁边的小辉身上还散发着酒气,他轻声的打着呼噜。我拔了一根粗的草径咬在嘴里,嘴里有一种甜丝丝的味道,我扯了一个草叶,伸到小辉的鼻孔眼里轻轻地一挠。小辉打了个喷嚏醒了,我笑着看着小辉,小辉醉眼朦胧的说:“头晕,我还要睡一会。”我说:“太阳偏西了。”

于是我们又割了会草。在附近山坡上拨开多刺的酸枣树,摘了许多红枣,在岩石下边的紫色的野葡萄叶摘了一些熟透的野葡萄。我们一边吃着一边爬到了山顶。

山顶上又许多奇怪的大石头树立在空中,就像是天外还来的。站在石头上能看到周围的连绵起伏的的群山,尤其西南方,山峰一座高过一座直插云天。

我们站在大石头上放开喉咙向远山喊去,听着自己的喊声群山里的回荡,此起彼伏真是好玩。

坐了一会,我们就下山把草收拢好捆起来,准备背着下山。这时小辉晃晃的从地下爬起来,准备捆绑他的草,怎么也捆不好。小辉拔草一扔,生气的说:“我他妈的不要了。“说完拿着镰刀东倒西歪的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在空中舞了起来。我们都害怕起来,背起捆好的草拔腿就往山下跑去,因为小辉平常玩的时候就愣儿呱唧的,喝了酒的样子更吓人。小辉在后边踉踉跄跄追我们,嘴里还嘟囔着:“你们这些胆小鬼,往哪里跑。”

六 收音机里

星期天的一大早邻居家司马大夫的留声机又唱起来了,司马大夫在自家菜地干着活一边随着机子唱着‘西皮流水’,他唱的什么我们也听不懂,反正听他说什么’空城计‘’西皮流水‘什么的。司马大夫是部队卫生队的队长,资格老,工资很高,待人很随和,好像我没找他看过病。

我们家也有一台红灯牌六个管的收音机,方方正正的,红色的金丝绒的蒙子,蒙子上边有一个绿色的小窗户,蒙子下边有一排四个旋钮。我们经常能从收音机里听到好听的音乐和迷人的故事,爸爸也经常坐在旁边听中央台新闻和天气预报。

每到晚饭后,我和弟弟就急不可耐地等在收音机旁边;不一会就会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小喇叭广播开始了。放完一段音乐后,一位老爷爷用浑厚缓缓声音开始讲‘宝葫芦的秘密’:一个叫王葆的同学,他呀爱吃零食,爱幻想------我听着故事,看着收音机上的小绿窗户一闪一闪的,我想老爷爷就在那里边,他躲在那后边我看不见他,什么时候在家里看电影就好了,也不用跑到大老远的礼堂去看电影了。我听的正入迷的时候,听见妈妈在外边喊:“小君,吃完了饭你好没扫地呢。”我不耐烦的说:这就去,今天是小伟扫地。”妈妈在外边无奈的说:“熊孩子,看你们迷得,懒得腚里爬蛆!”

等父母不在家的时候,我偷偷地打开收音机的后盖,看看声音从哪儿发出的;我看见里边有许多玻璃管闪着绿光,还有喇叭,线圈,我想声音是从这些东西里发出的,多么奇妙,太神奇了。为什么隔壁马叔叔家收音机上有个唱机,能放好听的黑色的胶木唱片,我们家没有呢?

父亲有一个书箱,里边有许多散发香气书和本子。书里就画了一些这种神秘的玻璃管,笔记本里是父亲写的像风刮歪的整齐的草书字体,还画了许多好看的线路图,父亲说这是无线电,多么让人着迷的名字,那里边藏着无穷的神秘。父亲是一个学生兵,英俊坚毅,气质儒雅,走路健步如飞。父亲在部队里写字是出了名的快,有一次我和弟弟跟着父亲乘着吉普车去城里的一个部队师部抄文件,师部有一个好大的院子,一排排红色的砖瓦房又高有大,宽阔水泥路面两边排列着白色光滑树干的着枝繁叶茂的梧桐树,还有灯光球场,幼儿园里又好玩的颜色斑斓木马和滑梯。我们在那个大院里玩了好久。、

我们把收音机后盖打开,看着那些玻璃管闪闪的,也不敢去动它们。看了一会,怕父亲回来看见了,赶快装了回去。

妈妈大字识不了几个,却对我们读书十分重视。她经常给我们说:“您老老爷活着的时候常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还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妈妈都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了。如今你们再不好好学习,对得起谁呀!你没听过凿壁偷光的故事吗?”这我想可能是妈妈想起了在老家当乡长的那段经历,那是妈妈经常挂在嘴边的光辉历史。晚上妈妈把妹妹哄睡了,就坐在我们旁边的床沿上,在灯光下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地看着我们做作业。有时他会拿起我们的课本,捡她认识的字让我们默写。当我们都能写出来时,她会高兴地摸着我们的脑袋说:“好孩子,好好学,妈赶明天给你做好吃的。”一旦我们有多个字写不出来时,她会声音越来越大,用指头点着我们的脑袋生气地说:“你怎么学的,您娘想学都这个机会呢!”吓得我们缩着脑袋不敢作声,甚至有时候挨一顿揍。

那天早上,我一边吃着早饭,一边听着爸爸放的早间新闻。只听见收音机里说:三家村,邓拓、吴晗、廖沫沙。我想:“这个三家村是那个村呀,这个村里的人太坏了,要复辟资本主义。惹得伟大的领袖他老人家都生气了,要让全国人民批判他们。我曾经晚上睡觉时的梦见老人家,梦中的老人家是那么的慈祥、那么和蔼、亲切高大,一双柔和的眼睛里带着微笑,他还用他那温暖的大手亲切抚摸着我的小脑袋,我感到老人家那双大手的温暖。当我醒来时,原来是个梦,让我又幸福又失望。我想这些让老人家不高兴的人一定是些大坏蛋。

“什么叫批判?什么是资本主义?什么是走资派?”我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后来又听到'炮打司令部‘‘六号文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每天都是这种消息充斥在耳旁,觉得又新鲜,又好玩。

那天我们照常来到学校,学校没有了往日的紧张和严肃。我们坐在教室里等着上课,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老师和上课的钟声。听说老师都开会去了。教室里好像炸了锅了似的,吵吵嚷嚷,你追我打,放了圈似的。

过了好久,高老师一脸严肃地走进来,学生们赶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双双小眼睛看着老师。高老师说:“我现在宣布一个学校的决定:根据中央文件指示,文化大革命开始了,现在开始停课闹革命。你们把课本都上交了,听候学校的通知。”我们听到这个消息都高兴的跳了起来,不用上学了,真是太好了。

我们把课本都交到了班长手里,因为这都是封资修的黑货,把桌椅板凳都堆在了教室的后边,老师锁了门,我们快活地离开了。

七 大雪

西北风呼啸了一晚上,夜里下了一场大雪,树梢‘刷刷’声、电线‘呼哨’声、树叶卷起’飒飒声‘不绝于耳。

清晨,风停了,雪也停了,玻璃窗上结了一层厚厚的晶莹的冰花。雪光映的屋里亮堂堂的。妈妈起来打开了门,一股刺骨的清新寒风吹进屋里,大雪堵门口有半米多高,我赶快钻进暖和的被窝里。妈妈站在门口喊:“小君、小伟快起来铲雪去。”爸爸去北京开会去了。

我们赶紧起了床,来到到厨房里拿了铁锹,先把门口的雪铲开,厚雪就像棉花糖那么松软洁白。我看见外面的大人孩子们都在家门口铲雪。路上、菜地里、田野里,山上山下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厚厚的积雪压弯了树梢,风吹的树上的厚雪不时的哗哗地落下来,形成一团白色迷茫的雾气,不时地迷住了眼睛,落在帽子上,落进衣领里,脖子里透心的凉,捧一捧含在嘴里立即化了。

明亮的太阳一出来,整个雪地明晃晃的。麻雀在菜地的雪地上叫着跳来跳去。我看见小慧在不远处他家门口挥舞铁锹一上一下地铲着雪,已经铲出一大片了。雪很晶莹柔软,一锹下去就能铲一大块。慢慢地我和小慧家铲通了。我妈妈又让我和弟弟帮隔壁的刘姨家铲雪。刘姨家的孩子小,母亲总是能帮就帮点忙。

吃了早饭,我和弟弟又在门前的菜地里堆雪人。我看见其他家的孩子们也在门口的菜地里堆雪人。我和弟弟把雪培的的老高老高的,滚了个大大雪球放在雪堆上边,挖出眼睛抠出鼻子嘴巴来,雪人就做好了,看着自己的作品,心里美滋滋的。

我们正玩得高兴,几团雪球飞过来砸在身上。我抬头看见旁边那趟房的孩子们拿着雪球攻过来了。我向也在培雪人的小慧和远处的小辉喊道:“弟兄们,敌人攻上来了。”我们也抓起雪团也向对面的孩子扔过去,雪团在空中飞来飞去,砸在了身上头上脸上,灌进到了脖子里。我们一边扔着,一边喊着:“来个大的,尝尝这个。”我们在雪地里跑着、滚着、爬着,一直攻到那趟房的菜地里,一直把那群孩子被我们打跑了,打回家里不敢出来才罢休。雪又开始下大了。孩子们都回到了家里,刚铲过雪的路上又落下厚厚的一层雪,路上的行人也稀少了。

我们来到公共柴房里,几只麻雀惊慌在屋里飞来飞去,碰的玻璃窗噼里啪啦地响。我们喊叫着追着那些麻雀,不一会那几只麻雀从破玻璃洞中逃跑了,靠窗户的草堆上落了一层雪。小辉说:“可惜,让它跑了。先把窗户堵上就好了。”小慧说:“我有办法抓麻雀,我们这里有大框子,找条长绳子,再抓些小米来就成。”我找来一条长绳子,小辉捧来一捧小米。我们拿着框子来到雪地里,用木棍把框子支撑起来,撒些小米,把绳子拉到柴火屋里,趴在草堆上等着。“看,小鸟过来了。”不知谁说了一句。我看见果然有几只麻雀飞落下来,向框子那儿一蹦一蹦地跳过去。慢慢地有几只麻雀跳进了框子下吃小米,不知危险等着他们。小辉等不急了,拉拉小慧的棉袄小声地说:“快拉绳子。”小慧耐着性子等着更多的小鸟进来。我说:“该拉了。”小慧猛地一拉绳子,大部分小鸟'轰'的一下飞走了,框子里扣住了几只。我们高兴地喊着跑过去压住框子,然后使劲摇晃框子,再伸进手去

把把摇晕的小鸟抓出来,放到笼子里。我们一直在那里逮着小鸟,准备明天找个地方烤小鸟肉吃。天快黑的时候听到大人们召唤我们吃饭的声音,才回到家里。

吃饭的时候,妈妈问我:“下这么大的雪带着弟弟上哪儿去了?”我兴奋的说:“抓麻雀去了。”弟弟笔画着手说:“抓了这么多。”妈妈说:“作孽噢,那些小鸟也是有孩子有妈妈的。”我说:“妈妈,我们培的雪人你看到了吗?”妈妈说:“什么东西都是有灵性的,那雪人晚上就会变成活人,怕冷也会来找个暖和的地方暖和暖和。”我疑惑地说:“真的吗?”妈妈说:“在老家的时候,我去地里拾棉花,老远看见林里倒了的墓碑上,您后边大老爷在那儿睡觉,一个小孩在他身上跳过来跳过去,我以为是小田。他醒了我问他,他说‘就他一个人。’可见鬼魂是有的。”我打了个寒颤,听着外边呼啸的寒风,想着树篱下边地里边黑暗中的那片墓地。那天晚上吓得我不敢出门了。睡觉前,我过一会就会走到玻璃窗前看看灯光下的那飘落着雪花下的那蹲雪

做晚饭时天已全黑下来,外边的天气十分寒冷。妈妈让我们把炉子烧的旺旺的,每加一次媒,火苗从炉子的铁盖子的缝里窜出来,白铁皮的烟筒了都会发出轰轰的震响,炉子和白铁皮都会烧的通红,屋里边暖和极了。

妈妈说今天要犒劳犒劳我们,妈妈让我和弟弟到地窖里取棵大白菜做猪肉炖粉条吃。我们高兴地拿着手电筒戴好棉帽子出了门。外边漆黑一片,手电地光束照的很远,能照到对面被大雪覆盖的南山。我照了照菜地里的雪人,孤独的雪人身上好像穿了一件盔甲闪闪发亮,外边太冷了。我和弟弟用带棉手套的手清理菜窖前边木盖子上的厚厚的积雪。我们把木盖子打开,一股闷热之气混合着烂菜叶子的味道扑面而来。我们下到地窖里,里边暖和和的,码的整齐的白菜和萝卜上盖住几层麻袋。这里就像我们的小家,手电光发出明亮柔和的光,盖上盖子外边的寒风的呼哨声都听不见了。我们掀开麻袋的一角,大白菜还是那么的鲜嫩如初,一点都没冻着。

我们取了白菜回到屋里,妈妈很快就把白菜炖上了,不一会屋里充满着猪肉炖白菜的香味。

吃过晚饭,妈妈收拾完碗筷,我们围在火炉旁看画书,妈妈在一边打毛衣,炉子里的火烘烘地着着。妈妈看着我们太安静,就笑着说:“从前有个孩子叫王祥。”妈妈又要讲故事了。后来我们才知道她讲的什么‘鞭打芦花’‘乌鸦反哺’都是出自《二十四孝》,这些故事像涓涓细流滋润着每个中国孩子的心。妈妈说:”那时也是这样的天寒地冻的季节。王祥的妈妈病的很重,躺在床上起不来。”妈妈绘声绘色讲着,添枝加叶的加了许多生动的细节和语气助词。当妈妈讲到王祥卧冰求鲤时,我眼前浮现的是冰天雪地的河面,我感到屁股下的冰凉,我想像着一条大鲤鱼从融化的冰窟窿跳出的情景。

妈妈的故事讲完了,看到我们磕头打盹的样子,就让我们都铺床睡觉去了。当我从睡梦中醒来时还看见妈妈在灯下做针线活。

八 滑冰

天放晴了,雪开始融化了,房檐下挂满了长长的冰凌,寒风刺骨,一到晚上路上的雪水冻得邦邦硬。

早晨起来我和弟弟拿着长竹竿到房子后边打那些最长的冰凌。房子后边冻了厚厚的一层冰,走在上边提溜滑,我们棉帽子下的小脸被冻得通红。每当我们打下那些冰凌时,落在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冰凌摔成好几段向四处飞去好远。我们拾起那些大块的冰块含子嘴里,吃的津津有味,就像嘴里含着香甜的冰棒。

我看见小慧用粗铁丝和长木板做了一幅滑雪板在家门口滑冰玩,贼眉鼠眼的小慧的鬼点子比我们都多。我和小辉见了也到木工房要了木板和粗铁丝每人学着也做了一幅。

我们来到有下坡的马路上滑雪。马路上已经有一些男孩女孩也在那滑雪了,那些女孩们兴奋地喊叫着坐着滑板从坡的上边飞快地滑下来,大雪后阳光灿烂的山沟里充满着孩子们欢天喜地笑语声。其中那个报幕的女孩也在这里,她带着一个蓝色的毛线帽,穿着红色的棉袄,踩着一幅竹子的滑雪板,在白雪的映衬下象燕子般地轻盈地从山坡上飞下来。我喜欢看着这个美丽的活泼开朗的女孩,每当她和我说话时,我就会不由自主地脸红,过后我又会为自己的羞怯而自责。不知什么原因我见了那些好看的女孩总是很自卑,我总觉得自己不好看,一双门牙龇龇着,太丑了,于是常常对着镜子用拳头敲那两颗门牙。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是美男子(因为大人们都说我长得好看),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丑八怪,经常不知道那些漂亮的女孩是不是喜欢我而苦恼,反正大人们都说我有点傻头傻脑的。

我们也踏着滑雪板从坡上往下滑。我们开始滑的的不好,一次次翻到在旁边的雪堆里,弄得满身都是雪,那些女孩在嘲笑我们。我很不喜欢那些女孩,特别是其中的那个粗哑嗓门的大脸盘的女孩。有时我们不小心碰了一下她,她就会咋咋呼呼地叫起来:“你们这些笨蛋,不会滑就别在这儿滑!”她有几个厉害的大姐姐,我们不敢惹她。

我们不得不离开了那里,当我们走到她听不到的地方时就小声骂道:“臭母老虎,等着瞧!”我们走过一块块麦地,踏着厚雪,深一脚浅一脚向山下走去。

在沟壑纵横山下,有一座不大的弯曲的水库,水库两岸是陡峭土崖子,土崖上边有几颗高大的悬空的柏树,风一吹青翠的柏树叶发出呼呼的响声,水库中的冰面在阳光下泛着白光。我们从平缓的沟沿慢慢地下到沟里,踩着雪来到水库边上。用脚试了试冰面,已经冻得厚厚的。水库中间的雪已经化开了。我们把冰鞋放在冰面上站上去,用木棍下的钉头使劲顶了一下,很轻松的往前溜去。没多久我们已经滑的又稳又快了。

我们从水库的这头滑到水库的那头,飞快的地滑着,土崖在我们眼前旋转,脚下的冰吱吱地响,小脸热的得通红,汗珠从头上滴下来。我正在滑着,小慧'簌'的一下滑了过去,我用木棍猛的一顶,快速跟了过去,小辉也跟在后边。我们高兴的你追我赶,转着圈兴奋地大声地喊着:“飞起来了,飞起来了。”周围的土崖小树在我们眼旁旋转着飞驰而过,天空的太阳和白云也跟着我们转。小伟、小平也在附近滑着。我们追着、喊着、玩着,头上冒着热气,脸上流着热汗,身上热乎乎的,不知玩了多久。

天快黑了时,我们才回到家里。棉鞋都被雪湿透了。刚进门,我见妈妈已经包好了水饺,看见爸爸回来了。爸爸把从北京带来的面包,奶糖和果脯分给我们吃。我的面包很快吃完了,弟弟舍不得一下子吃完,在一边小口小口地吃着,把另一半悄悄的藏了起来。

看弟弟不在家的时候,我和妹妹偷偷给他翻出来,都给分吃了。妈妈经常说我是:'你呀,狗窝的东西,搁不住哆嗦。“又说:“就俺小伟会过日子、有心眼、像您爷爷,买卖精,会盘算。”又说道“常言道:吃不穷,穿不穷,盘算不到就受穷!”妈妈指我的脑袋说:”算命先生说过了,你这孩子能挣钱,不会花钱。“ 真的被算中了。

九 过年

过了腊八,离年越来越来近了。我们和妈妈一起也忙碌起来;打扫卫生,扫房子、搽玻璃。妈妈还要拆衣洗被,晚上为我们缝制新衣。爸爸买来了猪头、猪腿、羊肉和熟牛肉,我和弟弟坐在炉子前,把炉子烧的旺旺的,把火钩子烧红了烫猪毛,整个屋子里都散发着烧猪毛的气味。走在外边就会看见家家户户的孩子们在烫猪毛拔猪毛,家家都会散发出烧猪毛的难闻的气味。妈妈常说:“好吃不过肘子,过年时好好给你们拉拉馋。”新年快到了,我们这些小孩们天天盼着过年。但这些日子也许多父母为了钱吵架打架的时候。

那天我们翻山越岭,踏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的跑到山那边的一个很远的大村子里的合作社买来了一挂鞭炮,舍不得放,每天拆几个散的用手拿着点着了,扔在天上放,又害怕、又好玩,如果那个男孩子不敢这样玩,大家就会嘲笑他,叫他胆小鬼。

那天我们正在你扔一个我扔一个地放鞭炮玩,忽听到远处有人喊卖冰糖葫芦的,我们闻声跑到屋山头那边,看见那边雪地里一个瘦瘦的个子不高的中年男人扛着一圆草垛子,上边插的满满的冰糖葫芦,颤巍巍地远远从山下马路上走过来,在白雪的映衬下冰糖葫芦分外红艳。那人一边敲着木梆子一边高声的喊着‘卖冰糖葫芦来,又甜又香的冰糖葫芦来。’’梆、梆......’’快来买呀。‘

我们都跑过去围在那人周围,抬着小脑袋看着那一串一串红彤彤的沾满糖稀的晶莹的冰糖葫芦,馋的嘴里咽着口水。我们都抢着问:“多少钱一个?”那男人说“快买吧,五分钱一个。”我看见旁边有几个小孩已经买了几串‘咯嘣、咯嘣’吃了起来。那男人闪着一双狡猾的小眼睛故意激我们说:“没带钱的回家拿钱去,不买,一会我可要回家过年去了。”

我赶紧回到家里给妈妈要钱,妈妈说:“过年买这买那,还要给您奶奶姥姥寄钱。这里有五分钱,买窜尝尝就行了。”我们来到卖糖葫芦的那里,要了一串大串的,我和弟弟你一口我一口咯咯嘣嘣地吃起来,那糖稀透着红红山楂又甜又酸。

送走了灶户老爷,年更近了,家里开始挂对联,贴上了窗花,妈妈开始炸丸子炸酥肉了。妈妈把圆框子下边铺上几张煎饼,炸好了就倒到里边,她一边炸我们一边吃。我边吃还多拿一些出去给小慧,小辉吃。小辉边吃边说:“刘少奇还不天天吃丸子呀,刘少奇抽屉里还不净是丸子啊!”我说:“北京净好吃的,满大街的都是面包和糖果。”我想象着北京的大街上到处堆满了香喷喷的面包,伸手就能拿到。还没走进家门弟弟就开始告状,说:哥哥拿丸子给别人吃了。妈妈说:“吃就吃了吧,一会拿个小框给他们家送点去。”妈妈又说:“俺小伟就是会过日子,小君长了一双漏风的手,有财也漏走了。”

三十晚上各家各户灯火通明,酒肉飘香,鞭炮声这里一阵那里一阵的在山沟里回响着。吃过了晚饭,爸爸、妈妈开始包水饺了,我和弟弟拿着鞭炮,点着了香出门了。、

夜空阴沉沉的,院子里孩子们东一伙、西一伙在放鞭炮。那些坏孩子们拿着鞭炮往人群扔,吓得那些女孩们嗷嗷叫。有的孩子放起二踢脚来,那些二踢脚在空中散着火光噴喷地响着。弟弟他们拿着滴滴金,嗤嗤地散着火花在路上跑着。

几个大孩子提来一个铁丝灯笼,里边装满了废纸和火药,点着了在空中旋转了起来,边转边喊:“让开点,让开点。”火光越来越旺,火花四射,落在我们头上、身上,像流星雨,照亮了半个天空。我们围在火球旁边,高兴地笑着跳跃着,兴奋地大声地叫着。

玩到很晚我们才回到家里。妈妈说:“洗洗脸,睡觉去吧。骑马坐轿不如在家睡觉。明天早起,还要给您阿姨们拜年去。”我十分兴奋,一点睡意也没有,就和妈妈说“妈妈,我不想睡,我要守夜。”妈妈说“看着的炉子点,多加点煤,一会我给你们下羊肉水饺。”妈妈最喜欢吃羊肉水饺。我和弟弟都赶紧说“俺不吃羊肉的。”我们都吃不了羊肉的膻气味。我把炉子烧的旺旺的,炉火在炉子里烘烘地响着,白铁皮的烟筒都烧红了,屋里暖洋洋的,不一会就把锅里的水烧开了。妈妈把下好的水饺摆在了小饭桌上,小饭桌上摆满了好吃的,爸爸打开了他平常舍不得喝的茅台酒,倒了一小杯在大瓷杯里烫着。闻着爸爸那香飘四溢的美酒,我和爸爸说“我也喝点。”爸爸说“小孩子不能喝酒。”说完了把酒杯递到我面前尝一小口。妈妈高兴看着我们吃年夜饭,并提醒我们说“别吃那么快,小心搁到牙。妈妈在饺子里放了一块硬币。”听妈妈这么一说,我们吃的更快了,都想快点吃到包着钱的水饺,都想来年交到好运气,长大了能发大财。

正吃着饭,外边边响起了密集的鞭炮声,妈妈说“孩子们,新年到了,你们有外长了一岁了,大家快喊:岁岁平安!”我们跟着爸爸跑到外边放起了鞭炮,外边天空上有下起了雪花。妈妈也在门口看着我们放鞭炮。妈妈说“下雪了,今年又是一个好年景!

十 新朋友

又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我脱了棉袄换上了那件我喜欢的袖子上开了线的黄色毛衣。吃完早饭我就出发了,父亲让我去山下给他的一个复员兵送些白糖去,因为父亲的那个兵经常给我们家送些当季的农产品来。

昨晚刚下了一场小雨,早上的空气清新而寒冷,路上湿漉漉的,嫩绿的树叶、草叶上挂着晶莹露珠,山谷里的杏花都开了,满山谷都是白色杏花像一片淡淡彩云、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山坡上还开放着一丛丛鲜亮黄色的小小的狼毒花,那些小花开的晶莹可爱,山上路边的小草十分嫩绿,晴朗的天空上一只布谷鸟‘布谷、布谷’地从天空上飞过。

我一边走着,一边玩着。一会掐一朵花,一会放开嗓子大声地唱歌,一蹦一跳地唱着歌走在铺着细沙地公路上,地歌声在山谷里回荡,我被自己地歌声感动了。唱累了我就绷着嘴抬着头看着天上的变化多端的白云,心里充满着各种奇奇怪怪的幻想。此时公路上没有车、也没有人,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只觉得风声从耳旁吹过和山上树林的鸟鸣不定。

山坡下马路拐弯处有一座石头泵房,绿色的大门锁着,水泵在‘丝丝’地响着,两条长长铁管道爬过山坡。我趴在窗子上往里边看了一会,心想我们喝的水都是从这里抽上山去的。

下了一道坡,我看见前边走着一个和我一般大的孩子,那孩子和善地回头看着我,好像在等我。我对他笑了笑,他也对我笑了笑。那孩子穿戴的很整齐,白白净净的,有一双秀气柔和的眼睛,不像是村里的那些野孩子。那孩子在前边眼梢里偷觑我,故意慢慢吞吞地往前走。当我走近他时就问:“你去哪里?”那孩子答道:“去老娘家。”他又殷勤的说:“在山上边我见过你,你是营房的孩子是吗?”我说:“是呀,我怎么没见过你呢?你是壮汉庙的吗?”那孩子说他家是济南的,刚从济南回到壮汉庙的奶奶家,他的名字叫小雷。

我们就此搭讪起来,他说济南那边红卫兵打起来了,他父母怕他在济南不安全,就把他送回老家来了。接着小雷说了红卫兵的事:怎么砸四旧、怎么抄家,怎么打人,怎么斗争走资派和坏分子;还说了济南的许多好玩的事,还说到大明湖、趵突泉。这些事我第一次听到,觉得那么新鲜、有趣。小雷看着我听得高兴就说“你以后去济南时,就住到我家里,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我说“我去过济南,还去过金牛公园,里边有各种各样的好看的鸟。”小雷说我们家就住在那附近。我对这位大城市里的孩子又佩服又崇拜。我也和他说着自己家里事。我们说着说着就越来越亲热起来,话也多起来啦。

下了山坡,前边有一大片高大嫩绿的桑叶树,穿过桑树林,眼前是一片片绿油油的麦田,麦田里有几个农民在锄地,地头上放着他们的衣服和水壶。我说“这麦苗真好看!”那孩子说:“雉雊麦苗秀,蚕眠桑叶稀。”我说:“什么?”我觉得这么好听。那孩子说“这是一首唐诗,雉雊就是野鸡在叫,就是野鸡在麦田叫。”我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那孩子骄傲地说:“书上看的,从三岁爸爸就叫我背这些了。”我问“什么唐诗?”那孩子说“就是唐代人写得诗”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孩子有背了一段“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是的,每当晚上看到月亮时,都会想起故乡的那些孩子和故乡的那些人。这些诗歌太美妙了,那是怎么写出来的?我高兴地看着那孩子,佩服的不得了。和营房的孩子比,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一天到晚的傻玩。于是我越来越喜欢这个孩子了,和他在一起感到说不出的新鲜愉快。

前面有个很大的村子,房屋大多破旧衰败,人多地少,这一带的村庄都很贫穷。我们要穿过那个村子才能过去。当我们还没走进村子,狗就开始叫了起来。我们俩都很怕狗咬,每人从地下捡了块石头握在手里。每当有狗从大门口窜出来,在我们后边凶狠叫着时,我们都会挥舞着石头吓退那些大黄狗。

当我们惊魂未定的快要走出村子时,刚拐过一道低矮的土墙,只听到那边院子里有个女人在嘤嘤的哭泣,许多人默默的站在那里,有几个中年男人吸着烟悄悄的说着话。当我们从那儿走过时,看见的是一座破旧的茅草屋,大门开着,低矮土院墙倒掉了半边,靠路边的猪圈空无一物,落在旁边几棵树的灰喜鹊‘喳喳’的叫着。一具男人的尸体用席子包裹着放在地上,我看见那席子外边露着那男人的秃顶和一双很大的赤脚。有人叹息着说:“可惜了,有这么大的学问!”后来才知道这男人是右派,昨天晚上上吊自杀了。我想真是死有余辜,同时也有点伤心。

看到死人,我们觉得有点害怕,觉得不吉利,怕晚上会做噩梦,就赶快离开了那里。我第一次亲眼看到了死亡,也感受了什么是死亡,原来人都会死的,想到躺在那黑暗地坟头下边,多可怕,我浑身打了个寒颤。

当走到村子外边还能听到大队部的喇叭里放着: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曲。

出了村子走了没多远,前边有条大沙河,细细的白沙铺满了整个河床,一小股清澈的流水在太阳下闪着波光。这美丽地景象一下子驱散了心中地阴霾。我们放下东西,跑到河边趴在沙上喝起水来。小鱼小虾在碧绿的水草边游着。我们脱了鞋跑到冰凉的水里抓了一会小鱼小虾,又在沙滩上的柔软细沙上四脚朝天地晒着温暖的太阳,快乐放肆地笑着,忘了时间------

十一 养兔子

一个星期天,邻居司马大夫一大清早就与他的两个儿子在屋山头那边忙活起来:挖土、和泥、砌砖,很多孩子和大人都站在路上边观看。很多大人都问司马大夫忙活的什么?马大夫兴致勃勃的说道:兔子窝。干了一上午,两个兔子窝砌好了。

一个星期后,司马大夫不知从哪里弄来很大的深灰色长柔软的兔毛、红红的眼睛蹦蹦跳跳的十分可爱。每天司马大夫和他的俩个小儿子忙活着采树叶、割青草、喂兔子和打扫兔窝。司马大夫的粗黑笨壮的高大的夫人,喊着大嗓门在一边指挥着他们。

两只兔子在兔窝里一蹦一跳的吃着嫩树叶和菜叶,很多孩子都每天围着看。又过了一段时间,一窝小兔也跟着妈妈从窝里蹦出来,孩子们都惊喜地数着‘一只、两只......’一共有六只,孩子们欢呼起来!

后来家家的孩子们都开始围着营房找砖头和石块,等父亲休息地时候就和泥砌砖,一座座兔窝都在家门口垒起来了。

孩子们都养起兔子来了。司马大夫自豪的逢人就说:这山里的兔子都是我配的。妈妈经常交代我们:“那个娘们护犊子,不讲理,你们少到他家里去玩。”

回到家里,我们嚷着也要买兔子。妈妈给了点钱,我们去山下的集市上买来了一对雪白的小白兔。

我们把两只小白兔从箱子里抱出来放在地板上,小白兔跳来跳去。我手里拿着嫩菠菜也拍着地板说:“来,到我这里来。”弟弟也拍着地板说:“小兔子,快到到我这里来。”小白兔小心翼翼的跳过来,竖着两只长耳朵,耸动着嘴巴,嗅着菜叶,然后快速吃起来。妹妹跑过来要抓兔子,我用胳膊挡着她不让她抓,妹妹坐在地上大声地哭起来。妈妈走过来说:“这么大黄子了,孔融五岁都会让梨了,光知道自己玩,快抱过来给妹妹玩玩,”我不情愿地抱起兔子递给妹妹,妹妹抱着兔子破涕为笑,一边用小手抚摸着兔子,一边唱着:“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我在一边焦心看着妹妹抱着小兔子,恐怕她把兔子弄死了。

小兔子慢慢地长大了,我们要为兔子建一个兔子窝。我和弟弟在营房附近搬来许多砖。星期天爸爸和我们一起建起兔子窝来。我们在房前菜地里,在豆架旁边挖了个坑,活好了水泥,从坑下慢慢的砌着砖,弟弟递砖,我送水泥,一个方方正正的兔窝砌起来了。干了一个上午,我们的兔子窝建好了。我们把兔子放进窝里,小兔子在新家里高兴的蹦跳着,我们又放了许多菜叶。家属院里几乎家家孩子都养了兔子。

我和弟弟除了傻玩就是喂兔子,给兔窝清理卫生,打扫兔窝。兔子最爱吃是;菠菜叶,槐树叶,嫩杨树叶、灰灰菜。我们每天都会到山坡上、马路旁、菜地里给兔子打食吃。眼看着兔子一天天长了,我提着我的兔子到马大夫家里的兔窝里配了种。从那以后,我和弟弟天天趴在兔窝上观察兔子的反映。马大夫告诉我们:兔子有小宝宝了,要给兔子增加营养。我们经常拿些黄豆给兔子吃。

过了一段时间兔子开始打洞了,每天兔子窝里都有一些鲜土堆在外边。又过了一段时间土洞打好了,兔子开始往洞里叼干草了。将大夫告诉我兔子要下小宝宝了,多给它喂点好吃的,兔宝宝才能长得好,要不它会把小兔子吃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那天我和弟弟采来了嫩绿的槐树叶,刚要往窝里放树叶,我们高兴看见兔窝里一只毛茸茸的小白兔从洞里跳出来,是那么地可爱,接着有出来一只,最后一共有五六只,小兔子围在兔妈妈身边吃嫩叶子。弟弟激动地大声的喊:“妈妈,兔宝宝出来了。”妈妈和旁边的阿姨们也都围过来看小白兔。小慧、小辉和其他孩子也都跑过来看。那些阿姨们说:等小兔子断了奶,给俺两只。妈妈答应着他们。

一天许多大人孩子围在马大夫的兔子窝旁边,马大夫小儿子大声地哭着,几只死的长毛兔摆在兔窝的外边。马大夫哭丧着脸说:昨天晚上进了黄鼠狼了,下半夜听见有声响,也没在意。早晨起来一看,兔子都给咬死,真可惜,都长这么大了。有几个阿姨安慰马大夫的小二子说:好孩子别哭了,哭也活不过来了。让您爸爸再去要几只来养。

我回到家里找了个大木盖子,每天晚上都把兔窝盖的严严实实的。又过了一段时间,兔子都长大了,我们又建了一个大的兔窝。又过了几个月,我们把那几个最大的公兔子送到山下的一个很远的供销社买了,买的五六元钱都给妈妈要走了。妈妈说“先把钱放在我这里,等过年时给你们买个小自行车。“ 等到过年时妈妈再也没下音了。

十二 偷杏子

爸爸的书架上有许多书,大部分都是马恩列斯和毛主席著作,还有一部分是无线电技术,其中还有一本唐诗三百首,在书架旁边还放着一块镶在红木坐上的洁白的珊瑚礁。那块珊瑚礁有一尺高、半尺大,上边有许多带小孔的密密的小叉叉,就像冬天落尽叶子小树和雪天里的树叉,长得好奇怪。我问爸爸这是从那来的,爸爸说是大海里生长出来的。我经常想大海是什么样的?大海一定是很好玩很奇特的地方,那里有轮船,有海岛,有鱼虾,大乌龟。部队经常去海边拉来鱼虾分给各家;有带鱼、黄花鱼,面条鱼,乌贼、海蟹,许许多多的鱼虾,好吃极了。我有一个表姐在青岛上大学,每到放暑假时就来家里住几天。表姐来的时候都会给我们带来一些小海螺、小贝壳;她还会给我们讲到青岛、讲到大海:大海无边无际,大海是蓝色的,每天都涨潮落潮,每到落潮的时候,孩子们就会在海边的沙滩上抓到许多小鱼、小虾、捡到小贝壳,好玩极了。我真想跟着表姐去青岛玩,可惜爸爸妈妈都不会答应的。

那天我取下爸爸的那本唐诗三百首,打开书页,书里散发着纸张墨迹的香味,我虽然不爱学习,但我十分喜欢新课本的那股油墨的香味。唐诗里的许多字我不认得,也不懂的说的什么,不知为什么就是喜欢。打开书的第一页是那篇:兰叶春葳蕤,桂花秋皎洁。葳蕤这两个字我不认识,桂花是什么?我也么见过,但感觉有一种扑面而来的青草和花香的气息。当我读到;枕前泪共阶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可不就是吗,晚上下雨的时候,早上醒来时能听见窗外‘滴答、滴答’下着雨声吗?当我读到:绿叶成荫子满枝时,想到现在的杏子应该长大了。我再也坐不住了,我放下书本跑了出去。

外边正是春光明媚,阳光灿烂的好日子;山上山下粉色的桃花开了,白色的梨花山楂花也开了,鸟儿在树林里啁啾乱叫,山里边到处散发着花的香气。

河边淡嫩的柳条在在微风中飘动,我折了一些嫩柳条,用柳条每人扎了个草帽戴在头上,还做了一个小柳笛,边吹着边一蹦一跳地跑着,春风吹在脸上好舒服,我想多舒服的春天啊!

我们顺着陡峭土坡下到干涸的河沟里,还有没干砂石中间的水坑里,黑色小蝌蚪在清澈的水里游来游去。深壑的一个大的拐弯处,又一道陡峭黄土土壁,这里是部队机关干部们用手枪打靶的地方。在土壁上有许多被子弹射击的小孔。我们顺着那些小孔用树枝、石板挖呀挖,挖出许多子弹头来。我们家里存了许多个那些当兵的要的子弹壳,回去组装在一起就像一颗真子弹了。我们还幻想着自己加工黑火药来装在空子弹颗粒,那就是货真价实的真子弹了。为了做出火药来,我们找来硫磺,在厕所的墙上刮来白硝,自己又烧了黑木炭,做了好多次实验也没成功。我们傻乎乎的不知道配制火药是还要配方的。

我们口袋里装了许多子弹头来到村子前边,就又钻进那片杏树林里,一只斑鸠‘咕、咕’叫着。几大株杏树,花已全落,叶稠荫翠,上面已结出许多鸽子蛋一样大的青绿的果实。我偷偷地摘了几颗,擦了擦上边的细毛,放在嘴里一咬酸酸的。

我回到家里,约了小慧、小辉晚上去村边上偷杏去。吃了晚饭,等到天黑下来时,我们就出发了。我们家离村子有一里多路,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周围的群山黑黢黢的,不远处营房的一盏盏路灯闪烁着,喇叭里响起了点名的号声。这时圆圆的月亮升起在东边的山头上,整个大地亮晃晃的,树林有不知名的大鸟嘎嘎叫着,飞起又落下。我们快步走在高低不平的小路上,谁都不说话。村子里有几处灯光若隐若现,不知谁家的黄狗在叫着。

我们刚走进杏树林,一只好大的猫头鹰噗嗤一下飞走了,一片树叶的哗啦啦的响声。把我们下了一大跳。我们四下看了下,没有人。就一个个爬到树上摘起杏来。我们一边摘一边往兜里装,心蹦蹦地跳着,我们知道被贫下中农抓到了没好果子吃。装满了口袋就快速地离开了那里。

我们一边往回走着,一边高兴的享受着我们的胜利果实,经过一个打麦场时,我们跑到草垛那儿,一边吃着一边躺在了草堆上,感觉天上的月亮更圆更亮了。我们比着谁摘得最多、谁的最大,吃的我们满嘴倒牙。我们正吃着,忽听见那边草垛了有‘悉悉索索’响声,我们嘣住了嘴,惊愕地想那边看去,两个白影子一晃不见了,小慧说“有鬼”拔腿就跑了,我也起身跟着跑了,小辉跑在最后,一边跑着一边喊着“等等我也,你们跑什么?”

一直跑到营房里才停下来,身上流着大汗,大声地喘息着,兜里的杏子也没剩下几个。小辉从后边追过来,一边说“怎么了,怎么了!跑什么?”我们说“你没看见那边草垛有东西。”小辉有点木呆地摇摇头。我们一边走着一边议论着刚才发生的事,有的说:是鬼;有的说:是野兽;小辉说“说不定是特务。”当走到小辉家门口时,大家就分手了。第二天吃早饭时还是觉得满嘴的牙酸溜溜的不敢咬东西。

十三 登山去

星期天早晨,司马大夫背着他的双管猎枪,带着我们进山了。其中有他的两个儿子与小晖、小平、小慧、建军、我和弟弟。我们每人背着包水壶、挎包里塞着馒头咸菜。司马大夫身材不高,有点胖、戴副眼镜,是位和蔼可亲的中年人,是部队的卫生队长,官不大军衔不低,我经常能闻到他家飘炒肉的香味,听到他家留声机里放出京剧和的好听音乐声,他家留声机一边放着一摞黑胶木的唱片。

司马大夫博学多才,一路给我们讲着那是什么花、这是什么草,这个果子能吃,那种不能吃。我们一路说说笑笑,唱着歌向山里进发。

狭窄的山路上散落着牛粪和黑色羊屎蛋子,早上的空气是十分新鲜凉爽,山里的雾气还没散去,青青的草叶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我们爬的这着小山不太陡峭,我们很轻松地就爬上那道不高的长长山梁上。在山梁上路旁边有几颗高大的盘根错节的空了心的古柏树,在树下你能听到‘呼呼’的山风刮过的声响,我心想这就是广播里常说的‘树已静,而风不止。’一只喜鹊在上边‘喳喳’叫着。我们在大树下边停下来,坐在树下青石板上喝水,一大群绵羊山羊在附近的山坡上吃着草,小羊跟随着妈妈,不时地‘咩咩叫着,一条牧羊人的黄狗对着我们叫了一会,直到它的主人呵斥了一声它才停止了叫声。远处蓝天上一只老鹰在盘旋着。我弟弟他们几个小孩跑到山崖下边那一片野葡萄藤底下摘着紫黑色的野葡萄吃。

司马大夫把他的猎枪摘下来靠在树上,站在那儿看着远方的群山,陷入了沉思。他回过头来指着远方说:“那边是沂蒙山区,抗战时我们在那打过日本鬼子。”我们笑着说:“叔叔,你给我们讲一个打鬼子的故事好吗!”司马大夫笑着说:“想听吗,回去有空再慢慢讲给你们听。”司马大夫是一位久经沙场的老八路。

那个老羊官摇着鞭子赶着羊走过来,见了面就和马大夫亲切地打着招呼说:“老马,有空带孩子们上山了?”马大夫笑着说“星期天休息,带他们上山来转转。”然后那老羊倌和马大夫蹲在树下,吸着老汉烟袋说着庄家、天气和部队的事。

休息了一会,我们又开始向到山那边去走,我们都抢着轮流帮司马大夫扛那杆乌黑发亮的猎枪。山脚下有一个不知名小村子,村边上有一棵高大的核桃树,枝繁叶茂,树叶间上挂满了鸡蛋大的绿皮的青核桃,树下沟里有一弯清澈的泉水,泉水从小路的青石板上流过去,在泉水边上的岩层中有一层细腻的白垩土,遇到饥荒年代,当地的农民就会拿它当饭吃,我们也会在二月二那天挖了白垩土回家炒料豆吃。我们都沟低跑到泉边喝起水来,山泉水很甜很凉。

我们走进那个绿树围绕的低矮的石头房子、石头围墙、青石板路的小山村子,老远就听见鸡鸣狗叫。村里的人不多,路边的石头墙上挂满了丝白色的瓜花、紫色的眉豆花、黄色南瓜花、还有各色的千牛花,墙里是边结满瓜果蔬菜的小菜园,家家户户关着院门,可能都下地干活去了。

过了村子没不远,就来到一座大山的下边。上坡上长了大片枣树、梨树、柿子树、板栗树,绿油油树叶间上挂满了青涩的果子,几只黑八哥在林子里叫着。在山坡下有很大一片玉米地,风吹的叶子飒飒地响着。蔣大夫从肩上摘下抢来端在手里装着子弹指挥着我们说:“你们都站在这里都别动,等我走到玉米地那头看见我挥一下帽子时,你们就大声地喊叫,以我的帽子为号。记住了吗?”我们都点头回答。说完马大夫端着枪猫着腰顺着地边的小路悄悄地向前走去,一会就看不见马大夫的身影了。

过了一大会,我们看见地那头一顶绿军帽子在玉米叶的上边摇晃几下。我们就一起大声地喊叫起来“抓兔子了,抓兔子了。”过了一会只听见地那头‘砰、砰’两声枪响。我们向马上跑了过去,看见马大夫的枪管里冒着青烟,兔子都跑走了。司马大夫尴尬地笑着说“老了,枪法不行了。”实际上那时他们大都不到四十岁。

过了玉米地向前走,我们的对面是一座很高很陡的山峰,山峰直插蓝天,有几朵白云从山头飘过。经过是一片片柿子树林,走到山脚下已经没路了。我们踩着石头和青草,抓住灌木向上攀登。司马大夫拖着沉重身子开始喘息起来。

爬到半山腰,那里有一个很大的山洞。蔣大夫满脸流着汗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歇歇,老了不行了。”我们在山洞口停下来。洞口石壁上挂着酸枣树和藤蔓,山洞不是很深,洞口很大,周围都是让人震撼的巨大的石头。我们坐在洞口的石头上喝水吃着东西,小晖从地下拾起一块黑色长方有刃口的石头问道:“这是什么?”蔣大夫拿过去,在手里掂了掂、看了看笑着说“小伙子,你可捡了个宝贝,这是古代的石斧,石器时代的东西,有好几千年了。”我们听完了都挣着抢着看。司马大夫饶有兴趣地说道:“在远古地时候,人类还不会造房子,为了防止野兽,他们大都会住在山洞里。北京猿人你们知道吗?”我们都摇摇头。司马大夫笑着说:“一群小傻瓜,什么都不知道。”接着司马大夫又给我们讲起他在北京参观北京猿人遗址的故事。这些大山外面的故事,我们听的非常有趣,渴望着有一天走出这里的大山,去迷人的外面和神秘的北京玩玩,北京的天安门、还有面包、果脯、烤鸭。父亲每次去北京带回这些好吃的,我们以为北京满大街都是这些好吃的。

休息好了,我们又开始爬山了。山上边越来越陡峭,越来越难爬,到处都是灌木丛和带刺的酸枣树。司马大夫看见几个小的孩子累的爬不动了,就鼓励的大声的喊道:“孩子们加把劲,来我们一起喊: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立即孩子们精神来了,加快速度向山顶爬去。

快爬到到山顶时,周围都是悬崖峭壁。我只好绕着走,沿着一道岩石中的小路,最后终于登上山顶了。

山顶是一座很大的石头城堡,有两道厚重的石墙。进了一道巨石累的山门,里边有一座很大的石屋,石屋周围长满了半米高的蒿子和山枣树。马大夫说:“这是古代山寇的城堡,是用来打仗的和放粮食的地方。”

山顶上风很大,不一会我们汗湿的背心裤头就吹干了。站在山顶大石头上,碧蓝的天空离得那么近,一片片白云在下边飘过那些连绵不断的群山,有个孩子兴奋喊着从广播里听来的毛主席他老人的似懂非懂的话语:”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

我们在城堡里高兴的疯跑着,地下开着红的黄的紫的野花。我们在城堡里摘酸枣,挖野葱叶、拔野韭菜吃。山上风很大,吹的我们的衣服都飘起来了,我们感觉到要飞起来了,山下很远的地方是那条长长的、一望无际的茫茫平原上的银光闪闪的叫弥河的大沙河。山后的下边的山沟里,有一座高大的铁塔,能看见汽车在弯曲的公路上绕行,发动机的声音听的很清楚。我们问司马大夫:那是什么地方?马大夫说:“那是咱们的战斗部队。”我担心地想起电影里的狡猾的特务,他们要是趴在这里什么都会看的很清。我们在山上玩了很久,吃过自己带的饭,休息了一大会,就开始下山了。

十四 芒果

进入夏季,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几场大雨之后,我们家下面的那条沟底干涸的小河涨满了浑浊的急速的山洪,波涛轰鸣、排山倒海,十分吓人!山洪过后,一股缓缓清澈的溪流经过鹅卵石的河床向山下流去。河水冲击着大大小小的圆滑的石头日夜响个不停。

天气越来越热,我们每天都会去河里抓虾摸鱼,洗澡戏水。在小河的下游,小河的两侧是陡峭的层层叠叠的页状岩,河水流过像搓板状大青石板,石板下长满了绿色的青苔,石板的下边被洪水冲积一个很大的水坑,一不小心就会滑倒那个大水坑里。很多孩子都聚在水坑的周围;有的躺在大石板上边,顺着流水滑下来、有的站在岩石上边往坑里跳、有的在水里打水仗。小河里充满了欢乐的笑声。

坑两边的岩石犬牙交错。我不会游泳,只能趴在坑边打‘砰砰’。日子长了,我也都学会了狗刨式游泳,时不时的喝几口浑浊的流水。后来我又跟大人们学会了蛙泳,也学会了扎猛子。当孩子们大都上到岸上大树下沙地里躺着休息时,等水慢慢地变清了,我会憋一口气扎到水下,睁着眼睛,跟着小鱼群们游来游去。不知到这些小鱼小虾哪来的,孩子们都说它们是从天上顺着雨下下来的。

每天早晨天一亮,时间一到爸爸就把从床上我们早早叫起来,我们睡眼朦胧站在领袖像下边,手握着红宝书,爸爸妈妈站在后边一起喊着“祝伟大领袖万寿无疆,万寿无疆!祝林副主席身体健康,身体健康!”然后唱起东方红来。我从来没见过爸爸妈妈唱过歌,爸爸一张嘴就走调。我一听见爸爸唱歌就想笑,爸爸推了我一下说:“严肃点。”爸爸越是这样我越想笑。唱完了歌,全家一起恭恭敬敬给领袖鞠了三鞠躬。

吃饭的时候爸爸很严肃的批评我说:“这是很严肃的事,你不能这么嬉皮笑脸的。”妈妈给我们舀着汤说:“吃饭吧,以后改了就好了。”爸爸吃完饭就去上班去了。

最近从广播里、从报纸上(父亲经常带参考消息回来看)和父亲之间谈话中、从记录片里,孩子们感觉到许多新奇好玩的、变化多端发生的事情。让我们这些生活山沟里的孩子们所不知道的是,全国上下都是听到的一样的声音、做着同样的事情。每当广播里传来最高指示,特别是那次上级送来里蜡制的金黄色的装在玻璃罩里的珍贵的芒果,整个山沟里都沸腾了,部队首长们护卫着,干部战士们红旗招展地敲锣打鼓走上马路,家属孩子们、社员们也加入队伍地里面,喊着口号一直走到营房门口,孩子们兴奋地跑前跑后,汗流浃背地围在芒果旁仔细地观赏着。我们这些孩子们第一次听说芒果这种神奇的东西,都想象着那东西如何好吃、如何珍贵,也都心里明白:我们这些老百姓怎么能配吃这种神仙才能东西呢。

最好玩的是从来没有绣过花的妈妈开始绣起花来了。妈妈找来各种颜色的彩线:有红的、黄的、兰德、绿的、紫的等一小堆,把布用竹子绷子绷好,每天忙完家里的活,妈妈带起老花镜在窗前、在灯下、认真而恭恭敬敬地一针一线地绣起忠子来,而且全部队的家属们都绣起花来,她们时常聚在一起,交换着自己的作品、学习各种新的技法。

父亲们也开始收集各种好看的像章:有大的、有小的、有铝的、有瓷的,然后别在一块红绒布上,恭恭敬敬地挂在一面墙上,妈妈修好地花也挂在了墙上,花花绿绿地十分好看。

为了表现好和得到大人们的称赞,我和弟弟响应学雷锋的号召,抬了着几桶水给孩子小的阿姨家送去,那些阿姨们高兴地表扬着我们,我们觉得很光荣很高尚。营房的孩子们都在做这事。

送完了水,我要往外跑,妈妈在后边说:“别跑远了,一会回来帮妈妈包饺子。”我一边答应着,一边提着篮子和弟弟给兔子挖野菜去了。我们喂的兔子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吃的食物量也越来越大,我们需要每天找来许多树叶和菜叶来喂兔子。为了防止小兔子们生病,还有经常给兔子窝打扫卫生。

那天我们来到部队菜地头上挖着野菜,由于菜地的土地肥沃,又不缺水源,所以那里的灰灰菜生长的特别嫩绿茂盛,兔子很爱吃。我们很快挖满了一篮子野菜。地里有一架架的黄瓜、豆角、西红柿,地头上冬瓜也结的很大了,南瓜也开了一大片黄花,花丛里几只蝈蝈‘吱吱’地叫着。

我们正坐在地头上休息,突然瞧见附近爬满绿叶的木架上有几个红透了的诱人的大西红柿,看了看附近没有人,部队的战士都睡午觉去了,我让弟弟在地头打望着,我的心‘蹦蹦’跳着偷偷都猫着腰钻进菜地里,蝈蝈们的叫声亭了。我沿着西红柿架下边爬着找那几个柿子,柿叶子因为我的触动发出浓烈的特有的气味,绿叶间开满了许多小花,柿子大多是青的。当我看见前边的叶子底下那个大大的鲜亮鲜亮的通红的西红柿时,我跑过去赶快摘下来。再往前边爬又看见几个红透的鲜亮鲜亮的西红柿,我慌里慌张地摘下来就跑出了地里,因为我听见营房那边有人出来的动静。

我和弟弟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用衣服角擦净西红柿吃了起来,那时候的西红柿很香很好吃。

我们回家里,喂完了兔子,进门见妈妈正在包着水饺。我洗了洗手帮妈妈压起饺子皮来。妈妈一边包着饺子一边说起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来:“您老爷爷是个瞎子,原来是个教书先生,后来您后边大老爷死了,哭瞎了眼睛。你从他身边走过他就喊你的小名,从来不会错。他会讲很多故事。”我饶有兴趣地听着,妈妈开始讲了:“从前有个孩子叫解学士------”妈妈讲着讲着讲

到她的伤心事来,眼圈红着说:“那年您姐姐有病,和您奶奶到吴村给能姐姐看病,回来的路上您姐姐还没咽气,就叫您奶奶扔到高粱地里了,现在想起来心里就难受!再后来又有了你们。”我呆着脸问道:“我是从哪里来的?”妈妈笑着说:“你呀!在大禹河的时候,那天我刚要睡去,就真真地看见一个老妈妈,沙白的头发从外边走进来,怀里抱了一个包着小红被的又白又胖的孩子,走到床前把孩子往我怀里一放,转头就走,我想这是谁家的孩子?在后边喊你的孩子。后来就有了你。”我高兴想:我是神仙姥姥送来的,我可不一般啊!

那天晚上,我们吃完了晚饭,做完了‘晚汇报’爸爸问我们:“今天没做什么坏事吧?伟大领袖可在上边看着咱们呢。”我抬头看了看伟大领袖心虚地小声地说:“没有。”弟弟在一边说:“做了,哥哥偷部队的西红柿来着。”我瞪了弟弟一眼。爸爸训了我一顿。

晚上,家里很热。妈妈拿着凉席来到营房外的山坡下的草地上乘凉,很多人家也来到了那里,孩子们在草地上跑着,星星挂满了晴朗的夜空,一道银汉划过天空,山坡上萤火虫一闪一闪的,时见一颗明亮的流星快速地落在南山那边。

十五 小富农

秋天里,柿子红了的时候,各种瓜果也都成熟了。我们又开始上学了,疯玩了玩了一年的我们既高兴又兴奋。我们在教室里洒水打扫卫生、搽玻璃、摆桌椅板凳,教室里散发着灰土和水的气味。

我们的老师还是那位高升堂老师,个子不高微胖不拘言笑。等我们整理好教室之后,高老师拿出一张表格坐在教室前边,询问我们的家庭住址、出身。当老师问道我什么成分时,我想了半天没说出来。好来老师说:“今天不知道家庭成分的同学,放了学回家问父母去,明天报上来。”

当我回到家里问道家庭出身时,当爸爸说出‘富农’那两个字时,我一下子惊呆了。我气愤说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家是富农!”爸爸安慰我说:“出身没法选择,以后要好好表现、好好学习。”我万分沮丧的躺在床上,心里老是冒出‘富农,富农’这两个字,那是个可怕地字眼,旧生会的那些地主老财多么可狠,我心里充满着委屈和怨愤。我在怨恨爸爸妈妈,怨愤自己为什么生在这个家庭里。我在愤恨和不安中睡去。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当我面红耳赤地说出成分的时候,我感觉到那几个女同学先时吃惊,然后是用鄙视的眼光看着我,‘嗤嗤’地讥笑着。我感到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老鼠洞钻进去。我脸上流着汗,感觉极度自卑、屈辱、压抑。每当听到有人唱起那首’天上布满星,月亮亮晶晶。‘ 时,我心虚犯嘀咕,好像是唱给我听得,就好像有许多小手在我的身后边指指点点。我一直觉得音乐都是美妙的、动人的,没想到这首曲子给我一种恐怖的压抑的感觉。

放学的路上我感觉家属院里那些女生在后边窃窃私语、指手画脚,听见他们小声地说着:“小富农,小富农。”我不敢看他们的眼睛,觉得自己和家庭是有罪的,同时愤恨着!我不知道在愤恨谁。

回到家里妈妈喊我,我也代答不理的,我怨恨着这个家庭。我呆呆坐在那里,妈妈说话也不理。妈妈把饭菜端上饭桌,和善地笑着说:”今天专门给你们做的好吃的,快来吃饭吧。“ 我觉得这个富农分子在讨好我,就像做了亏心事。妈妈见我坐着没动地方,就又好气又好笑,立马拉下脸说:“给你点好脸你就上天了,今天你是怎么了,我看是条柱疙瘩发热了!”我见妈妈真生气了,妈妈一但生气就会变得凶神恶煞的、就会没轻没重揍我们一顿。一看不好,只好吓得乖乖地去吃饭了。

第二天我和小辉、小慧一起来到学校,他俩依然对我很好,还是和往常一样说说笑笑。我们来到教室,同学们还是那样的打打闹闹、跑来跑去。上课铃响了,我们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老师带着一个孩子进来,向大家介绍着新同学,我一看是那个叫‘小雷’孩子,我对他笑了笑。老师让他坐在了我的后边。

老师让我们拿出红宝书来,教我们念老三篇起来:“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老师念一句我们跟着念一句。下边有交头接耳的、打瞌睡的老师也不管。学完了老三篇,老师让几个学生到黑板上默写几个字,小慧也被叫上去了。老师念着,学生们写着,小慧坑坑嗤嗤的半天一个字没写出来,老师让学生们回到座位上,老师在小慧的字旁边画了一个大零蛋,一边说:“这位同学回去不用吃饭了,把这个大鸭蛋带回去让您妈妈给你抄抄吃就饱了。”全班的同学都笑起来,小慧不服气地瞪着老师。

下午上课的时候,小慧给老师写了张大字报贴在了门口,上边歪歪扭扭写着:高升堂,你升着谁的堂,你是升了贫下中农的堂-----等等。上边还有许多错别字。老师看见了也没理会,老师招呼我们去前边麦场集合,去村里开忆苦思甜大会,只听到村里地广播喇叭里一个女的在绘声绘色地讲一块银元的悲惨故事。

在麦场里我和新来的小雷说着话,那边几个女孩说笑着,其中有那个报幕的漂亮的女孩,还有那个圆脸的厉害女孩。我说着话不自主看了她们一眼,那个圆脸女孩瞪了一眼说:“看什么!小富农!”我第一次感受到被人鄙视的感觉,我红着脸结结巴巴的说:“你、你胡说八道。”那女孩在那边大声的骂起来:“富农羔子,地主崽子。”我恼怒浑身颤栗着跑过去,一个别腿把那女孩重重地摔在地下。我回来依然和同学说着话。没防备那女好跑过来照着我脸上挖了几条大血印字,脸上火辣辣的痛。我一边恼怒地骂着:“小屄妮,你妈的臭屄的!“一边冲上去挥拳就打。我觉得这几天的所有的压抑、不满和仇恨都发泄出来了。我不顾一切的发了疯的拽住那女孩的长头发摁到地下,那女孩挥动着两手在我身上撕扯。旁边的老师见了立马跑过来把我们拉开,那女孩还嘶哑着嗓子不停的骂着。我们俩被带到校长办公室。

十六 病了

那天放学回到家里,吃晚饭的时候妈妈看见我脸上的血印子,搬过我的脸来看着说:“娘来!这是和谁打架来,下这么黑的手!”我说:“是我不小心,被树枝子刮的。”妈妈那来红药水一边抹着伤口,一边说:“又说谎,这明明是指甲印挖的。以后少出去惹事,咱不怕事,也不惹事。”我点着头答应着。

吃了饭,我就去背老三篇去了,脸上还是有点火辣辣的痛。我在灯光底下背着“白求恩同志是加拿大共产党员,五十多岁了-----不远万里-----”背着背着我迷糊起来,我想‘这个外国老头离家这么远跑到中国来,不孤单、不想家吗?不想孩子吗?’我恍惚看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大鼻子外国老头慈祥地向我走过来,他长得有点像《列宁在十月》里边的列宁同志,下巴上有一撮小胡子。我觉得头昏昏的嗓子发干,身上发冷。妈妈走过来说:“困了就睡去吧,别在这里磕头打盹的了。”我睁开睡眼看了看妈妈,喝了碗水就睡觉去了。

下半夜我开始发着高烧了,嗓子火辣辣的痛的厉害,浑身打着寒颤,我梦见那个胖女孩变成了一个齿牙咧嘴的恶魔,一双手伸着血红长指甲伸向我,我害怕的躲避着,两条腿像铅块似的,跑也跑不动;一堆变形弯曲的白色的小人在我头顶上整齐地跳着舞,离我那么近,在脑门上可拍的飘来飘去,好像要把我带走。我用力驱赶着他们,我恐怖的要命,想喊喊不出声来,我的脑袋在头顶上的箱子上‘砰砰’地撞着。那些小人一边跳着,还一边唱着:“小富农,小富农。” 我想喊“我不是小富农,我不是小富农。”但我喊不出来,身上出着冷汗。

后来我听见有人摇着我喊:“小君,小君,你怎么了?”我从昏睡中醒过来,见妈妈附在床头上担心地看着我。妈妈用手摸着我的头说:“你发烧了,喝点水吧。”妈妈给我冲了一碗白糖水让我喝了下去,我觉得嗓子舒服了很多,又给我加了床被子。

第二天一早,爸爸不在家,去附近的一个县里支左去了。妈妈背着我到了卫生队。司马大夫给我量了体温,看了看嗓子,扁桃体发炎,开了药,打了一针青霉素,交待我多喝水,妈妈就带我回家了。

回到家里,妈妈让我躺在床上盖上被子,关心地问:“想吃点什么?妈妈给你做去。”我忽然变得娇气了,嘎着嗓子娇声地说:“我想吃罐头。”我想起商店里玻璃柜中的那些一瓶瓶黄莹莹的水果罐头。

我的病很快就好了,第二天就上学去了。在教室里上完了第一节课,老师就带领我们上山捡牛粪去了,这是给教室预备冬天取暖用的燃料。我们排着一路长队;有的抬着框,有的拿着铲子。我和小雷正说笑着向前走着,后边的一个穿着破旧的男孩子无缘无故地一下子把小雷推倒在地里,嘴里还骂着“地主崽子”小雷一声不响地爬起来苦笑着拍了拍身上的土,又回到了队伍里,我很同情地看着小雷,他受别人欺负我也不敢作声,只是心里边不是个滋味。我蔑视的看了看那个欺负人的男孩。

进到山里,我们分头去捡牛粪去了。不远处一个老头赶着一群牛在山坡上悠闲地吃着草,那些牛不时晃动着脑袋,甩动着尾巴驱赶着苍蝇,我们走近那些牛群并不怕我们。我们东一伙西一伙的分散在各处,很快我们框里的牛粪就装满了。

我们趴在草地上嗮太阳,旁边是一片白花花的狗尾巴草随风起伏着,一朵朵山花点缀着山坡;黄色的野菊花和金针花、紫色的麦冬花、红的胡枝子花。我们扯下蒲公英的花冠用嘴一吹,白色的毛毛飞向了蓝天,飞的很远。山坡上边岩石下方有一片酸枣树,一颗颗的酸枣都红透了,我们跑过去用捡过牛粪的小手摘酸枣吃。我们一边吃着一边往兜里装,不知不觉地翻过了那个山头,山头下边有一道长长的铁丝网,铁丝网那边草特别密,密草中有一片梨树,几只黑八哥在树林里‘吱嘎’叫着,梨树上挂满了金黄色的的大鸭梨。我们看了看附近没有人,就一个个钻过铁丝网爬到树上吃起梨来,这儿的鸭梨有脆又甜,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凉凉的梨汁,很解渴。

十七 红卫兵

小河的水静静的流着,时光慢慢的过去。这一天小辉家发生了一件大事,全家人都陷入沉痛的悲伤中,特别他那曾经做过小学老师的妈妈,每天都是以泪洗面。那是小辉为之骄傲的他那位帅气的解放军排长的舅舅,在一次劝阻红卫兵武斗时,被手榴弹炸死了。许多家属都来到小辉的家安慰劝解小辉的妈妈。

那一年有许多不好的消息从父辈的口中传到了这个小山沟里,打破了山沟的平静。一些红兵组织,如‘红太阳’‘主沉浮’的中学生也会来到山沟里宣传动员人们投入到红色运动去。

我们家的后边,隔着一排房子,上了一个石头台阶,过了马路的一排房子就是部队的招待所。我家邻居家的李叔叔是招待所所长兼家委会主任。李叔叔没什么文化,待人非常和蔼谦虚,他是部队的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李叔叔从小就是孤儿,刚出生不久父亲就在资本家的盐场上累死了,妈妈不久之也在悲痛去世了。李叔叔年纪不大就来到盐场做苦工,受尽了狗腿子的虐待。后来共产党来到了他的家乡,李叔叔参了军,走上了革命道路。李叔叔经常被请到各个部队做忆苦思甜的报告,讲他苦大仇深的不堪回首的过去。我也听过好几次李叔叔的报告,被感动的流下了眼泪。

这一天父亲支左的那个县里来了十几个带着红袖章的男男女女年轻人,它们把自行车停在了招待所门口,李叔叔接待了他们,他们要见部队首长。不一会来了一位政治处干事,和他们解释说首长不在家,都北京开会去了。那些红卫兵不走,一定要见到首长,质问部队为什么要保护县委和县委书记,为什么要支持资产阶级走资派,站在保皇派一边。他们还在招待所吃了中饭,等到晚上才回去。

第二天,又来了三十多个人,上交了请愿书,仍然要求见部队首长。又等了一天,很晚才回去。

第三天清早,一下子来了几百人,招待所门口、墙上、树下停满了各式自行车,还有几辆邮电局的电驴子。他们打着红旗,喊着口号,要见部队首长,招待所的墙上贴满了大字报,要揪出部队一小撮。

后来他们等地不耐烦了,就一起浩浩荡荡向基地进发。我们这些孩子跟着他们前后跑着看热闹。那些红卫兵都非常年轻,许多人脸上还留着孩子般的稚气。可能他们觉得自己在做着一件伟大的事情,脸上充满了自信和骄傲。他们排着队、红旗招展着,一边豪气万丈地高喊着:“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我们在山沟里见到、听到的都是战士们迈着整齐的步伐、唱着‘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的歌曲。从来没见过这阵势,真是太好玩了。

他们来到进入基地的山口,警卫连的士兵挡住了他们,他们推推扯扯地要往里冲,战士们在山坡上架起了机枪。红兵们喊着: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打到资产阶级当权派!揪出军队一小撮!打到汉奸、工贼、叛徒刘少奇!毛主席万岁! 喊声在山沟里回荡着。红卫兵群情激愤,眼看战士们阻挡不住了。

危机之中,这时一辆北京吉普停在了基地门口,一位个子不高、气质儒雅中年军人车里走下来。他操着一口苏北口音焦急地掉着眼泪说:”小同志们,红卫兵小将们,这里是国家的军事要地,千万不能闯啊!我们都是毛主席的红卫兵,要听毛主席、党中央的话。”政委是位威望很高的老革命,是负过多次伤的战斗英雄,是一位做政治思想工作的高手。

红卫兵们认出了来人是部队的政委,就都围上了要把他带走,几个警卫员和附近村里的社员们阻止了他们。我们也对红卫兵的仇恨起来,十分担忧他们把政委带走。政委沉稳下来说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好吗,有什么问题可以谈吗?“

于是政委在红卫兵的簇拥下来到了招待所。

中午,李所长回家拿东西,和他的夫人盛阿姨忧心忧心忡忡地说起了政委被红卫兵围在一个小屋子里,不让喝水吃饭的,逼着政委签署支持他们的文件的事情。盛阿姨是个火暴脾气,经常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和所长打起来,所长比较瘦弱,打不过又壮又高的盛阿姨。盛阿姨也看不懂报纸,对现在发生的事也是一知半解。她觉得谁反对解放军,就是反对毛主席,就是国民党反动派,就是压榨他丈夫的地主老财,就与他们家不共戴天。盛阿姨越听越生气,还没等听完所长的话,满腔的怒火从中而起,抓起丈夫藏在柜子中的五四手枪就要往外走,所长看见了怕出大事,马上跑上去夺手枪,因为太瘦小夺不下来,盛阿姨声泪俱下地哭喊道:“这也太欺负人了,你别管我,我要打死他们。” 他们的两个不大的孩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也跟着大哭来。他们家的哭闹声惊动了左邻右舍,不知放生了什么大事。我母亲第一个跑到他们家,还有几个跑来的阿姨一起夺下了盛阿姨手中的手枪,盛阿姨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你们都不要管我,让我去打死这些王八蛋!”我妈妈劝道;”你这是让所长犯错误吗?大人孩子都不要了。“ 盛阿姨哭诉着说:“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妈妈说:“看你,牛脾气又上来了。他们做坏事只有法律来治他们。你要是犯了发,你的这个家就毁了。”旁边的阿姨们也都劝慰起来。盛阿姨慢慢地哽咽着平静下来。

红卫兵的所作所为也激起了孩子们的仇恨,我们都从家里找来妈妈常用来做活的锥子,看见红卫兵不注意,用锥子扎了许多自行车的袋子。我们也不知道那些红卫兵是怎么回的家。

十八 神秘教堂

天气冷了,贫宣队进驻了学校。不知为什么我被班里选为红小兵小队长,有一点受宠若惊的感觉。我跑进跑出,积极地参加各种政治活动,为贫下中农代表干着干那,那些老农民们都把我们这些部队子弟高看一眼,部队的官兵们与当地的农民处的关系非常好,帮助生产队干这干那;收麦子、收玉米高粱都少不了干部战士的身影。尤其部队的那位政委经常和农民民拉家常,在社员们心目中有着很高的威望和口碑。那是真正的军民雨水情,军队与百姓血浓于水。

那天我们被贫下中农代表召集到办公室开会。办公室有老师和各班级的红小兵代表,高年级的红卫兵代表。贫代表讲了文化大革命的形势、讲了村里阶级斗争的情况,说我们是红小兵中的优秀代表,希望我们听毛主席的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并带领全体红小兵们积极地投入到文化大革命运动中去。我们一边聚精会神地听着,一边仔细地在本子上记着笔记。贫代表讲的我们热血沸腾,觉得自己责任重大,同时又光荣又骄傲,一定做出点成绩给贫代表看看。

第二天几个高年级的学生领着我们就进城了,到城里一中去串联、取经、看大字报,要与城里造反派组织‘谁主沉浮’接上头。我一直不明白‘谁主沉浮’的沉浮是什么意思,有种怪怪的感觉。我们一早就扛着红旗,背着挎包水壶下山了,我们要学习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精神,要徒步三十多里路走到城里。

过了弥河镇拐进了一条县际公路上。路上的行人和车辆不多,不时的有几辆拉货的卡车从身边奔驰而过,卷起一溜白色的灰尘,我们赶紧躲避让着;有时看见几辆农民拉东西进城驴车从身边跑过。路边是两排高大的白杨树,风一吹枯黄的树叶哗哗啦啦的纷纷地飘落下来,马路上落了一层黄叶,脚一踢,叶子在脚下飞来飞去,发出飒飒声。一望无际的深秋的田野上庄稼都收割完了,地里边到处都是一堆堆秫秸垛,一大片黑乌鸦嘎嘎地叫着寻找食物。我们越走越感到乏味无聊,太阳在树隙间闪烁着,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带队的转过身来招呼着大家说:“红卫兵小将们,来,我们唱只歌吧。”他起了个头,我们唱起‘了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歌来。

我们正走着,一辆卡车‘扎’的一声停在我们旁边,军官食堂的司务长从驾驶楼里申出头来喊着我们“小将们,快上车。”我们高兴地和司务长打着招呼,纷纷地爬上了卡车。卡车不久带着我们过了一座大桥,经过一条两边有几个店铺的大街,把我们拉到火车站前边大街旁的部队接待站的院子里,院子里散发着一股马粪味,两头高大的骡子在大院旁边棚子里吃着草料,一辆胶轮大马车停在棚子外边。我们在院子里下了车,司务长让我们下午三点钟在这儿等车回部队营房。

我们顺着大街往前走,过了一座石拱桥桥,进了一家百货公司,每人买了瓶汽水,一边走着一边喝着,气体直往上冲鼻子,这时我们进城最想喝的饮料。

街上的行人很少、车辆也很少。很多建筑物的墙上刷着黑体字的标语,有的墙上贴满了大字报。我们一路走着一路看着,在笔记本上认真抄写着,每个孩子都觉得这是一个光荣神圣的使命。

过了中心医院,路旁有一座奇特的像宫殿一样美丽古老、气势恢弘宏伟建筑;白色高大的穹顶直插云天、彩色的的拱形的玻璃门窗在阳光下闪着多彩的光芒,大门外有四个高大的石柱,与院子里的静谧、苍翠的景色融为一体,显得十分高雅和谐,整个建筑就像幼儿园垒的积木。

我们进了那个大院子里,看见那建筑物的木头大门上方写着'天主教堂‘几个大字,上边还有几个不认识的文字。走进院子里,我们看见门窗已经砸的稀巴烂,地上落了一层彩色玻璃。一位白发飘飘的老人从一间平房开门出来问我们干什么,我们说看看。老人沉默着没说什又回到房里。

走进大厅里,厅里面空荡荡的,高高的圆顶上画着几个光屁股的小孩,许多麻雀在大厅里叽叽喳喳的飞来飞去,地下到处都是散落的彩色玻璃片、碎纸、砸坏的桌椅,前边高高的山墙下有个神龛有座木质讲台,台子上方又一幅被人泼了漆的画像,还能看清一个瘦弱的面色苍白的耷拉着脑袋的男人被钉在十字架上,顿时让我们感到一种神秘恐怖的气氛。

大厅的后面有一个木质的旋转楼梯,我们顺着楼梯爬到楼上,楼上的平台边缘有木雕的栏杆,从二能看到下边的大树和周围的院子和青砖瓦房。

我们从来没见到这里面供奉的画像。感觉高高的穹顶上那双孩子眼睛在盯着我们,那种神秘气息让我们感到又新奇又恐惧。

我们又走了很远我们,来到一中那所大院里,大院中间是一个带跑道的操场,操场的边有一个水泥讲台,听说这里是百年老校了,原来是教会学校,教室前边长着高大的法国梧桐,这个老校还出过几位国民党和共产党的大官。因为停课闹革命,学校里没有多少学生。

大门对着的是一座三层小洋楼,看起来墙壁很厚重坚固,那是学校的办公区。我们登上大理石的台阶,走进枣红木地板的办公楼时,一位穿着一身深灰色的海军军服军帽带着红袖章的女学生问我们是做什么的,带队的说明了我们的来意,那位女学生把我们带到了后边的接待室里。接地室的里面的墙上贴着一幅‘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的大字。里边房间里有人在油印小字报,有人在用毛笔写大字报,屋里散发着一股油墨的气味。我看到这些红卫兵们都穿着海军军服,真的很帅气。

不一会进来一位男学生,也穿着一身灰色的海军军服,戴着一顶军帽,手臂上戴着一幅红色的印着’谁主沉‘袖章表情严肃的红卫兵干部,问了我们的那里的情况,向我们介绍当前城里的文化大革命的形势,说城里革命形势很严峻,革命尚未成功,保皇派趁机反攻,我们似懂非懂听着。过后问我们还须有什么帮助?我们说了来意。过了一会那位红卫兵干部从橱子里拿出一大摞油印的小字报,让我们回去好好学习宣传,你们以后就算我们组织的成员了,今后有什么活动我会让人通知你们。

正说着听见外面外边人声嘈杂,喊声大作,那位女学生慌慌张张地进来说:“东方红的人打进来了”那位男的打开后门让我们赶快离开那里。

回到家,我们把小字报放到了学校的办公室里,从哪之后再有没有听到’主沉浮‘的消息,也可能被上边解散了。

十九 斗争地主

我们排队走进大队部青石围成的院子里,喇叭里放着‘天上布满星,月儿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申-----’那首哀怨悲伤的压抑的曲子在会场回荡着,煽动着人们的仇恨和残酷火焰。

院子前边搭好了‘忆苦思甜’台子,台子两边挂着‘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的条幅。台子前边摆好了许多从教室里搬来的长条凳。我们被安排坐在会场的前边,村民们也陆陆续续地走进了会场,男人们蹲在凳子上吸着烟,妇女们凑在一起啦着家常,空气中飘散着呛人的旱烟味。会场里说话声咳嗽声嗡嗡地响着。

过了一会一个穿着黑棉袄带着军帽的四十多岁的男人在台子上敲了敲话筒说:“社员同志们,贫下中农同志们,红卫兵小将们,请不要讲话。请贫下中农代表上台,”几个老农被请到了台上,那男人见老农坐好了就大声地宣布:“忆苦思甜大会开始了,把地富反坏右压上来。”几个背着三八大盖的民兵压着几个脖子上挂着大牌子、头上带着高帽子的人走到台子上来,低垂着头站在台子一边。一个年轻人在台上高举着拳头领头高喊:“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台下的人们群情激奋地一起举着拳头高呼口号,台上的民兵用手掌使劲往下摁阶级敌人的脑袋,我觉得这些人不是人,或者说不能当做人看,

一个老农开始讲起万恶的旧社会,被地主压迫的血泪史。当老农讲道到地主家要饭,地主放出恶狗咬伤腿的时候,台下的人有的哭了、有的愤怒的瞪着眼睛,大家愤怒地喊着口号。那个老农一边讲着一边指着那个六十多岁郭姓地主,一个民兵把那个浑身颤抖老地主提溜出来,人们高喊着‘打死他,打死他!’那个年轻力壮的高大的民兵一脚把那个地主踢下台下。那个地主痛苦地呻吟着蜷缩在地上。人们都仇恨地看着这个倒在地上这个人。不知是什么原因,我下意识地对老地主产生了一种悲悯的情感;对那个民兵产生一种厌恶之情。当我回过神来时,立即觉得这种思想让内心恐怖,我无意识地看了看旁边同学地表情。

晚上回到家里,妈妈已经做好了晚饭。妈妈问我中午在哪儿吃的饭,我说吃的忆苦思甜饭。我和妈妈说那个掺了柿子面糠窝窝甜丝丝还挺好吃。妈妈警告我出去别乱说这种话。

晚饭后我们几个孩子在屋山头那里集合了,圆圆的月亮通亮通亮的,整个山峦和大地都沐浴在月亮的银灰里,四处都看的清清楚楚的,那些山上山下的大树都显得隐隐绰绰的。我们分成两帮人捉迷藏,有捉的、有藏得。我和弟弟是藏的,我们一边跑一边找藏身的地方,过了马路顺着营房的石阶往上爬,围着那一层层的平房,山上边的平房大都是空的,住的人很少,我们跑过时看见那几家里的门,灯光从屋里照出来落在地上,我们从那些门前一闪而过,也没看清那些家里在做什么,只想着找个合适的位置藏起来。后来又跑回招待所树下阴影的草丛里藏身,觉得不可靠,又钻进招待所得菜窖里,菜窖很大里很暖和,还散发着一股烂菜帮子的气味。

不多时,我们听见有人悉悉索索的跑过来,找了一圈没找到,尿了泡尿,一边自言自语着走远了。我和弟弟静静的趴着,一大会听见没声音了,就扒了两个萝卜出来。我们打开自来水洗干净了萝卜,一边吃着,一边从上边走下来。

出了招待所,在马路上,一群女孩子在月光下玩老鹰捉小鸡游戏,一个高个女孩在前边张开两只胳膊挡着,其他女孩在后边快速移动着,就像美丽的大公鸡甩动着长长的尾巴,越到后边女孩跑动的幅度越大也越紧张兴奋躲避着,就像小鸡‘叽叽’叫着;抓小鸡的那个女孩快速灵活地移动着身体,做着各种假动作躲避着拦她的女孩。她们一边玩着一边喊叫着笑着。我和弟弟坐在台阶上吃着萝卜,看着那群女孩玩的有趣,忘了我们做什么了。女孩们玩累了,就围成一圈唱歌,有个女孩吹起笛子来,女孩的童声加婉转的笛声在月光里发出清脆美妙的曲调,在静静的夜空下显得那么好听、那么动人,我们被她们的歌声笛声陶醉了。

忽然又人在后边抱住我说“抓住了。”我抬头一看是小辉,小慧、还有小平。他们问在那里弄得萝卜,我和弟弟带他们去了那个地窖。

二十 美女

那天我走近教室,听见一个清脆的女孩的笑声。我进门看见一个穿着葱绿上衣的围着红围巾的、漂亮的有着明亮眼睛的女孩,正与其他几个我不认识的穿戴时尚女孩说笑着。我好奇的看着这些新来同学,不知她们从那儿来的。一个陌生的瘦高个男孩坐在我桌子旁边,看见我过来站起来微笑着让我过去,我坐下后和他聊起来,他说他叫汪峰,又说到了那几个女孩的名字,那个漂亮的女孩叫金玲,是他们部队政委的女儿,他们是山下新来的海军航空兵部队的,是刚从青岛搬过来的。而那个漂亮的骄傲的女孩看都不看我们这些男孩一眼,我们只是畏畏缩缩偷偷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听着她的快乐爽朗的银铃般的笑声,让人觉得整个教室里都明亮了起来。那些女孩们都喜欢和他们一起来的、其他年级的一个帅气的男孩,她们都围在那男孩身边,尤其那个美丽的女孩更是关怀备至。男孩有一副好嗓子,唱的一出好听的京剧里杨子荣的《打虎上山》那一段,让我们这些老部队的孩子们又羡慕又嫉妒。

没几天我们就和这个新来的男孩混熟了,你来我往地成了好朋友。汪峰的家离我们学校很远,有时候我跟着汪峰去他家里玩,一是为了好奇心、一是为了能看到了解那个让人念念不忘的那个女孩。

那个星期天我和小辉走了很久,从南山东边的那座从西往东的山峰下,新开出了条沙土马路,许多高大的工程车辆在那条马路上来来回回地运送着沙土和石块,当车辆开过时,黄色的尘烟铺面而来。当我们走过第一个山坳时,看到里边又许多临时建筑,隐隐约约的能看到人的走动很大喇叭的声音。

我来到另一个小山沟,里边大多时新平的路面和简易的工棚。汪峰也住在一个两间的席子和杉木搭的屋子里,虽然条件艰苦,家里却拾掇的井井有条、非常干净。

汪峰只有一个人在家,他带我们看了他在门口养的几缸金鱼,水里边长着青青的水草,金鱼有红的、金色的、黑色的,大大眼睛,长长的扇子般的尾巴,大大小小的在水草里悠闲的游动着,汪峰要送了我们一些小金鱼。

我们从汪峰家出来一起往山下走去,那里是他父亲部队修建的新机场。机场修建在山坡下,前边一望无际的农田和村庄,再远处是那条银白色的大沙河。站在山坡上那些农田和村庄在明亮的阳光下都清晰可见。山坡下是新开挖的宽宽的土沟,土沟里边是在修建的隧洞,一些带着柳条帽,身着灰色的海军装挥舞着搞头、铁锹忙碌着,一辆小火车拉着长长的装满沙土石块的车厢鸣叫着从洞里开出来。汪峰自豪指着施工的地方的告诉我们:前边是战斗机飞机场,那边山洞是藏飞机的地方。我们觉得又新鲜又神秘,我们经常看到战机闪着银光拉着长长的白烟轰鸣着从头顶上飞过,从来没见过真正的飞机。

晚上我们在汪峰家吃过晚饭,就来到他们海军航空部队的团部机关的驻地看文艺演出。当我们来到会场时,演出现场坐满了人,中间是部队的连队,前边坐着一排部队的首长,首长的前边是部队的家属和孩子们。两边站满了当地村里的来百姓,舞台上灯火通明。喇叭里放着音乐。战士们进行着歌唱比赛,每个连队前都有一个指挥,他们挥动着手臂指挥着自己的联队整齐的亢铿锵有力地唱着一首首军歌;或者向其他连队挥着两手喊着:“老二连。”战士们齐声呼喊道:“来一个!”歌声、喊声此起彼伏,士气旺盛、气氛热烈非凡。

台下战士们正热烈唱着歌,这时有一位干部在舞台前的麦克风上敲了敲,喇叭里传来刺耳的共鸣声,那位干部向旁边看了看,然后宣布节目开始,请首长致辞。

首长讲完之后,节目就开始了。我一边看着演出,一边寻找着那位漂亮的女孩,只见那女孩和她妈妈在一起,她一边看着演出一边和他妈妈说着什么。灯光下那女孩左顾右盼寻找什么,显得那么气质优雅傲气,犹如天女下凡。

节目一个个的进行着,当战士们唱着:“鸭子歪歪。”走进舞台时,旁边的村们有大笑起来,越唱笑得越厉害。台下的首长惊奇的不知发生了什么,台上的战士们慌乱的不知出了什么问题。他们不知道是,当地人鸭子就是小鸡鸡的意思。

后来随着京胡和棒子锣鼓的伴奏,那位男孩装扮成杨子荣举着马鞭唱着一板一眼地走进舞台时,观众们都热烈地欢迎起来,那女孩更是热烈地鼓着掌。那男孩的确唱的好,当那男孩唱到:”我恨不得急令飞雪化春水。“ 又一次引起全场观众地掌声。再看看那个女孩更是两眼放光,眼睛了掩饰不住的喜爱和热烈。让人看了免不了心生嫉妒和羡慕之情。

看完演出,我们很晚才回到家里,还好大部分的路段有施工车辆的灯光,路上很明亮。

二十一 满天红

在小辉那边住着一位赋闲在家的伯伯,干瘦干瘦的,满嘴牙齿没有几棵,吃饭时总是龌哝嘴,他家里又几个女孩,其中一个是我的同学。那位伯伯幽默风趣、博才多学,他很喜欢我们这些男孩子们。每天晚上我们都会围在他身边听他讲故事,他会讲水浒、三国、讲聊斋、讲鬼的故事,还会讲笑话。我们这些孩子都非常喜欢这位慈祥有趣的伯伯。有时侯我们好奇的问;”伯伯,您怎么知道那么多故事呀?”伯伯会笑着说:”读书呀,书上都会有的呀。“ 伯伯见我们一个个用崇拜的眼光看着他,接着说道:“老古人常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我们似懂非懂的听着,只觉得他说的东西好玩。那个年代什么《宝葫芦的故事》、《两个小八路》、《红旗飘飘》我们也是读过的。

不是为啥那天晚饭后,伯伯给我们讲了一个有点荤的段子。他说:“从前,有位老先生,要过年了,学堂里要放假了,老先生让学生们返校时,每人交一篇文章上来。

其中一个学生是和老师挨村的,于是他和老师一路走来。出来学堂没走多远,来到一个村头,学生看见路边两个狗连在一起不动,学生好奇地问老师:“它们爬在一起做什么?”老师赶忙拉着学生向前走,还一边生气地说道:“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老师和学生出了村子,学生还是想着那件事,就一个劲地问’那是什么.”老师不耐烦地答道:“那叫夕阳风。” “夕阳风”于是学生默默地记在了心里。他们又走到一片收割后地庄稼地里,学生高兴看着乌鸦们在地里找食吃和收割好地土地地味道,正高兴地走着,突然从前边地田埂上飞快地穿过一只灰色的野兔。学生赶紧问“老师,老师!您看那是什么?” 老师说:是地龙。 学生又默默的记在了心里。

老师和学生继续向前走,走到一个小山下,山下有座小庙,庙前有一个亭子,亭子里有个龟驼碑。他们放下行李歇息。老师年年有词的读着碑文。等老师歇下来,学生摸着那只大贔屃说“老师,这是什么?”老师说:“好汉”

走了半天,到了傍晚,终于快到家了。刚走到一个村头,突然看见一家房子上火光冲天,火光映红了大半个天空,许多村民慌张地忙着救火。学生害怕的问老师:“这叫什么?” 老师摇着头说:“太可怕了,这叫满天红”

于是过了村后,各自都回到家里。

开了春后,学堂里开学了。学生们都把寒假作业交到老师那里。当老师看到那位学生交上来的作业时,脸都气歪了。

只见学生作业写道:老师回家夕阳风,

有了个孩子叫地龙。

地龙长大是好汉,

老师家里一年四季满天红!

听完故事后,全家属院的男孩子们都在传唱着这首《满天红》,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院子里。老师和大人们不知这些孩子们唱的什么。这就是最伟大的启蒙教育。

从那之后,我们开始寻找各类书读起来。闲谈中,小雷偏白说他那里有什么样的书。

那天学了之后我跟着小雷来到他奶奶家。进门见一条大黄狗直往小雷身上扑,小雷亲热地抚摸着黄狗的脑袋,过了一会那条黄狗摇着尾巴跑过来嗅着我的裤腿,吓得我往后躲。小雷笑着说:“它不咬人,狗狗过来。”黄狗听话地趴在院子的墙根下边。这是一座很大的四合院,青砖瓦房,砖铺的天井,墙边有几颗高大的石榴树,在落净了树枝上还挂着几个大个的裂了嘴的红石榴。小雷和奶奶住西屋,其他的好的房屋土改时都分给别人住了。

进到屋里,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小老太太正在佝偻腰烧火做饭,小雷喊了一声奶奶,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喝了几口。喝完之后就拉着我来到里间屋,小雷从床底下拉出一个木头箱子,打开箱盖说:“都在这里了,自己看吧。”我在箱子里翻着书看,像是寻到了一座金山宝藏,那里有许多小画书;有色彩鲜艳的画报;我翻着翻着看见里边有一本厚厚的纸壳书皮的、书皮上有一个高鼻子的戴着一顶有红五星尖顶帽子的瘦瘦的外国人,书皮上写着《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好奇的问小雷:“是炼钢的书?”小雷说;”是苏联小说,那个人是保尔柯察金。”我惊呀的说:“苏联的?”小雷‘嘘’了一声说:“小声点。”我刚看了几页就被里边的故事和异国风情迷住了,虽然有许多字不认识,那是另一个世界、另一种生活。

我在小雷家吃了饭,就把书装进书包里出了村子。小雷叮嘱我别让别人看见了。我来到了小河傍边的人迹不至的一棵大树底下,坐在一块青石板上拿出书来看了起来。树上的树叶不时地飘落下来,我用手拂去书上的叶子,不一会我进到了故事里,河水的哗啦声也消失了,整个世界都消失了。保尔的身影在我眼前浮现着,我分不清保尔是我、还是我是保尔,我们浑然一体了。我为保尔的喜悦而快乐;为保尔的悲伤而掉泪;为保尔的勇敢而折服;为保尔的危险而紧张的发抖。看到保尔偷了一只手枪,幻想着自己也有一只锃光发亮小手枪。读到那个穿着白色海军服梳着一条大辫子的冬妮娅,眼前出现的是班里的那个新来的女孩的笑脸,她们同样可爱、同样美丽。

我一口气读了下去,天黑了也不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起来。我抬起脸来看看天,仿佛从梦中来。“嗷,天黑了”我听见树上的叶子哗哗啦啦的响着,星星在天空上开始闪烁。我赶紧合起书来装进书包,站起来向家里跑去。半路上我见路边有一片柏树森森的墓地,半身高的林草飒飒地响着,那是我平时特别是晚上不敢走近的地方。我大胆地走进墓地中间,对着坟头高声地着:“小鬼小判你们老老实实地呆着,我是保尔,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喊完,我从墓地里跑出来,我为自己的英勇无畏而感到骄傲和快活。

二十一 糗事

后边的马路上‘轰轰隆隆’响了一晚上,当我们从睡梦中醒来时还听到运兵车辆的轰隆声。昨天一晚上整个马路都被荷枪实弹的士兵封锁了。

第二天出去一看,整个兵营都空了,只留下少数的留守人员、还有家属和孩子们。我父亲也跟着大部队走了。他们去了那里我们不知道,神秘兮兮的。

那一年我已十多岁了,个子长得瘦高瘦高的,小辉、小辉也都长高了许多。既然兵营里没几个人了,这里就是我们孩子们的天下了。在我们后边半山要上有一排平房是原来汽车连的驻地,在房子的前边树底下有几台军绿的仿制解放牌教练车,在房子的左边有一个长方型水泥池子,一到夏天池子里就灌满了清水。

我们经常坐上那辆教练车上松刹车、踩离合器、挂挡、转动方向盘,就像真的在公路上奔驰。每当汽车从我们身边经过时散发着的好闻汽油味,我们都对那些汽车兵羡慕的不得了。

那天中午,天气很热,树上知了集体鸣唱着,大人们都睡午觉了,营房了静悄悄的。我们这些孩子睡不着觉,一同来到汽车连的那个大水池里,汽车连的人也都休息了,路上没有一个人,只有树上的麻雀和知了在鸣叫着。

我们都脱了衣服,光溜溜的进到水里。池水有些温热,也很清澈。我们从这边游到池子那边,你追我我追你,一会钻到水下,一会浮到水面,逐渐放肆起来。我们喊叫一个个从池子岸上跳到水里面,水花贱的很高,扑打水的声音也很大,我们玩的不亦乐乎,忘掉了时间、忘掉了其他人。

我们正玩的高兴,从房子那边跑过来一个军人,大声的生气的喊道:“干什么的,谁叫你们在这里玩的,一边喊着一边跑过来。我们这些玩的正兴孩子,突然听到斥责之声,一个个像惊弓之鸟,如麋鹿般的从水里跳出来抱起衣服把腿就跑。那个当兵的还在大声喊着紧追不舍地故意追我们,可能是看我们一个个光溜溜的慌乱地跑在下山地小路上好玩。

晚上吃晚饭是,妈妈笑着问我:”今天中午你俩干什么去了?“ 我看到妈妈没有生气,就故意撒谎说:”没干什么,在家睡午觉了。“ 妈妈说:“我怎么听几个阿姨们说,看见有几个大男人光着屁股从山上慌慌张张地跑下来,看着有一个像你家老大呢。” 我顿时红了脸,心里悔恨地想:满看到有人看到呀。那几天羞愧地我好几天没敢出门,恐怕那些小女们嘲笑。

真是祸不单行,人太兴了没好事。呢几天到兵营里去玩,看到一个个房间都空着并上了锁,就一个个从门上敞着的玻璃窗钻去找好玩的东西,屋里到处散落着本子、铅笔、小刀子、肥皂头小摆件等不要的东西。我们好像进到了一个百宝洞,把那些都收到了口袋里。

那天下午,我们几个被叫到了所长的办公室了。这位所长是新来的,个子不高,一脸横肉,一天看不到一个笑脸,孩子们看见了都躲着走。我们来到办公室站成一排,所长坐在办公桌旁一脸一脸严肃的问道:“你们几个前天下午干什么去了?” 我们吓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敢作声,脸都吓黄了。所长抬起来脸来慢慢的看着我们,然后严厉说道:“你们不说是吧!那么好!我说。知道你们这时什么行为吗?”他用一双怒眼看着我们说:”知道这时是那么行为吗?是盗窃行为,是犯罪。“ 我们几个都哭起来,好像犯了滔天大罪。我想这可完了,再也见不大爸爸妈妈了,爸爸妈妈也救不了我们。这时候才觉得家里是多么温暖可亲啊!这时候所长的脸色好看了些,他冷笑着说:“你们现在都回家写份检讨上来,要认真深刻的检讨你们犯得错误。明天一早叫个我。说完了就不我们放回家了。

回到家里,我哭了好几天,觉的自己罪恶深重,不可饶恕,妈妈安慰爷们用,晚上经常最噩梦。

二十二 回故乡

父亲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南方,家里就剩下我和妈妈、弟弟、妹妹。初秋,我们一家乘火车回到了故乡,到了京浦线上的一个叫吴村车站的小地方。

那天傍晚时分我们下了火车,把行李堆放在月台上。过了一会,只见值班员吹着哨子右手划着圆摇着信号灯,列车‘咣当’一声、呼啸着冒着白色的蒸汽缓缓地离开了车站,向南方奔驰而去。我一直望着远去的火车消失在暮霭里。

小小的车站十分灰暗,在欧式建筑,厚重的石头建筑的候客厅里挂着一盏明亮的汽灯、两扇高大的拱形玻璃窗像瞪着的两个大大的眼睛,里边还有几乡下人在等车。

朴实憨厚的三舅已等在月台绿色木栅栏外边向我们招着手。我们剪了票走出了站台,三舅抢过行李笑眯眯地说“姐姐,你们怎么才到啊!”妈妈说“晚点了”然后问道“老三,咱娘还好吧?”三舅说“就是腿有点不太好,都是被大队那些王八孙子民兵打的。每天天不亮还有去扫大街。”我隐约的从妈妈嘴里知道老娘家的事情。

三舅把行李装上了地排车,让我们和妈妈都坐了上去,就拉着我们出了车站,顺着铁路下边那条土路向前走着。这时一由南向北的列客车闪着灯光快速地奔驰而过。然后一切又静了下来,铁路下那一长片白杨树叶在晚风吹拂下’哗啦啦‘地响着。

三舅拉着我们向右拐钻过一座铁路桥洞子,走进了一大片玉米地,那条坑坑洼洼的土路让坐在车上我们很不舒服。这时月亮升起来了,路前边玉米地的上空漂浮着一团紫色的雾,旁边地里边传来各种虫子的声音。三舅在前边一边拉着车一边吸着烟,烟火一闪一闪的。妈妈问着家里村里的事,三舅一会回头说两句,一会回头说两句。三舅说着大舅如何复原的,在家里如何胃不好、如何在队里干活、又如何当起了民办老师。妈妈越听越生气,愤愤地说道“村里的那伙王八羔子,个个都不是个好东西,好好的在部队上给弄回来!”三舅在前边嗫嚅的说“都怨我多嘴,他家的事你也管不了。”妈妈生着气,沉默着不说话了,玉米叶子飒飒地响着。过了一会妈妈又问大表姐的婚事,三舅絮絮叨叨地说着。我躺在车上,一边听着妈妈和三舅说着话,一边看着天上那大半个月亮和和月亮旁边飘过的片片白云,天空一会亮了,一会暗了。我一听说大表姐要找婆家了,要成为别人家的人了,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的滋味。

我们走了半天,出了玉米地,又过了一条小河,河水在桥下哗哗的流着,清澈的河水闪着银光。

又走过一片红薯地,一个不大的村子静静地矗立在朦胧的月光下面,这个贫穷落后的小村犹如一座魔鬼小城,偶尔从那里传来几声狗的叫声。三舅拉着我们进了村子,不知谁家的狗叫的很凶,不时的在大门后边挠着门,我们害怕地往车里面躲藏着。三舅偶尔与路上的有点模糊的行人打着招呼,有认识妈妈的就上来问候几句与妈妈聊上一会。

走到村子当中时,三舅拉着我们进了一座破旧的大门,大门里住了五六户人家,都是一家子的近人。中间有一条小胡同,旁边都是低矮的残破的土墙,我们从大姥姥院子外走过,堂屋的门开着,从里边透唤出微弱的灯光,猪圈的几头肥猪低声的叫唤着。

最后我们走进姥姥家的小院子,瘦弱的姥姥听见动静,端着煤油灯颤颤巍巍的佝偻着腰挪着小脚迎了出来,四舅也在后边跟了出来。妈妈赶紧下了车,上前扶着姥姥说“老娘,您受苦了!”妈妈搀扶着姥姥,娘俩落着泪来在屋里。

姥姥知道我们还没吃晚饭,就微微地摇动着头指使四舅说“四儿,烧锅去,给您姐姐他们下点挂面,多放几个鸡蛋。”

妈妈从行李里拿出一带大米、几斤红糖、两袋奶粉交给姥姥,姥姥让妈妈把奶粉带回去给妹妹吃。妈妈说:“娘,别管他们了,看您都瘦成什么样了,自个有空吃点好好补补身子。”

不一会四舅端来几碗热腾腾的鸡蛋面条,三舅也和我们一起吃了起来。晚上我们和妈妈、姥姥睡在一个大床上,妈妈和姥姥说了很长时间地话,妈妈关心地问起姥姥的身体,姥姥说受罪的命,身体也没多大的毛病,就是干活不如以前了。油灯爆着火花,姥姥用簪子拨了拨灯芯,屋里又亮起来。只见姥姥掉着眼泪说到老爷爷的事,“您大大可遭大罪了,受的那个罪都没法说!”于是姥姥和妈妈一五一十地诉说着老爷糟的什么罪,怎么得的病,是如何死的,埋在那里;妈妈掉着眼泪默默的听着,我在被窝里也偷偷地掉着眼泪。

后来姥姥又说到大舅地事,说大舅如何可怜、如何受罪。一说到这些,姥姥把自己受罪、挨打挨骂地事都忘记了,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很晚了,妈妈和姥姥叽叽咕咕小声啦着家常。我们几个孩子听着听着都睡着了。

二十三 魔庄

早上,我在叽叽咋咋的鸟雀声醒来,床上就我一个人。四舅见我起来说“您妈妈到您三舅家去了,快洗洗脸,过来吃饭。”我下床拖拉着鞋问道“老娘呢?”“下地干活去了。”我洗过脸见四舅舅端来一碗地瓜粥递给我,四舅笑着说“赶有空包水饺给能你吃,也尝尝您舅的手艺。”四舅总是夸耀他会做饭。

吃过了早饭,我跟着舅舅一起出了家门。路过大姥姥家时,见大姥姥端着猪食正在喂猪,见我走过来抬起身来笑着问道“大外孙您这是多早晚来的,您娘来了吗?”四舅接过去说道“昨天晚上到家的,俺姐姐一起来的。”我一边喊着‘大姥姥’一边趴在矮墙上看着两只肥猪欢快的‘跨哒跨哒’地吃着猪食。大姥姥笑着说“您爷俩到屋里坐坐。”四舅说“不了、大娘,还得喂牛去。”

我们出了大门,路对面原来的一条长长的水坑已被填平了,对面就是大队部,一道不高的青砖院墙,两扇黑色的铁门大开着。院子里有棵高大的老杨树,几只灰喜鹊站在树梢上,在风中摆动着长尾巴’喳喳‘叫唤着。院子很大,里边放着闲着的铁犁。靠北边是一排青砖瓦房,其中几间房门口挂着黑底红字的’XX村嗝委会‘大牌子,靠西边的一大间门口两边贴着’苦海无边,回头是岸‘黑底白色的大字。忽然一股阴风旋转着卷起地下的尘土和落叶发出’哗啦啦’的恐怖之声。我忽地觉的身上发冷、浑身颤抖,两腿发软,头上直冒冷汗。四舅问我怎么了?我说不出话来,拉着四舅赶快离开了那里。

我看见在排房西边没走多久就来到村西头生产队饲养牛的大院子里。院子中间有几个大的草料垛,在草料的一边是一排拴牲口的木桩,几头老牛和母牛有的站着或趴着、嘴里倒沫着、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几头小牛欢快的蹦跳的跑着。院子北边是一排茅草土培牛圈,土墙上开了一溜窗户洞,窗户洞外堆着半人高的牛粪,一群苍蝇嗡嗡的飞舞着,院子里散发着牛粪和草料的气味。走进牛圈中间的饲料室,只见四舅和一个秃头壮实中年人男人在闸饲料,那时候四舅还年轻,瘦瘦的,干活很麻利。四舅坐在一捆草垛子上往闸刀里边续着草料,那男人手握着闸刀有节奏地‘刺啦、刺啦’切着饲料。那中年男人我喊他二舅,光光秃头上没有一根毛,村里的人都喊他二秃子。秃子见我进来,亭下手中的闸刀笑着说“大外甥走老娘家来了。”我答应着喊着‘二舅’接

二秃子从屋里捧出一捧新花生来放在旁边的杌子上让我吃。二舅一边干着活,一边向我问这问那。过了一会四舅出去了,二舅笑着问道“还记得您老爷吗?”我想起那个寡言少语的对我有点严厉的小老头,说道“记得呀,不是和你一起喂牛的吗?”二秃子一笑说“俺爷俩一起喂了七八年牛呢,您老爷是个好人,就是脾气暴了些,您舅们小的时候没少被他揍。”我说“听妈妈说过他打人很厉害。”二秃子说“知道您老爷是怎么死的吗!”我摇摇头,我躺在干草上一边吃着花生,一边听着我姥爷的故事:

我姥爷在当时村里也算是个有胆有识的、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精明强悍,遇事敢作敢为。所以八路军来了就选了他当了民兵队长。站岗放哨,纳粮征税、动员群众也是干得有色有色。后来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件,从此改变了他的命运,也是他苦难深重的原因之一,同时老娘家里人的命运也受到了他的株连。

那一年秋天,庄稼大部分都收到了家里。姥爷早早的吃过了晚饭,趁着月光走到各个村口查看完岗哨的情况,这才放心地向村中间的村长家走去,一边吸着烟一边听着狗的叫声。

晚上村长在家里召集村干部开会,商量给八路军交军粮的事。当姥爷来到村长家时,早来的几个村干部正坐在堂屋里的煤油灯下喝着茶,抽着烟、拉着呱,屋外茶炉上炊子上的壶盖‘啪啪’的响着。村长坐在八仙桌的左边,见姥爷进来,站起来给姥爷让座,有人给姥爷倒上了茶。姥爷坐在了村长的旁边。一边喝着茶一边汇报着民兵岗哨的布置情况。正说着话,其他村干部也到齐了。村长说先商量商量交公粮的事,书记在一边记录着,大家议论着;这家记多少,那家该交多少。

会开到一半时,油灯突然忽闪了几下,一伙人从大门外冲进院子里来,举驳壳枪对着屋里就是一梭子子弹,村长当场被打死了。我姥爷急忙吹灭了油灯,向外开了几枪,趁着天黑翻过几家院墙逃了出来。后来逃到村外坟地里清点了一下人数,少了村长和书记。天亮以后,他们听见没动静了,才敢回到村子里。来到村长家,只见村长和书记倒在血泊之中,村长肠子都流出来了。从此以后姥爷吓得没敢再出来做事。

这件事过去十几年,一直也没人提起。到了文化大革命时有人揭出了这件事,说是这里边出了叛徒,活着的人都有嫌疑。姥爷连打带吓,没多久一病不起去世了。关于叛徒的问题至今还是个不解之谜。

我听着二秃子讲着这件事,觉得妈妈也含含糊糊的也曾经说过这件事,听到老爷被折磨致死,我的心里突然感到有说不出的难受和对这个村里的仇恨。

二十四 别了大山

们在老娘家住了半个月就回到了营房的家,爸爸也回来了。爸爸是回来搬家的,我们家要搬到很远的南方去了。

南方,一个令人向往和神奇的遥远的地方,那里有吃不完的大米饭,有香喷喷的金黄柚子、有红色的香甜的橘子、有好吃的香蕉、有成片的竹林,还有成片成片的水田和巨大弯角的水牛。这些想象令我们即兴奋又高兴,我想象着在南方的任何地方伸手就可以吃到橘子、香蕉,我觉得南方就如三打白骨精里的孙悟空的花果山,那个自由自在的地方是多么令人神往啊!

我要离开这个大山里了,这个让我度过了漫长的八九年,即留恋又屈辱的地方。不管遇到老师、同学、朋友,我都会迫不及待的骄傲的宣布:我要走了,要离开这个地方了,要去美丽的南方了。

不知为什么,自从上了初中一年级以后,我的数学、物理都学的很轻松,学习成绩也很好,写的作文也能得到老师表扬了并贴在了教室后边的宣传栏上。教物理的班主任很喜欢我,班里的很多男同学也和我玩的很好。这些多少减少了我对这里的憎恨屈辱,也减轻了我的自卑心理。

从这以后,我们家开始忙碌起来,一位村里来的大姐姐也到我们家帮忙来了,每天都和妈妈一起拆洗被子衣服,爸爸也找来木板、草绳,请来几个小战士帮助打包装,空箱子,家里到处乱糟糟的。我们也被赶出了家里出去玩。

我把几只大白兔恋恋不舍地送给了好朋友小雷。最让我留恋的是几年前在门前菜地里种下的那棵小杏树,杏树从小苗慢慢的长高长大了,春天时开了满树粉白色的杏花,好看极了,后来还结了许多小杏子。现在那棵杏树已是枝繁叶茂,好几米高了。

爸爸借来一部130照相机,有空的时候带着我和弟弟,还有我的几个好朋友,在家门前、古树下、下河边、山坡上,照了许多照片,我去城里冲洗好了照片送给了好朋友们。

那天我又爬我家后边的那座小山,有时我喜欢独来独去,看着天上的流云,静静地躺在山坡地草地上听着鸟鸣和虫子地合唱,愿意一个人独自不受打扰地呆着,心里享受着那份突如其来的孤独和忧伤。

我又走过了那个空着的孤独的岗楼,山坡上已长出了一大片枝繁叶茂的桃树林了,因为长在向阳的山坡上,这儿的桃子又大又甜。我穿多桃树林向山顶爬去。我站在山顶上有看到山下那条在阳光下闪着银光的大沙河,我自言自语的说:再见了大沙河,明天就要离开你了,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你!此时整个内心充满着一股柔情。我有看了一会山下那片黑色拱顶的营房,忘记了许多不愉快,只留下快乐的往事。我有转身向山顶上的那座石头小屋走去,这里是我第一次见到两个好朋友的地方,我们几个好朋友一直不离不弃,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聚。我走进石头小屋坐了一会,起来在一块平整石头墙刻下了‘再见了’歪歪扭扭三个字,就下山了。

第二天早晨,家里来了好几个小战士,把我们家的家具、行李、包裹装上了汽车。爸爸妈妈与邻居告别后坐进了驾驶楼里,我和弟弟坐在卡车的行李上,我的好朋友们也来送行了。汽车缓缓的启动了,我们与邻居们招着手离开了大山中的家,我望着我的那颗小杏树,心中充满着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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