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雪

随着一声嘹亮的起床号响起，我从睡梦中惊醒，一阵紧张忙碌后，就急匆匆往教室赶。又下雪了，走在校园小径上，脚下踩着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耳边刺骨寒风呼啸，让我真切体会到了冬天的严寒冰冷。

早读后就是早餐时间。学校有四个学生餐厅，各种美食应有尽有，就连我最喜欢的茶饮牌子一家都不少。 刚入校那天，作为“吃货”的我兴高采烈地在学校逛了一圈，对这里的餐饮一百个满意，并兴致勃勃地对室友宣布，接下来我将对餐厅各种美食逐个品尝，好好过把嘴瘾，引得大家一阵哄笑。 呵！餐厅每个窗口都排起长龙，我不禁皱了皱眉头。

“叮铃铃！”我的手机响了一声，微信是一个叫江小雪的女孩发的，只有一个笑脸 。于是，我也礼貌的回了个微笑。然后，取消了所有微信短信的提醒，毕竟今天任务太重了，所有的微短信都暂不回复。

这时，一个熟悉身影在我眼前闪过——是舍友英子！我冲她一笑，试探的问道：”随便什么，请给我捎点！”见她点头答应，我朝她晃晃手机：”过后转给你啊！”就头也不回地朝琴房跑去。

一大早，就这样急匆匆，是有原因的。今年为应对疫情，学校期末专业测试提前进行了，这让我有些措手不及。老师布置的几个钢琴曲我还一个都没有摸过。准备的考试曲子，昨天老师又提了不少问题，下午就要检查，我必须争分夺秒了，因为距离老师的要求，还差的远着哩！

不仅如此，几个师妹邀我为她们声乐考试伴奏，盛情难却，可每首伴奏曲我都要逐一熟悉、练习。还有形体考试、声乐考试、第二乐器考试，以及接踵而至的乐理、英语、体育、政治等等考试，哪一项都让我抓狂啊。

所以，和大家一样，没课的时候我就泡在琴房里、教室里，用披星戴月、早出晚归来形容这两天，都丝毫不过分。

这还不算完！前不久，从几个外地来的高考生，邀请我做她们的钢琴陪练，其中就有刚才来短信的女孩——江小雪。去年高考，我也找了一位高校姐姐陪练辅导，确实给我很大的帮助。如今这样的任务如今落到了自己头上，人家都张口了，怎忍心拒绝？

刚入大学那会儿，我有放下千斤重担后如释重负的感觉，但没想到，这样的日子没能过多久，竟又变得如此紧张忙碌了。但这个忙，和以前毕竟有些不同。

记得紧张的高中学习特别是更紧张的高考前，每次都是爸妈陪我去练琴、考试！为了我方便，我们还在学校附近租过房子。沉重的高考压力常常让我心烦不已。那时，每天都学习到很晚，面对妈妈送过来的夜餐皱起眉头，我常常责怪她打断我的学习思路。爸爸经常晃着手机，给我念高考应战技巧，加上他没完没了的高考言传身教，让我很不耐烦。哼，他们高考都过去二十多年了！

但对我的不耐烦，他们颇有耐心，常常对我说：“进入大学，我们再也不去管你的学习”。 “谁要你们管？最好现在就不管，我都是成人了，有手有脚，烦死了。我受够了，受够了！”面对他们没完没了的唠叨，我真想一下子捂住耳朵大吼一声。

而现在，因为离家很远，身在异地的他们即使有心也没法象以前那样管我。打个电话，话题虽然最多的是问寒问暖，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一下子没有了他们的唠叨、提醒，生活中竟莫名其妙的多了些失落和无助。特别是刚入校的新鲜感退却后，这种感觉就显得分外强烈 。嘿嘿，衣来顺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一切都要靠自己，毕竟我已过十八岁了嘛。

真正给我这份自信的，是江小雪。起初，我陪练的孩子有几个，但几次课后我就发现由于人多，效果不够理想，于是提出专为一人陪练。

我选的就是江小雪，因为我从她的眼睛看到了一个孩子对音乐的真诚渴望。 她比我小不过两岁，个子不高，脸庞清瘦，看看指法，确实是个弹琴的好苗子，从她身上我看到了去年的自己。

看着我的示范，她竟有些陶醉，满眼羡慕的说道：“姐姐，你弹得多美啊，什么时候才能练到这样的水平？姐姐，你要好好教教我啊！”

我知道她基础不够扎实，曲子对于她来说的确难度不小，又不忍让她失望，就说：“嗨，不着急，慢慢来！我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还不比如你呢！”

她一句一个姐，嘴很甜。说起艺考，我真正品尝到这条路的艰辛与不易。我是高二暑假才下决心考钢琴的——从小学考完十级到去年暑假，已长时间没有摸琴了。 当时，因疫情考试推迟，家里钢琴又老又旧，我就戴着口罩，每天跑到几里外的亲戚家练琴，从早晨一直练到晚上很晚，接连一两个月，风雨无阻。

那段时间，我真正认识到专心干一件事情，兴趣和热爱该是多么重要。大人们在别的房间闲谈，我将整个身心都能够投入到在音乐里，满怀激情和干劲弹着曲子，由于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竟也成了我最快乐、最珍惜的时光。正是那些日子的勤学苦练，及时弥补了我不足。

虽然喜欢，但没有付出，也不会有收获。我正想提醒她，但看到她满怀期待的神情，话到嘴边就又咽了回去。

我之所以不忍开门见山的如此叮嘱她，是怕这样的话会加重她的心理负担，影响她练琴的热情，也是因为江小雪渐渐告诉了她现在的一些情况。

她的家境很不好，妈妈为了她的梦想，给她提供尽可能的学习条件。但前不久，妈妈查出大病，治疗花了一大笔钱。爸爸身体不好，却一直没到医院看看，总说再等等……。看到她眼里闪着晶莹的泪花，我只能小心劝慰她，拿出能够挤出的时间来陪她练琴。

也就是前天，天降大雪，北风怒号。上午没有课，我正犹豫是否如约去校外的那家琴房陪她练琴。要知道，江小雪她们住的很远，要倒好几次车呢，加上路上交通不便，她肯定不会过来了，我想。

那天中午，我去这家琴房对面的音乐书店买一本急用的琴书，当正好路过琴房门口，就有意无意的向里探了探头。

谁知，一眼就看到最边上的钢琴前那个熟悉的身影——她竟然来了。而那一刻，江小雪也凑巧的回了下头，一下子便看到了我。满脸惊异后眼里立刻充满了笑意，她高兴的差点蹦起来，跑过来一把拉住我的手：“姐姐，这么冷，你还是来了，让我好感动！”

这里暖气并不好，江小雪小手冻得通红，脸颊也红红的。我能体会到一个高考生此刻的急切心情，那天下午我恰好没有课，就撇开那些迫不及待的任务，陪她练了足足两个小时，把她感动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姐姐好”不知说了多少遍。

但现在，我无暇顾及这些，只能心无旁骛的练起来。没有人打扰，经过一上午的练习，心里终于有点底了。待到到下午老师检查的时候，我坐在那里用心弹着曲子，仍不敢有丝毫的马虎。

“叮铃铃，”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我瞥了一眼，是江小雪！

老师正给我上着课呢！我无奈的一下摁死了手机，抱歉的向老师看了一眼。

刚上完课，几个师妹又在等我，要和一和曲子，准备接下来的考试。

正弹着钢琴，突然手机又响了，我一看又是江小雪。

我晚饭还没吃呢！这次我有些上火了：“什么事啊，她难道不知我在忙吗？”我给她指出的地方够她忙活两天的了。这次要下决心，改掉她身上过于依赖的毛病，于是又一下摁死来电。

终于，合练终于结束了。我晃晃累的发酸的肩膀，正要站起来……。别人都走了，我还要用这个机会，按老师刚才的指导，再找找感觉，练一回自己的曲子！于是，又坐了下来。

“叮铃铃，电话又响了！”我一看，还是江小雪！

“什么事？不知道我忙吗？我在上课、上课，上课！”我这次终于忍无可忍，愤怒的对着手机大吼道，几天纷至沓来的烦恼都从这一刻迸发出来！

那边没有声音，是长久的沉默。我最怕这个了，更确切的说，开始有些着慌。

要知道，高考阶段的考生比较敏感脆弱，可千万别吓坏了她，出什么事啊？

我正要安慰电话中的她。这时，我听到一个弱弱的声音小心翼翼地说道：

“姐姐，不好意思打扰您了！今儿是平安夜！我早早准备了您最喜欢的冰淇淋蛋糕，本来想给姐姐一个小惊喜，给您发了短信，没见您回。……但您太忙了，我也知道。就放在校门口传达室，我来回看了好几遍，也没见您取。因为屋里太热，很快就会化的，我一直在校门口等着您……。祝姐姐平安夜快乐！”

我一下子呆住了，仿佛看到那个单薄的被阻挡在校门口的身影。

我赶紧打开微信，江小雪的祝福祝愿如雪花般迎面而来——好多好多，数不清的祝福和提醒，竟塞满了长长的页面，映红了整个微信世界 。然而，我都没有回，连一条都没有……。

在这个寒冷的冬夜，她现在一定站在那里搓着手，一蹦一跳，脚边不远处的雪地上就是她的礼物。

“等着我！”我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扔掉手中的东西，推开身边的桌椅谱子，不顾一切的向外飞奔而去。

我没想到，在气温冰冷又寒风怒吼的夜里，一个忙的连平安夜都忘记的人，还有人记得。即使我没有把最好的态度和话语给她，她仍记得我的好！这让我忘记了一段时间以来积累的所有抱怨、劳累、忧虑和微微的孤独感。

我不顾雪深冰滑，深一脚浅一脚，向校门口灯光处跑。小姑娘马上考试了，不会感冒影响到考试吧，我无意的话是否伤害了那颗美好的心灵？

远远的，雪花飞舞，纷纷扬扬。我向着那个对未来充满憧憬和希望的弱小身躯奔去，伸出我并不宽广的臂膀，发出来自心底的呼唤——

小雪，小雪，江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