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小牛来到家里,郑武轩就有了新伙伴、新情感。每逢周末的时候,他就牵着小牛,来到弯弯的小河边,河水映着他们亲昵的倒影。牛儿低头吃着青青的河边水草,那水清草肥,偶尔几只蝴蝶飞过来,惹得牛儿停止吃草盯着看。他躺在河边的草地上,满心欢喜的看着西游画册,看累了就盯着蓝蓝的天空,他觉得天空从没有这么高过,远处是一望无际绿油油的原野,空气一嗅满是清香,这时候,再不用去想那些生活中的烦恼与不快。
他上的小学就在本村里。每天早晨上学前,他把牛带到村外青草最茂盛的草地上,把牛缰绳接上一块,然后在绳头拴个大铁橛子,这橛子就钉在草地的中央,这片草地足够牛儿吃上一天的了!不知怎的,上课时,他老走神,老想到牛。一放学,他就撒腿向牛呆的地方跑,那距离少说也有个一里多地,远远的看着牛还在那里低头啃着草,一直提着的心才踏实下来。他把牛牵到河边,牛儿喝着清澈的河水,整一天没到喝水,渴着呢!牛喝饱了,他将牛缰绳往牛脖子上一绕,牛儿在前边领着路,他背着手走在后面,一直回到家里——牛认路哩!等小牛再大一些,他就骑在牛背上,那架式真象威风凛凛的国王,羡慕的小伙伴们一个劲央求,大家都想试一试。
日子过得很快,期终考试那天,他一大早就将牛儿牵到块草地上,把铁橛子往地下一按,没钉结实,就急匆匆往学校跑,好歹没有误了上午的考试。下午考完后,老师又留下他和几个学习成绩不稳定的同学谈话,急得他抓耳挠腮。等他跑出学校,天已上了黑影,但还没走到那片草地,远远的就感觉到有些不妙——没有见到那熟悉的牛影子。等走近一看,果真牛不见了,地上只留下个铁橛子拔走后留下的小泥坑。月亮升起来了,他在月光下边找边喊,什么河沿,什么树林、什么湖湾……,都找遍了,还是找不到。
孩子没有回家,爹找来了,他看了看铁橛子留下的坑洞,然后顺着草地的小路找下去,只见清晰的牛蹄印顺着路向前下去了,一直到了村边的大路,再也没有踪迹了。那个时候,村里很少小偷小摸,人们临时有事,都把院门一关,从不上锁,也从没见丢过东西。晒在场地的花生,这家是三叔家的,那家是五叔家的,根本不用人看护,那这牛怎么就丢了呢?
晚上,武轩累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着了——他好象刚从外面回到家里,一推开门,小牛不正在牛棚里拴着吗?原来牛回来了,它低头吃着草,看见他来了,停下来瞪眼看着他,好象说:“你怎么才来,都把我急坏了?”一会儿,又见几个人用绳子紧紧捆住小牛的四个蹄子,有人手举着明明晃晃的杀牛刀——就是集市上屠户们用的那种,“嘣”得向牛脖子扎过去,他吓得“妈呀”一声捂住双眼,急出了一身冷汗,就醒了。他一摸被子,原来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从床上一下子滚落到地上,这时太阳已经蹿得老高了。饭也来不及吃,爹就带他去二爷爷家。这二爷爷八十有余,见过不少世面。等爹一讲完,他就“吧嗒!吧嗒!”磕掉烟窝里的余烬,然后说:“牛平时是认家的。这次恐怕是来了生人,将牛顺走了”。也就是说,可能有外地人经过,顺手牵羊似的,给偷走了。
武轩听了,一言不发。爹不放心,又去村外找去了。等太阳落山的时候,他满脸失望,两手空空的回来了,腿一瘸一拐的,刚走到村口,就见有人慌慌张张的走来,一见他,就大声嚷起来:“快回家,你家小轩喝药了,家里人正找你呢?”爹一下子懵了,瘫在地上,还是那人连拉带拽把他弄回家。回到家,家里已经围满了人,大家没有说话,自动给他让出了一条道。他走进堂屋,只见武轩躺在老伴的怀里,村里医生正用管子向肠胃里灌肥皂水,他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了。
武轩喝的不是农药,而是农村用来做豆腐的卤水。这村里有做豆腐的传统,家家都备着卤水——这东西是集市上买来的,价格也不贵。一到年节,家家磨豆子,豆子先泡上一夜,再上磨磨成糊。然后用笼布滤去豆渣,放在锅里灶里就烧起火来。等烧到一定火候,就拿出化好的卤汁用水稀释后,用饭帚蘸了洒到锅里。一会儿,浓浓的豆汁就分出层次,渐渐的凝成了一片片的豆脑,在黄色的豆浆里一起一浮,好象天边的云朵。这豆脑舀到笼布里裹好,上面用盖顶压实,再压上沉重的石块,几个时辰后,豆腐就做成了。那个时候,在农村里面寻短见的,十个中起码有一半喝卤的,可见这卤水的厉害!郑长山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祖祖辈辈没有一个喝卤丢命的,此时却落在自己儿子头上,急得“啊”的一声昏了过去,惊的众人又是一阵混乱。他实在是后悔:是不该买这个小牛?要不,哪有这以后的事情?还是不该找二爷爷?——是不是二爷爷的那番话,着实断了孩子的念想?
幸亏小轩喝得不多,可能是那东西毕竟不如糖水、蜂蜜那么好喝,等大家忙活了大半天,他终于睁开眼睛,人们都不由得松了口气,才渐渐散去。一直到第二天下午,虚弱的他一刚睁开眼,娘就递上碗热腾腾的蛋汤,欣喜的说:”牛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