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武轩轩不顾身体虚弱,一下子坐起来。娘说,二爷爷动了真气,他召集了家族里的几个有头有脸的,各找自家亲戚,撒开网找牛。因为在村里在他眼皮子底下丢了牛,是丢他的脸,他要看看是谁偷了牛,不抓住就辱没了郑家的门风,自己还有什么脸面?这郑村里少说也有上千人,女儿出嫁,七姑八大姨,周围十里八乡的都有。
中午,一个远房二婶子,连忙跑来报告说,在十多里外的李乡集上发现了这头牛,正绑着要杀呢,幸亏她出嫁的女儿的小姑子发现了,带着人把牛扣了起来,并上派出所报了案。这二爷爷真是料事如神——原来是两个外地买卖人,天黑了经过拴牛的地方,见四下无人,临时起意,就将牛牵走。他们连夜走出十几里,到了集上随便出了价钱就出手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走出大半宿,到了这么远的地方,还是没有逃脱得了,也算是开了眼。结果,人还在店上住着哩,就人赃并获,都被抓个正着,小牛也毫发无损的给送了回来。
一打眼,牛回来了,但牛见了他生生的,是不是这牛生他的气了?——人家毕竟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的。牛也许是受了惊吓——好多事情好象都忘记了,也不再象以往那与他那样亲昵了。牛越是这样,他感觉自己越是亏欠它的。另一个,也是武轩想不到的,就是从那以后,爹就落下了病,他咳嗽的历害。娘让他到医院去看看,他总是说:“家里忙,小毛病,不碍事!”
武轩已经在村里联中上初中了。这村是个管理区驻地村,虽然不是乡镇,但有育红班、有小学,还有联中。这时,牛长得更健壮了,已经能下地耕地了,喜的爹整天眉开眼笑的。有一次,别村亲戚家借了几天牛,急得小轩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待牛回来,人都瘦了一小圈。从此,爹再没敢轻易开过口,向人借牛。更可喜的,小牛要做妈妈了。武轩和爹将它的住处搬到一个院空闲屋子里。当时正是腊月要过年了,给牛吃的东西也讲究起来,还有豆渣、豆饼。有时,武轩悄悄捧上几捧花生仁给牛吃。娘有好几次说:“要送去榨油的花生仁少了不少,不是老鼠搬走的吧?看来家里要养只猫了。”吓得武轩再没敢去伸手了。毕竟,这花生仁贵着哩,家里都不舍得吃,他上学的学费要从这里面出呢!
过年,是农村最热闹的时候,人们都赶在年前赶集、办年货,里里外外忙得不亦乐乎。这时,村里便时常有县里文艺团队下来演出。将近年关了,县里这次除了送来了传统柳琴戏演出,还带来了皮影戏。柳琴戏倒是年年演,但这皮影戏不是本县的剧种,而是县里专门从其地方请来的。所以,皮影对于整个郑庄人来说,都是个新鲜事。记得,那天演的是桃园三结义和三英战吕布等三国里的段子。舞台上摆着一张大桌子,桌上安放着块白色屏幕。操作皮影的人,大家就叫他拿影子的,就躲在在屏幕后面。几声锣响,就开始演了,这下可把武轩吸引住了——那刘备、关羽和张飞,不象书里画的,只是肖像,而是身穿彩色的衣服,什么马匹、兵器,天空、大树什么都有。更吸引小武轩的是,每人的关节都是活动的,能够跳跃、对打,随着拿影人的说唱,表演的唯妙唯俏,一下子就把武轩的魂勾去了。
演出一结束,他就找到后台,看拿影子的人正在收拾东西,他拿过一个道具仔细端详着。人家看他热心,就说这是皮影,之所以叫皮影,因为是驴皮做的,这皮影是门民间艺术,历史长着呢,是国家的一笔宝贵遗产。这三句两句就让他羡慕不已,最后非要拜人家为师不可。幸亏,这是在寒假,家里的事也不多,皮影戏虽然在郑庄只演一晚上,但正月十五前都在全县各地演。郑长山知道自己儿子的犟脾气——他认准的事,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考虑到这是县里派出的演出,让孩子去见见世面,也没有什么坏处。于是,拖着生病的身子,一步一咳,五次三番地去央求人家,到底是感动了人家,负责演出的人说:“遇到你这迁就孩子的,还是头一遭,我算是服了!”所以,弄得县里和拿影人办法,只好应允下来。在下面演出的一个多月里,收小武轩做了跟班,要自己带干粮,只管住,不管吃也没有工钱。
但这就让武轩乐得一蹦三尽高啦!他竟然一改往日的冷淡态度,里里外外象换了个人,一下子变得嘴甜的不得了,不仅手脚麻利,而且一口一个老师的叫。人家口渴了,还没开口要,他的水就递到嘴边。晚上,住大铺,老师傅刚坐下,他就给打来热气腾腾的洗脚水。老傅拿起本来已空了的酒壶,里面已灌满了散酒。这是小武轩用爹给的零花钱沽的。这孩子心诚!结果,不出几天,他跟班就跟到舞台上了。起初,老师傅把用的东西一堆堆摆好,演出时指一指,武轩就递过去,一场下来,忙得满头大汗。这武轩真是用了心了,过不多久,没等师傅要,需要的东西就递到手边了,乐得老人直点头——这孩子太聪明了,真是块学皮影的好料!但又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这些三番五次,五次三番,终于有一天晚上,老人实在忍不住了,就教他唱了几个段子和简单的技法,但几天下来他学得有板有眼。有时,没有开场,就让他演几个动作或几句唱腔,清清场子。两个星期后,他们来到大山深处的一个村子,村子里的人不多,说好要演一场的。但那天老师傅因为连日劳累,病倒了,手都抬不起来了,村里人说要不就休息一天,明晚再演吧。
“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我试着演几段?”武轩有点手痒痒,就说道。人家一听当然愿意了,可师傅有点不同意。为什么?还不是担心如果演不好,砸了自己的牌子吗?但当地人说:“您明晚正式演出,这小师傅权当热场了。又不是正式演出,算是给大家解解闷!等明晚师傅好了,再给乡亲们正式演。”当天晚上,师傅躺的地方离演出地方不远,人虽然没过去,但耳朵也没闲着,起初只听见小武轩咿咿呀呀的唱,随后听到了稀稀落落的鼓掌,他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但到后来,掌声逐渐多起来,最后竟然有些人大声叫好。第二天,村里管事的说,您这个跟班耍得还不赖呢!“只要不给我丢脸就烧高香了。”老师傅漫不经心的说,其实他的心里得意极了。
从那这以后,他就悄悄教武轩怎么编词,怎么操作那成堆的影人,最后把皮影怎么制作也都讲给他听。但时间毕竟太短了,最后临走时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今后就靠你自己努力了,但什么时候,也不要向外人说我是你师傅,我这手艺有个规矩:皮影是不外传的。”您说他幸运不?
等武轩回到家,小伙伴都来瞧他,都想他至少能够带件皮影回来,或者讲讲他这些天的不寻常经历,让大家开开眼。只见,他从包裹拿出把刻刀,放在桌子上,连句话也没有,这让大家都很扫兴,哄得都散了。郑长山也纳闷,看来孩子不顺心,时间一长就会淡了忘吧,急得他咳嗽的更厉害了。
但是他错了,这孩子却好象一直在暗中鼓捣啥。他是怎么发现的呢?那是一天晚上,他让尿憋醒了,走到院子去撒尿,一抬头,看见武轩屋里亮着灯,透过窗户缝隙,只见他伏在桌子上,在一个硬纸板上画呀、刻呀。那个专注劲,自己都从未见过。看来这孩子的心大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