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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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这样认输了，这不是他的性格，何况，自己还怎么还有脸在单位呆下去。更何况，他已报了参加省里比赛。初赛是三国里的“辕门射戟”，当然是顺利入选。进入决赛后，当时也是头脑一时发热，想独辟蹊径，于是就报了西游中的“三打白骨精”。为准备下半年的演出，他也是豁出去了，连夜鏖战，但是越打磨，越觉得在台上那么短时间里，要一下子抓住评委和观众之难，他不由得心里更慌了。
他又没白没黑的忙了一个月，应该准备的似乎都准备好了，自己关起门来演了几回，吸收了以往演出的教训，起码能拿得出手了，但与他演的三国差着还远……。他老觉得，自己的演出缺少一种味道。至于是什么，他想不明白。
有句话，人要倒霉，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缝。那是一天晚上，村里来了电影，听说是个新片，大家都急匆匆去抢个好位置。临走，爹知道他没有空闲去，就说：“牛喂好了，晚上等会你再加次料，料就放筐里了，我走的急，喂前你再次检查下”。“噢！”他应了一声，就低头忙他的活了。等过了好长时间，才想起喂牛，黑灯瞎火的，就顺手把筐里的料倒进牛槽，又琢磨他的东西去了。
但接下来，就出事了。这牛第二天肚子鼓鼓的，不进料了，说白了就是不吃也不拉，就那么挺着。武轩这时也顾不得他的什么皮影了，一天，两天，找什么兽医、偏方都不管用。终于，牛在第七天上倒下了。那时候，农村牛死了，只要不是瘟疫都是让人杀了，到集市上卖肉，能卖上好几百元。他坚决不让拉走，爹说：“你看着伤心，我带几个人到山里埋了吧！”但家里实在没有钱！于是，爹悄悄请了村里的几个年轻人，拉到离家很远的集市。人家说，你的牛是怎么死的？要检验后，才肯收。结果，人家都将牛胃切开，发现了牛死亡的真相——一大块塑料薄膜牢牢贴在了胃上。原来，当地为提高花生的产量，已使用了薄膜覆盖技术，但收花生时，不少薄膜都带在花生秧上。那晚喂牛，没有掌灯，料就下了，牛吃了这样的料，能有个好吗？长山听了懊悔不迭，千叮咛万嘱咐，让大家千万要保守这个秘密，不要透露出这个消息。
事情按说也就到此为止了。哪知，一个小伙子一次酒后吐了真言：“你们知道，武轩家的牛怎么死的，是被活活饿死的。这是卖到外乡集市上，人家检查时才发现，这牛胃里有一大块塑料薄摸，你说这牛上是怎么喂的？”没有几天，这事就传到了武轩耳朵里。晚上，大家等他从房间出来吃饭，一叫两叫都不答应！赶忙进去一看，遭了！武轩喝药了，这是他第二次喝药。这次喝的是农药，幸亏发现的早。
经过这件事，武轩象个霜打的茄子，蔫了，就那样眼直勾勾，躺在那里，他心里无比的懊悔，再也提不起精神！武轩的单位更着急——县里多少年了，才出了个能到省里参加比赛的项目，特别是在首次比赛，评委们都给予了很高的评价，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哑了火呢？等过了些天，搁不住人们的苦劝，儿子勉强起来，试了试戏，一开口遭了——竟然嗓子坏了，那清脆圆润的嗓子没了——沙哑的厉害。
这事出了，对郑长山是个不小的打击，他知道一个舞台演员失去了一副好嗓子，就意味着舞台生命的终结。别说影响整个戏的唱腔，就拿“三打白骨精”里白骨精的唱腔，本该是个女腔，由于他勤奋好学，加上天生的条件，自己就应付得下来。这下，这个角色就再也唱不了了。虽然抢救回来了，但人人都摇头。
车到山前必有路！郑长山想，于是让武轩娘烙了一大筐饼，叫上县文化馆的杨干事，就向皮影陈那里赶，临走时，他恋恋不舍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武轩。
这日子就象停滞了，太阳的脚步就象蹒跚的老太太，一步步挪得很慢，真是度日如年，让人等的心焦。在第十天的中午，杨干事带着一位姑娘进了门，爹却没有一起回来。“这是皮影陈陈老的女儿陈晓君。”他介绍道。看到仍在躺在床上，一脸木然、死气沉沉的武轩，一向文静的他突然发怒了，那怒气象惊涛拍岸，又象山崩海啸般的袭来。
“你爹和我在去的路上。我要坐车，你爹偏不，说反正路不远，您就算陪我走走，唠唠嗑吧！那路能不远吗？我们走了几天呢。我知道，还不是你爹舍不得那点路费？在路上，你爹咳了——几天几夜——最后——血都咳出来了。他说，你小时候有多优秀：你爱西游，爱的死去活来。他说，你爱你家的牛，爱的也是死去活来！可你知道，你爹那时候为什么买牛？”杨干事的问话让郑武轩不禁一怔。
“你爹看你喜欢西游记，你知道，你买画书的钱是你爹娘一个子一个子攒起来的。你爹看你还不开心，从心里疼，他哪里有钱？是他借了钱才买的牛！你爹说，看到你开心，他就满足了。但他满足了吗，你记得那次牛丢了，牛又找到了。你知道这里面的故事吗？”他的话让武轩浑身不禁激灵打了个寒战：“难道，这牛……？”
“不错，是这牛有问题！你爹不让告诉你，但我不能不说。找到牛，哪有那样容易的事？你爹是找到了牛，但赶到时牛都让人宰了，什么都没留下！是你爹，东跑西跑，在集上见到一头差不多的牛，买了回来。那天回来的晚，为了赶路，山路上脚一滑，一下子摔到山下。你爹说他连滚带爬，不顾胸口伤痛才爬上了山坡，看到牛没事，他那个高兴。他找了几个人也想把这事掩盖过去了，是不想让你心里留下阴影。但从那以后，你爹自己却落下了咳嗽这个病根！”武轩不禁把头深深的埋在了被子里。
“你爹说，他到处打工。他说，你上了学他高兴，你有了工作他也高兴！但是第一次，你倒下去了，又站起来了。这一次又倒下去了，如果不站起来，你还是小时候那个什么也挡不住的郑武轩？你就是孬种！那两头牛就白死了，我们这几百里的山路也就白走了。你的生命在舞台，你记住在舞台！你能站在那里，就赢了！你倒在这里，就是个懦夫！你爹让我捎话：他在外乡打工挣钱，供你。你不站起来，不象模象样的站起来，他就不回来了，永远不回这个家。因为，他不愿再见到一个轻易被挫折打败的人！”他眼圈一红，忙扭转头，冲出房门，回县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