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明
网站用户
有一年夏天，女儿小丽回家看爹，爹很高兴。看着爹在院子用砖头垒的菜畦，里面种满了各种常见的蔬菜，整个绿油油的。她陪爹坐了会儿，爹突然说有点头痛。等一吃过晚饭，爹就躺到床睡了。
晚上半夜时分，人们都已经进入梦乡。这时，国良却突然醒了，打开灯，看了看身边睡着的老伴，一时手足无措，吃惊的喊道：“你是谁，你——你怎么躺在我家床上？”
“死老头子，连我都不认识了。我是小丽他娘！大半夜的，你吵什么啊！头现在还疼吗？”春燕揉着惺忪的眼睛吓了一大跳。“你骗人，你是哪里来的妇女？还呆在我家里，别人要说闲话的，快走！”国良十分气愤的说道。显然，他已经不认识自己的老婆了。
这一下子，把全家人都惊动了，女儿小丽忙说：“爹，这就是我娘，我是小丽啊，您不给我们开玩笑吧！”“春燕梳着个大辫子，眼睛水灵灵的！小丽是个羊角辫。这是哪里来的老太婆？你又是谁家的闺女。你们走，你们走！”国良的话让大家面面相觑——可能是爹犯糊涂了。
“我们这就走。春燕出去，一会儿就来了，小丽已经在隔屋睡着了，你快睡吧。”还是小丽机灵。“谁让你们住我家的，快走吧。”老人说着，仍有些不放心的躺下睡觉。大家个个心事重重，叹息着走开了。
第二天早上，电闪雷鸣，天下起了大雨。夏日的雨不仅来的快，还下的急，一会儿院子积满了水。国良一下子被雷声惊的一下爬起来，摘下墙上的斗笠就向雨里冲去，春燕和小丽拦都拦不住。
倾盆大雨中，只见国良用锄头奋力刨着，把院中菜畦边的砖墙扒开一个缺口，看着菜地里的积水慢慢流走了。他高兴的说，人在粮在，粮库有救了，再也不会淹着了……。春燕娘俩在雨中哭着，拉着国良避雨，可国良说什么也不进屋。
过晌午了，雨过天晴，竟然出了太阳。小丽和春燕用三轮车拉着国良到镇上去看病。走在镇上的大路上，看见路边的茶摊——这里离粮库很近了。他突然说道，“我口渴了，想喝茶！”
“您老有多大年纪了，该有90多岁了？”一位喝茶的茶客搭讪道。
“今年80多岁了！”他说，“你看，这山下的粮库，我是秋季过去的，一起去的熟人可多了：有春燕、小李……。还有老王为救我，被砸在囤子底下了。我想起他说的那些话，怎么也忘不了。呜呜——多好的人啊！春燕怎么没和我一起来？你们是谁，快送我回去，她可能在家里等我吃饭哩！”国良着急的说。
娘俩没有办法，只好带着他回家。谁知，爹刚一进门，又说道：“我刚才的话没有说完，还要回镇上找到那个人，再说去哩”。小丽急的差点哭出声了。但春燕说：“带你爹去吧，他这辈子，都为别人操心了，哪次是为了自己呢？”
他们在路上走走停停，等回到镇上，茶摊的客人已经走光了，摊主正在收摊。春燕让小丽等一会儿，她走到摊位前，向摊主讲着什么。只见摊主起初坚决的摇着头。但后来，逐渐静了下来。再后来，竟和春燕一起抹起了眼泪。他一挥手让伙计把装到车上的桌子、凳子又搬下来，恭恭敬敬的摆好，刚熄灭炉子又重新升起炭火,大声喊着：“大家都来看，都来喝，新的茶，唝喷香。咦！老大爷，您刚才怎么走了，我们还想听您唠哩！”
国良颤颤巍巍坐下，所有在场的人都俨然是茶客了。只听老人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是一个不识字的农民，长大才开始学文化，竟然招工吃上国库粮，还当上站长，吃不愁吃喝不愁喝，这都是托党的福。要放在解放前，谁敢想？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夕阳下，远处是翠绿的山峰、壁立的山崖和有些古老的仓库。这些都象一座座伫立的丰碑，记录着这里流过的时光。在老人的脸上，一直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他可能什么都忘却了，但在他的记忆中还有自豪、满足和他的粮库。
这时，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似乎在侧耳倾听，听着娘哼唱着《走娘家》，那调儿穿过了无数个岁月，飘荡在古镇、山间，既亲切而又宛转悠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