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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新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散文
20200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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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虫

书虫是我,娘给起的绰号。

少时书籍寥寥,且又碰上了不读书的年代,找书啃的难度不亚于得个香喷喷窝头吃的难度。奇怪的是,想看书的愿望竟莫名其妙地强烈,虽然那时还没有读过多少书。刺激我想方设法找书看,大概有两个朦朦胧胧的因子在发生着杠杆作用:小学毕业时,梳着分头的班主任曾送我一本《高玉宝》。叮嘱般的告诫,将来甭管做啥事,别忘了读书。这话如风,一直在耳边鼓荡,至今不敢懈怠和忘却。第二个大概缘于父亲的影响。他非常喜欢书,年轻时看到心仪的书,宁愿饿肚子,也把用来吃饭的钱把书买来读。他用饭钱买来的那些书,最后又不得不让母亲烧了火,摊了煎饼。搁书的吊板和两个装书的木箱,也为其他的杂物挤占。仅有的《阿Q正传》,还有瞿秋白编的《鲁迅杂感集》等四五本书寥落地留在搁板上。晚上睡觉,只要眼睛与木板相碰,总感觉搁板上的书在默默无言地指点讥笑我——八点半就躺进被窝里,真是个小懒虫。

找书读,成了儿时捡煤渣、砸石子后的第一个自由选项。

借书不容易,看书也不容易。听说谁有什么书,立马去找人家借,笑嘻嘻地借,或者拿书与人家交换看。借来的书须立即读,因为人家只给你一晚上、或者两晚上的时间。得到书,便开始进行阅读急行军。当然有读不完的遗憾。读不完,也必须按约定的时间将书还给人家,不能因没有读完而耍赖。少时不知道什么叫“一诺千金”,但知道,如果拖延了还书时间,就把借书的渠道堵死了。

说话不算话,谁还信你。

也许因为这,尊重自己说过的话,践行应允的事情,成为无法改变的生活习惯。

看书是很有味道的。为了省电,为了不影响父母兄弟睡觉,常常打着手电筒藏在被窝里看。这种读书人早已不用的稀罕方式,陪我度过了萌动与饥饿的青春时代。用已经失传的被窝阅读,囫囵吞枣般的读了《林海雪原》《艳阳天》《青春之歌》《三家巷》《铁道游击队》《欧阳海之歌》《苦菜花》《迎春花》《卓雅和舒拉的故事》《把一切献给党》《野火春风斗古城》《李有才板话》等等。

偷偷摸摸地看,常常被发现被制止。于是,母亲将“书虫”的绰号送给了我。

我乐此不疲。

时光进入2015年6月。我到英国的第三天,便急匆匆去了牛津大学。除了看城堡,看街景,看教堂,更去看牛津大学的图书馆。

牛津大学图书馆世界有名,而且对外开放。给我讲解的是位女性,那模样、个头、气质、体型、发型及其头发的颜色,都极像原来的英国首相特蕾莎·梅。我猜她很可能是位退休的教授。唯一不同的是,这位举止得体、抑扬顿挫的解说者,脸上更充满不听都不行的活跃表情。面对一排排与天花板相接的高耸书架,还有架子上那些泛黄的书,我被深深地震撼了。书架足有十余米高,颇有一眼看不到顶的感觉。我曾在十多年前去北京国家图书馆查阅过资料,可惜没有进库房,不能领略藏书的模样和气派。我在这里感觉到了书自身的高大与价值,也感觉到了为什么古人会留下“学海”和“书山”的感悟文字。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当置身于书海或者书山的时候,方知道自己的渺小,告诫自己该怎样用尊敬的方式与这些熟悉或不熟悉的大师们交流。

那位睿智的解说者大概看出了我的小心思,更用窃窃私语般的短笛长调,引我在书海隧道里忘我穿梭。

她终于同意了我的请求,让我戴上一副薄薄的白手套,与那些书有了一次亲密接触的机会。当我小心翼翼地抚摸那些很长、很宽有很厚的书籍时,手上顿时有了别样的感觉。书籍无言,但充满温度。经介绍,方知眼前的这些书,是英国古老法典的集成地。英国今天的法律,人们的生活习惯与思维方式,我想,应该与这些几百年的法典滋润和浸漫有关系。

我虽然没有找到渴望的狄更斯、奥斯丁、萧伯纳的著作,也没有看到莎士比亚的《威尼斯商人》《李尔王》《温莎的风流娘儿们》,但我在这些法典书籍里漫步,让眼睛去涉猎,又似乎得到了一壶陈年老酒,让辛苦的眼睛醉了一回。

我不知道书里的具体内容,但我知道,这些布满历史岁月的书们,把遥远的过去幻化为可视的文字,无论神学、科学;正确、谬误;对错、强弱;屈辱、呐喊,都无一例外地在这里汇集,汇集的地方就是如今的图书馆,过去的藏书楼。

图书馆,藏书楼,成为一个时代的文明标志,一座城市的文明符号,一个地方的精神绿洲。

蔚为壮观的古今中外书籍大团队,在图书馆里吹响无声的集结号,以各自的风采打造人类前行与进步的阶梯。

从“被窝阅读”的书虫,到“浩瀚琳琅满目”的旅行泡书者,阅读的嬗变和嬗变的阅读,期间的媒介都是为了一本书。

“阅读是享受的”,我赞同毛姆的这种体味和感知,因为我曾经在书里啜泣过,愤怒过、也在书里畅怀大笑过,无论哪种情感宣泄,无不是畅快淋漓的阅读大享受。

书籍作为人类最壮观的发明,其价值为赫尔岑说得明明白白,书是行将就木的老人对刚刚开始生活的年轻人的忠告……种族、人群、国家消失后,但书却会留存下去。

留存下来的书籍,将“衣带渐宽终不悔”的生命发现与“蓦然回首”的经验悄悄地藏在了“书山”的字里行间。

任何一本经过大浪淘沙后的书籍,无不带着自己的平平仄仄,用独居的诗经长调,还有大江东去的离骚音符、汉唐高歌,与阅读者一同去追求和践行后浪追逐前浪的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的大文明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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