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安鹏
我们这些出生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人,大都有着艰苦环境中的成长经历,农村的孩子更是如此。即使我们穿着破衣烂衫、吃不饱肚子,依然有着在阳光下欢蹦乱跳,苦中作乐的童年,尤其是那现编现卖、朗朗上口的顺口溜和歇后语,成为我们最初的“经典”之作。
我们小时候的村庄是个拥有七八千人的大村子,是远近闻名的酥梨之乡。在改革开放之前的人民公社化时期,梨园作为当地的经济支柱产业,曾受到各级政府的重视。每到秋季,社员们沉浸在酥梨丰收的喜悦里,到了晚上那五里长街灯火辉煌,卖羊肉汤的,打烧饼的,卖小菜的一家接一家,被称为“食品街”“小上海”。村民们充满了优越感,连说话都带着诙谐劲,好玩个“憋坎子”,也就是“歇后语”;好“耍贫嘴”,把现实生活中的新人新事编成通俗易懂、朗朗上口、过耳不忘的“顺口溜”,乡村文化色彩十分浓郁。沐浴在这样的文化氛围里,我们也学会了编“歇后语”和“顺口溜”。有一个“恶作剧”的叠意“歇后语”,至今记忆犹新。
读小学的学校离我们家有三华里路程,途中要穿过一片梨园。冬天放学后不好好地在道上走,总是奔跑在梨树林里打雪仗、爬上爬下,不亦乐乎;到了春天,梨花开了,我们沉浸在如梦似幻的香雪海里。到了梨子长到核桃般大可以“尝鲜”的时候,生产队要安排人员看管。看护这片梨园的是个刘姓的二老爷,六十多岁,身体硬朗,为人和善,因脸上有麻子不同辈分的就诙谐地叫他麻哥、麻叔、麻老爷,他听着也不生气,已经习惯了。每天上学来回路过几趟,我们被渐渐长大泛白、香甜袭人的酥梨所吸引。二老爷看管梨园责任心特别强,一到我们放学时就在梨园边的小路上来回走动,紧盯着我们这帮毛孩子。他越是看管的紧我们越是想着法儿偷梨吃,用什么办法呢?我便和石头、三胖和二能商量,能不能围绕二老爷的麻脸编个叠意的“谜语”,一来吸引他的注意力,二来绕着弯子骂骂他,看他再这么认真。我先上前与他搭讪:“二老爷,有个谜语,是打人头上的一样东西,我们都猜不出来,看看您能猜出来吗?”他一看大部分学生都过去了,只有我们几个落在后头,便放松了警惕,和我们凑在一块猜起了歇后语。我说了第一个谜面“鸡叨西瓜皮”,鸡叨过的西瓜皮总是坑坑洼洼的。二老爷挠了挠头皮,没有猜出来;石头接着说第二个谜面“‘蚂蚁咋烂梨’”,蚂蚁喳过的烂梨也是麻麻点点的。二老爷还是没有猜出来,催促我们再往下说;三胖说了第三个谜面“湿场打豆子”,石磙子在尚未干透的打谷场上轧豆子,会把场硌出一个个坑。二老爷磕碜着脸,无奈地说:“这到底是头上的什么东西呢?怪难猜来,还真让你们几个小孩给难住了,快说说到底是什么!”我们几个一看时间差不多了,二能可能已经把梨偷出来远走高飞了,便相互使了个眼色,一起大声说出了谜底:“硌你个麻脸皮。”话音未落我们撒腿就跑。二老爷一看这是骂他的,边追边骂:“你们这些小鳖孙子,不学好敢骂我这个老头子,看我不告诉你们家长!”
为这事,我们几个还真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子,如果二老爷告诉了我们家长那就“惨”了。其实二老爷根本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还是笑呵呵地在那条梨园间的小路上来回走着。有一次他把我们拦住,跟我们说:“我看了,你们这几个孩子脑子都好使,但要学好不能学坏,学好了说不定长大了肯定有出息。”我们几个听在耳里记在心里,和二老爷成了“忘年交”的朋友,还帮着他看护梨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