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安鹏
又值农历腊月初八,妻子天不明就起来熬腊八粥。吃着用小米、豇豆等八种以上粮食和蜜枣一起熬煮的香甜粘稠的粥饭,不由想起儿时吃腊八粥的情景。
在我们故乡鲁南,腊八与“拉巴”谐音,蕴含着父母亲辛辛苦苦拉扯孩子,巴望儿女健康成长且有出息的深意。在那个吃“大锅饭”的年代,父母疼爱儿女只是有其爱心无其能力。在我的记忆里,小时候好像就没有吃过几顿饱饭,平时喝的是稀溜溜的红薯面、高粱面糊涂,吃的是红薯干煎饼卷老咸菜。老咸菜是一日三餐都要登上桌面的下饭菜,初冬时家家都要腌上一大砂缸苤蓝疙瘩和腊菜缨子,春上捞出来晒干后在大铁锅里加水,先急火后慢火煮上两三个小时,变成黑红黑红的老咸菜,如谁家不腌咸菜就被认为是不会过日子、胡拍拍。我有烧心的毛病,就是泛胃酸,特别是冬春时节,每天的饭食都是一成不变的红薯面糊涂、红薯干煎饼卷咸菜,饭后过一会胃口便感觉胀胀的,随后酸水一口一口地往上溢,特别难受,就连上课都没有心思听讲。这个毛病直到参军后吃上了大米等杂粮才慢慢地好了起来。如今红薯虽然成了稀有的粮食,但我还是不敢多吃。
母亲过日子很会成算,秋季生产队分的少量的小米、绿豆、豌豆、黄豆等杂粮,晒干后就像宝贝似的收藏着,平时只有来了客人烧糊涂时才放上小半勺头,舍不得吃。她老早就留下了熬腊八粥所需要的五谷杂粮,过腊八吃腊八粥成了小时候的一个念想。
腊月初七的晚上,母亲从旮旮旯旯里把坛坛罐罐般出来,凑着熬腊八粥的粮食,虽然凑不齐八种粮食,但小米、绿豆、黄豆、花生米等还是各有一点。还从挂在房梁上的箢子里取出一小包红枣,那是我家庭院西南角墙外边歪脖子枣树结下的大枣,然后把五谷杂粮和枣用温水泡上滋洇着,熬煮时烂的快些。
腊八一大早,我就听到了母亲“呱哒呱哒”拉风箱的声音,我们从被窝里渐渐闻到了小米饭的馨香,过了一会,母亲把我们叫起来趁热吃腊八粥。我的个头较小,身体也较单薄,母亲第一个给我盛了一碗粘稠的粥饭,取了一双筷子,拉着我来到大门外西边那株两人合抱粗、笔直挺拔的椿树旁,让我用筷子粘了点腊八粥在树身子上抹了抹,然后让我小声念叨:“椿树王,椿树王,你长粗来我长长。你长粗了好解板,我长长了穿衣裳。”如此这般,连说三遍,以期长个儿。并再三嘱咐千万不要把“你长粗来我长长”错说成“我长粗来你长长”,如果说慌了嘴,就只能往粗而短里长,长不成大个子了。愿望虽好,但客观难违,因我在一岁多时生了一场大病,加上在成长的过程中缺乏营养,导致了发育不良,即使年年祈求,也难以出现茁壮成长的奇迹。看一看我们那个时代的人,绝大多数都是一米六多的个头,高大魁梧的仅是极少数。
我们那代人经历过艰苦生活的磨练,因而才会十分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甚至对一粥一饭都有着难以磨灭的记忆。有了这种朴素的感恩之心,即使遇到再多的曲折和坎坷,也会从容处之,踏踏实实,坦坦然然地过着平常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