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安鹏
最近,猪肉等肉类商品价格在缓慢回落。
2018年4月份以来,因受‘猪周期’下行、非洲猪瘟疫情冲击和一些地方不当行政干预的影响,国内生猪产能持续下滑,导致猪肉供应相对偏紧,价格上涨较快。猪肉价格的暴涨引起了同类产品连锁反应,成了街谈巷议微信群里的热点话题,抱怨肉价高消费不起的诙谐段子充斥着微信群,啼笑皆非之余,不免对猪肉萌生联想。
老家山东鲁南素以羊肉汤和辣子鸡驰名,那是在饭店和羊肉汤馆才能品尝到的美味,老百姓的餐桌上还是以猪肉为主。在我刚有记忆的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至改革开放前,农村经济状况不好,难得吃上几顿纯粮食的饱饭,鸡鱼肉蛋成了童少年时代的奢求,只有在年节、来了稀客才能沾点荤腥。伙伴们在饥肠辘辘中谈论最多的就是吃,梦中笑醒的就是正在大快朵颐地吃鱼吃肉。有时嘴馋了忍不住向母亲要:“娘,咱熬顿肉吃吧,人家二平家就经常吃肉。”母亲向我父亲转达我们的“诉求”:“孩子他大(爹),咱买点肉给孩子们解解馋吧,这一日三餐就是咸菜萝卜苤蓝,好长时间没见过肉腥了,孩子长身体也需要点营养呀。”父亲沉着脸把我母亲数落了一顿:“有道是‘越闲越懒,越吃越馋’,不能光听孩子的。你看看哪里不得用钱,哪有钱买肉鱼啊。”如果直接向父亲要猪肉吃,他会噼啦噗嗤地把我们骂一顿,甚至还会搧两巴掌踹上一脚,因此有“为了肉,挨顿揍”之说。说归说道归道,父亲还是心疼我们的,只是没有能力让我们吃上肉鱼等饭菜。第二天一早他到公社肉联厂排队买来了两斤带厚膘子的猪肉,母亲切巴切巴连膘带肉炼了一碗留着待客,用剩下来的油渍拉子烩了一锅土豆,让我们泼泼拉拉地解了回馋。
在那个普遍不富裕的年代,大家都很勤俭,如果谁家不会成算寅吃卯粮,将被视为不会过日子让人瞧不起,甚至影响到儿子说媳妇姑娘找婆家。邻村有个外号“馋死我”的娘们好吃懒做,尖着嘴就想着吃,和老娘们在一起谈论最多的就是吃的话题,一提起鱼呀肉的她便忍不住地说:“我的娘来,可馋死我了。”久而久之,便得了个“馋死我”的“雅号”。她家里有点什么好吃的都填没到自己嘴里了,有一次她趁着男人下地干活孩子上学的空,在糊涂锅里煮了块猪肉偷偷地吃了,吃饭时孩子们说:“俺娘在糊涂锅里猪肉啦,可能煮化了净油花子,怪香来。”孩子们上学走了之后,她男人把大门一关对她进行“审问”,连打带骂把她打得直嚎。从此后她再也不敢在娘们群里谈吃论喝了,更不敢在家里偷吃独食了,家里日子也渐渐好起来。
村东头有个姓赖的,在叔兄弟中排行老八,我们尊称他八叔,背地里管他叫“赖八家”,怎么得了这么个外号呢?还得从头说起。八叔长得高大魁梧,西服革履,留着大背头,仪表堂堂且处事圆滑能说会道,怎么看都不像个庄户人。他有四个儿子,两口子过日子都没有个“谱”,一年得有半年的饥荒,靠拆东墙补西墙到处借账过日子。为了能借到钱,甚至把“蒙骗”之术都用上了,常常以能搞到煤炭、肥料以及粮呀布呀等紧俏物品为幌子东借西挪,乡亲们也都相信他有能力偿还,十块八块三块五块没有不借给他的。我和他儿子是发小玩伴,常相邀他一起割草拾粪搂柴,见他家经常吃鱼吃肉和白面馍馍,特别羡慕。到底是吃的好,他家几兄弟都长得又白又胖舒舒展展的,我们与其相比从个头上面色上胆量上有着明显的差别,特别是政策放开后这四兄弟有胆有识善抓机遇,在仕途上经济上都远远走在了前头。据说八叔在临终弥留之际,对孩子们说了一些既欣慰又惭愧的话:“我这辈子没有多大能耐,就知道顾家顾眼前,前些年困难时我靠借钱赊物养家糊口,有的账到现在都没有还清,但没有影响到你们长身体,这得好好感谢帮助过咱家的乡亲们。”儿子们都听掉泪了,他们致富后为村上办了不少好事。
无鱼无肉清汤寡水的日子是难熬的,它却能涵养出尊老爱幼同甘共苦的淳朴家风。那时候最难的是我们的父母,他们上要养老下要顾小,有点好吃的饭食都留给老人留给我们。每到青黄不接的春上,哪家都得吃糠咽菜弥补粮食的短缺,母亲把比较好下咽的树的花、叶留给我们,她背地里吃家槐(黑槐)树叶子,又苦又涩还带毒性,眼睛肿成了一条缝。那时候低血压低血脂低血糖很普遍,通成为“营养缺乏症”,与今天人们的健康状况恰恰相反。母亲正是在那个时期没有落下“三高”的病根,加上心大量宽心态平和,又有着少荤多素的生活习惯,活到了93岁高龄。
艰苦的生活环境下,才会让人面对现实,为吃一顿饱饭而不懈努力,对一粥一饭倍加珍惜。邻居有个大哥报名参军,带兵的问他为什么当兵,他不假思索地回答:“为了吃上肉吃上大白馍馍。”可谓直白无余斩钉截铁,最终还是把他带到了部队,随着视野的开阔和自身的不懈努力,成为了享誉乡里的高级军官。
后来,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了,市场上的肉禽蛋等副食品逐渐丰富起来,初中同学刘明的父亲是个能人,赶上了好时候,靠做小生意小买卖最先成为“万元户”。他是明白人,信奉“南北做官为了吃穿”“能亏生意不亏身体”的信条,每次赶集上店他都大篮子小箢子地提来大鱼大肉,特别好酱猪蹄那“一口”,据说他一顿能借助半斤白酒吃掉两个酱猪蹄,还不耽搁吃两碗面条,没出几年他那不足一米七五的瘦弱身体,吹了似地发福到将近二百斤,再后来,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等毛病不请自来地粘上了他,没熬到花甲之年就去世了。他仅仅是老百姓在那个乍富年代盲目养生折损身体的代表,有多少人就是因为不知节制地胡吃海喝,得了“三高”等疾病,你看哪个医院不是人满为患,甚至成为国家发展进步的沉沉重负。
如今,人们都想开了,“志从肥甘丧,心以淡泊明”(增广贤文句),素食布衣清清淡淡的生活方式,对于兴家养生明志都是有益的,所以我对肉价升降并不过于敏感,嘴是过洞(门洞),多吃点怎样少吃点又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