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安鹏
按理说,过了正月十五年就跑了,春节前储备的饭菜也吃个差不多了。
今年这年有别于往年的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典肺炎疫情像沉沉阴霾压在共和国的头上,蒙在全国人民乃至全世界人民的心头,冲淡欢乐祥和的节日气氛。我们这些没有机会和能力冲锋陷阵的普通百姓,只有积极响应国家号召,规规矩矩地居家预防。
复工复产后这段时间,孩子们在家里网上办公,妻子每天由繁到简从多到少地调剂着一日三餐,已经到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地步了。这不,今天午饭就只有一盘素炒土豆丝,另外有一碟滴了香油的腌韭花,还有一碟由红辣椒鲜姜大蒜混合成的剁椒酱。这两味小菜平时不怎么拿出来,孩子说这些菜含有亚硝酸盐,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妻子有些无奈地说:“这顿饭咱们就将就一些吧,现在疫情警报尚未解除,到超市和农贸市场买菜有风险,还是小心点好,等把家里库存的东西吃光了再去买,千万不要给自己找麻烦给社会添乱给国家增负担。”
女儿起床后连饭都没顾得上吃就忙开了视频会议事宜,开完会议已是饥肠辘辘。她咬了一口馒头就了一筷子土豆丝,嚼了嚼,美美地说:“哎呀,真香,还是‘肚饥好下饭’呀。”儿子的工作也挺忙的,办了一上午的公。他拿起一张用饼铛烙的小煎饼,包了一包土豆丝,抹了一点剁椒酱和韭菜花,吃了一大口,扬起脖子,美美地地对他妈说:“妈,这菜太好吃了,真是‘人间美味酸辣咸’啊。”听到儿女们的夸奖,妻子显得很有成就感,说:“平时这些腌菜只有你们不在家吃饭的时候,我和你爸吃一点,我们从小到大就好这一口。饭桌上没有一点又辣又咸的小菜,总觉着这顿饭吃得寡淡,少吃点对身体没有多大害处。”孩子们听了他妈的话,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吃饭穿衣看家底”,小时候农村经济普遍落后,我们家兄弟多负担重经济条件自然更差一些。父母亲整天没日没夜挣命劳力维持着一个八口之家,见天能升起袅袅炊烟,能生生熟熟糠糠菜菜汤汤水水造弄出饭来,真的是费尽心机难能可贵了。至今还记得南墙根阴凉处有一大一小两口砂缸,大的腌满苤蓝和腊疙瘩(也叫芥菜疙瘩),小的腌满腊菜缨子,也就是雪里蕻。那是全家人一年的常备菜,就糊涂卷煎饼夹窝窝头都少不了它。到了春暮夏初青黄不接时,抱着半饱或饥饿的肚子去上学,听起课来头浑脑胀思维淤塞效果不佳,那是缺营养精力不足的缘故。为了解馋,我们抓麻雀摸河鱼逮蚂蚱蝈蝈蟋蟀,烧巴烧巴燎巴燎巴揪巴揪巴就吃了,味道特别特别香,因为肚里没油水馋啊。新麦子下来了也不敢放开吃,一大家子就分下那几百斤夏粮,留着平时候客、逢年过节、探亲访友的时候用,那年头粮食金贵,走亲访友的礼物中少不了烧饼馒头馓子之类的面食。真正能吃饱肚子的是秋里,那个季节有梨果有红薯有五谷,我们的脸色会慢慢红润起来,肋巴骨也会隐没在皮肉里,固有“秋胖子”之说。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农村赶上土地大包干和放开搞活的好时候,五十出头的父亲心劲十足,在种好责任田的同时还搞了一些家庭副业,家里的光景很快好了起来,特别是我们五兄弟都能抓住机遇铆足劲头发展自己,使父亲感到很知足很欣慰。他好就着煎小鱼和油炸花生米喝上二两小酒,尽兴时还哼上两嗓子鲁南地方小调“拉魂腔”,对我们说:“这光景真好,咱囤里有粮罐里有油吃穿不愁,你们又赶上了人尽其才的好时候,只要扎扎实实干事创业,谁都能过上好日子。”那是从苦难中熬过来的父辈,对幸福美好生活的满足之情。一九八四年,我们由铁道兵并入铁道部,改工后依然保持着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的部队作风,官兵平等生活俭朴,领导下基层赴工地轻车简从,吃的是“四菜一汤”,喝的是三五元一瓶的普通白酒,住的是单位内部的招待所,从来不讲究享受和待遇。有个工程项目老总对迎来送往把关很严,严格招待标准,不让非相关人员混吃混喝,客人走后他一个一个地数空酒瓶子,人们给他送了个“老抠”的雅号。然而,二十多年来他带领的队伍没有一个因经济问题犯错误的,他被中央授予“全国廉政模范”光荣称号。后来社会上兴起了高消费讲排场的吃喝风,当时不是流传着“一顿饭一头牛,屁股坐着一栋楼”的顺口溜吗,老百姓对此深恶痛绝。我们企业也难以置身事外,单位领导曾采取在机关和项目部食堂设立雅间等办法,必要时到大酒店请名厨来单位食堂操刀掌勺,尽量不去高消费场所,节省了不少的财力精力。从社会上也能看出一些不必要的“讲究”,到烘焙店看看,各式蛋糕糕点种类多达几十种,消费群体大都是少年儿童,小小的胃口被琳琅满目口味各异的甜点“吊”着,不知道吃什么好,吃来吃去吃出了肥胖症和各种罕见的疾病;再到各大酒店瞧瞧,海里游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应有尽有,吃来吃去吃出了“三高”,吃喝出了看破红尘厌世嫉俗的颓废心理。
在居家防疫的这段时间里,妻子烹调的饭菜有荤有素清爽可口,全家人吃得开心,体重不增反减,孩子们都夸妈妈做的饭膳食结构合理。我不由想起《菜根谭》上有一句“志从淡泊来,节在肥甘丧”的格言,为了自己身心健康,为了激励子孙之志,为了精神有所寄托,更应该使荣华富贵的生活简单简约,切莫被花天酒地醉生梦死淤塞了心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