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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安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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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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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树叶

                                                 胡安鹏

秋末冬初,落叶纷飞。触景生情,在顺口吟出“无边落木潇潇下,不尽黄河滚滚来”“况属高风晚,山山黄叶飞”等诗句时,不免联想起小时拾树叶的情景。

在北方广大地区,除了松柏竹之外,绝大部分树木的叶子都是春萌秋凋,在风中在阳光下恋恋不舍地离开枝头扑向大地,成为一道色彩斑斓如蝶曼舞的风景。我们小的时候正是国家经济困难时期,不仅缺吃的也短烧的,难有对大自然赏心悦目的心情,只知道树叶可以煮饭可以取暖可以带来温饱后的愉悦。

每在秋风扫落叶时,各家各户都忙着储备柴火。那时不像现在有充足的煤炭和天然气,老百姓大都用柴火煮饭取暖,农作物的秸秆、蒿草和树枝都成了争相捡拾的“宝贝”。有的人家会过日子,不仅囤里有粮罐里有油坛子里有腌肉,柴房里还堆垛着满满登登的软硬柴火,一旦大雪封门滴水成冰,有粮下锅有柴烧火,可以舒心坦然地过冬。假若摊上不善“秋收冬藏”过日子没有“谱”的人家,一到了“鸡翘脚,八上缺”(意即天冷的连鸡都要把一只脚翘起来),可就没辙了,夫妻俩常常为缺乏粮柴相互抱怨吵闹,男人为了“躲气”,索性抱着膀子袖着手找地方烤火去了。所以,抢完“三夏”忙“三秋”,不仅粮食颗粒归仓,秸秆也收拾得光光净净,就连麦札暑(俗称高粱)札豆札谷札棒子(玉米)札,都要用镢头钳出来敲净泥土晒干了当柴烧。那时候少有垃圾和公共污染,能在锅底下烧的都烧了,污泥浊水青蒿烂草都沤肥了,所到之处比打扫得还干净。奶奶常把“扫帚响,粪堆长”“家土变野土,一亩顶二亩”的口头禅挂在嘴边,那都是庄户人持家过日子的经典语录。

话又扯远了,还得回到深秋初冬拾树叶子上来,我们放学后要挎着箢子提着篮子拎着布袋,到梨行里到有树木的地方拾叶子,如果刮起了西北风,落叶蓄满沟壕墙边或芋头(红薯)埯子,一抓一大把。有的小伙伴点子多,找根铁条一头折个手柄一头磨尖了用来穿叶子,穿满一串就撸下来,比一起一蹲虾腰罗锅地拾叶子省力多了。大人们则是用竹扫帚将榆柳槐一类的细小树叶归拢成堆,有的家里能攒下一两大垛树叶子,或喂羊或做饭烙煎饼。

没有粮食下锅难,没有烧的也同样难,缺了哪样都不行。在我的记忆里,大人们为了解决粮食不够吃的问题,曾扒火车到南宿县背过地瓜干;为了解决烧锅取暖的问题,也想了不少的办法。村西二里多远的二号井,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大跃进”时期开采的一所煤矿,因地表水丰富井下常出现透水事故,几台水泵都排不尽积水只好放弃,转而开采了八一煤矿,留下了一座面积不算大亦不高的矸子山。早前,每逢大雨过后能弹出大小不等的煤块,我们挎着槎头去矸子山拾炭,有时一次能拾好几斤。上世纪七十年代,附近有的村民一到冬闲时就到矸子山上淘炭,把挖出来的渣子放进池子里灌水搅拌,让轻于矸子的碎煤块自然漂浮,然后用笊篱撇捞出来。有的一家人带着水葫芦饭包来淘炭,有扒渣子的有挑水的有搅池子撇捞的,一天能淘好几百斤,烧不了的到集上换钱。后来有的把粉化的矸子打成煤砖烧大炉子,果然火焰如炽,烧水做饭扠猪食都赶趟。一家示范家家效仿,没几年光景就把整座矸子山给拉光烧净了,这片无主的土地被有心人开荒种上了庄稼和果木。小时候我们在闲暇之余主要是割草放羊拾粪拾柴,经常挎着槎子拿着镢镰子和小伙伴们到西河沿砍蒿子拾干棒,有时在路上捡到从树上掉落的比较大的干树枝,就像撞了大运高兴得不得了。那时农村的街衢道路为什么显得干净利落,就是因为所有的粪便有人拾所有的柴草有人割所有的垃圾有人收集,就连羊屎蛋子都有人一点一星地扫回家。最难忘的是大年三十晚上,在堂屋里用树疙瘩拢上一盆火,全家人在烟雾缭绕中吃年夜饭,话桑麻订规划展远景,围着火盆熬夜增福的情景,初一的早上还余火未尽。

忆起那段缺吃短烧的日子,不免想起对门的毛德大爷。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和妻儿分开过光景。他不善积粮存柴又不会打理生活,及早把分得的口粮换饭吃了,大多数时光都是饥一顿饱一顿干一顿湿一顿生一顿熟一顿的,没过过几天滋润的日子。他在生产队农活不多时步辇到夏镇街(微山县城)贩点鱼虾卖,来回六十华里不到中午就折返回来,每一趟都能赚个块儿八角的。有钱买馍馍买烧饼总得烧口汤水喝吧,他几乎隔两天就得扛着大摽耙,到西河堤上耧一次柴火,挣一口吃一口拾一把烧一把。大雪天出不去耧柴火急得干转圈子,口里念念有词:“吭吭!你说这日子怎么过。吭吭!你说这日子怎么过。”后来得了食道上的毛病也没有钱治,手里拿着饭就是咽不下去,他饥饿难耐急得直“嗷嗷”,他去世时已有八十多岁,在那个时候算是高寿的。

三十多年来,老岳母一直住在独门小院里,儿女们觉着她年龄大了不想让她烧柴火,给她置办了煤气灶炊具却不舍得用,只要不刮风下雨都是烧柴做饭。她老人家是今年农历二月份去世的,享年九十三岁,去年秋里还挎着槎子一趟一趟地往家里弄树叶子,棚子里垛得满满的,还有大门外右侧那一大垛梨树枝子。岳母走得突然,出殡时当看到那些柴火时,我在想岳母是热爱生活的,一年又一年始终把烧柴备的足足的,就怕缺吃短烧,她没有想到走啊。这么多年,我们每次回乡看望她时,大都用南墙根的柴锅灶做饭,院子里种着时鲜蔬菜,那蒜苗炖的鲫鱼辣椒炒的土鸡文火煮的小米粥,吃起来既解馋又顺口,令人难忘。

想起那缕袅袅炊烟,我总是思绪难平,想得又多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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