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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安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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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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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故乡

胡安鹏

离开故乡有四十三个年头了。之前老婆孩子在老家,把她们带出来后还有母亲和岳母,直到近两年两位老人先后去世。这些年始终与老家若即若离保持着联系,见证着家乡的物貌变迁和父老乡亲的生死更叠。

我的故乡姬庄,静卧在鲁南大平原上。古薛河的支流十字河的南岸往南,一溜排列着七个首尾衔接相互渗透的村子,分别是刘村、姬庄、前后闫村、邵庄村、前后黄庄。姬庄居于刘村和后闫村之间。刘村是个东西长三四里有七八千人口的大村子,是全镇北边的重要门户。姬庄及往南的几个村子大小都差不多,只有三四百人。尽管家乡平平常常鲜有特色,她却贮藏着我久远的记忆和深深地情怀。

如今的姬庄,总体格局依然没有多大变化。经过一波波房屋风格的改变,加上近年来在花园式新农村的建设中街路的硬化、花卉的点缀,呈现出了亮丽的风景。有的人家还建起了欧式小洋楼,使村庄变得更加洋气。抚今追昔,记忆的触角不由地延伸到了童少年时代,和六十岁左右的同龄人,共同回忆一下当时的村容村貌吧——

一条由北向南的古老官路,把村庄分割成东西两半,路东是第一生产队,路西是第二生产队。还有两条东西走向的路,靠南边的那条东西路处于村子的中央,路两边是沟,东端连着有二三十米深的东坑,东坑连着东沟,东沟连着由北向南流淌的古薛河;西头连着鸭子汪流向二号井煤矿的排水的渠道。有个风水先生在村里走了一趟,便说:“别看这村子不大却四方通达,有出路有财路,将来会出能人的。”两个生产队有各自的牛屋院(就是队部),牛屋院是饲养耕牛存放生产资料的场所,有两个专职饲养员轮流驻守,也是开队委会和社员大会的地方。冬闲时,饲养员在宽敞的饲料间拢上一堆火,让识文断字的老先生说古论今,把个屋子挤得满满的。村里没有多少气派的建筑,南头楼院有座三层高的砖石结构的方形角楼;村西长林叔家的房子是砖瓦房,他在国营园艺场(苹果园)工作,经济条件稍好些。我觉着凡是能住上砖瓦房的家庭都很富裕,是有身份的象征。其余都是黄泥挑墙麦穰苫顶的草屋,高低不同新旧不一显得黑乎乎的,只是在春暖花开时,才会像淳朴的村姑换上了一件花衣裳,使村庄充满了生机和诗意。家乡人有植树生根茂财的传统,房前屋后沟沿路畔遍植树木,村庄掩映在浓密的绿树里。西南角李家那棵枝干盘虬的核桃树,西北角我们家祖林东边和南边那两株分别遮荫百平米的山楂树,村西鸭子汪那五棵藏鸟隐蝉的大柳树;还有村子周围都是梨果行子,三月的梨花如白云飞雪,果花似胭脂朝霞,置身其中犹如幻境,这些都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印象。

姬庄有姬李胡侯四个姓氏,其中姬姓人口约占全村人口的三分之二;李姓有八九户人家;我们胡姓有五六户人家;侯姓就一家,住姥娘门上,几乎见谁都喊姥娘姥爷舅妗子。姬姓是大家族,古老而尊贵,通常与周姓自称一家,有位略通文脉的姬姓长者,常对小孩说他们的祖宗名曰姬公昌,村西斜路南边的那个快被夷为平地的坟头便是。后来在历史课本上才了解到,他所说的“姬公昌”就是周朝的周文王姬昌,村西那个无名坟茔纯属臆造和想象,其实并非周文王,只是想给祖姓人群一个精神寄托罢了。我回想了一下,当时村上没有出过多大的人物,吃“公家饭”的有十三人,分别在教育、国营园艺场(苹果园)、医院和煤矿工作,他们的老婆孩子都在农村,一有空就骑着车子往家里跑,看上去和农民没有多大区别,就是有工资拿着,一家人的穿戴生活比纯农业户强多了。因那时年龄小,对这些人的本事能耐不甚了解。打破村里平静的是隔壁的一个大哥,他在部队上提了干当了军官,一步一个台阶发展得很快,在村里乃至公社上都有些名气。据说这位大哥只有初中文化,在县钢厂(正是“大跃进”时期,各个县都有炼钢厂)里当文书,因吃不饱肚子想到了当兵。前些年我到北京出差去过他家,老大哥举止儒雅,虽年逾七十仍虚心向学,正在为一个军内刊物校对稿件;他还为我展示沈鹏老先生为他写的条幅,还将他写的几幅字送我留作纪念,可见他在人文方面修养之深。这位大哥深深影响着他的家庭家族,兄弟姐妹都颇有出息,同时也提振着我们庄村的名声。如今,我们村成为当地有名的“经理村”“老板村”“企业家村”。

写我们村,必然要写一下我们胡姓一族。我们几户胡姓人家居于村子的西北角,族里也没有“拿茬”的人物,人马不重势单力薄,都是本本分分的社员。在人民公社化时期,国家不甚富裕,小家的日子更是过得紧巴。有道是“穷生是非”,家族间也常常因一句闲话一件小事发生争执吵闹,“家里不和外人欺”,这是必然的。

父亲秉性正直,凭着本分和力气拉扯着八口之家。他面对某些人的无端欺负刚正不阿,甚至会挺身而出以命相搏,如果不是胆小怕事的母亲委曲求全横拦竖遮,我们这个家早就“塌架”啦。艰难的生存环境和严格的家庭教养,我们五兄弟都能体恤父辈的艰辛,兄弟间相互影响和激励,不管是学习上还是做人上都很争气。一些不怀好意的人,便想方设法找茬压制我们。二哥是高中生,进取心很强,在当兵和上大学上总是“找茬”加以阻挠,失去了一次又一次的人生机遇。有的甚至说:“你们家儿子再多再能有什么用,我让你窝在农村,一个都别想出去。”面对逆境,二哥横下一条心,决心把两腿插进“墒沟”里,扎扎实实在农村干。

当时的村支书是住在姥娘门上的单门独户,他没有文化,需要一个能打会算头脑活络的年轻人当帮手,于是便让二哥担任了大队会计兼团支部书记。二哥的人缘好,说话办事有号召力,他带领全村青年利用冬闲时间打了三眼机井;充分发挥青年突击队作用,在“三夏”“三秋”抢收抢种工作中,认真打造“样板田”,公社在我们村组织召开过观摩会。公社领导一看二哥是块“材料”,当成“苗子”进行培养。

二哥担任大队党支部书记时,正是改革开放初期,他脑子活胆子大,想方设法为村民办好事办实事,贷款买了一台拖拉机,农忙时免费为村民收种庄稼,农闲时在外跑运输,用挣来的钱为村民代交公粮款,使村民能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一些之前曾和我们家不睦的老少爷们,也都为二哥的作为伸出了大拇指。后来二哥被调到镇上抓“三产”,没过两年又被调到市里实体企业工作,把老婆孩子都带出去了。我们兄弟五个也都通过当兵、当民办教师、当矿工和经商做买卖等途径,先后离开了农村,融入了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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