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安鹏
去年清明节回乡祭祖,顺便走了几家农村的亲戚,也想利用这个机会联络一下感情。
往年回家直奔老母亲,老娘在哪我们就在哪落脚,尽可能多陪陪老人。大前年和前年,母亲和岳母先后以九十三岁高龄谢世,我们没有了“挂心皮”,更没有了回乡时明确的目的地。去年回老家也是为了岳母的“周年祭”,住在孩子们的小姨家,以此为“据点”,分别到乡村中几个连襟(妻子的姐夫和妹夫)家走了走,经过观人看景话家常,感觉哪家的日子过得都不轻松,老有老的难处和心事,少有少的追求和动力。
大姐家:不想给子女添心事
大姐家的村庄叫刘谷堆,位于铁路(京沪)西的平原地带,土亩宽阔肥沃,人均土地近二亩,相比我们村那一带人均只有三四分地来说,意味着土地多打的粮食就多,就会有饭吃饿不着。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把大姐嫁到这里,就是出于能“吃饱饭”的动机。大姐在七兄弟姊妹中排行老大,她是大骨模人,高高大大的,在娘家时带弟妹做家务吃苦耐劳,是弟妹眼里的好大姐。嫁到婆家后又是干农活又是做豆腐,干的那活出的那力受的那累没法说。刚分田到户时,她家分了十余亩责任田,那时种地的机械化程度不算高,硬是仗着年轻力壮有把子力气,把庄稼管理得像浇了油一样茁壮成长,年年都是大丰收。“大富在命小富靠勤”,家里的光景一年比一年好。
大姐家有两儿一女,都在县城安了家。大外甥高中毕业后在镇政府计生办里工作,在乡间跑跑颠颠三十多年,后来转为基层公务员,成为“驻村干部”;他儿子大学毕业后考上了县(区)人武部公务员。二外甥没有正式工作,养了个出租车,城里的开销比农村大,吃水烧气都得花钱。跑出租的收入时高时低不太靠牌,加之媳妇身体不甚好,吃药打针的,经济上有些紧紧巴巴的。外甥女聪明伶俐,十七八就在县政府招待所当服务员,后来安排了工作,对象是政府公务员,现已是县里的中层官员。
大姐和姐夫在家守“老营”,侍弄着六亩多土地哪里都不去。前些年,腰身还可以,夏收秋种都是老两口自己干,反正是耕种有机械,只是在庄稼生长期间浇浇水施施肥喷喷药什么的,虽然孩子们都在县城上班,路程亦不算远,但从不想打扰他们。总觉着孩子们都有工作和家庭,过光景不易,不想给他们添心事。毕竟年龄不饶人,近几年感觉身子骨不如往常,累一阵子要歇好几天才能返过乏来,不服老不行。前年秋收过后,在儿女们的再三劝说下,把土地流转出去了。
大姐夫是精明人,他一五一十跟我算着家庭账:“种地时全年收入有个小一万,我和你大姐的养老金大数有个三千元,加起来一万两千多元;农闲时你大姐给外贸上加工点婴儿的小棉衣,一件能给个几毛钱,一年下来也能添补个三四千元。现在把土地包出去了,年收入少了一些,不足的部分只能让孩子们添补呗。农村礼尚往来人情世故多,该花的钱不能不花,这是‘脸面’。”我看了看旁边小床上摆着两大摞小棉袄棉裤的半成品,这都是老大姐一坐下来就不想起,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三姐家:孩子们很争气
三姐家的村庄叫轩庄,距娘家刘村以北八华里,紧靠着枣(庄)矿集团八一煤矿。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八一矿在我们那一片以其上万之众,号称“小上海”,赶集购物照相洗澡都去那里,人来车往甚是热闹。轩庄靠矿吃矿半农半工半商,有的在集市上开店摆长摊,年轻人在矿维修队等服务行业干“临时工”,先是生产队的土地后来是责任田,一点都没有撂下,不愁吃粮又在矿上挣钱,连矿工们都羡慕他们。从穿着气质上来看,与正儿八经的“非农业”没有什么区别。近十多年来,八一煤矿资源被采掘枯竭,人员分流矿井关闭,渐渐失去了往日的繁荣。
三姐家有两个儿子,都已成家立业。大外甥和外甥媳妇小两口为化工厂运送化工用品,就是能把火电厂冒的黑烟变成白烟的那种化学制剂。开这种装着危险品的罐车,要在夜间行驶白天不准上路。大外甥媳妇是押运员,是经过考试取得的资格,他们一个月下来能挣个一万多元,钱不在多少但收入稳定,“家有万贯不如日进分文”,天天有进项心里就踏实,老百姓普遍具有这种心理。前几年,三姐夫跟随分流的矿工“大部队”,在遥远的贵州煤矿上工作。二外甥小两口在家门口做些事情,二外甥在一个私人企业当车工,一个月能挣个五六千元;媳妇精明能干,在集市上租了个摊位卖些回本快的“小杂耍”(小商品),虽然市场人流不比往常,一年下来也能赚个三四万元,靠着勤劳和灵活,他们积攒下了几个钱。这些年,从姑娘们找对象兴起要城宅开始,到城里买房成了村民的期盼和向往。这不,二外甥前年在县城买了一处城宅,想让孩子小学毕业后到城里读书,身上驮了六七十万的贷款,每月要还四千多元的月供。有压力就会有动力,他们成算着一起到外地打工,两人在一起吃住,既省钱又能相互有个照应。前蹦子三姐在电话上说:“老二年前到上海专门学了三个月的电气焊技术,拿到了证书。过了年就到西安打工去了,听说管吃管住一个月下来能落一万二三。”三姐给两个儿子照看孩子,最多时同时看四个孙子孙女,又是接送上下学,又是拾兜吃喝,忙得像个“转拉子(即陀螺)”,晚上一躺下来身子骨像散了架。
农家的日子虽然曲折艰辛,但只要付出心血和汗水,就能收获一茬茬的欣慰和希望,一代代的父老乡亲,不都是这样步履坚实地走过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