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胡安鹏的头像

胡安鹏

网站用户

散文
202206/01
分享

麦子

                                             胡安鹏

前段时间,有关割已经秀穗的青麦当饲料卖的事件,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骂声一片。我对这一事件的动机和原因不想过多地了解,但就那一反常态的疯狂画面,对社会对人性的冲击很大。妻子气得甚至骂出声来:“这些不吃人粮食的,这不是把已经到嘴的馍馍,硬夺过去扔给牲畜了吗!”

我和妻子都在农村出生长大,后来虽然出来工作在城里生活多年,但对农村和土地的情怀难以割舍。尽管社会发展了生活水平提高了,那些如“浪费一粒粮食就等于犯罪”、“颗粒归仓”、“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等有着时代烙印的语言,还有拾麦穗拣棒子捏豆子捞红薯等亲身的经历,无不体现着对劳动果实的珍视和爱惜。

小时候正值人民公社化时期,我们那地方人多地少,加之粮食产量不高,小麦亩产也就是三四百斤,粮食自然成了赖以活命的“稀缺资源”。清明过后冬小麦返青拔节,生产队都要派人看护麦田,不让畜啃禽啄;浇过“灌浆水”,麦子开始演花(开花)灌浆,由半仁满仁慢慢成熟,在这个时候更要加强看管,这是青黄不接的缺粮季节,家里揭不开锅的乘着夜色到麦田里剪麦穗充饥,我们这些饥肠辘辘的调皮孩子,结伙薅来麦穗在火上燎,那来自大自然的绵软馨香的味道至今难忘。麦子收获时要凭工分分配,我们家兄弟们多年龄小,就是父母亲挣工分,分的麦子交完公粮剩下的也就只有四五百斤,晒干后像宝贝一样存放在泥缸里。泥缸是老家当时的圆形贮粮器具,高一米四五左右,直径约五十公分,是用麦糠和泥搓成条状一层层盘成的,最下边留有小圆口,便于往外流放粮食。这泥缸上盖下堵严丝合缝,老鼠只能围着打转转饿得吱吱叫。关键时泥缸还能为主家打“马虎眼”,那年头老百姓对粮食的重视程度甚至超过金钱。地亩宽有粮吃就相当于现在有了城宅,姑娘们都托关系转面子争相嫁过去。地亩窄的村镇男孩说媳妇都难,邻村有个绰号“刘大吹”的,两口子不会过日子,粮食下来就胡吃海喝,一年要短半年粮,连累着三个精壮儿子说不上媳妇,把这“刘大吹”急的团团转,四处托媒人给儿子提亲。那时候给女儿寻婆家都很现实谨慎,在两个年轻人“对上眼”的前提下,还要先从外围打听一下这家人的为人,再到家里“相家”,就是近距离观察这家人的穿着气质家境状况。“刘大吹”为了度过“相家”这一关,从亲戚邻居家借来麦子“暂用”。在泥缸的底部和上部放上麦子,中部填上高粱壳和谷糠,泥缸很沉重提不起抱不动,无法掂量出粮食的轻重。来相家的大多是婶子和嫂子等,有的还真的掀开泥缸看看用手抄抄摸摸,如果装满了麦子和其它粮食,心里就踏实了,起码说女儿嫁过来后饿不着,这门亲事也就有个七八成了。“刘大吹”如法炮制,三个儿子都娶上了媳妇,人们都很服气,说他有本事、会“玩”。“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穷则思变”,他那三个儿子正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好时光,有的搞科学养殖,有的当包工头,有的经商做买卖,各显其能铆足劲地干,率先成为村上的致富带头人。这下“刘大吹”可有吹的“资本”了,在大街上晃着鸟笼子,张口就是“也不是我吹......”

因为盛麦子的泥缸,把话题扯得有些远了,现在还得接上上面的话茬。即使新麦子下来也不敢放开量地吃,也就是喝上几回面条擀上几次单饼,新麦子面条再抹上点蒜泥味道好极了;单饼卷上辣椒炒鸡蛋辣椒熬干巴鱼那才美呢。麦子要计划着在办喜事、盖房的时候用,平时来客了擀个单饼面条换个馍馍什么的。细水长流,甚至要计划到年尾春节包饺子的用项。谁家能经常吃上白面(麦面)馍馍和杂粮煎饼,就算天堂里的日子了。小时候上学,同学中有驻军军官的子女,他们有时用馍馍跟我们换地瓜干煎饼,彼此就像占了“大便宜”似的,“物以稀为贵”吗。我清楚地记得,当兵临别家乡的那顿早饭,是母亲做的炝锅挂面,还卧了一个荷包蛋,五弟在旁边看着,我实在是吃不下去。

当兵到了青海,参加青藏铁路第一期工程建设。新兵训练地是格尔木,高原的海拔高气压低,烧开的水也就七八十度,蒸煮出的饭也就七八成熟。在新兵连经常吃面片,我们叫“青海饺子”,一煮几大锅黏糊糊的半生不熟,就那饭我们都能吃两三碗不打档。部队的饭食有馒头面条米饭,还有小米绿豆红豆玉米等杂粮,粮食的品种多营养搭配合理,半年下来我那烧心(胃反酸)的毛病却好了。我们老家的饭食结构是喝糊涂吃煎饼,当兵前农村生活普遍艰苦,吃的是地瓜干煎饼喝的是地瓜面糊涂,老咸菜是常年的“当家”菜。地瓜的糖分大加上咸菜,饭后半个多小时左右便化为酸咸之物,一口一口地往上泛,难受得连课都听不进去,再加上营养不良脑子反应迟钝,对初高中知识掌握得不够全面,在恢复高考第一次高考和在部队参加军校考试中,两次均“败下阵来”。在工作学习上只能扬长避短,走“文”路子。有个江苏丰县籍的战友一顿吃了二十四个包子,整整一大笼屉,把班长吓坏了,吩咐他不要乱动更不能蹦跳,别把肠胃给撑破了。这位战友却若无其事地说:“没事,我没有什么感觉,再给我两个还能吃了。”还有一个战友要把饭打到值班室吃,因为碗里馒头装得多,不小心有个馒头叽里咕噜滚到地上,他蹲下身子边拾馒头边嘟囔:“你跑,往哪里跑,我就是为了你来的。”此话被旁边一个战士听到并打了“小报告”,他被连队领导狠狠地批评了一顿,还在大会上作了检讨,让他端正从戎报国的思想态度。由麦子引发出的轶闻趣事举不胜举,都说明了麦子与每个人是多么地亲切和胶乳,特别是在那缺吃少穿的年代。

麦子在我们的心目中,始终是金贵的,我把对麦子的珍惜和情怀一直深藏心底。二十九年前,我把农村的老婆孩子接到城里。妻子对粮食和我有着同样的珍惜之情,饥饿中吃过的每顿好饭、用草木火灰烤焦的干裂的馒头,都能成为我们的谈资和美好记忆。当初我的工资不高,开资后先要买上一袋面一袋米一桶油,再买上少量的小米绿豆豆扁玉米面等杂粮熬稀饭,这样一月下来就不愁吃的了,心里也就踏实了。我们的住房面积虽然不大,总要留有存放粮食的储物间和壁柜。前些年不太忙的时候,我和妻子都要到野外剜荠菜婆婆丁苜蓿等野菜,烫过后冷冻在冰箱里,经常换着样端上餐桌,这是大自然的馈赠,对健康有益无害。过年时在储物间要贴上“仓龙引进”大红春联,这个词在都市的春联市场上买不到,只能自己来书写,这是一种怀念故乡故土的朴素怀情,也是“家里有粮,心中不慌”的过日子的安适心情。

我们家有着浓浓的烟火气,平时不是来了贵客一般不去饭店消费,不是有钱没钱的问题,而是有一种情节在里面。即使冬天再冷夏天再热,厨房里每天都要燃起三次灶火。妻子蒸的馒头包的饺子烙的煎饼,还有炒的鸡炖的鱼等有滋有味的满桌菜肴,烹炒炸炖煮的虽然是粗菜淡饭,却能促进健康涵养精神。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